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红色,刺得我眼睛生疼。
耳边是喜乐喧天,眼前是宾客满堂。
我的夫君,正满脸喜色地准备迎接他的另一位正妻。
婆母拉着我的手,笑得慈祥:
清宁,你是姐姐,要大度,以后要和妹妹好好相处。
大度
我记起来了。
前世,我就是太大度,才落得个幼子被那毒妇害死,自己被污蔑失德,一杯毒酒赐死的下场。
而他们,踩着我们母子的尸骨,一家和美,子孙满堂,享尽荣华。
重生回这一刻
好,好得很!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我缓缓起身。
端起桌上那杯给新人的合卺酒。
然后,狠狠地、一字一句地,泼在了婆母那张伪善的脸上!
兼祧我呸!
今天,谁也别想进这个门!
我疯了,不信你们就试试!
1
冰冷的酒液顺着婆母保养得宜的脸颊滑落,滴滴答答,砸在她华贵的寿字纹锦袍上。
满堂的喜乐,戛然而止。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震惊、错愕、愤怒,不一而足。
婆母,永宁侯老夫人,一辈子都在京城贵妇圈里要脸面的人,此刻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那份伪装出来的慈祥彻底崩裂,只剩下狰狞。
沈清宁!你疯了!
她尖利的声音,划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我的夫君,永宁侯世子陆景渊,也终于从他那喜得两妻的美梦中惊醒。
他快步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清宁!你这是在做什么!快给母亲道歉!
他的眼中满是失望和愠怒,仿佛我是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妇,打碎了他齐人之福的完美画卷。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一辈子,也恨了两辈子的男人。
前世,他也是这样,在我幼子高烧不退,求他去请太医时,他却陪着他的真爱刘如玥赏雪作诗。
他说:清宁,你不要这么小心眼,玥儿身子弱,吹不得风。
结果,我的孩儿活活烧坏了脑子,缠绵病榻数月后夭折。
而刘如玥,不过是打了个喷嚏。
道歉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道歉
我抬起另一只手,狠狠地甩开他的钳制。
陆景渊,该道歉的人是你们!
我的目光如刀,扫过他,扫过我那面色铁青的婆母,最后定格在门口那顶即将进门的喜轿上。
我沈清宁,乃镇国公府嫡女,明媒正娶的永宁侯世子妃。
你们,一个所谓的夫君,一个所谓的婆母,却要在我还活着、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的时候,再迎一房‘平妻’进门。
你们将我沈家的脸面置于何地将大周的礼法置于何地
我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响彻整个喜堂。
兼祧真是好一个遮羞布!
说白了,不就是你陆景渊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看上了那个清倌人出身的刘如玥,又舍不得我沈家的权势和嫁妆,才想出的这等龌龊法子吗!
无媒苟合,本就下作!如今还想披上‘兼祧’这层皮,让她登堂入室,与我平起平坐你们永宁侯府的脸,是金子做的吗这么大!
一番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陆家母子的脸上。
满堂宾客,瞬间哗然。
清倌人出身!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惊雷,炸得所有人都头晕目眩。
陆家对外宣称,这刘氏女是远房宗亲的孤女,品性高洁。
可如今被我当众揭穿,那层遮羞布算是彻底被扯了下来。
陆景渊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
我冷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一张纸,狠狠甩在他脸上。
这是你半月前在醉仙楼为她赎身时签下的文书,上面你陆大世子的印鉴,还新鲜着呢!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陆景渊,你当我是死的吗!
2
陆景渊看着脚下那张轻飘飘的纸,却觉得有千斤重,烫得他不敢去捡。
婆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她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立刻厉声呵斥,试图夺回场面。
住口!你这个妒妇!
我们陆家因你无后,才不得已行兼祧之策,延续香火。你不思感恩,反倒在此撒泼,简直毫无妇德!
