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锹插进土里。
土是红的。
粘得跟胶泥似的。
太阳毒得能晒脱皮。
汗珠子刚冒出来就烤干。
我啐了口唾沫。
手心磨出的血泡又破了。
疼得钻心。
这片荒地开得真他娘要命。
兽世日子不好混。
没部落收留。
只能自己刨食。
我第三次抡起铁锹。
哐当。
震得虎口发麻。
不是石头。
铁锹尖磕着个硬东西。
扒拉开红泥。
露出来一截手腕。
人的手腕。
惨白。
沾着泥。
还有干涸发黑的血痂子。
我头皮一麻。
扔了铁锹就往后蹿。
这鬼地方挖出尸体不稀奇。
前两天还刨出过带齿的骨头。
我喘着粗气。
盯着那截手腕。
它突然动了一下。
手指头蜷了蜷。
活的。
我捡了根长树枝。
哆哆嗦嗦去戳。
没动静。
壮着胆子靠近。
把泥巴扒拉开。
底下埋着个人。
男的。
脸上糊着泥和血。
看不清模样。
破布条似的衣裳。
胸口微微起伏。
气儿很弱。
我蹲着看了半天。
跑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扔这儿肯定是个死。
拖回去
我那小破草棚子。
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
我咬咬牙。
算了。
救人一命。
胜造七级浮屠。
挖都挖出来了。
总不能埋回去。
我拽着他两条胳膊。
往外拖。
死沉。
跟拖个石磙子似的。
红泥地吸着。
费了牛劲。
拖到树荫底下。
我累得瘫在地上。
呼哧带喘。
那人还是没醒。
我掰开他眼皮看看。
眼珠子颜色很浅。
像蒙了层灰的琉璃。
怪好看的。
就是没神。
我拿水囊。
倒了点水给他擦脸。
泥血擦掉。
露出张棱角分明的脸。
鼻梁很高。
嘴唇薄。
就是没血色。
白得吓人。
长得挺俊。
我嘀咕。
可惜是个快死的。
擦到他左边太阳穴。
手顿住了。
头发底下。
盖着点东西。
不是伤口。
我小心拨开湿漉漉的头发。
看见一小撮毛。
银白色的。
软软的。
贴着头皮。
藏在黑发里。
不仔细看。
真发现不了。
我心跳漏了一拍。
手指头有点抖。
兽世。
长毛的。
除了野兽。
就是兽人。
兽人地位高。
尤其纯血统的。
怎么会埋在这鸟不拉屎的红土荒地里
还伤成这样
我盯着那撮银毛。
脑子里乱糟糟的。
捡了个大麻烦。
还是个要命的大麻烦。
扔
现在扔还来得及。
我站起来。
看看天。
日头偏西了。
风卷着红土。
刮在脸上生疼。
地上那人。
胸口起伏更弱了。
眼瞅着就要断气。
我骂了句娘。
弯腰。
把他胳膊架自己脖子上。
拖。
往家拖。
死沉。
走两步歇一步。
汗流进眼睛里。
辣得慌。
总算看见我那草棚子。
歪歪斜斜。
风大点就能掀了顶。
把他放草席子上。
我去翻找。
角落里藏着个小陶罐。
里面是晒干的止血草。
捣碎了。
糊在他最深的伤口上。
左肩胛骨那儿。
像是被什么利器捅的。
皮肉翻卷。
血糊糊一片。
又喂他喝了点水。
他喉咙动了动。
咽下去一点。
忙活完。
天擦黑了。
我累得直不起腰。
肚子咕咕叫。
从墙根藤筐里。
摸出最后两个拳头大的紫薯。
扔火堆里烤。
火苗舔着柴。
噼啪响。
我守着火堆。
看着草席子上的人。
他安静躺着。
只有微弱呼吸。
那撮银毛。
在火光下。
闪着微弱的冷光。
捡了个烫手山芋。
我啃着烤熟的紫薯。
又干又噎。
棚子外面。
风声呜咽。
像野兽在哭。
我往火堆边挪了挪。
夜里。
我睡不踏实。
总觉得有眼睛盯着这破草棚子。
天蒙蒙亮。
我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惊醒。
猛地坐起来。
草席子上的人醒了。
他侧着头。
咳得撕心裂肺。
苍白的脸泛起病态的红。
我赶紧过去。
把他扶起来点。
拍他背。
他咳得浑身都在抖。
像片风里的叶子。
好不容易止住。
他半睁着眼。
眼神是散的。
没什么焦距。
茫然地看着破草棚顶。
水……他嗓子哑得厉害。
我递过水囊。
他喝得急。
呛着了。
又是一阵咳。
缓过劲。
他才慢慢转过头。
那双浅灰色的眼睛。
终于有了点神。
落在我脸上。
