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大人,我卖的不是人,法庭中央,我指尖轻轻敲击着被告席的木栏,目光扫过旁听席上几张惨白的脸,我卖的,是人贩子。
身后,铐着手铐的张金链子涕泪横流:她胡说!她才是恶魔!她把我当牲口卖了!
法官面无表情地点开屏幕——我直播间里的弹幕像海啸般滚动:矿场急缺壮劳力!高价收!
我微笑着看向旁听席阴影里某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张老板,矿上……还缺人吗
法槌落下,宣告我无罪的瞬间,我对着旁听席另一角,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别急,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了。
1
手机屏幕的光在大巴车窗外的黑暗里,显得特别微弱。
蜿蜒盘旋的山路,加上满地的坑洼,颠得人骨头都快散架了,最后一点城市的光早就没影了。
手机屏幕顶上的信号格闪了闪,变成一格,接着就彻底黑了,冒出个刺眼的红叉。
我叫林薇,看着黑掉的直播界面,心里骂了句脏话。
指尖还留着刚才打字的感觉——那句家人们,山区信号太渣,先下播,到了目的地再报平安!就那么孤零零地挂在发送成功的提示上面,跟个断了线的风筝似的。
背包压在腿上,沉得很,里面装着给支教点孩子带的彩色铅笔和练习本,书本的边角硌得我腿生疼。
车子努力的前进着,可还是宣告失败,最后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坳里停下了。
引擎盖底下冒白烟,还有股刺鼻的焦糊味,透过冷风传进每个人的鼻子里。
司机是个干瘦黝黑的中年男人,嘴里骂骂咧咧的,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跳下车,打开手电筒,那点光在大巴车底下跟没开一样。
晦气!真他娘晦气!他踹了一脚轮胎,声音在静悄悄的山谷里荡出回音,都下来!透透气!等着!
车门嗤地一声放了气,冰冷的风卷着泥土和烂树叶的味儿灌进车里。
稀稀拉拉几个乘客裹紧衣服,缩着脖子往下走,一边跺脚一边抱怨,可是在冷风的裹挟下,这些声音七零八碎的。
我是最后一个挪下来的,单薄的帆布鞋踩在湿冷的碎石地上,寒气一下子从脚底窜到了天灵盖。
黑得跟墨一样的夜,把周围的山包都裹住了,头顶就露着一窄条天,稀稀拉拉几颗星星挂在上面,冷冰冰地看着我们这几个困在路边的人。
远处不知道什么鸟叫了两声,凄厉得让人心里发毛。
我下意识地抱了抱胳膊,牙齿都有点打颤。这鬼地方。
就在这时,两道白光跟野兽的獠牙似的,从弯道那头猛地冲了过来。
引擎发出的轰鸣声,快要震碎大家的耳朵。
一辆脏得看不出原色的面包车,蛮横地刹在大巴车前面几米远的地方,还甩了个尾。
尘土混着汽车尾气的味儿扑了满脸。
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跳下来个男人。他长得五大三粗,跟个劈了一半的树墩子似的,脖子上的金链子在车灯底下晃得人眼晕。
脸上几道深褶子,看着就凶巴巴的。
嘴里叼着半截烟,火星在黑夜里明明灭灭。他眯着眼,眼神跟带钩子的铁刷子似的,在我们这群冻得哆嗦的人身上扫来扫去。
最后,那眼神跟钉子似的,钉在了我身上。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把烟头往地上一啐,用沾着泥的鞋底碾了碾:学生妹声音粗嘎,还带着股让人恶心的黏糊劲儿,一个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攥紧背包带子,指节都白了。
本能地想往后退,可脚像长在地上了似的,挪不动。
周围几个人就瞥了一眼,赶紧低下头往黑影里缩,将自己隐藏在黑夜之中,谁也不想插手。
大巴司机还在那儿摆弄他那冒烟的破引擎,头都没抬,仿佛跟他毫无关系。
金链子男人往前走了两步,一股汗味混着劣质烟味的气儿压了过来,让人从心底里厌恶。
迷路了这鬼地方,晚上可不太平。他假惺惺地叹口气,眼神却跟刀子似的在我脸上、身上划来划去,上车吧,哥捎你一程,到前面镇上。
他朝那辆看着就不是好东西的面包车努了努嘴。
面包车的车门敞着,跟个要吃人的黑洞似的,里面啥也看不见。
我后背一下子就凉了,赶紧摇头:不用了,谢谢。我……我等车修好。
修好男人跟听见啥笑话似的,嗤笑一声,那股子嘲弄劲儿藏都藏不住,就这破车等天亮都够呛!
