大花,你再哭也没用,五十块钱已经收了,明天就把小花带走！
八岁的我趴在门缝里,看着奶奶把钱塞进破棉袄里,妈妈抱着三岁的妹妹哭得撕心裂肺。
前世的我冲了出去,死死抱住妹妹不让带走,最后奶奶退了钱,妹妹留了下来。
可这一世,我静静站在门后,一动不动。
因为我知道,救下这个妹妹,就是毁掉我的一生。
1
1978年冬天,我重生回到了八岁。
睁开眼的瞬间,熟悉的茅草屋顶,破旧的土炕,还有那股霉味混杂着柴火烟的味道,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这是改变我一生命运的那一天。
大花,你听好了,明天人就来接小花了,五十块钱能顶你爸半年工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奶奶尖锐的声音从外屋传来,我浑身一颤。
来了,终于来了。
我轻手轻脚爬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院子里,奶奶正对着妈妈说话,怀里抱着的正是三岁的妹妹林小花。妹妹睡得很熟,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卖掉。
妈,小花才三岁啊,你怎么忍心妈妈哭着哀求,她是你的亲孙女啊！
亲孙女亲孙女能当饭吃奶奶冷笑,家里六个孩子,你们养得起吗小花长得水灵,卖个好价钱,剩下的孩子都能吃饱饭！
可是...
没有可是！奶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老三家的闺女不也卖了现在人家过得多好你就是心软,活该受穷！
我紧紧攥着门框,指甲深深嵌进木头里。
前世的这个时候,我冲了出去,死死抱住妹妹不放,哭着喊着说不能卖妹妹。最后闹得全村都知道,奶奶没脸,只好退了钱。
妹妹留下了,可我们家的生活也从此陷入了更深的贫困。
六个孩子,父母微薄的工分根本养不起。我作为老大,十二岁就辍学下地干活,十六岁嫁给了村里的傻子换彩礼钱。
而那个被我拼命救下的妹妹林小花,长大后考上了大学,在城里工作,嫁给了富商,过上了人人羡慕的好日子。
可她从来不记得,是我用自己的一生换来了她的幸福。
我结婚后过得很苦,丈夫智力有问题,婆婆刻薄,我拼命干活还要被打骂。每次回娘家,我都希望妹妹能帮帮我,哪怕一点点也好。
可她总是各种推托。说工作忙,说老公不让,说孩子要花钱。
最绝情的一次,我的儿子生病需要一千块钱救命,我跪在她的别墅门口求了一天一夜,她硬是没开门。
我的儿子死了,就因为差那一千块钱。
妹妹却在朋友圈里晒她给宠物狗买的两千块钱的衣服。
这就是我拼命救下的妹妹,这就是我用一生换来的结果。
大花,我知道你舍不得小花,可咱家真的没办法了。妈妈哭着说,你爸的腿伤了,干不了重活,工分不够分粮食,再不想办法,大家都得饿死。
奶奶点点头：就是这个理儿。留着小花,大家都活不成。卖了她,至少其他孩子能活下去。
我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一阵冷笑。
前世我阻止了这次买卖,结果怎么样
家里的确穷得揭不开锅,我们几个大的孩子轮流饿肚子,把仅有的粮食让给小的吃。
我饿得头晕眼花,还要下地干活,十二岁的身体承受着成年人的劳动强度。
而妹妹呢因为年纪小,因为是被奶奶想要卖掉的那个,反而得到了全家人的偏爱和保护。
最好的食物给她吃,最暖的衣服给她穿,有什么好东西都优先考虑她。
我们几个哥哥姐姐,成了她的踏脚石。
不行,我不同意！妈妈突然站起来,小花是我的女儿,你们谁也不能带走她！
你不同意有用吗奶奶冷笑,这个家我说了算！钱都收了,明天就得交人！
那我就带着小花回娘家！
你敢！奶奶怒了,你要是敢带她跑,我就让你们娘俩再也别想进这个门！
妈妈愣住了,抱着妹妹的手在颤抖。
她不敢。
在这个年代,女人离开了丈夫家,根本活不下去。她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娘家也不会养她一辈子。
妈妈...妹妹被吵醒了,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妈妈。
她那时候多可爱啊,白白嫩嫩的小脸,像瓷娃娃一样精致。难怪那些人贩子愿意出五十块钱买她。
前世的我看到这双眼睛,心都化了,觉得一定要保护好妹妹。
可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这双眼睛,长大后看着我跪在她门口求救,都不曾有一丝波动。
小花乖,妈妈在这里。妈妈哄着妹妹,眼泪一滴滴掉在妹妹脸上。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脚步声。
爸爸回来了。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子,看到这场面,愣了一下。
咋了这是爸爸问。
你来得正好。奶奶立马告状,我把小花的事儿跟大花说了,她不同意,还要闹着回娘家。你说说她！
爸爸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娘,要不然再想想别的办法小花毕竟是咱家的孩子...
什么别的办法奶奶怒了,你现在这样子,还能挣几个工分家里六个孩子张嘴吃饭,你养得起吗
可是...
