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倒计时只剩最后一天。
七日的第六夜,沈知霜坐在剪辑间外的走廊上,身影比第一天更淡了几分。
她的灵魂轮廓开始变得不稳定。
每次靠近灯光,她都能感到意识轻微漂移,就像空气正一点点剥离她的存在。
贺临曾提醒过她：执念未完成前,你仍有形式,可一旦接近心愿边缘,你就会逐渐消失。
等你开始感知不到他,触不到物,照不出影的时候,那就是一切归零的开始。
她摸了摸自己没法照进镜子的手指,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寒意。
那天,陆峥把整座办公室封闭了,带着电脑,相机和沈知霜留下的剧本,窝在废弃剪辑间整整二十小时没出门。
助理说他疯了,投资方说他完了。
只有她知道,他是在为她拍最后一条片尾素材。
他拿她的文字写成旁白,为她剪一段她一生都未能完成的广告短片。
镜头里是蓝海,是暮光,是绽开的玫瑰与未寄出的信笺。
她坐在一旁,看他一帧帧调色,手指颤抖却一遍遍重来,连音轨都做了六版。
她第一次看见他像这样爱一个人。
晚上十一点。
他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靠近他,慢慢伸出手,想替他理一下额前的碎发。
手刚碰到他额头的那一瞬,她像触电一样弹开。
她开始穿透他的身体了。
不是错觉。
她真的快留不住了。
七日的最后一个清晨。
天空泛白,初言传媒楼顶天台风很大。
沈知霜站在围栏边,看着这座熟悉的城市。
陆峥推开门,身上还穿着剪辑间那件没换过的衬衫,胡茬未刮,眼里布满血丝。
他没看到她。
可她看着他,微微一笑。
你来啦。
他站在她站过的栏杆前,望着远方的光线,喃喃：
如果你还在,今天就来送我最后一程。
之后,我就不找了。
我会放你走。
她怔了一下。
他竟然感觉得到她的存在。
眼泪猝然涌上来。
她一步步靠近他,明知他看不见,她还是想离他更近一些。
风吹动她耳边的发丝,她站在他背后,轻轻开口：
陆峥,我该走了。
我来,是为了告别,不是为了留下。
你要活下去,好好地,替我活下去。
记住我就好。
他像真的听见了,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滑下。
如果你在,就给我一个回应。
她抬起手,最后一次用力挥动手臂。
天台上一阵突兀的风骤然卷起,把他手边那页纸吹得飘起,打在他脸上。
他睁开眼,泪中带笑,喃喃：知霜,是你,对吧
她站在原地,嘴角弯得温柔。
然后,她一步步往后退。
她的脚步开始飘忽,身体边缘逐渐透明。
她说不出话了。
只能看着他,最后一眼。
她想说：我爱你。
可她的声音已经消失。
风将她的身影一点点吹散,她闭上眼。
就这样,告别。
陆峥猛然回头。
空无一人。
可他知道,她来过。
就在刚刚。
她真的来过。
他跪在天台边上,失声痛哭。
这一场离别,没有触碰,没有拥抱,连一句再见都没有。
但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得到她。
她终于放下了。
而他这辈子,再也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