他眼神一下子利了起来,跟老鹰盯着兔子似的,脸上那点假好心全没了,露出冷冰冰的贪劲儿,少废话!上车!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有明晃晃的威胁。
他那蒲扇似的大手就伸了过来,粗糙的手指头跟铁钳子似的,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
力气大得吓人!
疼得我心里一哆嗦,那股子冷飕飕的恐惧顺着胳膊就窜到了头顶。
放开我!我尖叫着挣扎,使出全身力气往后挣。
背包里的铅笔盒哗啦响。
脚胡乱踢着,可也就只踢到他沾着泥的裤腿。
他的手跟烧红的烙铁似的,纹丝不动。
我越挣扎,他脸上的笑越吓人,跟猫捉老鼠似的。
他猛地一使劲,仿佛我就是个物件,直接把我往面包车门口拽!
大学生是吧他一边拽一边往我耳边凑,那股子带着烟臭味的热气喷在我脸上,声音压得低,可每个字都跟冰锥似的,细皮嫩肉的,正好!老子给你找个好人家当媳妇儿去!保准比你读书有‘前途’!
黑乎乎的车厢里跟个深不见底的洞似的,一股子土腥味、机油味,还有说不上来的霉味儿混在一起。
那股子冷飕飕的绝望一下子攥住了我的心,差点喘不上气。
被硬塞进后座的那一刻,我撞在硬邦邦的座椅上。
车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把外面那点星星光和冷风都挡在了外面,也把最后一点希望给关没了。
车厢里黑得啥也看不见,只剩下仪表盘上的那点光绿的吓人。
引擎呜呜地叫起来,面包车往前一窜,轮胎碾过石头,车身晃得厉害。
那个带着金链子的男人,我后来知道他叫张金贵,蛮横的坐在副驾驶,粗声粗气地对开车的瘦高个喊:二狗,麻利点!抄近路!天亮前赶到老拐那儿!
只听见那个叫二狗的瘦高个闷闷地嗯了一声,面包车跟受惊的野兽似的,猛地拐下坑坑洼洼的主路,扎进旁边一条更窄更陡的土路。
车身颠得厉害,每一下都能把骨头撞得生疼。
黑地里,我缩在后座角落,那股子汗臭味儿浓得呛人。
心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点血腥味,才把那声到了嗓子眼的尖叫压下去。
不行,不能慌。
林薇,冷静!必须冷静!
脑子在极度的害怕里,反而转得飞快。
手指在旁边冰冷粗糙的座椅套上划拉着,摸到牛仔裤口袋里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手机!
这个念头跟黑夜里划了道闪电似的!
刚才……信号虽然没了,但直播软件……是退出去了吗
还是就那么挂在后台
屏幕碎之前,我好像看见发送成功的提示……直播真的关了吗
一丝特别小、但能燎原的火苗,在绝望的底子里腾地一下窜了起来。
我屏住呼吸,心咚咚地跳得跟打鼓似的。
身体随着车的颠簸晃着,眼睛死死盯着前排那两个模糊的影子。
张金贵歪在副驾驶,好像闭着眼,脖子上的金链子在仪表盘绿光的照耀下偶尔闪一回。
开车的二狗一门心思看着前面被车灯照亮的黑路,顾不上别的。
就是现在!
眨眼就没的机会,我努力把握着!
我尽量把动作放小,身体一点点往左边挪,想用身子挡住,把右边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
每动一下都觉得危险,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手指终于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冰凉的金属壳和玻璃的触感。
我小心翼翼的,跟拆炸弹似的,把手机一点点往外抽。
突然!
面包车碾过一个大坑!
哐当!
车身猛地往上一弹,又重重落下!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左边撞过去!
呃!一声闷哼从我嗓子眼里挤了出来。
更要命的是,口袋里的手机被这一颠,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声啪嗒,轻得跟针尖掉地上似的,可在这死寂的车厢里,跟炸雷似的!
2
那声啪嗒,在我耳朵里跟打雷一样响!
前排副驾上,张金贵那颗大脑袋猛地抬起来!