她搬出了无后这座大山。
这是压在古代女子身上最重的一道枷锁。
前世,我也曾为此自责不已,觉得是我肚皮不争气,才给了他们羞辱我的理由。
可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无后
我看向陆景渊,眼神里满是嘲讽。
我嫁入陆家三年,你扪心自问,有几个晚上是在我房里过的
不是去书房‘苦读’,就是去和你的‘红颜知己’吟诗作对,偶有几次留宿,也是喝得酩酊大醉!
我如何有孕靠这满堂的喜气吗
我的话露骨又直白,像一把刀,剖开了陆景渊那君子的伪装。
他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席间一位与陆家交好的老御史站了出来,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教训我:
世子妃,纵然心中有怨,也不该在今日如此失仪。兼祧虽不合常理,但乃孝道之举,你身为正妻,当以夫家为重,以孝为先……
孝
我直接打断他的话,目光如炬。
这位大人,敢问您读的是哪朝的圣贤书我大周《礼典·婚嫁篇》写得清清楚楚:‘娶妻以礼,绝无二嫡’。何曾有过一门两正妻的说法
至于兼祧,更有严苛规定:须得宗族无继,报备宗正寺,由族中长老与官府共同见证,择旁支子嗣过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自创一个‘平妻’的名头来混淆视听!
你们这不叫兼祧,这叫淫祀!是乱家之举,败德之行!要被刻在族谱上,让后世子孙唾骂的!
我这一番引经据典,有理有据的话,直接把那老御史怼得满脸通红,哑口无言。
他支支吾吾半天,只能甩袖坐下,嘴里嘟囔着悍妇,悍妇。
我根本不理他。
我的目光,再次锁定了我的婆母。
婆母,您口口声声说为了香火,那我倒要问问您。
我嫁妆里,那三十六抬专门给陆家子嗣准备的赤金长命锁、和田玉平安扣,你们是不是已经提前给了门外那位
我库房里,那些给我未来孩儿准备的虎头帽、百家被,是不是也被你们悄悄搬空,送去讨好新人了
婆母的眼神闪烁,不敢与我对视。
我心中冷笑。
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
我的孩儿出生时,他们说府里开销大,一切从简。
而刘如玥的孩子,一出生便被金山银山围着。
那些,本都该是我的孩儿的!
想到这里,我心头的恨意几乎要冲破天际。
3
我的质问,让陆家母子彻底陷入了被动。
他们没想到,一向温顺隐忍的我,会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如此……疯狂。
够了!
陆景渊终于爆发了,他一把抓起地上的赎身契,撕得粉碎。
他双目赤红地瞪着我,仿佛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沈清宁,你到底想怎么样
就算玥儿出身不高,可我是真心爱她!我娶她,与你何干你依然是世子妃,你的地位无人可以动摇!
我陆家给你荣华富贵,给你尊崇地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听到这话,我气得浑身发抖。
不是因为他所谓的真爱,而是因为他那理所当然的无耻。
我的地位
我指着门口的喜轿,一字一句地问他:我若接受了她,我的地位在哪里在京城所有贵妇的同情和嘲笑里吗
我的荣华富贵
我指着这满堂的富丽堂皇,陆景渊,你看清楚,这侯府能有今日的体面,有多少是我沈清宁的嫁妆撑起来的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沾着我沈家的光!
你用着我的钱,养着你的外室,如今还要让她登堂入室,与我平起平坐,分享我的一切陆景渊,是谁给你的脸!
我的声音,凄厉而尖锐,带着前世所有的不甘与血泪。
你想要她,可以!
今天,我给你这个机会!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我一步步走向大堂中央。
那里,摆着一张铺着红绸的香案,上面放着给新人的信物——一对龙凤呈祥的玉佩。
那是陆家的传家宝。
前世,他们逼着我,亲手将象征着凤的那一半,交到了刘如玥手上。
那一刻的屈辱,我永生难忘。
这一世,休想!
我走到香案前,拿起那对玉佩。
陆景渊脸色一变,急忙喊道:清宁,不可!