带着审视。
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你……他开口,声音低哑,这是哪
红土荒原边角。我把水囊塞好,我的窝棚。
他沉默了一下。
似乎在回想。
眉头微微蹙起。
牵扯到伤口。
他吸了口冷气。
是你……救了我
嗯。我点头,指指墙角立着的铁锹,挖地,把你刨出来的。
他顺着我指的方向。
看到那把豁了口的破铁锹。
表情有点……难以形容。
像是想笑。
又像是别的。
多谢。他声音很轻。
我叫绵绵。我报上名字,看着他,你呢
他目光垂下。
落在他自己沾着泥和血的手上。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凛凛。他说。
凛凛。
名字跟他那撮银毛一样。
带着点冷气。
哦。我应了声,没多问。
兽人。
尤其是纯血兽人。
流落到这。
还伤得快死。
背后肯定有事。
麻烦事。
知道得越少越好。
我起身。
我去弄点吃的。
棚子后面。
我开了小片地。
种了点耐活的块茎。
挖出来几个。
洗了洗。
扔进吊锅里煮。
水开了。
咕嘟咕嘟冒泡。
我搅和着。
心里盘算。
凛凛那伤。
光靠点止血草。
不行。
得去弄点好的草药。
还有吃的。
多张嘴。
存粮撑不了几天。
红土荒原深处。
有片老林子。
里面东西多。
但也危险。
我端着煮好的块茎糊糊回棚子。
凛凛靠墙坐着。
闭着眼。
脸色还是白。
听见动静。
他睁开眼。
我把碗递过去。
吃吧。
他伸手接。
手有点抖。
碗差点没拿稳。
我扶了一把。
他手指冰凉。
你伤很重。我看着他把那没什么滋味的糊糊慢慢咽下去,光吃这个不行。得弄点肉,或者好点的药。
他动作顿住。
抬眼。
灰眼睛看着我。
你要去林子
嗯。我点头,碰碰运气。
别去。他声音沉了点,里面……不太平。
知道不太平。我拿过空碗,可不去,等着饿死
我起身。
从草堆底下。
摸出把磨得锋利的骨刀。
别在腰后。
又找了根结实的木棍。
我跟你去。凛凛撑着草席。
想站起来。
身子一晃。
差点栽倒。
我一把按住他肩膀。
省省吧你。我力气不小,把他按回去,伤成这样,去了是给我添乱。老实待着。
他看着我。
没说话。
那双灰眼睛。
很深。
像结了冰的湖。
我避开他视线。
我脚程快,天黑前回来。
转身出了草棚。
阳光刺眼。
红土荒原一望无际。
蒸腾着热气。
我深一脚浅一脚。
往远处那片墨绿的林子走。
心里不踏实。
回头看了眼。
草棚子孤零零的。
像个小土包。
凛凛那眼神。
总觉得他藏着事。
老林子边缘。
树木高大。
枝叶遮天蔽日。
一进去。
热气就被隔开了。
阴凉。
也阴森。
地上积着厚厚的腐叶。
踩上去软绵绵的。
没什么声响。
我握紧木棍。
眼观六路。
耳听八方。
这地方。
毒虫毒草多。
偶尔还有猛兽溜达。
我小心地在林子外围转。
采了几株认识的止血消炎的草。
用大叶子包好。
塞进背篓。
运气不错。
还找到一小片野芋头。
挖了几个。
够吃两天。
肉。
还是没影。
太阳西斜。
林子里的光线暗下来。
得回去了。
我有点不甘心。
再往里走一点点。
就一点点。
我拨开一丛半人高的蕨类植物。
前面有片小空地。
空地上。
趴着个东西。
灰褐色的毛。
个头不小。
像头大野猪。
背对着我。
呼哧呼哧。
在拱地上的什么东西。
是头疣猪。
膘肥体壮。
獠牙老长。
这玩意儿肉多。
但性子猛。
不好惹。
我屏住呼吸。
慢慢蹲下。
从背篓里摸出个东西。
拳头大。
硬邦邦的紫薯。
我掂量了一下。
瞄准疣猪肥硕的屁股。
用尽全力。
砸了过去!
砰!
紫薯结结实实砸在猪屁股上。
疣猪嗷一声怪叫。
猛地蹿起来。
受惊了。
调头就冲!
不是冲我。
是冲旁边的林子深处。
慌不择路。
我立刻跳起来。
追!
它跑得贼快。
横冲直撞。
我追着它跑过的痕迹。
树枝刮在脸上。
生疼。
追了一段。
前面豁然开朗。
是个小水潭。
疣猪正撅着屁股。
在水潭边拱泥巴。
惊魂未定。
我放轻脚步。
绕到侧面。
借着灌木丛掩护。
慢慢靠近。
骨刀握在手里。
手心全是汗。
距离差不多了。
我猛地冲出去!
举着骨刀。
对准它脖子后面。
狠狠扎下去!