脖子上的金链子哗啦一响,在暗幽幽的光线下划了道亮弧。
他唰地扭过头,那双在黑夜里跟野兽似的眼睛,一下子就锁定了声音来源——我脚边那点微弱的、不自然的反光。
什么东西!他声音粗哑,带着被吵醒的不耐烦。
我感觉血一下子冻住了,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往头顶冲。
心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完了!被发现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
啊!我猛地发出一声短促又痛苦的尖叫,身体一下子蜷起来,双手死死捂住右脚踝!动作大得正好挡住了脚垫上那点反光。
嘶……疼!我咬着牙,声音因为疼而抖得厉害,眼泪一下子就涌到了眼眶,刚才……刚才颠那一下,脚扭了……好疼!我使劲让声音里带着真的疼和害怕,把张金贵的注意力从那点可疑的反光上,引到我的伤上。
张金贵伸到一半的手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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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着眼,那对浑浊的眼珠子在我蜷着发抖的身子和死死捂住的脚踝上转来转去。车厢里暗,就看个大概轮廓。
他脸上那股子凶巴巴的怀疑劲儿没完全下去,但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我的反应给搅乱了。
妈的!晦气!他低低骂了一句,终于把手缩了回去,烦躁地冲开车的二狗吼,二狗!你他娘会不会开车!给老子稳着点!弄坏了货,老子扒了你的皮!
二狗被吼得一哆嗦,闷闷地应了声:……知道了,贵哥。方向盘抓得更紧了,车速似乎真的慢了点。
危险短暂的过去了。
我的后背的汗把衣服都湿透了,黏糊糊的冰凉。
我努力保持着蜷着捂脚的姿势,大口喘着气,心在胸腔里跳得跟要炸开似的。
刚才那一下子急中生智,把我力气都快耗光了。
张金贵转回头,重新靠在椅背上,但明显没完全放下戒心。
我能感觉到他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瞥我一眼,冷冰冰的。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每一秒都跟在刀尖上走似的。
面包车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接着颠。
过了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张金贵的呼吸声又变得粗重起来,好像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开车的二狗还是一门心思看着路,顾不上别的。
第二次机会来了!
这次,我动作更轻,几乎屏住了呼吸。借着车身的颠簸,手在冰冷肮脏的脚垫上一点点摸。
指尖终于碰到了那个冰凉的、熟悉的直角边!
是手机!
我几乎是憋着最后一口气,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勾住手机边,一点一点地把它往我蜷着的身子这边拖,用外套下摆紧紧盖住。
冰凉的金属壳贴在皮肤上,心里反而有点怪怪的踏实。
成了!第一步成了!
接下来,才是真的难。
在这么小、这么黑、还颠得厉害的车厢里,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手机,比走钢丝还难。我把整个身子缩在角落,尽量用外套和蜷着的腿挡着。然后,才小心地把盖着手机的外套掀开一条小缝。
屏住呼吸,手指在黑地里摸着按键。
开机键……长按……
屏幕没亮。
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没电了还是刚才摔坏了
绝望又跟潮水似的涌了上来。
不对!再试一次!指尖因为使劲有点抖。
这次,屏幕终于微弱地闪了一下,亮了!电量显示是刺眼的红色——就剩5%了!屏幕中间,好几道跟蜘蛛网似的裂痕,看着吓人。
但幸运的是,屏幕底下的虚拟按键好像还能用。
图标……图标在哪儿
碎了的屏幕把画面扭得不成样,看不清楚。
我眯着眼,几乎把脸贴在屏幕上,凭着记忆和那点微光,找那个熟悉的直播软件图标。
终于找到了!
指尖抖着,用尽全身的劲儿控制着手,轻轻点了一下。
屏幕闪了闪,软件启动的进度条在裂痕里慢慢爬。
终于,界面出来了!碎了的屏幕看着更怪了。
我死死盯着右上角——一个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Wi-Fi图标,旁边还有个小小的、快要看不见的直播中标志!
直播没关!
它竟然还在后台跑着!
虽然信号弱得跟风中的蜡烛似的,虽然屏幕碎得看不清东西,但它确实还连着!
希望!那点渺茫可又真实存在的希望,在绝望的底子里一下子烧了起来!
来不及高兴,也来不及想为啥没网了还显示直播。
5%的电量跟悬在头顶的剑似的。
必须快!快!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所有的冷静和准头,把指尖挪到屏幕底下那个小小的麦克风图标上。
不成功,便成仁!
