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景桃,刚睁眼,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女声在头顶炸开。
王爷说了,这种没用的东西,丢去灶房烧火!
我躺在一堆干草上,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后脑勺闷闷地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清晰起来。雕花的房梁,古色古香的家具,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一丝血腥气我下意识摸了下后脑勺,黏糊糊的,是血。
脑子里像被强行塞进一团乱麻。我是谁我在哪哦对,我好像叫景桃,是……是安王府后院一个不起眼的小妾还是通房记忆碎片糊成一锅粥。唯一清晰的是刚才那个声音——王爷身边得宠的林姨娘。她嘴里的没用的东西,显然就是我。
两个粗壮的婆子像拖麻袋一样把我从地上拽起来,一路拖拽。青石板路硌得我生疼。她们把我扔进一个弥漫着浓重油烟和食物混杂气味的地方。
以后就在这儿待着!烧火丫头!一个婆子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我撑着坐起来,环顾四周。很大一间厨房,泥土地面,墙角堆着高高的柴垛,几口大灶烧得正旺,锅里煮着东西,咕嘟咕嘟响。几个同样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或蹲或站,切菜的、揉面的、看火的,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用一种混合着麻木、怜悯和一丝好奇的眼神看着我。
看什么看!都干活儿!一个膀大腰圆、围着油腻围裙的中年妇人吼了一声,应该是管事娘子。她几步走到我跟前,叉着腰,上下打量我:啧啧,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上头吩咐了,让你烧火。喏,最边上那个灶,归你管。火要是灭了,或者烧过了头,仔细你的皮!
她指了指角落一个最破旧、灶膛口积满黑灰的灶台。
我挣扎着爬起来,走到那个灶台边。灶膛里火苗微弱,奄奄一息。旁边放着一堆劈好的柴。我笨拙地拿起一根塞进去,又学着旁边人的样子,用火钳捅了捅。一股浓烟猛地倒灌出来,呛得我眼泪直流,剧烈咳嗽。
笨手笨脚的!管事娘子骂了一句,不耐烦地指点,火要空心!柴别塞太死!
我抹着眼泪,心里一片冰凉。穿越别人穿越不是公主就是王妃,最次也是个小姐。我呢直接成了个被发配厨房的烧火丫头还带伤上岗这开局也太地狱了。
更地狱的还在后头。
到了晚上吃饭的点,厨房的人各自领了自己的饭食。轮到我的时候,管事娘子眼皮都没抬,丢给我一个硬邦邦、颜色发暗的窝头,外加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
新来的,就这。
我盯着那个能砸死狗的窝头,再看看别人碗里至少还有点油星子的糙米饭和青菜,胃里一阵绞痛。不是气的,是饿的。原主这身体也不知道饿了多久。
我默默拿起窝头啃了一口。又干又硬,剌嗓子,一股子陈粮的霉味。咸菜齁咸,除了咸味啥都没有。
这日子没法过。真的。
生存的本能压过了对新环境的恐惧和委屈。我必须吃东西,吃能下咽的东西。光靠这个窝头,我撑不了几天。
第二天,趁着天蒙蒙亮,厨房里还没什么人,我开始翻找。米缸里是糙米,粗得硌手。面缸里是灰扑扑的面粉,杂质不少。油罐子倒是还有一层底儿,闻着像是劣质的猪油。角落里堆着一些蔫了吧唧的蔬菜,萝卜、白菜帮子、几颗发青的土豆。调料罐里,盐是粗盐,颗粒很大,还有一小罐黑乎乎的酱,闻着有点酸。
现代人最基本的泡面,在这里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没有油炸的面饼,没有五花八门的调料包。
但我必须弄点能快速入口、味道还过得去的东西。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仅存的厨艺知识——主要是点外卖和下速食产品的经验。
油炸不行,油太金贵。煮面普通的面条煮出来没味道,而且这里的面粉……我看着那灰扑扑的颜色,有点绝望。
等等……面条能不能……先煮熟,再想办法弄点味道
一个模糊的想法冒了出来。我盯着那堆蔫萝卜和白菜帮子。
说干就干。
趁着没人注意,我偷偷拿了两个最小的萝卜和几片最老的白菜帮子,又飞快地舀了小半碗面粉,抠了一小撮盐,用指尖蘸了一点点猪油。这些东西分量少,应该不会被发现。
我在厨房最不起眼的角落找了个小陶罐,把萝卜和白菜帮子切碎——刀很钝,切得我手指生疼。碎菜丢进陶罐,加了点水,放在我负责的那个小灶上煮。柴火得省着用,我就用最细的柴枝,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小火。
煮菜汤的时候,我开始对付那点面粉。没酵母,发面馒头别想了。我加了点水,和成一个硬硬的小面团。没有擀面杖,就用手掌一点点按扁、拉长,扯成歪歪扭扭、宽窄不一的条状。
菜汤煮得差不多了,散发出一股淡淡的、不那么难闻的蔬菜味。我把那些丑陋的面条下进去。面条在浑浊的汤里翻滚。
没有味精,没有酱油,没有辣椒油。我盯着那罐黑酱,犹豫了一下,挖了一点点,用热水化开,倒进汤里。又狠心抠了一点点猪油放进去。最后撒上一小撮珍贵的粗盐。
陶罐里咕嘟咕嘟冒着泡,一股混合着咸、酱酸和一点点猪油荤香的味道慢慢飘散出来。味道很怪,但至少……有点香气了
我咽了口唾沫。面条煮得差不多了,有点软烂。我小心翼翼地把陶罐从火上端下来,也顾不上烫,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吹了吹,塞进嘴里。
口感……有点黏糊。味道……咸味为主,带着酱的酸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萝卜味,猪油味很淡,但确实存在。谈不上好吃,但比起那个能当凶器的窝头,这简直是珍馐美味!