疣猪反应极快。
听到动静。
肥硕的身子一扭!
骨刀没扎中要害。
划在它厚实的肩胛皮上。
带出一道血口子。
嗷——!
它彻底怒了。
小眼睛血红。
调头就朝我撞过来!
獠牙闪着寒光。
速度太快!
我往旁边一扑!
就地滚开。
獠牙擦着我胳膊过去。
划破了袖子。
火辣辣地疼。
它撞在一棵树上。
震得树叶哗哗掉。
我趁机爬起来。
它又冲过来了!
像辆小坦克。
我握着骨刀。
心提到嗓子眼。
硬拼肯定不行。
得找机会。
水潭!
我引着它。
往水潭边退。
它呼哧呼哧追。
就在它又一次低头猛冲。
獠牙快要顶到我时。
我猛地往旁边一闪!
同时伸出脚。
狠狠绊在它前腿上!
扑通!
它收不住势。
一头栽进水潭里!
水花溅起老高。
它在水里扑腾。
惊慌失措。
我喘着粗气。
看准它浮起来的脖子。
扑过去!
骑在它背上。
死死按住它乱拱的脑袋。
骨刀对准咽喉。
用尽全身力气。
捅下去!
温热的血涌出来。
染红了潭水。
疣猪挣扎的力气渐渐小了。
最后不动了。
我瘫在它湿漉漉的背上。
大口喘气。
胳膊。
腿。
都在抖。
累瘫了。
歇了好一阵。
才缓过劲。
我把它拖上岸。
真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用藤蔓捆住四条腿。
砍了根粗树枝。
当扁担。
挑着。
摇摇晃晃往林子外走。
天快黑了。
林子里光线更暗。
我心里着急。
加快脚步。
突然。
前面传来踩断枯枝的声音。
很轻。
不止一个。
我立刻停下。
放下担子。
闪身躲到一棵大树后面。
屏住呼吸。
透过树缝看出去。
不远处。
三个身影。
正朝着我这个方向。
慢慢搜索过来。
都穿着灰扑扑的皮甲。
手里拿着武器。
长矛。
骨刀。
眼神锐利。
像在找什么东西。
动作很警惕。
其中一个。
鼻子特别大。
不停地嗅着空气。
味道……很淡……往这边散了……
他声音嘶哑。
说的是兽人语。
但我能听懂。
在兽世流浪久了。
多少会点。
我的心沉下去。
是追兵。
找凛凛的。
他们离我藏身的大树。
越来越近。
那个大鼻子。
使劲嗅着。
目光。
似乎要扫过来。
我后背紧紧贴着粗糙的树皮。
冰凉。
手心全是冷汗。
担子上。
疣猪的血还在往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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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嗒。
滴在腐叶上。
声音不大。
但在寂静的林子里。
格外清晰。
那个大鼻子猛地转头。
看向我这边!
有血腥味!他低吼。
另外两个立刻警惕起来。
端着武器。
朝这边包抄过来。
完了。
跑
带着这么大头疣猪。
根本跑不掉。
丢下
舍不得。
好不容易弄到的肉。
而且。
他们要是发现我。
盘问起来。
凛凛就暴露了。
怎么办
电光火石间。
我瞥见地上。
疣猪滴下的血。
还有拖拽的痕迹。
一直延伸到水潭方向。
有了!
在他们快要走到大树前时。
我猛地从树后窜出来!
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
指着水潭方向。
用蹩脚的兽人语大喊:
那边!有血!有东西死了!好大的东西!
那三个追兵被我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看清我是个穿着破烂的雌性。
手里还拿着把带血的骨刀。
身上也有血。
他们交换了下眼神。
你看见什么了领头那个高个子问。
猪!大野猪!我脸上挤出害怕的表情,指着水潭,在潭子里!死了!流了好多血!吓死我了!