指尖有点汗,带着孤注一掷的劲儿,轻轻按了下去!
屏幕好像闪了一下。
麦克风图标底下,那个表示有声音的小波纹,微弱地跳了一下。
成了吗
声音传出去了吗
直播间还有人吗
他们能听见这车厢里的动静吗
碎了的屏幕跟蒙了层血雾似的,啥也看不清。
我只能赌!赌那点弱得快没了的信号,赌现在还有人在那个被我忘了的直播间里!
时间就是命,电量就是氧气!
必须把关键信息传出去!
那是保命的唯一方法!
指尖又动了,挪到屏幕底下的输入框。
碎了的玻璃有点硌手。
我咬着牙,用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慢慢写,一笔一划的。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每个字都重得要命。
被拐。车牌尾号……37……屏幕碎了,视线模糊,就凭着记忆和刚才车窗外偶尔闪过的影子,艰难地敲出这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面包车。山里。救……
命字刚写了一半,屏幕猛地一黑!接着,就彻底黑了,啥也看不见了!
没电了!
手机在我指尖下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砖头。
我整个人僵在黑地里,心好像也在那一刻停跳了。
信息发出去了吗
命字没写完,他们能看懂吗
那点弱得快没了的信号,真的能把信息送出去吗
直播间里……还有人吗
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乱撞,可一个答案也没有。
就剩无尽的黑,颠得厉害的车厢,还有前排传来的粗重鼾声。
3
车子在黑夜里颠了不知道多久。
时间都没意义了,就剩下身体对每一次剧烈摇晃的反应,还有心在胸腔里沉重又麻木的跳动。
终于,引擎的嘶吼声慢慢小了。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安静,面包车猛地一顿,停了。
到了!张金贵粗哑的声音里带着点松了口气的劲儿,还有点藏不住的高兴。
他扭了扭粗壮的脖子,咔吧咔吧响,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冰冷的、混着牲口粪便和劣质煤味儿的空气猛地灌进车厢。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同样昏昏沉沉的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
这是个破破烂烂的农家院。
土坯垒的院墙歪歪扭扭,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几间矮趴趴的瓦房黑黢黢的,窗户大多用破塑料布蒙着。
院子里堆着柴火和一些看不清的破烂。
就旁边一间大屋里透着昏黄的灯光,摇摇晃晃的,还隐约传来几个人粗声大气的说话声。
张金贵拉开后车门,那股子冷风吹得我一哆嗦。
他把我往前一推,劲儿大得让我差点摔倒:老拐哥!人我可给你带来了!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水灵着呢!你看看,这模样,这身段,绝对值这个数!他伸出两根粗短的手指,在一个尖嘴猴腮的老头面前晃了晃。
尖嘴猴腮的老头就是老拐,他吧嗒着旱烟,烟雾缭绕里,那双小眼睛在我脸上转来转去,跟看件东西似的。
旁边还坐着个魁梧的男人,穿着沾满煤灰的皮夹克,一脸横肉,眼神跟刀子似的。
大学生魁梧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得像闷雷。他站起身,巨大的影子把我罩住,一股机油和汗味儿扑面而来。
他凑近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识字
我低着头,小声嗯了一声。
会算账他又问,目光扫过我攥紧的拳头。
…会一点。我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魁梧男人直起身,嗤笑一声:我们矿上缺的是能下死力气的牲口,不是摆着看的花瓶。
张金贵的笑僵在脸上,赶紧搓着手:赵老板,大学生脑子活啊!管账写算,不比光有力气的强再说这模样,搁矿上多养眼!
赵老板,就是那个魁梧男人,拍了下桌子:老子开的是矿,不是窑子!
他话锋一转,你们手里要是有能下死力气的壮劳力,有多少我要多少!按人头,这个数!他报了个价。
张金贵眼睛一下子亮了:有!有有有!我们手里还有几个硬货!身板结实着呢!就是…现在风声紧,货分散着,聚齐得点时间,还得…打点打点…
赵老板从后备箱拖出个黑袋子,扔在桌上:钱在这。三天后,老地方交货。人齐了,剩下的钱一分不少。
袋子拉开条缝,露出里面红彤彤的钞票。
张金贵和老拐的眼睛都粘在钱上了。
赵老板瞥了我一眼:这妞儿当个添头吧,去矿上做饭记账。价钱另算,最多这个数!他又伸出两根手指,比刚才低多了。
张金贵虽然不乐意,但看着钱还是点头了:成!赵老板爽快!他转头瞪我,听见没老实跟着赵老板!敢耍花样,扒了你的皮!