没有可是！奶奶一拍桌子,当年你娶媳妇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么穷的家庭,生这么多孩子就是找死。现在不是想办法的时候,是必须这么做的时候！
爸爸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在这个家里,奶奶就是天,谁也不敢违抗她的意思。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前世的爸爸,最后也是同意了卖妹妹的,只是因为我的哭闹,他心软了一次。
可那一次心软,毁掉的是我的一生。
大花,你出来！奶奶突然对着我的房间喊道,这事儿也跟你有关系,你必须听清楚！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看着我,妈妈眼中带着期待,希望我能像前世一样站出来阻止这件事。
可是不会了。
这一世,我要为自己活着。
奶奶,您说。我乖巧地站在奶奶面前。
从明天开始,小花就不在家了。奶奶满意地看着我的表现,你是老大,要照顾好弟弟们,知道吗
知道了,奶奶。
妈妈震惊地看着我,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她一定在想,为什么这次我这么听话为什么我不像以前一样护着妹妹
因为我知道真相啊,妈妈。
我知道救下妹妹的代价是什么,我也知道妹妹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
我已经为她牺牲了一次,这一次,我选择自己。
2
夜深了,全家人都睡下了,只有妈妈还在轻声抽泣。
她搂着妹妹,一遍遍地亲吻她的额头,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疼爱都在今晚给完。
我躺在炕的另一边,听着妈妈的哭声,心里没有一丝波动。
前世的这个夜晚,我也是这样陪着妈妈哭,然后下定决心一定要救妹妹。我觉得妹妹这么小,这么可爱,怎么能被卖给陌生人
可现在我想起来,那些买孩子的人,真的都是坏人吗
未必。
那个想要买妹妹的人,是邻村的一对老夫妻,结婚多年没有孩子,想要个女儿养老。
他们家条件不错,有田有房,最重要的是,只有这一个孩子,会把妹妹当宝贝一样疼。
而留在我们家呢
六个孩子抢食物,抢衣服,抢父母的关注。妹妹作为最小的,表面上被保护着,实际上营养不良,经常生病。
前世的妹妹,一直到八岁才真正吃饱过一顿饭。
那是家里情况好转之后的事了,而且是以我辍学、做童工为代价换来的。
大花,你睡了吗妈妈突然小声问我。
没有。
妈妈问你个事儿,你一定要说实话。妈妈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些颤抖,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小花
我沉默了一会儿。
前世的我会立刻否认,会哭着说我最疼妹妹了,会发誓要保护她一辈子。
可现在,我只想说真话。
妈妈,我喜欢妹妹。我轻声说,但是我更想活下去。
妈妈倒吸一口冷气：大花,你怎么能这么说小花是你妹妹啊！
正因为她是我妹妹,我才希望她能过得更好。我转过身,在黑暗中看着妈妈模糊的轮廓,妈妈,你觉得让妹妹留在这个家里,她真的会幸福吗
当然会！我们都疼她！
可是我们能给她什么我的声音很平静,吃不饱的粥补了又补的破衣服还是像我一样,十二岁就辍学干活
妈妈愣住了。
那对老夫妻没有孩子,会把妹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他们有能力让妹妹吃饱穿暖,甚至可能让她读书。我继续说道,这不是比跟着我们挨饿受冻要好吗
可是...妈妈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妈妈,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爱。我轻声说道。
这句话,是前世三十岁的我,在儿子死后领悟到的。
如果当年我没有那么自私,没有非要把妹妹留在身边,而是让她去一个更好的家庭,也许她会更幸福,我也不会被道德绑架一辈子。
妈妈彻底沉默了。
良久,她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大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
懂事
我苦笑。
不是懂事,是绝望。
绝望到不想再为任何人牺牲自己,哪怕那个人是我的亲妹妹。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就传来了脚步声。
是奶奶起来了。
我听到她在厨房忙活,应该是在准备早饭。今天有客人来,奶奶比平时起得更早。
妈妈整夜没睡,一直抱着妹妹,好像害怕一松手,妹妹就会消失一样。
妈妈。我轻声叫她。
嗯
你昨晚想明白了吗
妈妈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我想明白了。她的声音很沙哑,也许...也许你说得对。小花跟着我们,的确不会有好日子过。
说完这句话,妈妈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但这次的眼泪,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复杂的释然。
可是我舍不得...她抱紧怀里的妹妹,她还这么小,还不懂事,离开妈妈会害怕的。
那对老夫妻会疼她的。我安慰道,比我们更疼。
就在这时,妹妹醒了。
她揉着眼睛,奶声奶气地叫：妈妈,我饿了。
马上就有饭吃了。妈妈连忙哄她,小花乖,妈妈马上去给你盛粥。
我要吃肉肉。妹妹撒娇。
妈妈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肉家里已经两个月没见过肉了。
小花,咱们今天吃粥好不好很香很香的粥。妈妈哄道。
妹妹不高兴地撅起嘴：不要粥,要肉肉。
前世的我看到这一幕,心疼得要命,发誓一定要让妹妹吃上肉。
可现在,我只觉得这个三岁的孩子,已经被家人宠得不知道现实的残酷。
她不知道,为了让她喝上一口有点油花的粥,妈妈已经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
她不知道,为了给她买一件棉袄,爸爸把自己唯一的棉鞋都卖了,现在脚上穿的是草编的鞋子。
她只知道要,要,要。
也许,让她换个环境,学会珍惜,对她也是好事。
大花,大花！快起来了！奶奶在外面大声叫着,人家马上就来了,你们都起来准备准备！
我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
该来的,终究要来。
这一次,我不会阻止。
这一次,我要看着命运的齿轮按照它本来的轨道运转。
妹妹啊,对不起,但这是对我们所有人都最好的选择。
3
上午九点,那对老夫妻准时来了。