我故意说得语无伦次。
浑身发抖。
看起来就是个被猎物吓坏的普通流浪雌性。
大鼻子狐疑地盯着我。
又使劲嗅了嗅。
血腥味……是疣猪的……他看向水潭方向。
过去看看。高个子下令。
三人不再管我。
端着武器。
谨慎地朝水潭那边搜索过去。
我站在原地。
拍着胸口。
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等他们身影消失在林子里。
我立刻弯腰。
挑起担子。
用最快的速度。
头也不回地冲出老林子。
天完全黑透。
我才看到我那破草棚子。
一点微弱的火光透出来。
我挑着沉重的担子。
几乎是冲进去的。
凛凛靠墙坐着。
火堆映着他苍白的脸。
看到我。
还有我担子上血糊糊的大疣猪。
他灰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是了然。
碰上人了他问。
声音很低。
带着疲惫。
嗯。我把担子卸下,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说不出话。
追我的他盯着我胳膊上被獠牙划破的口子。
三个。我喘匀了气,撕了块布条,胡乱缠住胳膊,蒙过去了。他们去水潭那边了。
凛凛沉默了一下。
多谢。
谢个屁。我拿起骨刀,开始处理疣猪,差点回不来。
我麻利地剥皮。
剔骨。
割下好肉。
架在火上烤。
油脂滴进火里。
滋滋作响。
香味弥漫开来。
我饿得前胸贴后背。
割了块烤得焦香的肉。
吹了吹。
塞进嘴里。
烫得直哈气。
真香。
凛凛看着我狼吞虎咽。
没说话。
火光跳跃。
映着他半边脸。
那撮银毛。
在火光下。
颜色更淡了。
他们不会走。他突然说。
我啃肉的动作一顿。
那个大鼻子。嗅觉很灵。凛凛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水潭边只有疣猪的血。没有我的。他会起疑。
那怎么办我嘴里塞着肉,含糊地问。
这里不能待了。凛凛看着我。
棚子里安静下来。
只有火堆噼啪声。
我嚼着肉。
看着跳动的火焰。
好不容易开出来的地。
刚有点样子的草棚子。
捡的这个人。
是个大麻烦。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问。
凛凛垂下眼。
看着自己缠着草叶布条的手。
西边。银狼族。他声音很轻,凛凛。是王。
我手里的肉。
差点掉火堆里。
王
兽王
被我拿铁锹从红土里刨出来的
被人捅下来的我指了指他肩胛骨的伤。
他扯了下嘴角。
算是默认。
追杀你的。是你自己人
嗯。他眼神冷下去,我弟弟。凛风。
好家伙。
兄弟阋墙。
夺权篡位。
老戏码了。
你现在……我上下打量他,光杆司令还半死不活
嗯。
那你还让我别去林子我有点没好气,没我弄这口肉,咱俩都得饿死。
凛凛没反驳。
他看着火堆。
灰眼睛里映着火光。
我会走。他说。
走往哪走我嗤笑,就你现在这样。爬不出三里地。就得被林子里的东西啃了。或者被你弟弟的人逮回去。
他抿紧嘴唇。
没吭声。
侧脸线条绷得很紧。
先把你伤养好再说。我割了一大块烤好的肉,递给他,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想辙。
他看着我递过去的肉。
又看看我。
接过去。
慢慢吃起来。
动作很斯文。
但吃得不少。
是真饿了。
夜里。
我躺在另一边的草堆上。
翻来覆去。
睡不着。
凛凛也醒着。
靠着墙。
看着棚子外黑漆漆的夜。
想什么呢我问。
想怎么回去。他声音飘过来。
硬闯
送死。
偷溜
遍地都是他的眼线。
那怎么办
他没立刻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
才慢慢说。
红土荒原。西边尽头。有个地方。
哪
黑石谷。
我听说过那地方。
邪门。
传说是上古战场。
死气沉沉。
鸟兽绝迹。
进去的人。
没几个能出来。
去那干嘛
谷底。有东西。凛凛的声音在黑暗里很清晰,能帮我翻盘的东西。
什么东西
去了才知道。
等于没说。
就咱俩我翻个身,对着他那边,你一个半残。我一个刚能吃饱饭的。闯黑石谷
还有别的路他反问。
我噎住了。
好像。
真没有。
睡吧。他说,天亮就走。
我闭上眼。
心里骂了句。
这都什么事儿。
天刚蒙蒙亮。
我们就收拾东西。
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
几块烤好的疣猪肉。
用大叶子包着。
剩下的草药。
那把豁口的铁锹。
磨锋利的骨刀。
还有一根当拐棍的木棍。
凛凛拄着木棍。
勉强能走。
脸色还是白。
但眼神比昨天坚定了点。
我最后看了一眼我的小草棚。
还有旁边那块刚开出一点的红土地。
心里有点涩。
好不容易弄出点样子。
又得跑。
走吧。我说。
扶了他一把。
踏进红土荒原。
日头很快毒起来。
地面蒸腾着热气。
像走在烙铁上。
凛凛走得很慢。
每一步都吃力。
汗顺着他苍白的脸往下淌。
浸湿了肩胛骨伤口上的草叶布条。
我扶着他。
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
歇会儿我问。
他摇头。
咬着牙。
继续往前走。
红土无边无际。
看不到头。
走了大半天。
日头偏西。
才看到远处。
荒原的尽头。