我低着头,心里却松了口气。
第一步成了,我成了他们交易的添头,能近距离接触这伙人了。
老拐给我找了间破屋,扔了床发霉的干草:老实待着!敢乱跑,打断你的腿!
门哐当锁上了,铁链子哗啦响。
我缩在干草堆里,听着外面张金贵和老拐喜滋滋地开车走了。
赵老板的人在院子里喝酒吹牛,说的都是矿上的事,还有他们怎么收货的黑话。
我竖起耳朵听着,把那些地名、人名都记在心里。
黑暗里,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张金贵,赵老板,老拐…你们等着,这笔账我记下了。
4
接下来的三天,我成了这个破院子里最不起眼的影子。
每天天不亮就被赵老板的手下叫醒,去那个烟熏火燎的厨房干活。烧火、洗碗、刷锅,水里飘着油星子,冻得我手指通红发僵。
赵铁山——赵老板的大名,总爱在院子里转悠,叼着雪茄,眯着眼看我干活。
他的眼神跟鹰似的,时不时问我几句:以前在学校学啥的
家里还有啥人
真会算账
我都低着头,挑最普通的话说:学会计的,家里就爸妈种地,算账学过点皮毛。声音怯生生的,装得跟真吓坏了似的。
有次他拿过个油腻的本子,上面歪歪扭扭记着些数字:把这账理理,算清楚。
我接过本子和一截快没头的铅笔,在那张破桌上一笔一划地算。他就站在旁边盯着,呼吸里的雪茄味儿呛得我嗓子疼。
我算得又慢又仔细,故意算错两处,又赶紧改正,一脸紧张。
赵铁山没说话,等我算完,他拿起本子看了看,哼了一声:还行,不算太笨。
从那以后,他就让我管着记矿上的进出煤车数、工人工钱啥的。
我把账本记得清清楚楚,心里却在打着别的主意。
借着去柴房抱柴火,我偷偷观察院子的布局。
院墙虽然歪歪扭扭,但挺高,上面还插着碎玻璃。
大门有两个人守着,手里好像还拿着家伙。
赵铁山的越野车停在角落,车牌号我偷偷记在了心里。
白天干活时,我故意跟看守我的那个叫虎子的手下搭话。
虎子脑子不太灵光,几句话就被我套出不少话。
他说赵老板的矿在山深处,里面干活的大多是买来的人,跑了就打断腿。
还说张金贵这次要送的硬货,都是从外地拐来的流浪汉和打工的。
晚上躺在冰冷的干草堆上,我就着月光在账本背面画院子的草图,标注守卫换班的时间。
心里一遍遍盘算着,三天后的交易,是最好的机会。
警察能不能收到我的求救信息
能不能找到这儿
我只能赌,赌那5%的电量没白耗,赌直播间里有人看到了我的求救。
第三天下午,赵铁山让我把这几天的账算给他看。
我把账本递过去,他翻着翻着,突然停住了:那天你记的煤车数,怎么少了一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赶紧低下头:可能…可能我数错了…赵老板,我再去核对核对
赵铁山盯着我看了半天,眼神跟刀子似的,看得我后背直冒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账本扔回桌上:算了,谅你也不敢耍花样。晚上机灵点,老拐他们要来交货。
我低着头应是,心里却松了口气。
他没发现,那少记的一辆车,是我故意留下的记号,账本上那些看似无意的墨点,连起来是个简单的求救信号。要是警察真的找来了,这或许能帮上忙。
傍晚时分,院子里的气氛紧张起来。
赵铁山的手下都换上了干净衣服,但腰间鼓鼓囊囊的。
赵铁山自己则坐在院子中央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眼睛盯着门口的土路。
夕阳把远山染成橘红色,山风刮过院墙,呜呜作响。
我躲在厨房门后,看着这一切,手心全是汗。
交易要开始了,收网的时刻也快到了吧
5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远处的山影变成了黑乎乎的轮廓。
院子里的白炽灯亮了,昏黄的光线下,每个人的脸都显得阴晴不定。
赵铁山的手下虎子和另一个叫豹子的,荷枪实弹地守在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土路尽头。
赵铁山看了看表,眉头皱了皱:怎么还没来他把匕首往桌上一拍,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越来越近。
两束车灯刺破黑暗,照得院子门口亮堂堂的。
两辆面包车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在院子门口停下。
车门哗啦拉开,张金贵和老拐跳了下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赵老板!我们来了!张金贵搓着手跑过来,路上有点事耽搁了,让您久等!