我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把一小罐面汤吃了个精光,连汤都没剩。热乎乎的食物下肚,那股要命的饥饿感终于被压下去一点,身上也暖和了些。
你在干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我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陶罐差点掉地上。回头一看,是管事娘子张婆。她皱着眉,鹰隼一样的眼睛扫过我空了的陶罐,又看了看灶膛里新添的柴火。
我……我饿了……我低下头,声音很小。
饿了张婆冷笑一声,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陶罐,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偷用厨房的东西还糟蹋柴火你好大的胆子!
我没有偷!我就用了一点点面粉,一点点菜叶……我急忙辩解。
一点点张婆声音拔高,王府的东西,一粒米都是主子的!轮得到你个下贱胚子糟蹋看来昨天的教训不够!今天晚饭你也别吃了!她扬手就要把陶罐摔了。
等等!我情急之下喊道,我……我能做出更好吃的东西!只要一点点东西就行!真的!
张婆的手顿住了,狐疑地看着我:更好吃的东西就你她脸上写满了不信和鄙夷。
对!就我!给我一点面粉,一点油,一点盐就行!我做给您看!要是做不出来,或者不好吃,我认罚,三天不吃饭都行!我豁出去了。饿一顿是饿,饿三天也是饿,不如赌一把。
张婆眯着眼,似乎在权衡。大概是看我神色不像说谎,也可能是觉得关我几天禁食对她也没损失。她哼了一声:行!老娘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要是敢耍滑头,仔细你的皮!她随手从面缸里舀了小半碗面粉,又从油罐底刮了薄薄一层猪油,连同一个小盐碟一起丢给我。就这些!省着点用!要是敢多用一粒盐,仔细你的爪子!
我如获至宝,连声道谢。
这一次,我有了明确的目标——简易版手工泡面。
没有油炸的条件,我就做蒸面饼。我把面粉加水揉成稍软一点的面团,醒了一小会儿。然后,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在案板上反复揉搓、摔打面团。这是为了让面条更筋道。没有擀面杖,我就用拳头一点点把面团压扁、压薄,再用刀切成尽可能细的条。
切好的面条,我小心地盘成一小团一小团,放在一个刷了薄薄一层猪油的破盘子上。灶上有蒸馒头的大蒸笼正冒着热气。我趁着张婆不注意,飞快地把盘子塞进蒸笼最角落的空隙里。蒸!利用蒸汽让面条定型、熟化。
等待的时间格外煎熬。我一边假装认真烧火,一边竖着耳朵听蒸笼那边的动静,生怕张婆发现。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也分不清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我瞅准机会,飞快地把盘子端出来。盘子很烫,我垫着抹布。盘子里,几团面条已经蒸熟,颜色微微发黄,紧紧缠绕在一起,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面饼。
成了!关键的第一步!
我把面饼小心地取下来,放在通风处晾着。接下来是调料。
这次我学乖了。萝卜白菜目标太大,我瞄上了厨房外面墙角自己长出来的一小片野葱。趁着没人,拔了几根,洗干净切碎。又找到一块晒得半干的、边缘有点发黑的姜,偷偷切了米粒大小的一点点。盐是现成的,猪油……我看看张婆给我的那一点点,实在不敢再动。目光扫到角落一个装荤菜汤汁的瓦罐,上面凝结了一层白色的油花。我用筷子尖小心地挑起一点点,放进小碗。
野葱碎、姜末、一点点盐、一小坨凝固的荤油,用一点热水冲开。一股辛香混合着荤油的味道飘散出来,比昨天的酱汤强太多了!