男人姓王,五十多岁,身材敦实,脸上总是带着憨厚的笑容。女人比他小几岁,穿着干净的蓝布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一看就是那种勤劳本分的农民。
老嫂子,这就是小花吧王大娘一进门就直奔妹妹,眼中满是喜爱,哎呀,这孩子长得真水灵！
妹妹害怕地躲在妈妈身后,怯生生地看着这两个陌生人。
小花,叫奶奶。奶奶催促道。
妹妹摇摇头,往妈妈身后藏得更深。
不怕不怕,奶奶给你带了好吃的。王大娘从篮子里掏出一个白面馒头,你看,这是白面做的,可香了。
妹妹的眼睛立刻亮了。
白面馒头,她只听说过,从来没吃过。我们家平时吃的都是玉米面做的窝头,又硬又粗,根本咽不下去。
我要吃。妹妹伸出小手。
好好好,奶奶这就给你。王大娘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把馒头递给妹妹。
妹妹接过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小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好吃！她口齿不清地说着,白面渣子掉了一地。
看到妹妹这么容易就被收买,我心里五味杂陈。
前世的我看到这一幕,恨透了这对夫妻,觉得他们是在诱拐儿童。
可现在我明白了,他们不是坏人,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孩子。
而妹妹,也不是被强迫的,她只是去了一个能给她白面馒头的家庭。
孩子真乖。王大爷也蹲下来,摸了摸妹妹的头,小花,你愿意跟爷爷奶奶回家吗爷爷家里有好多好吃的,还有花猫咪和小鸡仔。
有肉肉吗妹妹天真地问。
有有有,想吃什么肉都有。王大爷连忙点头。
妹妹开心地拍手：我要去！我要去！
妈妈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没想到,妹妹会这么轻易就同意离开。
在妹妹心里,谁能给她好吃的,她就跟谁走。
血缘亲情
在饥饿面前,这些都太虚无缥缈了。
好,那咱们现在就走吧。王大娘高兴地站起来,对奶奶说道,老嫂子,钱的事儿...
都说好了,五十块钱。奶奶立刻接话,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王大爷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厚厚一沓钱。
他数出五十块钱,递给奶奶。
奶奶接过钱,仔细检查了每一张,确认没问题后,满意地点点头。
成交。
就这样,妹妹被五十块钱卖掉了。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简单得像在菜市场买菜。
小花,跟妈妈说再见吧。王大娘温和地说道。
妹妹这才想起来妈妈,转过头看着妈妈,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再见,我要跟奶奶走了。
妈妈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跪在地上,伸手想要抱妹妹,可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妈妈怎么哭了妹妹不解地问。
因为妈妈舍不得小花。王大娘替妈妈回答,但是妈妈希望小花过得更好。
那我会回来看妈妈的。妹妹认真地说。
好,小花真乖。
王大娘牵起妹妹的手,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妹妹突然看向了我。
姐姐,你不送我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
前世的这个时候,我已经哭得昏天黑地,拼命阻止她们带走妹妹。
可现在,我只能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对她点点头。
妹妹要听话,好好跟着爷爷奶奶。
嗯！妹妹重重点头,我会想姐姐的。
说完,她就高高兴兴地被王大娘牵着走了。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哭过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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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谁给她好吃的,她就跟谁亲。
血缘关系,在生存面前,显得那么苍白。
看着妹妹的身影消失在村口,妈妈彻底崩溃了。
她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女儿啊...我的小花啊...
爸爸拄着拐杖站在一边,眼中也含着泪水。
奶奶数着手里的钱,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行了行了,都别哭了。奶奶不耐烦地说,有了这五十块钱,咱们家的日子就好过了。大花,你去把你几个弟弟叫回来,今天中午咱们吃顿好的。
我点点头,转身去叫弟弟们。
心里却在想：妹妹啊,这一次,我没有救你。
不是我不爱你,而是我更爱我自己。
前世我用自己的一生换来了你的幸福,可你却从来不记得我的好。
这一次,我要为自己活着。
你有你的新生活,我也要有我的新开始。
再见了,林小花。
希望你在新家里,能真正得到你想要的幸福。
4
妹妹走后的第一个月,家里的气氛很奇怪。
妈妈经常一个人发呆,看到妹妹用过的碗筷就会哭。爸爸也变得沉默寡言,总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抽旱烟。
只有奶奶,心情好得不得了。
五十块钱,对我们这个家来说就是一笔巨款。
奶奶用这笔钱买了米面油盐,还买了两斤猪肉。
我们几个孩子,终于能吃饱饭了。
大花,你看,这就是为了大家好。奶奶一边给我盛肉汤,一边得意地说,现在家里有粮食了,你们都能吃饱了,这不比留着小花强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奶奶说得没错,从功利的角度来看,卖掉妹妹的确让全家人的生活都改善了。
可是,妈妈的心碎了。
妈,你吃点儿吧。我把碗推给妈妈。
妈妈摇摇头：我不饿。
她已经三天没好好吃过饭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不吃饭怎么行身体垮了怎么办我劝道。
小花现在在干什么呢妈妈突然问我,她会不会想妈妈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她应该过得很好。那对老夫妻很疼她,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真的吗妈妈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真的。我肯定地点头。