赵铁山没起身,指了指面包车:人呢
在后面呢!张金贵一招手,面包车后门打开了。
几个被绳子捆着、嘴里塞着布的男人被推了下来,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恐惧。
赵老板您看!都是精挑细选的硬货!身板结实着呢!张金贵得意地介绍着,这个以前是搬砖的,力气大!那个是农民工,啥苦都能吃!
赵铁山站起身,走过去挨个打量。
他捏了捏一个高个子男人的胳膊,又拍了拍另一个的胸膛:嗯,成色还行。
老拐赶紧凑上来:赵老板满意就好!那…我们的钱…
赵铁山指了指桌上的黑袋子:都在那儿,自己点。
张金贵和老拐迫不及待地扑过去,打开袋子数钱,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二、三…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红蓝交替的灯光把院子照得忽明忽暗!
警察!不许动!
都抱头蹲下!
无数穿着制服的警察从院墙外翻进来,还有的直接踹开大门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院子里的人!
张金贵手里的钱撒了一地,他吓得腿一软就瘫在地上,脸白得跟纸似的:怎…怎么会有警察!
老拐更是直接吓尿了,裤裆湿了一大片,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赵铁山脸色铁青,猛地抄起桌上的匕首就要反抗,可还没等他动手,就被两个冲上来的警察按住了,手铐咔哒一声铐上了他的手腕。
妈的!是谁报的警!赵铁山怒吼着,眼睛瞪得像铜铃,四处乱看。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我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不敢置信:是你!
我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警察把张金贵、老拐、赵铁山还有他们的手下一个个按倒在地,心里那块悬了好几天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有害怕,有委屈,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被解救的那些男人,声音温和:你就是林薇吧我们收到了你的求救信息,根据你直播间的定位和你记下的车牌号,找到这儿的。
他就是陈队长,负责这起案子的刑侦队长。
被警察押着的张金贵突然疯了似的喊:是她!是她卖了我们!她才是人贩子!警察同志,抓她!她是恶魔!
陈队长冷冷地看了张金贵一眼,对我说道:别怕,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把事情说清楚。
我点了点头,跟着陈队长走出这个囚禁了我三天的破院子。
外面的空气清新又自由,警笛声还在响着,但在我听来,那是最动听的声音。
警车里,我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心里默默想着:张金贵,赵铁山,老拐…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但我知道,这事儿还没完,法庭上才是真正的较量。
6
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审判庭里,气氛肃穆得让人喘不过气。
国徽在审判席上方闪着光,旁听席上坐满了人,记者们的镜头对准了被告席。
我坐在原告席上,看着被法警押上来的张金贵,他穿着橙色马甲,头发剃得精光,眼神里满是怨毒。
庭审开始了,公诉人宣读起诉书,一条条指控张金贵的罪行:拐卖妇女、组织强迫他人劳动……每念一条,张金贵的身体就抖一下。
可等轮到他陈述时,他突然像疯了一样挣扎起来。
冤枉!我冤枉啊!他猛地扑向栏杆,手铐把栏杆撞得哐当响,是她!是林薇!她才是人贩子!她把我卖了!她设计陷害我!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记者们的闪光灯噼里啪啦响起来。张金贵指着我,唾沫星子飞溅:她在山里就跟赵铁山勾结好了!说要把我当牲口卖!直播间里还有人喊着收壮劳力,那都是她的同伙!
审判长敲了敲法槌:肃静!被告人张金贵,你说原告陷害你,有证据吗
证据张金贵眼睛瞪得溜圆,她亲口说的!她跟赵铁山谈价钱!你们去查她的直播间!那里有证据!
公诉人站起身,声音洪亮:审判长,公诉方请求播放一组关键录音证据。
大屏幕亮了起来,首先响起的是我在面包车里带着哭腔的声音:被拐…车牌尾号37…面包车…山里…救…接着是张金贵粗嘎的声音:大学生细皮嫩肉的,正好给你找个好人家当媳妇儿!