我回头,对他粲然一笑。
那笑容,妖冶又疯狂。
陆景渊,看好了。
下一秒,我双手用力,狠狠地将两块玉佩对撞在一起!
啪的一声脆响!
那对价值连城、寓意吉祥的传家宝,瞬间碎成了几块,散落在地。
满堂宾客,倒吸一口冷气。
所有人都被我这惊世骇俗的举动吓傻了。
我扔掉手里的碎玉,仿佛丢掉什么垃圾。
然后,我转身,一步步走向门口。
喜娘和丫鬟们想拦我,却被我眼中的狠戾吓得连连后退。
我走到那顶精致华美的喜轿前。
轿子里的刘如玥,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轿身微微晃动。
我没有理会她。
我只是伸出手,抚摸着轿身上那大红的喜绸。
然后,猛地一用力!
刺啦——
一声裂帛的巨响,那崭新的喜绸,被我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下,两下,三下……
我像是疯了一样,将轿子上的所有装饰,所有喜庆的红色,全都撕得粉碎!
还不够!
我看到旁边为了迎亲准备的火盆,里面炭火正旺。
我抓起一把破碎的喜绸,想也不想,直接扔了进去!
火苗轰的一声窜起老高。
沈清宁,你这个疯子!
陆景渊冲过来,想要拉开我。
我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从头上拔下那支代表着世子妃身份的金步摇,用尖锐的一端,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别过来!
我厉声尖叫,眼神里是同归于尽的决绝。
今天,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你们永宁侯府,是想要一个疯死的镇国公府嫡女,还是想要一个干净利落的和离妇
你们自己选!
4
我的威胁,像一把利剑,悬在了陆家所有人的头顶。
一个疯死的镇国公府嫡女。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镇国公府将与永宁侯府不死不休。
我爹是手握兵权、威震四方的镇国公,我大哥是禁军统领、天子近臣。
他们若要追究,小小的永宁侯府,根本不够看。
陆景渊的脸,白了。
婆母的身体,晃了晃,差点瘫倒在地。
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我会用自己的命来当筹码。
前世那个温顺的沈清宁,已经死了。
死在了他们的无情和算计里。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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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宁,你……你先把步摇放下,有话好好说。
陆景渊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好好说
我冷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景渊,我只问你一句,这婚,你离不离嫁妆还不还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后悔
后悔
太迟了!
我……他还在犹豫。
我手中的金步摇,又往前送了一寸。
一丝血迹,顺着我白皙的脖颈流下,触目惊心。
我数三声。
三!
二!
我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我离!
在我数到一之前,陆景渊应承了下来!
5
清算嫁妆
婆母尖叫起来,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
沈清宁,你别欺人太甚!你嫁入我陆家三年,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陆家的现在还想把嫁妆一分不少地拿回去做梦!
哦
我笑了,笑得愈发冰冷。
婆母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占了你们陆家多大的便宜。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好好算算!
我扬声道:采荷!
我忠心耿耿的陪嫁大丫鬟采荷,立刻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
她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那是我当年十里红妆的嫁妆单子。
采荷,念!
是,小姐!
采荷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
镇国公府嫡女沈氏清宁,嫁妆计有:
京郊良田五百亩,南街旺铺三间,玉器行一间,绸缎庄两间……
赤金头面二十套,南海珍珠一百二十颗,东海血珊瑚摆件一对,前朝王羲之真迹《平安帖》一幅……
压箱底现银,十万两!
采荷每念一句,堂上宾客的脸色就变一分。
当念到十万两现银时,满堂皆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哪里是嫁妆
这简直是搬来了一座金山!