虽然我不知道妹妹现在的情况,但按照前世的经验,她应该确实过得不错。
前世妹妹十五岁的时候,我曾经偷偷去那个村子看过她。
那时的她,穿着干净的花布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色红润,一看就是被人精心照顾着。
而且,她已经在读书了。
在我们那个年代,女孩子能读书是件很难得的事。大部分家庭都认为女孩子读书没用,浪费钱。
可是那对老夫妻,把妹妹当宝贝一样供着,不仅让她读书,还给她买新衣服、新书包。
妹妹当时正和几个同学在一起玩,笑得很开心,完全没有被虐待的样子。
我远远看了一眼就走了,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我为妹妹感到高兴,她确实过上了好日子。
另一方面,我又有些嫉妒,凭什么她能读书,而我却要辍学干活
现在想想,如果当年我没有阻止这笔交易,也许妹妹会更早就过上好日子,而我们家的情况也会更早得到改善。
大花,你在想什么二弟林大强突然问我。
没什么。我回过神来,你快吃饭吧。
二弟今年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以前家里穷,他总是吃不饱,瘦得像根豆芽菜。
现在有了肉汤和白面馒头,他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
姐,肉汤真香。二弟咂咂嘴,要是小花姐姐在就好了,她肯定也爱喝。
妈妈听到这话,眼泪又掉了下来。
以后不许提小花！奶奶突然发火,都卖了,还提她干什么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二弟吓得不敢说话了,埋头扒饭。
三弟林大勇和四弟林大志也不敢出声,生怕惹奶奶生气。
只有最小的五弟林大喜,还不太懂事,奶声奶气地问：小花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她不回来了。奶奶冷冷地说,她有新家了。
为什么不回来五弟不解地问。
因为她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了。奶奶不耐烦地说,以后你们都不许提她,听到了吗
几个弟弟都点点头,不敢再问。
可是我知道,他们心里都在想念妹妹。
尤其是二弟,他和妹妹年纪相近,平时最喜欢和妹妹玩。
吃完饭后,我帮妈妈收拾碗筷。
大花。妈妈突然叫住我。
嗯
你说,咱们做得对吗妈妈的声音很小,把小花卖了,真的是对的吗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妈妈。
她的眼中满是痛苦和迷茫,显然还在为这个决定而纠结。
妈,你看看几个弟弟现在的样子。我轻声说道,他们能吃饱饭了,脸色也好了,这不是好事吗
可是...
没有可是。我打断了她,妈,有时候我们必须做出艰难的选择。留着妹妹,大家都要挨饿。让她走,至少其他人能活下去。
她还那么小...
正因为她小,所以更容易适应新环境。我说道,那对老夫妻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她会过得比跟着我们好一百倍。
妈妈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也许你说得对。她叹了口气,我就是舍不得。
舍不得是正常的,但生活还要继续。我拍拍妈妈的肩膀,妹妹有了新生活,我们也要好好过我们的日子。
妈妈点点头,擦掉眼泪：你说得对,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是村长来了。
大强家的,在家吗村长在院子里喊道。
在在在,马上来！奶奶连忙出去迎接。
我和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有些忐忑。
村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不会是因为卖妹妹的事情吧
虽然在那个年代,卖孩子的事情时有发生,但严格来说还是不被允许的。
如果被举报,是要承担责任的。
村长,您这是奶奶小心翼翼地问。
哦,是这样的。村长清了清嗓子,县里来了工作组,要检查各家的计划生育情况。听说你们家前阵子少了一个孩子
我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纸包不住火,妹妹被卖的事情还是传出去了。
5
村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奶奶装糊涂,什么少了一个孩子我们家孩子都在呢。
是吗村长看了看院子里,我怎么记得你们家有六个孩子现在怎么只看到五个
哦,您说小花啊。奶奶淡定地说,她去她姑姑家住一段时间,过两天就回来了。
我暗暗佩服奶奶的反应速度,这个理由找得很好。
在农村,孩子去亲戚家住一段时间是很常见的事,不会引起怀疑。
是这样啊。村长点点头,但眼中还是有些疑惑,不过工作组的人很认真,他们要见到所有的孩子才行。你最好把小花叫回来。
这...奶奶有些为难,她姑姑家挺远的,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那可不行。村长摇摇头,工作组明天就要来检查,今天晚上之前必须把孩子叫回来。
奶奶的脸色变了。
她当然叫不回妹妹,因为妹妹已经被卖到另一个村子了。
要不然这样。村长看出了奶奶的难处,我跟工作组的人说说,让他们宽限两天
那太好了！奶奶连忙点头,谢谢村长,谢谢村长！
不过。村长话锋一转,你们也知道,我跟工作组说情,总得有点表示吧
奶奶立刻明白了村长的意思。
这是要好处费。
应该的,应该的。奶奶连忙说道,村长您看,多少合适
不多,五块钱就行。村长伸出一个巴掌。
五块钱,对我们家来说不是小数目,但比起被发现卖孩子的后果,这点钱算不了什么。
行,我这就给您拿。奶奶转身回房间取钱。
我站在一边,心里五味杂陈。
果然,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可以用钱摆平。
卖孩子可以,瞒报人口也可以。
只要有钱,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奶奶很快拿出五块钱递给村长。
村长收了钱,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行,这事儿我会处理好的。不过你们也要小心,以后这种事儿最好别让太多人知道。
明白,明白。奶奶连连点头。
村长走后,奶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她拍着胸口,差点就露馅了。
妈妈从屋里走出来,脸色很不好看。
妈,这样瞒着不是办法。妈妈担忧地说,万一以后还有人来检查怎么办
船到桥头自然直。奶奶不以为意,大不了再花点钱打点打点。
可是...