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影子。
像大地裂开的一道狰狞伤口。
黑石谷。
越靠近。
越觉得压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铁锈混着硫磺。
死气沉沉。
没有鸟叫。
没有虫鸣。
只有风声。
在嶙峋的黑石间穿梭。
发出呜呜的怪响。
像鬼哭。
谷口。
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散落着一些白骨。
不知道是人还是兽的。
我打了个寒颤。
真要进去我看向凛凛。
他盯着幽深的谷口。
灰眼睛里没什么情绪。
怕了
废话。我实话实说,谁不怕死
怕死。你现在可以走。他说。
我瞪着他。
我走了。你爬进去
他没说话。
拄着木棍。
一步一步。
往谷口挪。
背影单薄。
却透着一股倔。
我骂了句。
跟了上去。
先说好。里面真有吃人的东西。我肯定跑得比你快。
谷口狭窄。
仅容两三人并行。
进去之后。
光线骤然暗下来。
头顶是嶙峋交错的黑石。
遮天蔽日。
谷底是乱石滩。
黑色的石头奇形怪状。
踩上去。
硌脚。
空气里那股怪味更浓了。
还带着一股阴冷潮湿的霉味。
死寂。
只有我们的脚步声。
和凛凛压抑的喘息。
我握紧骨刀。
眼珠子四处扫。
这地方。
邪性。
走了大概一里地。
前面没路了。
被一面陡峭的黑石壁挡住。
石壁很高。
表面光滑。
爬不上去。
到了我问。
凛凛没回答。
他松开我扶着他的手。
拄着木棍。
走到石壁前。
伸出没受伤的右手。
在冰冷的黑石壁上摸索。
似乎在找什么。
我紧张地看着四周。
总觉得黑暗里。
有东西在盯着我们。
你找什么我压低声音。
机关。他头也不回。
这破地方能有机关
有。他语气肯定。
他沿着石壁。
一寸寸摸过去。
摸得很仔细。
手指拂过冰冷的石面。
沾满了黑灰。
我耐着性子等。
心提到嗓子眼。
时间一点点过去。
石壁还是石壁。
毫无动静。
凛凛的额头渗出冷汗。
呼吸急促起来。
体力快撑不住了。
是不是记错了我忍不住问。
他抿着唇。
不说话。
眼神固执地继续摸索。
突然。
他手指停在一块微微凸起的石头上。
那块石头。
颜色比其他地方深一点。
形状像半个兽爪。
凛凛用力。
按了下去!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
在死寂的谷底。
格外清晰。
紧接着。
面前的石壁。
无声地。
裂开一道缝!
缝隙越来越大。
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更加阴冷。
带着浓重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扑面而来。
我惊得后退一步。
真有!
凛凛扶着石壁。
喘了口气。
灰眼睛里。
亮起一点微光。
走。
他率先。
挪进洞口。
里面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
我从背篓里。
摸出个小火折子。
用力吹亮。
微弱的火光。
勉强照亮前方。
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甬道。
很窄。
仅容一人通过。
石壁光滑。
刻着一些模糊的图案。
像是古老的兽类图腾。
甬道很深。
倾斜向下。
阴冷的风。
从深处吹来。
带着腐朽的气息。
我们一前一后。
慢慢往下走。
火折子的光。
只能照亮脚下几步远。
黑暗。
浓得化不开。
死寂。
只有我们压抑的呼吸。
和脚步声。
在狭窄的甬道里回响。
走了不知多久。
感觉一直在往下。
深入地下。
空气越来越稀薄。
火折子的光。
也越来越微弱。
凛凛的脚步越来越慢。
身体摇摇欲坠。
我扶住他。
能感觉到他体温很低。
快到了吗我问。
快了。他声音很弱。
又坚持走了一段。
前方。
似乎开阔了些。
火折子的光。
照到尽头。
是一扇门。
巨大的石门。
黑沉沉。
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
门紧闭着。
严丝合缝。
这……怎么开我看着那巨大沉重的石门。
凛凛挣脱我的手。
拄着木棍。
走到石门前。
他伸出右手。
手指有些颤抖。
抚摸着那些冰冷的符文。
似乎在寻找什么。
最后。
他的手指。
停在符文中心。
一个浅浅的凹槽上。
那个凹槽。
形状很特别。
像一轮弯月。
又像……一个爪子。
凛凛看着那个凹槽。
沉默了几秒。
然后。
他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抬起右手。
放在嘴边。
狠狠咬了下去!
鲜血。
立刻从他苍白的指尖涌出。
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将流血的手指。
按进了那个弯月形的凹槽里!
鲜血。
瞬间染红了凹槽。
沿着符文的纹路。
迅速蔓延开!
暗红色的光。
顺着那些古老的符文。
一条条亮起!
像血管被注入了血液!
整个巨大的石门。
都开始微微震动!
发出低沉的嗡鸣!
门上的符文。
红光流转。
越来越亮!
照亮了整个空间!
石门。
无声地。
向内打开了!
