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皮蒲团:画皮 > 第一章

身为顶级文物鉴定师,林深只认冰冷的物质逻辑。
直到明成化年间那个镶嵌佛经的蒲团裂开的瞬间,
奇异檀香渗入鼻腔,
她沉入前世迷障——原来自己是蒲团主人的第四任妻子。
那幻象中的家主温雅,
以沉香浸染的唇舌,
在物以通灵的古训引导下,
诱她共坠奢靡深渊。
蒲团每道针痕渗血,
都刻着她甘愿沉沦的代价。
最终清醒后她发现,
唯一能破除前世梦魇的,
竟是那柄悬于工作室的刺青尖刀。
第一章:尘封引信
雨声沉闷地拍打着巨大的落地窗,模糊了窗外钢铁丛林的棱角。室内恒温恒湿,空气滤净到不剩一丝浮尘,只留下金属、纸张和精密仪器混合的冷肃气味。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鸣,在这无边的死寂里,单调得令人窒息。
林深坐在宽大的不锈钢工作台前,像一个冰冷的部件,嵌在这座精密运转的机器之中。显微镜冰冷的金属筒身贴着她的指关节,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坚硬触感,如同她此刻专注的意志。屏幕上,放大数百倍的影像清晰地展示着一件汉代玉璧边缘的局部。每一道纤细到近乎隐形的划痕,每一处细微的钙化结构变迁,都是物质在时间长河中磨损、浸透、凝滞后留下的冰冷密码。没有故事,只有逻辑的链条。林深瞳孔里反射着屏幕幽蓝的光,指尖在鼠标键上精准而迅速地移动,捕捉着那些决定真伪的关键数据点。一个数值跳动,一个形态的异常转折,足以让她在心里宣判这跨越千年而来的物品,是珍宝还是赝品。她的世界,是分子结构、元素成分、时间力学留下的物理疤痕构成的无情标尺。
这就是鉴真斋核心修复实验室的核心。她是林深,业界最年轻的首席鉴定师之一,名字在顶级藏家与拍卖行之间,就是准确无误的代名词。她的逻辑链条从不曾断裂。
助手小周轻手轻脚地推着金属推车进来,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极轻微的嗡鸣,打破了寂静。推车上放置着一个硕大的、覆盖着蓝色无纺布的木质箱子,边缘嵌着暗沉的铜件。箱子不大,却带着沉沉的分量感。他停在工作台旁,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林老师,‘广源阁’那边送来的加急件,指明只能您上手。说是有个‘要紧的蒲团’,刚从某个海外藏家地库深处挖出来,状况特殊,委托费……后面加了两个零。
林深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锁死在屏幕上,直到最后一条数据分析完毕,敲下保存键。屏幕暗下去的瞬间,那窗外阴沉的雨色才重新落入眼帘。她起身,动作利落。无纺布摩擦发出窸窣声,她抬手掀开一角,动作近乎机械。一只覆盖着厚厚一层灰白色霉菌孢子的箱子露了出来,像刚从深海的淤泥里捞出。箱体的木质纹理被岁月磨平又皲裂,散发出混杂着土腥、腐木和陈年灰尘的刺鼻气味。
小周皱着鼻子,往后退了半步。林深却俯身凑近,手指没戴手套——接触第一感觉至关重要。指尖滑过箱盖冰冷的漆面和铜件上深刻的铜绿。干燥、粗糙、阴冷,带着几百个寒暑才能赋予的僵硬。她的目光掠过箱体一侧模糊不清的朱砂漆的印痕,几个虫蛀的孔洞边缘异常锐利,显然是近期造成的。一个念头闪过:是有人急切地从某个逼仄角落将它拽出来时剐蹭所致吗
开箱。林深声音平静。
小周戴上手套,动作谨慎地卸下腐朽的铜锁扣搭,合力掀开沉重的箱盖。一股更浓郁的、带着朽烂木质和奇异甜腻底调的尘封气息扑面而来,冲得人脑门一胀。箱内铺着褪色发霉的暗黄色细布。揭开这层湿粘的保护,它终于露出了全貌。