众人都知道镇国公府疼女儿,却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永宁侯府这几年的风光,怕不是全靠这嫁妆在撑着
婆母的脸,已经从铁青变成了死灰。
陆景渊更是面无人色。
我看着他们,缓缓开口:
这些,只是嫁妆单子上的明数。
我嫁入陆家三年,这些田地铺子的收益,少说也有五万两银子。这些银子,全都贴补了侯府的用度,账目可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内院账房里。
还有,为了给世子爷打点官场,我从我私库里,拿了三万两银票,送去了吏部王侍郎府上,这件事,世子爷不会忘了吧
陆景渊的嘴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我步步紧逼:
现在,我要和离。
嫁妆,一分一厘,我都要带走。这三年的收益,五万两,你们要还给我。我为你仕途铺路的三万两,也要一并还来!
另外,我顿了顿,眼神如刀,我沈清宁的清白名声,被你们如此践踏,总得有个说法吧
精神损失费,不多要,就算你们五万两。除了前面说的那些,现银方面凑个整数,你们陆家,一共该还我二十三万两白银!
至于我这三年在你们陆家的吃穿用度,就算我赏你们的!
噗通!
婆母再也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
二十三万两!还有良田、旺铺…
这简直是要了永宁侯府的命!
把整个侯府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钱!
陆景渊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沈清宁……你……你好狠的心!
狠
我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
我再狠,也比不上你们的心!
我前世……不,我以前对你们掏心掏肺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对我的
陆景渊,是你自己说的,是我痴心妄想,是你自己选的刘如玥!
现在,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狠
求仁得仁,这都是你们自找的!
6
就在堂上陷入一片死寂,陆家母子被我逼得走投无路之时。
一声通报,如平地惊雷,炸响在侯府门口。
镇国公府大公子,沈威,到——!
话音未落,一个身穿玄色飞鱼服,腰佩长刀,身姿挺拔如松的男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一队披坚执锐的禁军亲卫,个个煞气腾腾,眼神如鹰。
喜庆的永宁侯府大堂,瞬间被一股肃杀之气笼罩。
来人,正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大哥,沈威。
大哥一进门,目光便如利剑般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我脖颈那道刺目的血痕上。
他瞳孔骤然一缩,周身的煞气,瞬间暴涨!
清宁!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面前,看着我的伤口,声音都在发颤。
谁干的!
我看到大哥,强撑了许久的坚强,瞬间崩塌。
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前世,我被赐死之时,大哥正在边疆浴血奋战。
等他得胜归来,得到的,却只有我的一座孤坟。
我魂魄看着他,永远忘不了,他跪在我的坟前,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这一世,我终于又见到了他。
哥……
我哽咽着,将手中的金步摇扔在地上,扑进了他的怀里。
哥,他不要我了。
他要娶别的女人,他们逼我……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将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在这一刻宣泄了出来。
沈威抱着我,高大的身躯气得发抖。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声音却冷得像冰。
别怕,有哥在。
他安抚好我,缓缓转过身,那双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陆景渊。
陆景渊。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我妹妹脖子上的伤,是你逼的
陆景渊在大哥强大的气场下,吓得腿都软了,连连后退。
不……不是我,是她自己……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沈威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面前,一巴掌将他扇倒在地!
陆景渊的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满堂宾客,鸦雀无声。
谁也没想到,镇国公府的大公子,竟然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
我妹妹若不是被逼到了绝路,会用死来威胁你们
沈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杀意,毫不掩饰。
我沈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嫁到你们陆家,不是来给你们作践的!
兼祧平妻你们也配!
他一脚踩在陆景渊的手上,用力碾压。
啊——!
陆景渊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婆母吓得魂飞魄散,扑过来想拉开沈威。
沈将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沈威看都未看她一眼,对着身后的亲卫喝道:
来人!
在!
把永宁侯府,给我围了!
今天,这件事不给我沈家一个交代,谁也别想走出这个门!
是!