没有可是！奶奶不耐烦地说,小花都已经送走了,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
我看着她们争论,心里却很平静。
前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况。
工作组来检查,发现我们家少了一个孩子,奶奶只好说妹妹去亲戚家了。
为了圆这个谎,家里花了不少钱打点各种关系。
最后虽然蒙混过关了,但也因此欠了一屁股债。
这就是前世我阻止卖妹妹后的连锁反应。
不仅家里更穷了,还要承担说谎的风险。
而现在,虽然也要花钱摆平,但至少我们有钱了。
卖妹妹得来的五十块钱,足够应付这些突发情况。
妈,别担心了。我安慰妈妈,村长既然收了钱,就会帮我们的。
就是这个理儿。奶奶点头赞同,大花这孩子脑子清楚,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妈妈看了我一眼,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
她大概在想,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静了。
以前的我,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会害怕,会哭。
可现在的我,却能够理性地分析问题,甚至安慰大人。
大花,你长大了。妈妈轻抚着我的头发,妈妈有时候觉得,你比妈妈还懂事。
懂事。
又是这个词。
前世的我,就是太懂事了,所以总是为别人着想,为别人牺牲。
可懂事的孩子,往往过得最苦。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你应该懂事,应该让步,应该承担责任。
这一世,我不想再这么懂事了。
我要为自己活着。
妈妈,我去帮您做饭吧。我说道。
好,咱们今天包饺子。妈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好久没包饺子了。
自从妹妹被卖走后,这是妈妈第一次笑。
也许,她也在慢慢接受这个现实。
也许,她也在明白,有时候放手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晚上,我们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包饺子。
几个弟弟都很高兴,因为很久没吃过饺子了。
爸爸的话比前些天多了一些,偶尔还会开个玩笑。
奶奶更是心情大好,一边包饺子一边计划着怎么花剩下的钱。
只有我,包着饺子,心里却在想着妹妹。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是不是也在吃饺子
还是已经睡了
她会想我们吗
还是早就忘记了这个家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们各自都有了新的生活。
她有她的幸福,我也要创造我的未来。
这一次,我不会再为任何人牺牲自己。
这一次,我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6
半年后,村里来了一个消息。
有人看到妹妹了。
听说小花在王家过得可好了,穿得干干净净的,还背着新书包上学呢。邻居王婶儿神神秘秘地告诉妈妈,那老两口把她当眼珠子一样疼,什么好东西都给她。
妈妈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真的吗她真的在上学
那还有假我亲眼看到的。王婶儿点头,小丫头长高了不少,脸蛋儿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吃得好睡得好。
我在一旁听着,心里没有任何波动。
这和前世的情况一模一样,妹妹在新家里确实过得很好。
她...她还记得我们吗妈妈小心翼翼地问。
王婶儿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那老两口对外都说那是他们的亲孙女,从不提她的身世。
妈妈的脸色黯淡下来。
也好,也好。她自言自语道,忘了也好,省得她难过。
王婶儿走后,妈妈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既希望妹妹过得好,又希望妹妹能记得她这个亲妈妈。
这种矛盾的心情,我前世也体验过。
当时我听到妹妹过得好的消息,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一方面为她高兴,一方面又有些失落。
好像我们拼命护着的宝贝,一旦离开了我们,就再也不需要我们了。
妈,你在想什么我走到妈妈身边坐下。
想小花。妈妈老实地说,想她现在过得怎么样,还记不记得妈妈。
她过得很好,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妈妈点点头,就是...就是有点舍不得。
我理解妈妈的心情。
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哪有不想的道理
妈,你想去看看她吗我突然问道。
妈妈的眼睛一亮,然后又黯淡下来。
不了。她摇摇头,王家对外说那是他们的亲孙女,我要是出现了,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
那你就远远看一眼,不让她发现。
妈妈心动了,但还是摇头：算了,还是别去了。看了更难受。
我没有再劝。
前世的妈妈,最终还是去看了妹妹,结果哭了一整夜。
因为她发现,妹妹过得确实比跟着我们好太多了。
不仅吃得好穿得好,还能上学读书,最重要的是,她看起来很快乐。
完全没有被卖掉的悲伤,反而像一只快乐的小鸟。
这让妈妈更加确信,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但同时,也让她更加思念这个女儿。
大花,你说妈妈是不是很自私妈妈突然问我。
为什么这么说
明明知道小花跟着别人过得更好,却还是想她回来。妈妈苦笑,这不是自私是什么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妈,这不是自私,这是母爱。
母爱
是的。我点头,因为你爱她,所以希望她过得好。同时,也因为你爱她,所以想念她。这两种感情都是真的,不矛盾。
妈妈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大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我笑了笑：人总是会长大的。
是的,人总是会长大。
有些人是在岁月中慢慢成长,有些人是在挫折中迅速成熟。
而我,是在重生中彻底蜕变。
这天晚上,妈妈睡得特别早。
我知道她是想逃避思念的痛苦。
睡着了,就不会想妹妹了。
我却睡不着。
前世的这个时候,我正在拼命学习,希望能考上高中,改变命运。
可是家里太穷了,根本供不起我读书。
我只读到了小学毕业,就被迫辍学干活。
那时候我恨过命运的不公,恨过自己的出身。
为什么妹妹能有新的家庭,能读书上学,而我却要在田里干活
现在我明白了,这就是选择的代价。
前世我选择救妹妹,代价就是牺牲自己的前途。
这一世我选择放手,就是为了给自己更多的可能。
想到这里,我从床上坐起来,点亮油灯,拿出课本开始复习。
既然这一次妹妹不需要我牺牲,那我就要为自己拼一把。
我要考上高中,考上大学,走出这个穷山沟。
这一次,我要为自己而活。
7
三年后,我十一岁,即将小学毕业。
这三年里,家里的生活确实改善了不少。
没有了妹妹这个拖累,父母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我们几个身上。
我的成绩一直很好,老师都说我有希望考上县里的重点中学。