这是一个尺寸不小的蒲团,圆形,边缘因长年挤压有些变形。表面用一种深棕近黑的藤草编织成极为繁复的十字花纹,密密麻麻,看久了竟有些眩晕。无数细小暗红的针脚穿插其间,像是被强行缝入的脉络。最刺眼的是蒲团圆心,原本光滑的藤面被一片泛着黯淡乌金色泽的薄金属板覆盖,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经文。经文边缘的缝隙里,嵌满了细如沙砾的深色硬粒,如同凝固的血痂。金属板边缘的色泽与中心有些微妙的差异,靠近编织纹路的侧面,几乎融入了深棕藤色中。林深的目光被钉在那里,一丝极浅的裂缝,像一道诡异的划痕,沿着金属板边缘不祥地向经文蔓延了一小段。就是这个不期而至的缝隙……缝隙边缘在实验室冷白色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脆弱的锐利感。它的形成时间很新。
成化年的东西小周小声问,带着难以置信,这编织工艺……从未见过。像南洋那边的风格他拿起便携式光谱仪的探头。林深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那条新裂开的缝隙上。裂纹边缘在冰冷的灯光下,显出一种几乎不该属于如此古物的、脆生生的锐利感。新伤。
嗯。林深从鼻腔里应了一声,身体前倾得更厉害些,试图看清裂缝深处的情况。光谱分析,主要结构组成。记录。
金属板是铜合金基底,纯度非常高,表面处理……像是一种极为古老的乌金工艺,但配方里检测到微量不明有机物附着。小周的语速带着职业性的精确。
藤材是一种极坚韧的南方异种蒲草,处理工艺不详,内部检测到……非常奇怪的植物蜡质残留物,还有微量……不明矿物质。初步推断,南方湿矿坑附近……环境腐蚀很严重,埋藏处渗入了大量化合物。
不明有机物矿物质林深眉头锁紧。她从没遇到过无法归类的附着物。这古老的物件在抗拒被解析重点检测芯层。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小周调整设备参数,探头小心翼翼地靠近蒲团中心镶嵌乌金经文板。突然,滋滋……一声刺耳的噪音从光谱仪连接的电脑音箱里爆出。原本平稳的波形图瞬间乱跳起来,屏幕上跳出鲜红的警告框:【信号严重干扰!未知干扰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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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小周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检查探头接口。林深的目光如同冰刃,猛地看向那条细缝。一股极淡、极冷,却又像丝线般难以摆脱的异香,毫无征兆地从那条新生的缝隙中幽幽渗了出来。那香气瞬间就盖过了满室的现代化学剂气味、陈腐木箱的土腥味,钻进鼻腔,仿佛带着无数微小的、冰凉的钩针。
檀香不!远比檀香更复杂,更幽邃。在最深邃的木质底调之上,裹着蜂蜜般的稠甜,甜中混着一丝类似龙涎腥冷的余韵。而这腥冷深处,又悄然泛起一缕几乎难以捕捉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冰凉的气息像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嗅觉,让她肺腑深处某个角落猛地一紧,随即又被一种诡异的渴望攫住,迫使她更深地吸入这冰冷而腥甜的空气。
小周浑然不觉,还在埋头检查设备,嘴里嘟囔着静电问题。他闻不到。那香气,只针对她。
一股不可理喻的、源于骨髓深处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林深。她伸出的手甚至没能经过大脑思考——冰冷的指尖,直接抵上了蒲团中心那条幽深的裂缝!触觉比视觉更快一步反馈回来。那条新生的缝隙边缘,触感竟带着一种类似肌肤、却又冷得多、硬得多的奇异感受,完全不是金属或藤条该有的冰冷坚硬!像在触摸一块……冻僵的人皮!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滑腻,带着一种诡异的弹性,完全颠覆了她对物的认知逻辑线。这触感瞬间撕裂了她坚若磐石的世界观。物质基础失效了。冰凉的恐惧还没来得及爬上脊椎,指尖触碰的位置——那条深黑色的缝隙——猛地一缩!