万事俱备,只欠开水。
我守着我的小灶,烧开了一小陶罐水。水滚开时,我拿起一个晾得微凉、硬硬的面饼,放进另一个干净的小陶碗里,把滚烫的开水哗啦浇下去。
热水瞬间淹没了面饼。我赶紧用另一个碗扣在上面。
我的心跳得飞快,眼睛死死盯着扣着的碗。几息之后,我猛地掀开碗盖。
一股比刚才浓郁得多的、带着葱香和油脂香气的热气扑面而来!碗里,原本硬邦邦的面饼吸饱了热水,已经舒展开来,变成一碗根根分明的、微微泛黄的面条!碧绿的野葱碎点缀其中,油花漂浮在清亮的汤上。
成了!
我迫不及待地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吸溜进嘴里。
筋道!爽滑!带着麦香!热汤冲开了葱姜的辛香,混合着那一点点荤油的醇厚,咸淡刚好!虽然简单到极致,但对于连啃几天硬窝头的我来说,这碗面简直好吃到想哭!
我顾不上烫,呼噜呼噜几口就把一小碗面连汤带水吃了个干净。胃里暖融融的,满足感直冲头顶。
咕噜……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咽口水声。
我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发现不知何时,厨房里干活的几个婆子、丫头都围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的空碗,鼻子使劲嗅着空气中残留的香味。连张婆也站在不远处,虽然脸上还绷着,但眼神里的惊讶和……渴望,藏不住。
景……景桃丫头,你……你这做的啥一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烧火婆子忍不住问,声音带着馋意。
这……这个啊,我放下碗,舔了舔嘴唇,脑子飞速运转,叫……叫‘快食面’!开水一泡就能吃,快得很!
开水一泡就能吃还这么香另一个切菜丫头瞪大了眼。
张婆终于走了过来,拿起我那个空碗,凑到鼻子底下仔细闻了又闻,又看看旁边晾着的另外几个小面饼,眼神复杂。你……你这丫头,从哪儿学来的歪门邪道
不是什么歪门邪道,我定了定神,就是……就是以前在家乡,饿极了瞎琢磨出来的法子。省粮,省事,还顶饱。
张婆没说话,似乎在掂量。她拿起一个小面饼,又看看我那碗调好的葱油盐料,犹豫了一下,对我说:你,再泡一碗。
我赶紧照做。滚水冲下去,盖上碗焖。香味再次弥漫开。
张婆亲自掀开碗盖,看着那舒展开的面条,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她咀嚼的动作停住了。厨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她。
只见张婆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然后,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她没说话,又喝了一口汤,接着呼噜呼噜,几口就把那一小碗面吃光了!连汤都没剩!
吃完,她抹了抹嘴,长长地、满足地舒了一口气。再看向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之前的鄙夷和冷漠,而是……震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这东西……真能省粮她盯着我。
能!我斩钉截铁,您看,这点面粉,蒸成馒头也就一个,还费柴火费时间。做成这面饼,省了蒸馒头的火,泡着吃又快又顶饱。省下来的柴火和功夫,能干多少活
张婆的眼睛亮了。省粮省柴省工,这对管着大厨房、处处要精打细算的她来说,诱惑太大了。而且,这东西的味道……实在勾人。
景桃,张婆的语气缓和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点商量的口吻,你把这法子……仔细教教我们以后厨房里,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知道,我的投名状成功了。至少,暂时不用饿肚子了。
行!我爽快地答应,不过张妈妈,我脑子笨,手脚也慢,一个人做不了多少。得大家一起动手才行。
接下来的日子,厨房的画风突变。
在我的指导下(其实就是把现代泡面的概念用古代方法实现),厨房角落支起了一个小小的面饼作坊。力气大的揉面、擀面,手巧的切条、盘饼,我主要负责调配那简单的汤料——用有限的资源变着花样:有时多放点野葱,有时偷偷加一丁点晒干的菌子末提鲜,荤油实在少,就多靠那点咸鲜的肉汤油花。
快食面很快成了厨房内部的特供。张婆尝到了甜头,我们这些下人的伙食标准肉眼可见地提高了。虽然还是糙米咸菜为主,但至少隔三差五能吃上一碗热乎、有味道的快食面,干活都有劲了。厨房里对我的态度也好了很多,景桃丫头长景桃丫头短的。
我本以为日子就这么安稳地过下去了,至少饿不死。
直到那天下午。
王爷身边的大太监李公公突然来了厨房,说是王爷在书房议事到深夜,吩咐备些清淡的夜宵送去。
厨房顿时忙乱起来。熬细粥的,做精致点心的,张婆亲自盯着,大气不敢出。
我缩在角落烧我的火,尽量降低存在感。
点心做好了,一碗熬得米油都出来的碧粳米粥,几样小巧玲珑的荷花酥、豌豆黄。张婆小心地装进食盒,交给李公公。
李公公拎着食盒刚走到门口,不知怎么脚下一滑,哎哟一声,食盒脱手飞出!