一股尘封了不知多少年的气息。
扑面而来。
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还有一种……
难以形容的威压。
火折子的光。
在红光面前。
显得微不足道。
门内。
是一个巨大的石室。
穹顶很高。
空旷。
石室中央。
有一个高台。
高台上。
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被厚厚的灰尘覆盖。
看不清。
凛凛看着那高台。
灰眼睛里。
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他拄着木棍。
一步步。
朝着高台挪去。
脚步踉跄。
却异常坚定。
我跟着他。
走进石室。
石门。
在我们身后。
无声地。
缓缓合拢。
隔绝了外界。
石室里。
只有符文残留的红光。
在墙壁上。
明灭不定。
凛凛终于挪到高台下。
石阶很高。
他仰头看着高台顶端。
深吸一口气。
把木棍扔开。
用那只没受伤的手。
抓住冰冷的石阶边缘。
往上爬。
动作笨拙。
艰难。
伤口肯定被撕裂了。
他咬着牙。
一声不吭。
一点一点。
往上挪。
我看着他爬。
没去扶。
这是他必须自己走的路。
他终于爬上了高台。
撑着膝盖。
剧烈喘息。
然后。
他慢慢直起身。
走向高台中央。
那里。
有一个石座。
石座上。
放着一副……铠甲
被厚厚的灰尘覆盖。
隐约能看到银色的轮廓。
凛凛伸出手。
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
拂去上面的积尘。
灰尘簌簌落下。
露出下面。
冷冽的银色光芒。
那副铠甲。
线条流畅。
覆盖着细密的银色鳞片。
肩甲厚重。
带着锋利的棱角。
胸口位置。
镶嵌着一块深蓝色的。
拳头大的晶石。
像凝固的寒冰。
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铠甲旁边。
还放着一顶同样质地的头盔。
和一个……
面具。
面具只遮住上半张脸。
眼睛的位置。
是两块深色的晶片。
额头正中。
有一个弯月形的凹槽。
和他手上那个伤口形状一样。
凛凛看着这副铠甲。
久久不动。
火光下。
他侧脸的线条。
绷得紧紧的。
这就是……能帮你翻盘的东西我问。
银狼王甲。凛凛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只有真正的王血。才能唤醒它。
他伸出手。
指尖还带着血。
轻轻触碰铠甲冰冷的表面。
嗡……
铠甲上。
那些银色的鳞片。
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深蓝色的胸甲晶石。
也流转过一丝幽光。
凛凛深吸一口气。
他开始脱自己身上。
那件破烂的布条衣裳。
动作牵扯到伤口。
他闷哼一声。
额角渗出冷汗。
我转过头。
非礼勿视。
身后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微声响。
还有压抑的痛哼。
过了好一阵。
好了。凛凛的声音响起。
我转回头。
愣住了。
高台上。
凛凛站在那里。
银色的铠甲。
覆盖了他修长的身躯。
肩甲厚重。
衬得他肩膀宽阔。
胸甲上的深蓝晶石。
幽幽流转。
寒气逼人。
他戴上了那个面具。
遮住了上半张脸。
只露出紧抿的薄唇。
和线条冷硬的下颌。
面具眼睛部位的深色晶片后。
那双灰眼睛。
变得更加深邃。
冰冷。
像结了冰的深渊。
他手里。
拿着那头盔。
银色的。
带着狼耳般的护颊。
他整个人。
气质完全变了。
不再是那个重伤虚弱。
被我拖回草棚子的男人。
而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冰冷。
锐利。
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银狼王。
这才是真正的兽王。
现在呢我仰头看着他,穿着这身出去吓死他们
凛凛低头。
看着我。
面具后的眼睛。
看不出情绪。
血契。他开口,声音透过面具,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铠甲需要我的血激活。但真正的力量……
他顿了顿。
需要一场战斗。
战斗我心头一跳,跟谁打你弟弟
他会来的。凛凛语气笃定,王甲苏醒的气息。他一定能感觉到。
正说着。
石室外。
隐隐传来嘈杂声!
脚步声!
呼喊声!
由远及近!
在里面!王甲的气息!
快!别让他跑了!
是凛风的人!
他们追进来了!
凛凛眼神一冷。
他戴上那顶银色头盔。
护颊扣下。
遮住了下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灰眸。
和面具边缘冷硬的线条。
他握紧了拳头。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铠甲上的银色鳞片。
似乎感应到他的意志。
流转着微光。
胸口的深蓝晶石。
光芒更盛。
寒气弥漫开来。
石室的温度。
骤然降低。
他一步步。
走下高台。
脚步沉稳。
带着铠甲摩擦的铿锵声。
每走一步。
身上的气势。
就强盛一分。
走到我身边时。
他停下。
低头。
那双冰冷的灰眸。
透过面具的晶片。
看着我。
待在这里。他的声音,透过金属,显得更加冰冷,别出来。
说完。
他不再看我。
转身。
走向那扇紧闭的巨大石门。
石门。
在他面前。
无声地。
缓缓打开。
门外。
火把的光亮。
瞬间涌了进来。
照亮了甬道。
也照亮了外面。
黑压压的人影!