亲卫们轰然应诺,长刀出鞘,瞬间封锁了所有出口。
宾客们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永宁侯府的天,塌了。
7
沈威的强势介入,让局面彻底失控。
这已经不是家事,而是两府之间的正面冲突。
陆景渊的手骨,几乎被我大哥踩碎,疼得在地上打滚。
婆母瘫在地上,哭天抢地,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沈威冷眼看着这一切,对我说道:清宁,告诉哥,你想怎么处置他们
我擦干眼泪,从大哥身后站了出来。
我的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平静。
哥,我要和离。
我要他们,还我嫁妆,赔我损失。
我要他们,身败名裂,付出代价!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堂。
陆景渊听到身败名裂四个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疼了。
他看向我,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哀求。
清宁,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你……你别这么绝情。
玥儿是无辜的,所有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放过侯府,放过她……
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在为刘如玥求情。
真是……情深义重啊。
我笑了。
夫妻情分陆景渊,你配提这四个字吗
你既然这么爱她,爱到可以不顾一切,那我成全你。
我转向大哥,哥,我还有最后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陆景渊,今日,就在这喜堂之上,以正妻之礼,迎娶刘如玥。
我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沈威和陆景渊。
陆景渊错愕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看着他,笑得讽刺。
怎么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我是在成全你的‘真爱’啊。
你不是说爱她吗现在,我就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在全京城的权贵面前,证明你的爱有多深。
你敢吗
陆景渊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娶刘如玥
永宁侯府已经因为这场闹剧声名扫地,如果再把一个被我揭穿是清倌人出身的女人以正妻之礼娶进门,那侯府就真的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他的仕途,他的前程,将彻底化为泡影!
我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心中一片冰冷。
看吧。
这就是男人的爱。
何其廉价,何其可笑。
在荣华富贵、前程仕途面前,所谓的真爱,一文不值。
前世我怎么就没看清呢
怎么,不敢了
我嘲讽道,你的爱,就只值这么点东西吗连让她跟你一起身败名裂的勇气都没有
陆景渊,你真是个懦夫!
8
我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刺进了陆景渊的心里。
他被我逼到了墙角,进退两难。
而就在这时,一个柔弱无骨的身影,从门外那顶破烂的喜轿里走了出来。
正是刘如玥。
她一身大红嫁衣,脸上却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陆景渊面前,柔柔地跪下。
世子爷……
她抬起头,那双含情目,水汪汪地看着陆景渊。
是玥儿的错,是玥儿身份低贱,配不上您,玷污了您的清誉。
玥儿不求名分,只求能陪在您身边,为您端茶倒水,做牛做马,便心满意足了。
求世子妃姐姐开恩,求沈将军开恩,不要再为难世子爷了,玥儿愿意一死,以谢天下!
说完,她便朝着一旁的柱子,狠狠撞了过去。
好一招以退为进,博取同情!
前世,她就是用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骗过了所有人,也包括我。
但现在,在我眼里,她这番表演,只剩下拙劣和恶心。
想死
没等陆景渊反应过来,我一个箭步上前,从大哥腰间抽出那把锋利的长刀,直接横在了刘如玥的脖子上。
冰冷的刀锋,贴着她娇嫩的皮肤。
刘如玥瞬间僵住,吓得浑身发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哪里还有半点求死的决绝
既然你想死,我成全你!
我冷冷地看着她,眼神比刀锋更冷。
省得你再撞柱子,万一没死成,还得请大夫,浪费银子。
刘如玥,你不是说你爱他吗那就用你的命,来换他的前程,换侯府的安宁,如何
你若死了,我便答应我哥,不再追究陆家,你看,这笔买卖,划算吧
刘如玥彻底傻了。
她没想到,我不按套路出牌。
她更没想到,我会真的拿刀架在她脖子上。
她求助地看向陆景渊,嘴唇哆嗦着:世子爷……救我……
陆景渊也慌了,连忙喊道:清宁!你别冲动!快把刀放下!
我看着他们这副情深义重的模样,只觉得讽刺至极。
冲动
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刀锋在她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我清醒得很!
我盯着刘如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刘如玥,收起你那套肮脏的把戏!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接近陆景渊,不就是看中了他的家世地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你在他面前装得清高脱俗,不慕荣华,背地里却收着他送的金银珠宝,还悄悄打探我嫁妆的丰厚程度!