嘶啦……
一声极其细微、仿佛什么东西被撕扯开的轻响,在她意识中炸开。
不是外部传来的声响。是她自己的神经末梢在尖叫。指尖感知的缝隙如伤口般骤然张开了!一股更浓、更冷的、带着血腥底味的异香,像毒蛇的毒信,冰冷地直窜她的指尖!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旋转、溶解。实验室刺眼的白光,小周模糊焦急的声音,金属工作台的冰冷轮廓,全部急速坍缩、远去、最终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
黑暗,纯粹而沉重。
第二章:沉香诱影
坠落。不,是沉沦。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冰冷的绸缎层层缠绕,向下拉扯,拖拽向一个没有光的深渊。但那要命的异香却挥之不去,黏着在鼻腔深处,渗入意识的缝隙。甜腻的诱惑,冰冷的残忍,血腥的警告……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眩晕的泥沼。
忽然,像是沉到了底。身体奇异地失去了重量感,悬浮着。一丝微弱的光线费力地穿透浓稠的黑暗,勾勒出眼前模糊的场景轮廓。
古旧。奢华。诡异。
这是一间宽大的木构厅堂,巨大粗壮的梁柱撑起深远的空间。但所有的色彩都被一种奇异的光线扭曲了。没有窗,光线不知从何而来,昏黄,沉重,流动着某种粘稠的质感,像凝固已久的陈年蜜蜡,给眼前的一切镀上了一层迷离而妖异的光晕。
空气里弥漫的味道……林深在窒息的黑暗中分辨着。不再是实验室那种纯粹冰冷的工业气息,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体。浓烈到发腻的奇楠沉香燃烧着,带着近乎宗教感的热力,但又被另一种更强势的气味粗暴地盖过——那是一种更甜、更浓、带着强烈肉体气息的、类似麝香的腥膻之味,浓得化不开,像一层厚腻油滑的膜,紧紧贴在口鼻之上,粘稠地渗入每一次呼吸。厚重的朱漆家俬、蒙尘的金线帷幔、角落暗沉沉的描金漆器……所有的富丽堂皇,都在这种光线下和这令人作呕的甜腥香气里,呈现出一派腐朽、堕落、行将就木的景象,与香氛中那近乎狂热的欲念形成令人心悸的对照。
她的感官被强行打开,又被动地封闭在另一种更为粘稠的牢笼里。
身下传来坚硬冰冷的触感。林深艰难地垂下视线。视线所及是一具女性的躯体,一丝不挂。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冬日里冻结的瓷。这具身体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俯卧着,背部向上。那原本该是光洁白皙的背脊上,布满了青紫色的、肿胀的瘀痕。一些细小的圆点状伤痕,深深嵌入皮肉,边缘结着深褐色的痂,像被密集地烫伤。一股腥甜的血气混在那甜腻的奇楠和麝腥之间,若有若无地挑动着林深紧绷到极点的神经。更令她心胆俱寒的是,她的视线被死死钉在这具冰冷的、伤痕累累的肉体上,仿佛这就是她自己俯视着自己!
呵……一声极轻、带着潮湿暖意的气流拂过耳边,不是笑声,更像疲惫而满足的叹息。
林深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抬不起头,但能感到一股强大的存在感从她身体后方贴近,不容置疑的威压,夹杂着冰冷的欲望气息。那个气息,庞大、阴冷,像一块沉入深海的寒铁,缓慢地侵蚀着周围的空气。被这冰冷气息包裹着的,还有一股浓郁到令人心悸的暖甜,与之前焚烧的沉香截然不同——是刚入口的、带着鲜活体热的暖沉香的气息。
带着这种暖沉香余韵的吻,羽毛般冰冷地落在了颈窝深处那具身体的脊柱凹陷处。被吻到的皮肉神经质地颤抖了一下。林深自己的颈窝也猛地一紧,一股奇异的麻痹感电流般窜过后颈!