至少有二三十个!
穿着统一的灰色皮甲。
手里拿着长矛骨刀。
为首一人。
站在最前面。
身材高大。
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皮甲。
面容和凛凛有几分相似。
但眉眼更狭长。
透着阴鸷。
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正是凛风。
他身后。
那个大鼻子追兵。
正指着石门。
少主!就在里面!王甲的气息!
凛风的目光。
越过缓缓开启的石门。
落在门内。
那个一身银甲。
气势凛然的身影上。
他脸上的冷笑。
僵住了。
瞳孔猛地一缩!
凛凛他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你……你竟然真的找到了王甲
凛凛站在石门内。
银色的铠甲。
在火把的光芒下。
流淌着冷冽的光泽。
胸口的深蓝晶石。
寒气缭绕。
他隔着面具。
看着凛风。
灰眸冰冷。
没有一丝波澜。
凛风。凛凛开口,声音透过金属面具,冰冷而威严,你来了。
凛风脸上的惊愕。
很快被狠厉取代。
找到又如何他握紧手中的长矛,矛尖指向凛凛,一个被放逐的废物!穿上王甲,也改变不了你血脉里的卑贱!
他身后的护卫。
发出哄笑声。
举着武器。
跃跃欲试。
凛凛没有动。
只是静静地站着。
像一尊冰冷的银像。
弑兄篡位。凛凛的声音毫无起伏,你玷污了银狼族的荣耀。
荣耀凛风嗤笑,能当饭吃能当权杖使凛凛,你太天真了!这世界,只认拳头!
他猛地一挥手!
上!给我把他身上的王甲扒下来!我要让这废物,死在他先祖的遗物前!
吼!
他身后的护卫。
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挥舞着武器。
如同潮水般。
冲向石门!
凛凛动了。
在第一个护卫冲进石门的瞬间。
他左手。
看似随意地一挥。
没有碰到任何人。
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护卫。
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
整个人。
凌空倒飞出去!
狠狠撞在后面冲上来的人身上!
骨断筋折的声音!
惨叫声!
瞬间响起!
凛风瞳孔骤缩!
王甲之力!他声音带着一丝惊骇。
凛凛一步踏出石门。
身影快如鬼魅!
银色的铠甲。
在火光下。
划出一道冰冷的流光。
他冲入人群!
没有武器。
只有一双覆盖着银甲的手。
快!
准!
狠!
每一次挥拳。
每一次格挡。
都带着千钧之力!
砰!
一个护卫的长矛被他一拳砸断!
断矛反刺回去!
洞穿那人胸膛!
咔嚓!
他抓住另一人的胳膊。
一拧!
骨头碎裂!
那人惨叫着倒地!
他像一头闯入羊群的银狼!
所向披靡!
冰冷的铠甲。
沾上了温热的血。
深蓝色的胸甲晶石。
光芒流转。
寒气更盛。
凛风看着自己的护卫。
在凛凛手下。
如同草芥般倒下。
脸色越来越难看。
眼神也越来越疯狂。
废物!都是废物!他怒吼着。
猛地抽出腰间的骨刀!
那骨刀。
惨白。
泛着幽幽绿光。
显然淬了剧毒!
他亲自冲了上来!
速度快得惊人!
带着一股腥风!
骨刀毒辣!
直刺凛凛面具下的咽喉!
凛凛侧身避过。
凛风手腕一翻!
刀锋斜撩!
划向凛凛没有铠甲保护的腰侧!
角度刁钻!
凛凛格挡的手臂。
慢了半拍!
嗤啦!
锋利的骨刀。
划破了他腰侧的衣甲!
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凛风脸上。
刚露出一丝狞笑。
却瞬间僵住!
凛凛腰侧那道浅浅的伤口。
流出的血。
刚沾上银色的铠甲。
铠甲上的鳞片。
瞬间亮起刺目的银光!
一股恐怖的力量波动!
以凛凛为中心!
轰然爆发!
凛风首当其冲!
像被狂风掀起的落叶!
整个人倒飞出去!
狠狠撞在后面的黑石壁上!
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他带来的护卫。
更是如同被飓风扫过!
东倒西歪!
惨叫连连!
凛凛站在原地。
银色的铠甲。
光芒流转。
胸口的深蓝晶石。
璀璨夺目!
他腰侧那道浅浅的伤口。
在银光中。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愈合!
消失!
凛风挣扎着爬起来。
看着浑身沐浴在银光中的凛凛。
如同看着一尊神祇。
他脸上。
充满了惊骇。
和……绝望。
王血……真正的王血……他喃喃着,眼神涣散。
凛凛一步步。
走向他。
脚步声。
在死寂的谷底。
如同死亡的鼓点。
凛风想逃。
但身体被刚才那股力量震伤。
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
那冰冷的银色身影。
靠近。
凛凛走到他面前。
居高临下。
面具后的灰眸。
冰冷地俯视着他。
缓缓抬起手。
覆盖着银甲的手指。
指向凛风的眉心。
指尖。
银光凝聚。
凛风眼中。
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哥……哥哥……他声音颤抖,带着哭腔,饶……
凛凛的动作。
没有丝毫停顿。
指尖的银光。
骤然爆发!