我库房里丢的那支西域进贡的红宝石簪子,是不是就在你头上戴着
我猛地伸手,扯下她发髻间的一支步摇,狠狠扔在地上。
那熟悉的样式,正是前世我找了许久都未找到的心爱之物!
你用着我的东西,住着我嫁妆撑起来的房子,还想抢我的丈夫,占我的位置!
刘如玥,你不是什么白月光,你就是阴沟里爬出来的烂泥,上不得台面!
9
我的一番话,像剥洋葱一样,将刘如玥那层层伪装的外皮,彻底剥了下来。
她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再也装不下去。
沈威看着这出闹剧,眼中满是不耐。
他收回踩着陆景渊的手,冷声道:陆景渊,废话少说。
和离,还是义绝,你自己选。
和离,是夫妻双方情分已尽,和平分手。
而义绝,则是七出之条的升级版,一方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比如殴打翁姑、意图谋害对方亲族,另一方可上告官府,强制断绝婚姻关系。
一旦判了义绝,犯错的一方,名声就彻底毁了。
陆景渊纵容外室,欺辱正妻,逼得正妻以死相抗,闹得满城风雨,已经构成了义绝的条件。
陆景渊瘫在地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我……我写……
他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
婆母还想说什么,被永宁侯,我那个一直躲在后面不敢出声的公公,狠狠瞪了一眼,拽住了。
永宁侯此刻也知道,再闹下去,整个侯府都得陪葬。
很快,笔墨纸砚被拿了上来。
在满堂宾客和沈威亲卫的注视下,陆景渊颤抖着手,写下了义绝书。
白纸黑字,写明了他宠妾灭妻、德行有亏,自愿与妻沈氏清宁义绝,并承诺归还所有嫁妆,以及赔偿二十三万两白银。
写完,他按下手印,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神,瘫倒在地。
我接过那份义绝书,吹干墨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确认无误后,我将它交给了大哥。
哥,有劳了。
沈威接过,郑重地放入怀中。
今日在场各位,都是见证。他环视一周,声音洪亮,我妹妹沈清宁,自此与永宁侯府陆家,再无瓜葛。若日后有人敢拿此事非议我妹妹,便是与我镇国公府为敌!
众人噤若寒蝉,连连称是。
事情,至此,尘埃落定。
10
义绝书已立,接下来,便是清点嫁妆。
我没有丝毫拖延,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我忠心的陪嫁管事妈妈陈妈妈说道:
陈妈妈,辛苦你了。
带上我们的人,去把库房里,我们带来的每一件东西,都给我清点出来,装箱打包!
记住,一针一线,都不能落下!
是,小姐!
陈妈妈眼中含泪,却满是激动。
她带着我从镇国公府带来的几十个仆妇丫鬟,浩浩荡荡地开赴内院。
一场声势浩大的搬家行动,就此展开。
陆家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婆母气得几次想冲过去,都被永宁侯死死按住。
陆景渊则像个活死人,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则安然地坐回了主位,让采荷给我沏了一杯热茶,慢慢地品着。
今日的闹剧,耗费了我太多的心神。
但看着陆家人那副死了爹娘的表情,我只觉得通体舒畅。
箱子,一箱一箱地从内院抬了出来。
红木的家具,精美的瓷器,华丽的绸缎,闪亮的金银器皿……
我带来的东西,几乎占据了侯府一半的家当。
尤其是那些最值钱的古玩字画、珍宝摆件,更是让在场的宾客们看得眼都直了。
他们这才真正意识到,失去我沈清宁,永宁侯府到底损失了什么。
这不仅仅是钱,更是侯府赖以维持体面和风光的根基。
搬运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
当最后一个箱子被抬出,我陪嫁的院落,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四壁。
陈妈妈走过来,递给我一本册子。
小姐,所有嫁妆都已清点完毕,封存装车,这是单子,请您过目。
我点点头,将册子收好。
至于那二十三万两赔偿……我看向永宁侯。
永宁侯老脸一抽,艰难地开口:侯府……侯府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现银,还请……还请宽限几日。
可以。我很好说话,那就拿地契和铺子来抵吧。我记得,城西那几家赚钱的米行和酒楼,似乎是侯府的产业
永宁侯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那可是侯府最赚钱的几处产业!