……夫人……声音低沉,紧贴着头皮响起,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暖意,却又浸入骨髓的冰冷。这声音有种古怪的矛盾特质,如同他混合着的冷热气息。滋味可美每一个字都像暖沉香燃尽的细灰,轻柔滑腻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品鉴稀世珍玩的意态。他吐露的气息冰冷潮湿,扫过她颈后的皮肤,那里的汗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随着他低沉缓重的叹息,林深意识中传来一片尖锐的刺痛,仿佛有根冰冷的针在搅动脑髓,强行塞入不属于她的、零乱如麻的记忆碎片:
……绝望的哭喊,喉咙里塞满了腥甜的血沫……
……漆黑沉重的铁链,皮肤被粗糙的铜环磨得血肉模糊……
……一个模糊扭曲的脸庞,带着狰狞的快意,将一支烧得暗红的铜雀簪狠狠摁在光滑的背脊上,滋啦的皮肉焦糊声混合着刺耳癫狂的大笑……
……第三位夫人的性子太过刚烈了……男人的声音再次贴着她的意识响起,轻缓得像在谈论天气,如那未经调教的野驹,鞭子抽断了脊骨,鞭梢却只勾破了几点皮肉,实在暴殄天物……可惜了她那一身难得的好皮相。惋惜的语调仿佛在惋惜一件失手打碎的瓷器,底下却流淌着对极致痛楚画面的病态欣赏。
汝可不同……冰冷的吻又落下,这一次在肩胛骨凸起的位置,牙齿的锐角若有若无地擦过皮肤。温顺可人……如这‘聚宝禅蒲’上温养千年的暖玉……通体冰凉,内里却是吸饱了日月甘露的……甘泉最是沁人……他的话语像一条滑腻冰冷的蛇,贴着她的脊椎向上盘绕。冰冷的寒意和荒谬到极点的话语,激起了林深强烈的抵抗本能,却在恐惧与这幻境本身强大的压制力面前,只能感受到躯体那完全无法自控的反应——温驯如羔羊。这种对自我意志的彻底失守,比肉体上的触碰更能引起她的恐怖。
那温雅的嗓音还在靠近耳边低语:夫人可知……何为‘物以通灵’
林深的意识像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剧烈的灼痛感混合着前所未有的尖锐恐惧,在颅内猛烈爆炸!她猛地张开嘴,身体紧绷如弓弦,用尽全部意志发出一声嘶吼:
不!
声音在死寂的、充满沉香与甜腥气息的大厅里炸开。
下一秒,眼前妖异的华堂瞬间扭曲变形!所有色彩疯狂搅拌成一团粘稠污浊的浓汤,沉香的气味变得刺鼻,甜腥味尖锐得像针。那股包裹她后心的庞然阴冷气息猛地一震!
紧接着,是撕裂般的剧痛!
剧烈的疼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穿了她的意识。仿佛一只无形的巨爪抓住她的灵魂,狠狠地从那具俯卧着的、伤痕累累的女性肉体里扯了出来!
啊——!!!
惊叫声撕裂了粘稠的空气。不再是想象,而是切切实实从她自己喉咙里喷薄而出。
眼前炫目的白光刺得双眼剧痛。
林老师!林老师!小周的声音带着惊惶,像从遥远的地方急速拉近,您怎么了!
身体的沉重感猛地回归,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的、带着棱角的金属桌边缘的钝痛让她猛地清醒!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死的窒息感。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工作服后背,冰凉地贴在皮肤上,粘腻而惊悚。肺里像被抽干了空气,她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吸入实验室里冰冷的、带着化学试剂残余气味的空气,喉咙里火烧火燎。那幻境中诡异的甜腻腥气,似乎还顽固地残留了一缕,盘桓在意识的角落,让她阵阵作呕。
林深猛地坐直身体,动作剧烈得带倒了旁边的一只精密分规,当啷一声脆响砸在金属地面上,滚出老远。她一手死死捂住抽筋般闷痛的胸口,另一只手胡乱地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撑着以平衡自己抖得厉害的身体。视线急切地扫过四周——
巨大的仪器屏幕幽幽亮着待机光。不锈钢台面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小周站在几步外,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手里还捏着那个刚刚检查过的光谱仪探头。一切都和坠入黑暗前一样。
除了……那个蒲团。它静静地躺在铺着蓝色无纺布的推车上。但林深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盯住蒲团中心那块镶嵌着乌金经文的地方——那道新裂开的缝隙!缝隙深处,此刻竟隐现出一抹极其暗淡、却绝不可能是铜本身能反射出的湿冷幽光!