这在我们村里是件大事,因为很少有女孩子能读到中学。
大部分女孩子都是小学毕业就回家帮忙干活,等到十五六岁就嫁人了。
大花这孩子聪明,不读书可惜了。村里的老师经常这样跟我爸妈说。
奶奶对这件事的态度很矛盾。
一方面,她为我的成绩感到骄傲,觉得这给林家长了脸。
另一方面,她又舍不得供我读书的费用。
中学要花多少钱啊奶奶掰着手指头算,学费、书费、生活费,一年怎么也得几十块钱。
妈,大花这么聪明,不读书真的可惜了。爸爸难得地和奶奶争论,说不定她能考上大学,到时候就有出息了。
考上大学又怎么样奶奶不以为然,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读得越多,眼界越高,反而不好嫁。
这话很刺耳,但在那个年代,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女孩子读书,被认为是浪费钱。
妈,时代不一样了。我插话道,现在国家提倡男女平等,女孩子也可以有自己的事业。
什么男女平等奶奶嗤之以鼻,女人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抛头露面算什么
我没有再争论。
我知道改变奶奶的观念很难,但我不会放弃读书的机会。
前世的我因为家里穷,又要照顾妹妹,只能辍学。
这一世,我一定要抓住机会。
爸,妈,我想读书。晚上,我正式向父母表态,我保证会努力学习,不会让您们失望。
妈妈看着我,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
自从妹妹走后,她把大部分的爱都转移到了我身上。
她当然希望我能有出息,但也担心供不起我读书。
大花,不是妈妈不想让你读书。妈妈为难地说,实在是家里条件不好。你几个弟弟也要长大,也要花钱...
妈,我可以半工半读。我早就想好了,暑假寒假我可以干活挣钱,减轻家里的负担。
你还这么小,能干什么活
我可以帮人家带孩子,洗衣服,做饭。我认真地说,只要能读书,什么苦我都不怕吃。
爸爸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都看出了我的决心。
行。爸爸最终点头,那就让大花试试。如果真的供不起了,咱们再想办法。
谢谢爸爸！谢谢妈妈！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奶奶在一旁冷哼一声：读书读书,读成书呆子看你怎么办。
我没有理会奶奶的话。
我知道,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阻挡我前进的脚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这么晚了爸爸疑惑地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三十多岁,穿着朴素但干净的衣服。
请问,这里是林家吗女人礼貌地问。
是的,您是
我是王家的媳妇儿。女人说道,我来是想跟您们商量一件事。
王家
我的心猛地一跳。
是收养妹妹的那家人吗
请进,请进。爸爸连忙让女人进屋。
女人进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把目光停在我身上。
您就是小花的姐姐吧女人笑着问我。
听到小花这个名字,全家人都愣住了。
妈妈更是激动得站了起来：小花怎么样她还好吗
小花很好,您不用担心。女人连忙安慰,她现在已经上三年级了,成绩也不错。
那...那她还记得我们吗妈妈小心翼翼地问。
女人沉默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她还小,记性不太好。而且我婆婆怕她想家,从来不让她提起以前的事。
妈妈的脸色瞬间暗淡下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妹妹真的忘记了她们,心里还是很难受。
那您今天来是奶奶开口问道。
是这样的。女人组织了一下语言,小花最近总是做噩梦,说梦见有个姐姐在哭。大夫说这可能是她潜意识里还记得一些东西。
我的心又是一跳。
难道妹妹还记得我
大夫建议让她见见以前的家人,可能会好一些。女人继续说道,所以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您们,愿不愿意让小花的姐姐去看看她
全家人都看向了我。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去看妹妹,意味着要面对过去,面对那些复杂的情感。
不去,又担心妹妹的身体。
但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见到妹妹后,我会有什么反应。
是会后悔当初没有阻止
还是会坚持自己的选择
8
我愿意去。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有些意外。
前世的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因为当时妹妹并没有被卖掉,自然也不存在这样的会面。
真的吗女人有些惊喜,那太好了,小花一定会很高兴的。
奶奶在一旁皱眉：这样好吗万一小花想回来怎么办
不会的。女人连忙解释,小花现在过得很好,她不会想回来的。我们只是希望她能见见姐姐,解开心结。
那什么时候去妈妈急切地问。
明天吧,正好是休息日。女人说道,我来接大花过去。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我就跟着王家的媳妇儿出发了。
她叫李秀梅,是王大爷的儿媳妇。因为王大爷夫妻年纪大了,现在主要是她在照顾妹妹。
小花现在叫什么名字路上,我问道。
王小花。李秀梅回答,我婆婆说她原来就叫小花,所以就没改。
她...她过得真的好吗
很好。李秀梅点头,我们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她想要什么,我们都尽量满足。
那她知道自己不是你们家的孩子吗
李秀梅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我们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在她心里,我公婆就是她的亲爷爷奶奶。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也许这样对妹妹来说是最好的。
忘记痛苦的过去,在新的家庭里重新开始。
王家村离我们村不远,走路大概一个小时就到了。
王家的房子比我们家好很多,青砖瓦房,院子里还种着花草。
一进院子,我就看到了妹妹。
她正在院子里跳皮筋,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扎着红色的蝴蝶结。
看到她的第一瞬间,我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
三年不见,妹妹长高了很多,也更漂亮了。
白净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就像个小公主。
和我记忆中那个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妹妹完全不一样。
小花,姐姐来看你了。李秀梅轻声叫道。
妹妹停下动作,转头看向我。
那一瞬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好像在努力回想什么。
姐姐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还记得叫我姐姐。
小花。我走向她,蹲下身子,你还记得姐姐吗