但看着沈威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最终,在沈威的监督下,永宁侯府忍痛割爱,签下了地契铺子的转让文书。
一切,妥当。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
是时候,离开了。
我走到大哥身边,轻声道:哥,我们回家。
好,回家。
沈威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再也没有看陆景渊和刘如玥一眼。
他们,已经是我生命中,无足轻重的尘埃。
在沈威和禁军亲卫的护送下,我昂首挺胸,走出了永宁侯府的大门。
门外,是我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嫁妆车队。
身后,是满目疮痍、一片狼藉的喜堂。
我深吸一口气,京城午后的阳光,格外明媚。
自由的滋味,真好。
11
我离开永宁侯府的当天,这场惊天动地的兼祧闹剧,就以飓风般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
镇国公府嫡女,大闹喜堂,手撕渣男,逼其义绝,卷走万贯家财。
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戏剧性和冲击力,成为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最劲爆的谈资。
我,沈清宁,从一个面目模糊的贤惠世子妃,一跃成为了全京城最不好惹的疯批美人。
有人说我悍妒,有人说我狠绝。
但我不在乎。
名声
能当饭吃吗
能换回我前世孩儿的命吗
不能。
我只知道,我活得痛快了。
而永宁侯府,则彻底沦为了笑柄。
陆景渊宠妾灭妻、为色所迷的形象深入人心,仕途彻底断绝,吏部直接将他的名字从候选名单上划掉。
永宁侯气得当场吐血,一病不起。
婆母经此打击,精神也有些失常,整日里不是哭骂,就是打砸东西。
失去了我巨额嫁妆的支撑,侯府的财政立刻陷入了崩溃。
之前为了维持表面的风光,早已是外强中干,寅吃卯粮。
如今资金链一断,债主们立刻闻风而动,纷纷上门讨债。
侯府上下,一片鸡飞狗跳。
而陆景渊,在众叛亲离、前途尽毁的绝境下,最终还是娶了刘如玥。
只不过,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宾客的祝福。
只是在一片愁云惨雾中,草草地将人抬进了门。
据说,新婚当晚,陆景渊喝得酩酊大醉,指着刘如玥的鼻子,骂她是个丧门星、祸水,毁了他的一切。
而刘如玥,也早已不是那个柔情似水的白月光。
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荣华富贵和世子妃的尊荣,反而要跟着一个废人,过着被人追债、被人嘲笑的日子。
她开始怨恨,开始反击。
两人从神仙眷侣,变成了一对怨偶。
曾经温馨雅致的庭院里,再也没有了吟诗作对的风雅,只剩下日复一日的争吵和咒骂。
这些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到我的耳中。
我只是听着,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这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鱼死了,网也破了。
而我,独活。
12
回到镇国公府,我受到了全家人的热烈欢迎。
爹娘心疼地抱着我,没有一句责备,只有无尽的安慰。
大哥更是直接放话,谁敢在我面前提陆家那两个字,他就打断谁的腿。
我将从陆家带回来的所有资产,进行了重新整合。
田产、铺子、银号……
前世,这些东西都由陆景渊打理,我只做个甩手掌柜,结果被他们掏空了家底。
这一世,我亲力亲为。
我对铺子的经营模式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绸缎庄推出了私人定制和季度新款的概念,玉器行引进了新颖的设计,酒楼推出了烫锅和炒菜……
短短几个月,我名下的产业,利润翻了好几番。
我不再是那个困于后宅,围绕着男人打转的怨妇。
我成了京城商界,一个悄然崛起的神秘女掌柜。
手握巨额财富,背后有镇国公府做靠山,我活得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潇洒。
我可以穿着男装,策马奔腾在京郊,也可以一掷千金,买下我喜欢的任何东西。
京城里想要求娶我的王孙公子,踏破了门槛。
甚至连当今圣上,都隐晦地向我爹透露,想为他最宠爱的七皇子瑞王牵线搭桥。
瑞王,温文尔雅,才华横溢,是京城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
若在从前,这或许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但现在,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婉拒了。
女儿此生,不想再嫁人了。
我对前来试探我口风的母亲说。
男人,只会影响我赚钱的速度。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又宠溺地笑了。
好,不嫁就不嫁。我沈家的女儿,自己也能活成一支军队。
我靠在母亲的怀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是啊。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这一世,我不要情爱,我只要权势,和泼天的富贵。