而且……她清晰地看到,一丝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细线,如同血管中涌出的一粒血珠,正极其缓慢地从那针脚紧密的细缝边缘渗出,在乌黑的底材衬托下,红得惊心动魄!无声地,沿着刻满经文的金属表面极其缓慢地晕染开,留下一道纤细诡异的血痕!像一道无声的、来自深渊的嘲弄。
林深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牙齿咯咯作响。眼前那细微的、诡异渗血的景象,和幻境中被烙印的彻骨疼痛、那可怖的男声混合在一起,掀起灭顶的海啸。刚刚那声嘶吼几乎耗尽了她维持理性的最后一丝气力。一股冰冷的腥气涌上喉头。
呕——她猛地侧过身,扒住工作台冰冷坚硬的边缘,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剧烈的痉挛顺着食道一路向上冲击,眼泪生理性地被逼出眼眶。
林老师!小周终于反应过来,惊恐地冲上前想扶她,却又不敢贸然触碰。
出去!林深猛地推开他的手,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惧和厌恶,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那个渗血的蒲团,仿佛那是来自地狱的活物。都出去!锁门!谁也别进来!听到没有!她几乎是咆哮出来,脖颈上的青筋因用力而暴起。这声音歇斯底里,完全脱离了那个她赖以掌控一切冰冷世界的首席鉴定师形象。那个世界已然崩塌。物质的逻辑链条被这蒲团内部涌出的妖异力量,毫不留情地彻底斩断。
小周被她的样子彻底吓住,不敢多问,惶然地看了那个依旧在流血的蒲团一眼,倒退着离开,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那扇厚重的隔音实验室门的锁。
咔哒。
门锁咬合的轻响,在这只剩下她一人粗重喘息和心跳声的狭小空间里,变得无比响亮。
实验室恢复了死寂。只有循环风系统送风口发出的、微弱但极其恒定的嘶嘶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活着的背景音,更衬得此处的静谧令人心惊胆寒。
林深脱力地靠在冰冷的金属台边,胸口依旧剧烈起伏,试图将那腥甜的味道和幻境中非人的恐怖驱逐出去。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肺叶生疼。她下意识地用力搓揉着后颈——那个男人留下冰冷一吻的位置——用力搓着,搓得皮肤发红、发烫,近乎自虐般地想要抹去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印记,仿佛它已经牢牢烙印在了自己的神经上。
她再次看向那个蒲团。那道新裂开的缝隙里,那丝诡异的湿冷幽光还在。而那缕细微的血丝,竟已蜿蜒爬过不、空、色、受等经文刻字的笔划。猩红的痕迹在昏黄的灯光下异常刺眼。血丝蠕动着,像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在呼吸。
那不是幻觉。至少,不仅仅是幻觉。
冰冷的恐惧像一条巨大的蟒蛇,无声地缠紧她的心脏,缓缓绞杀她的意志。物质逻辑的世界已经碎裂。那个声音……物以通灵……它到底想表达什么她是谁那蒲团又是什么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远离那个诡异的源头。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每一次挪动都牵扯到那些并不存在于现实,却在意识里留下清晰刻痕的伤痛。就在她试图支撑自己爬起时,掌心不小心扫过工作台靠近边缘、她平摊着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带着各种文物小碎片的杂物盒。
叮!
一声极轻的碰撞声。
是那个东西!
那个从蒲团木箱夹层缝隙里掉出来的、她当时顺手塞进杂物盒的小东西。之前它平平无奇,在剧烈的情绪冲击下被她完全遗忘。此刻,它却从盒子混乱的碎末和工具中滚落到台面边缘,在实验室冰冷的灯光下,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林深的眼帘——
材质非金非石,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但那形状……
林深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