妹妹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记得一点点。姐姐以前是不是很疼小花
是的,姐姐很疼你。
那姐姐为什么不来看小花妹妹天真地问,小花想姐姐了。
这个问题让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难道要告诉她,是我们把她卖掉了
难道要告诉她,她现在的爷爷奶奶不是她的亲人
因为...因为姐姐住得很远。我只能这样解释。
那现在姐姐能经常来看小花吗妹妹期待地问。
我看了一眼李秀梅,她对我轻轻摇了摇头。
显然,这样的见面不能太频繁,否则会影响妹妹的生活。
姐姐会来看你的。我模糊地回答。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妹妹一起玩了很久。
她给我看她的新衣服,新书包,还有她写的字。
字写得很工整,比我小时候写得还好。
小花真棒。我夸奖道。
爷爷说我很聪明,以后能考上大学。妹妹骄傲地说,姐姐,大学是什么呀
大学就是...很厉害的学校。我解释道,只有很聪明的人才能去。
那姐姐能去大学吗
姐姐也想去,正在努力呢。
那我们一起努力吧！妹妹拉着我的手,以后我们都去大学！
看着妹妹天真烂漫的笑容,我心里五味杂陈。
她现在过得这么好,这么快乐,完全没有被抛弃的阴影。
而且,她有机会读书,有机会实现梦想。
这是在我们家绝对得不到的。
姐姐,你为什么哭了妹妹突然问我。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姐姐是高兴的,高兴小花过得这么好。我擦掉眼泪。
那姐姐不要哭了。妹妹踮起脚尖,帮我擦眼泪,小花不喜欢看姐姐哭。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小花,吃饭了。
是王奶奶的声音。
爷爷奶奶,姐姐来看我了！妹妹兴奋地跑进屋里。
我跟在后面进去。
屋里的王大爷和王奶奶看起来都老了很多,但精神还不错。
看到我,他们的表情有些复杂。
孩子,坐吧。王奶奶招呼我,正好赶上吃饭。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有荤有素,比我们家的伙食好太多了。
妹妹坐在王奶奶身边,很自然地叫着奶奶,完全没有生疏感。
小花,慢点吃。王奶奶给妹妹夹菜,眼中满是疼爱。
我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突然有了答案。
这就是妹妹应该有的生活。
被疼爱,被呵护,有足够的食物,有读书的机会。
而不是在我们家挨饿受冻,为了一口饭和兄弟们争抢。
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9
吃完饭后,王奶奶把我叫到一边。
孩子,我有话跟你说。她的表情很严肃。
我跟着她走到院子的角落。
我知道你是小花的亲姐姐。王奶奶开门见山,当初的事情,我们也是没办法。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三年来,我们把小花当亲孙女一样疼。王奶奶继续说道,她现在很快乐,也很健康。
我看出来了。
那我就直说了。王奶奶看了一眼正在屋里写作业的妹妹,我希望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小花不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王奶奶解释道,她现在认为自己就是王家的孩子,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会给她造成很大的心理创伤。
我理解王奶奶的顾虑。
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知道自己被亲生父母卖掉,确实是个沉重的打击。
而且。王奶奶的声音变得更加严肃,我们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了,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她的生活。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从今以后,你们林家和我们王家再无关系。王奶奶说得很直接,小花就是王小花,不再是林小花。
这话很刺耳,但我知道她说得对。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要承担选择的后果。
卖掉妹妹,就意味着彻底失去她。
我明白了。我点头,我不会再来打扰小花的生活。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王奶奶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我相信你能理解我们的苦心。
我理解。
那就好。王奶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这里有二十块钱,算是给你的路费。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这些钱您留着给小花买东西吧。
王奶奶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好孩子,你真的很懂事。
回到屋里,妹妹正在写作业。
看到我,她抬起头笑了笑：姐姐,你看我写的字好看吗
很好看。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小花要好好学习,长大后做有用的人。
嗯！妹妹用力点头,我要考大学,当老师,教很多很多的小朋友！
那姐姐等着看小花当老师。
姐姐也要好好学习哦！妹妹认真地说,我们一起加油！
好,一起加油。
该走了。
我站起身,对李秀梅说：我该回去了。
这么快妹妹有些舍不得,姐姐不能再陪我玩一会儿吗
姐姐还有作业要写呢。我蹲下来,最后一次抱了抱她,小花要听爷爷奶奶的话,知道吗
知道了。妹妹乖巧地点头,姐姐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我看了一眼王奶奶,她对我摇了摇头。
姐姐...姐姐会想办法来看你的。我只能这样说。
那我等姐姐！妹妹开心地说。
离开王家的路上,我一直很沉默。
李秀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主动开口：我婆婆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太疼小花了,怕有什么变故。
她说得对。我平静地回答,小花现在过得很好,我们不应该去打扰她。
你真的不会再来看她了
我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不会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和妹妹告别。
前世,我们也曾经分别过。
那时候我嫁人了,她在城里工作,我们很少见面。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她的婚礼上。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美得像个仙女。
而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默默地看着她。
那时候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小时候的艰难,忘记了我为她做过的牺牲。
在她心里,我只是一个贫穷的乡下姐姐,是她辉煌人生中不愿提及的污点。
婚礼结束后,她甚至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现在,我再次和她告别。