13
又是一年春日。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甚至通过漕运,将版图扩展到了江南。
而永宁侯府,则彻底败落了。
为了还债,他们变卖了祖宅,搬到了城西一处破旧的小院子里。
永宁侯一病呜呼,婆母也疯疯癫癫,不久便追随他而去。
曾经风光无限的侯府,烟消云散。
这日,我正在我的清宁阁总号里看账本,伙计来报,说有一个自称是陆景渊的人,求见。
我挑了挑眉,放下账本。
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瘦得脱了相,眼神浑浊,身上还带着一股酒气。
若不是那依稀可见的轮廓,我几乎认不出,他就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永宁侯世子。
他看到我,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清宁……清宁,我错了!
他声泪俱下,用力地磕着头。
是我瞎了眼,是我猪油蒙了心,我不该负你!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发誓,我这辈子一定好好对你!
他爬过来,想拉我的裙角。
我厌恶地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采荷立刻上前,将他拦住。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陆景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配吗
他浑身一僵,抬起头,脸上满是屈辱和不甘。
清宁,他哀求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是真心悔过了!那刘如玥,就是个毒妇,她卷走了我最后一点银子,跟人跑了!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
哦
我笑了,笑得云淡风轻。
所以,你现在一无所有了,就想起我来了
陆景渊,你是不是觉得,我沈清宁就是个垃圾回收站,专门回收你这种被别人抛弃的废物
我的话,字字诛心。
他的脸,涨成了紫红色。
我……
滚。
我不想再跟他多说一个字。
在我叫人把你打出去之前,自己滚。
陆景渊看着我冰冷的眼神,知道再无可能。
他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忽然回头,用一种近乎怨毒的眼神看着我。
沈清宁,你别得意!你再有钱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个没人要的弃妇!
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然后,我抬起眼,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是吗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谁说她没人要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穿月白色锦袍,气质卓然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
他眉眼如画,风姿无双,正是当今瑞王,赵琙。
赵琙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我身边,自然而然地接过我手中的茶杯,柔声道:
茶凉了,我让下人给你换一杯热的。
他的动作,亲昵又自然。
陆景渊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我看着赵琙,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却并未推开他。
这一年来,他以各种理由,出现在我生活的角角落落。
送我孤本,陪我试菜,在我遇到麻烦时,不动声色地替我摆平。
他从不提情爱,却用行动,一点点融化我冰封的心。
或许,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也未尝不可
我不再理会门口那个已经石化的渣男。
我对着赵琙,笑靥如花。
瑞王殿下,你怎么来了
赵琙看着我,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和宠溺。
我来,是想告诉你,江南新到的那批丝绸,我已经帮你拿下了最好的货源。
顺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景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意,清理一下,你家门口的垃圾。
陆景渊,彻底绝望了。
他看着我们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宛如神仙眷侣。
而他,如同地上的烂泥。
他终于明白,他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那不是一个女人,不是一座金山。
而是这世上,唯一能照亮他黑暗人生的,那轮皎洁的明月。
可惜。
他亲手,将月亮,推入了别人的怀中。
这世上,从没有后悔药。
所谓的追妻火葬场,早在被他亲手点燃的那一刻,就已经烧成了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