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的走廊里,壁灯的光晕将霍沉舟的影子拉得修长。
他抬了抬手。
守在拐角处的一名年轻军官走了过来。
“去查两件事。”
“去年三月,我在边境受伤那一晚的具体行踪,还有查清楚姜姝彤新婚当夜的所有情况。”
军官的眼神微微一凝。
“需要动用档案室的关系吗?”
霍沉舟眼底闪过幽暗的芒,“直接找老周,调阅绝密档案,天亮前,我要看到完整报告。”
“是!”
军官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霍沉舟转过身,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那个女人充满恨意的眼神,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还有那三个孩子……
这一夜,注定无眠。
不止霍沉舟心里藏着事,霍家大院里,霍世贤也是辗转反侧。
他灌了半瓶劣质白酒,仗着酒劲,深更半夜一脚踹开了自己老爹的房门。
“爹!”
“大半夜发什么疯!”
霍广栋被惊醒,摸索着戴上老花镜,看清是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后,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霍世贤满身酒气,眼底布满血丝,声音都在发抖。
“爹,小叔把那个贱人带走了!你说……她说的会不会是真的?”
“放屁!”
霍广栋抓起炕边的搪瓷缸就朝他砸了过去,气得胡子直哆嗦。
“霍三爷是什么身份?是从首都来的大人物!怎么可能看得上那种乡下破鞋!”
霍世贤狼狈地躲开飞来的缸子,那张油腻的脸上肌肉扭曲。
“可那三个崽子……长得是有点像……”
“管他野种是谁的!”
霍广栋压低声音,一双精于算计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现在全族上下,谁不知道是你媳妇给你生了三个带把的男丁?”
“老太爷的承诺可是白纸黑字写着的!”
他比了个捻钱的动作,眼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先把主家答应的好处弄到手,才是正经事!”
屋外,突然传来几声猫头鹰凄厉的啼叫,惊得霍世贤一哆嗦。
“那,那我明天去招待所把她接回来?”
“接个屁!”
霍广栋裹紧身上的破棉袄,趿拉着布鞋在屋里来回转圈。
“先晾她几天。一个没了倚仗的女人,还能翻出天去?等三爷一走,有的是法子收拾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话还没盘算完,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汽车引擎声。
父子俩的表情同时僵在脸上。
霍广栋心里咯噔一下,颤巍巍地凑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只见两辆军绿色的吉普车碾过院门口的薄雪,车头两束刺眼的大灯,将院墙上“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红色标语照得像血一样。
霍世贤腿肚子都开始转筋。
“省,省里的车?这么晚了来干什么?”
霍广栋脸色煞白,转过身一把揪住儿子的衣领,眼神狠厉。
“你最近没在厂里犯什么事吧?”
他们父子俩在红星机械厂屁股底下都不干净,平日里靠着霍家的名头才无人敢动,可要是省里来人详查……
“我能犯什么事!”
霍世贤一把挣开父亲的手,嘴上虽然硬,可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自己藏在办公室抽屉里,那叠倒卖来的粮票。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他抓起挂在墙上的棉大衣就往外跑。
“我去找供销社的刘主任探探口风!”
“站住!”
霍广栋急得直跺脚,“这节骨眼上你乱跑什么!”
回答他的,是咣当一声巨大的摔门声。
老家伙眼前一黑,一屁股瘫坐在冰凉的炕沿上,手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速效救心丸,倒出两粒直接吞了下去。
完了。
事情好像,脱离了他的掌控。
窗外,吉普车的尾灯渐渐消失在风雪里。
霍沉舟站在招待所走廊的窗前,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
“查清楚了?”
身后穿着军绿色制服的年轻军官立正敬礼。
“报告三爷,已经核实。”
“您确实在去年三月执行任务时受过重伤,昏迷了三天。”
“军医记录显示,您醒来后出现了短暂记忆缺失。”
霍沉舟的指尖微微一顿,烟灰簌簌落下,“地点。”
“就在红星公社附近的山林。”
军官递上一份泛黄的病历。
“根据路线推算,您受伤那晚,确实可能经过姜同志所在的村子。”
霍沉舟接过病历,上面清晰地标注着脑震荡后遗症,部分记忆缺失的诊断。
他的目光在日期上停留片刻。
正是姜姝彤新婚的。
照片一角标注的日期让姜姝彤瞳孔一缩。
正是她新婚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