但这一次,我没有遗憾。
因为这一次,我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而选择放手。
回到家,妈妈急切地问我：小花怎么样她还记得我们吗
她过得很好。我如实回答,但是...她已经不记得太多以前的事了。
妈妈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释然了。
也好,忘了也好。她轻声说道,只要她过得好就行。
妈,以后我们就不要再提小花了。我说道,她有她的新家庭,我们也要好好过我们的日子。
妈妈看了我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就这样,妹妹彻底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但这一次,我没有痛苦,只有解脱。
前世我背负着对她的愧疚过了一辈子,这一世,我终于可以轻装上阵了。
剩下的路,我要为自己而走。
10
十五年后,我已经是省城大学的一名教授。
这些年来,我没有再打听过妹妹的消息,也没有回过老家。
我用尽全力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从一个农村女孩变成了城市里的知识分子。
这条路走得很艰难,但我从不后悔。
这天,我正在办公室里备课,助理突然敲门。
林教授,外面有个女人找您,说是您的妹妹。
我的手一颤,笔掉在了桌上。
妹妹
隔了这么多年,她怎么会突然来找我
请她进来吧。我深吸一口气。
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穿着得体的职业装,化着精致的妆容,举手投足都带着城市女性的优雅。
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双眼睛,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姐姐。她站在门口,有些不确定地叫了我一声。
小花。我也站了起来。
是我。她的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我现在叫王小花。
我点了点头：请坐吧。
她坐下后,我们相视无言。
十五年的时光,改变了太多东西。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先开口问道。
我调查了很久。她说道,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我就一直在找你们。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五年前。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养父生病的时候,在病床上告诉了我真相。
我沉默了。
王大爷已经去世了吗
时间过得真快。
他们对我很好。妹妹继续说道,就像亲生父母一样。我从小就以为自己是他们的孩子。
知道真相后,你有什么感觉
很震惊,也很愤怒。她老实地说,我无法接受自己是被亲生父母卖掉的事实。
我理解她的感受。
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后来呢
后来我冷静下来,开始理解当时的情况。她说道,我知道那个年代很多家庭都很穷,养不起太多孩子。
那你现在来找我,是想要什么我直接问道。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想知道,当时是谁做的这个决定。
奶奶。我回答,是奶奶决定卖掉你的。
那你呢她盯着我的眼睛,你有没有阻止
这个问题,我早就预料到了。
没有。我平静地回答,我没有阻止。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为什么我是你的亲妹妹。
因为我知道那是最好的选择。我说道,留在我们家,你不会有现在的生活。
可是我有权利知道真相,有权利自己选择。
你那时候才三岁。我提醒她,你有什么选择的能力
她哑口无言。
小花,你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我继续说道,你受过良好的教育,有体面的工作,有爱你的家人。这些,在我们家你都得不到。
但是...
没有但是。我打断了她,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当年我们选择了让你离开,你也因此得到了更好的生活。这不是双赢吗
她看着我,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
姐姐,你变了。她轻声说道,你变得很冷漠。
不是冷漠,是理性。我纠正道,这些年我学会了理性看待问题。
那你有没有后悔过
没有。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这是真话。
这一世,我没有为任何人牺牲自己,我为自己而活,活出了精彩。
爸爸妈妈还好吗她突然问道。
爸爸五年前去世了,妈妈还在。我说道,不过她身体不太好。
我想去看看她。
她不认识你了。我残忍地说道,她有老年痴呆症,什么都不记得了。
妹妹的脸色瞬间煞白。
真的吗
真的。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
这是给家里的。她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们过得不容易。
支票上的数字让我有些意外。
十万块钱。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不是什么大数目,但对于还在农村的家人来说,确实是笔不小的钱。
不用了。我把支票推回去,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不需要谁来补偿谁。
这不是补偿,是我的一份心意。
那就把它留着吧。我站了起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还有课要上。
她也站了起来,看着我。
姐姐,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吗
这个问题,让我沉默了很久。
想吗
说不想是假的。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想
但是,想念不能改变什么。
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小花,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说道,我们都要向前看。
那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如果有缘分的话。我模糊地回答。
她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回头。
姐姐,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没有阻止。她的眼中有泪光闪烁,如果当时你阻止了,我就不会有现在的生活了。
说完,她就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身影,心情五味杂陈。
这一世,我和妹妹的关系,和前世完全不一样。
前世的她,从来没有感谢过我。
这一世的她,却理解了我的选择。
也许,这就是不同选择带来的不同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