录音里还有赵铁山的声音:矿上缺能下死力气的牲口…和张金贵谄媚的回应:我们有硬货!身板结实着呢!
每段录音都清晰无比,张金贵的脸一点点变得惨白,最后瘫坐在被告席上,嘴里喃喃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旁听席上鸦雀无声,之前还怀疑我的目光,现在都变成了了然。公诉人展示完证据,对审判长说:这些录音足以证明,被告人张金贵的指控纯属捏造,他是在混淆视听,企图逃避法律制裁。
审判长看向我:原告林薇,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站起身,目光扫过旁听席,在角落里看到了几个脸色发白的人——他们是赵铁山矿上的同伙,今天居然敢来旁听。
我的视线最后落在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身上,他是赵铁山的表哥,以前常去矿上视察。
我没什么要补充的,我的声音平静却清晰,但我想问问旁听席上的张老板,我朝着灰色夹克男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您矿上…现在还缺人吗
灰色夹克男人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旁边几个人也慌忙低下头。
旁听席上的人都看明白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响起。
审判长敲了法槌,开始宣判:被告人张金贵,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法槌落下的那一刻,张金贵发出绝望的嘶吼,被法警拖了下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有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走出被告席时,我特意经过那几个脸色惨白的旁听者身边,声音轻得像耳语:别急,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了。他们的身体瞬间僵住,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走出法院大门,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陈队长站在台阶下等我,他笑着说:干得漂亮。赵铁山那伙人的案子,有你提供的账本和证据,很快就能结案了。
我看着远处的天空,心里明白,这场仗我打赢了,但还有更多的黑暗需要照亮。
只要有人敢伸出罪恶的手,就一定会被绳之以法。
番外PS:林微的内心独白!
走出法院大门的那一刻,阳光刺得我下意识眯起了眼。
手腕上还残留着手铐冰凉的触感——那是在矿场被赵铁山的人临时扣押时留下的印记,如今却成了这场荒诞战斗的勋章。
回望那扇厚重的铁门,仿佛还能听见张金贵歇斯底里的嘶吼,看见旁听席上那些惨白的脸。
这场从深山开始的博弈,终于在法槌落下的瞬间画上了句点,但那些惊心动魄的瞬间,却像刀刻般印在记忆里。
我永远忘不了大巴车抛锚在山坳的那个夜晚,张金贵脖子上晃眼的金链子和他眼里的贪婪;忘不了面包车颠簸的黑暗中,手机屏幕最后闪烁的5%电量,那是绝境里唯一的救命稻草;更忘不了在矿场破院的三天三夜,每一次假装顺从时的心跳加速,每一次偷偷记录信息时的胆战心惊。
很多人问我,当时怕不怕
怎么敢在那种时候还想着直播、想着留下证据
其实我怕得发抖,怕手机彻底没电,怕信号根本传不出去,怕赵铁山发现我的小动作。
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不甘心——不甘心像牲口一样被买卖,不甘心让这些恶人继续逍遥法外。
法庭上,当张金贵颠倒黑白指控我是人贩子时,我确实捏紧了拳头。但
当那段带着杂音的录音在法庭响起,当张金贵自己的声音清晰地说出大学生正好卖去当媳妇时,我知道,正义站在了我这边。
那些在黑暗中咬牙坚持的瞬间,那些赌上一切的勇气,终究没有白费。
被解救的矿工们后来给我寄来了感谢信,信里说他们终于能回家了。
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我突然明白,这场战斗从来不止为了我自己。
在那些看不见的深山里,或许还有更多被困的灵魂在等待光亮。
法槌落下的那一刻,我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种沉重的释然。
张金贵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我知道,拐卖的链条不会因为一次审判就彻底断裂。
当我对旁听席上那些赵铁山的同伙说出下一个轮到你们时,不是威胁,而是决心——只要还有黑暗存在,就不能停止反抗。
阳光穿过云层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摸了摸口袋里重新换过屏幕的手机,直播软件的图标安静地躺着。
它曾是我的救命工具,未来或许还会成为记录真相的眼睛。
这场惊心动魄的反杀,让我看清了人性的恶,更见证了善良与勇气的力量。
微光虽弱,终能破晓。
只要心存希望,永不放弃,再深的黑暗也挡不住正义的光芒。
而我,会带着这份经历赋予的勇气,继续往前走,让更多人看见光,相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