噗!
一声轻响。
凛风眉心。
多了一个血洞。
他眼中的恐惧。
凝固了。
身体。
软软倒下。
周围的护卫。
早已吓破了胆。
看着如同杀神般的凛凛。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
哐当。
武器掉在地上。
噗通。
跪倒一片。
王!
银狼王!
颤抖的声音。
在谷底回荡。
凛凛缓缓收回手。
指尖的银光散去。
他转过身。
银色的铠甲。
在幽暗的谷底。
散发着冷冽的光。
他看向石门的方向。
我站在那里。
扶着冰冷的石门。
看着谷底。
跪倒一片的护卫。
看着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凛风。
看着那个。
一身银甲。
如同神祇降临的身影。
心里翻江倒海。
捡了个兽王。
还亲眼看着他夺回了王位。
这经历。
够吹一辈子。
凛凛一步步。
朝我走来。
铠甲摩擦。
发出铿锵的声响。
他走到我面前。
停下。
面具后的灰眸。
看着我。
然后。
他抬起手。
摘下了头盔。
又取下了那个冰冷的面具。
露出面具下。
那张熟悉的。
棱角分明的脸。
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
那撮银毛。
贴在额角。
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但那双灰眼睛。
不再冰冷。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
疲惫。
和……温和
结束了。他说。
声音沙哑。
带着点如释重负。
嗯。我点头,看着他,恭喜你。兽王陛下。
他扯了下嘴角。
似乎想笑。
但没笑出来。
跟我回去。他看着我的眼睛,银狼族。需要重建。你……
他顿了顿。
帮了我。
我看着他那张沾了点血污。
却依旧英俊的脸。
又看看他身后。
那跪了一地。
大气不敢出的护卫。
还有这死气沉沉。
满地狼藉的黑石谷。
不了。我摇头。
他眉头微蹙。
灰眼睛里。
闪过一丝意外。
为什么
我这个人。我指了指自己,野惯了。受不了规矩。也伺候不了王。
我指了指谷口的方向。
我的地还在荒原边角呢。草棚子估计塌了。得回去看看。刚开的地。不能荒了。
凛凛看着我。
没说话。
灰眼睛里。
情绪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开口。
声音低沉。
你救了我。
你也帮了我。我说,扯平了。
我指了指他胸口。
那流转着幽蓝光芒的晶石。
那东西。挺帅。穿着吧。威风。
我转身。
往谷外走。
脚步轻松。
绵绵。凛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停下脚步。
没回头。
有事
那个草棚子……他顿了顿,还有那块地。我会派人……帮你看着。
随你。我摆摆手。
继续往外走。
走出黑石谷。
刺眼的阳光洒下来。
晃得我眯起眼。
深吸一口气。
红土荒原的热风。
裹着尘土的味道。
扑面而来。
我辨了辨方向。
朝着我的小草棚。
迈开步子。
红土在脚下延伸。
热浪滚滚。
身后。
黑石谷的阴影。
越来越远。
我抹了把脸上的汗。
笑了。
兽王
挺好。
但还是我的荒地踏实。
走到我那草棚附近。
远远就看见。
草棚子果然塌了半边。
被风刮的。
旁边那块刚开出来的红土地。
倒是还在。
只是几天没管。
又冒了点杂草尖。
我走过去。
捡起那把豁了口的铁锹。
掂量了一下。
还行。
还能用。
我撸起袖子。
朝手心啐了口唾沫。
搓了搓。
握紧铁锹柄。
狠狠插进红土地里。
翻起一锹粘稠的红泥。
太阳晒在背上。
火辣辣的。
汗珠子顺着下巴颏往下滴。
砸进土里。
洇出一个小圆点。
我直起腰。
抹了把汗。
看着眼前这一小片。
刚翻新的红土地。
心里踏实。
这才是我要的日子。
开荒。
种地。
自己刨食。
爱谁谁。
远处。
荒原的地平线上。
似乎扬起了一线尘土。
很快又平息下去。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收回目光。
举起铁锹。
再次狠狠插进土里。
红土被翻开。
露出底下湿润的深色。
铁锹把儿上的木刺。
扎着掌心磨破的地方。
有点疼。
但疼得实在。
我低头。
看着脚下这片被我一点点翻开的红土地。
咧开嘴。
笑了。
风卷着红土。
刮过脸颊。
带着荒原特有的粗粝。
我眯起眼。
望向远处。
天高地阔。
我的铁锹。
还立在田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