哐当!食盒摔在地上,盖子开了。精致的点心和那碗熬了半天的粥,全扣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所有人都傻了。张婆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啊!李公公捶胸顿足,急得直跳脚,这可怎么好!王爷那边还等着呢!再重新做也来不及了!
书房那边伺候的,是王爷的心腹侍卫,要求极高。这顿夜宵要是送晚了或者送砸了,他们这些底下人绝对吃不了兜着走。张婆吓得腿都软了,厨房里一片死寂,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李公公急得团团转,目光在厨房里扫视,猛地定格在角落——我面前的小灶上,正咕嘟咕嘟煮着一罐水,旁边案板上,晾着几个刚蒸好的、黄澄澄的小面饼。空气里,还飘散着淡淡的葱油香气。
那是什么李公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几步冲过来,指着我的面饼。
回……回公公,是……是奴婢们自己弄着玩的粗食……张婆吓得声音都变了。
粗食李公公吸了吸鼻子,那香气实在诱人,闻着倒是不错!快,泡一碗给我瞧瞧!
我心脏狂跳,看向张婆。张婆也六神无主,只能对我使眼色。
我硬着头皮,飞快地拿起一个小面饼放进干净的碗里,浇上滚水,盖上盖子。又迅速调好一小碗葱油盐料——这次我下了狠心,把藏着的一点点提鲜的菌子粉都撒了进去,荤油也挑了一大块。
焖了片刻,掀盖。热气蒸腾,面条舒展,清亮的汤,碧绿的葱碎,油花点点,香气比平时更盛。
李公公也顾不上烫,拿起筷子就挑了一小撮面条送进嘴里。
他咀嚼的动作停住了。
厨房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李公公。张婆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
李公公没说话,又喝了一口汤。然后,他放下筷子,长长地、舒坦地哈——了一口气。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香!清爽!又热乎!这个好!就送这个去!
啊张婆傻眼了,公公,这……这太简陋了,上不得台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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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什么!李公公瞪了她一眼,王爷议了一晚上事,口干舌燥,那些甜腻腻的点心看着就烦!这面汤清味鲜,正合适!赶紧的,找个好碗装起来!汤料分开!快!
张婆不敢再多言,赶紧找了个上好的白瓷碗,把泡好的面盛进去,汤料单独用一个小碟子装了。李公公亲自端着,脚步匆匆地走了。
厨房里一片劫后余生的寂静。张婆腿一软,差点坐地上,被旁边人扶住。她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后怕,有庆幸,还有一丝……敬畏
景桃丫头……你……你真是……她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也心有余悸,手心全是汗。这碗面,是救了我们所有人,还是……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忐忑不安地等了大半个时辰。
李公公回来了,脸上带着笑,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王爷用了张婆迎上去,小心翼翼地问。
用了!李公公眉开眼笑,王爷说,这面清爽适口,汤也鲜美,正合他胃口。尤其那汤料,拌着面吃,很有些意思。王爷还问,这叫什么名堂是哪位师傅的手艺
张婆的心又提了起来,下意识看向我。
李公公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上下打量着我这个灰头土脸的烧火丫头,眼神里充满了惊奇。
回公公,叫……叫‘快食面’。我低着头,声音尽量平稳,是……是奴婢胡乱琢磨的,上不得台面。
胡乱琢磨李公公笑了,声音尖细,能琢磨到王爷心坎儿里的,可不是胡乱!王爷说了,这夜宵送得及时,很好。赏!
他一挥手,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捧上一个托盘,里面是几块成色不错的碎银子,还有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散发着甜香的点心。
王爷赏厨房的。张管事,你看着分。李公公把托盘递给张婆,又特意看了我一眼,景桃是吧王爷记下这名儿了。好好干!
李公公走了。厨房里炸开了锅。众人围着那盘赏赐,激动不已。张婆把最大的一块碎银子和那包点心塞到我手里,看我的眼神热切得像看财神爷。
景桃!好丫头!你可真是我们厨房的福星!
我捏着温热的碎银和香甜的点心,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王爷记下我的名字了这福气……是福还是祸
果然,麻烦很快就来了。
王爷连着几天夜里议事,都点名要吃那快食面当夜宵。我的面饼作坊被迫升级,成了厨房的重点项目。张婆拨了两个人专门帮我揉面、蒸饼。汤料的调配成了我的核心机密,只有我自己动手。
王爷似乎对这简单却合胃口的面食颇为满意,赏赐又下来两次。我在厨房的地位水涨船高,再没人敢叫我烧火丫头,连张婆都客客气气地叫我景桃姑娘。
树大招风。
这天,我刚把调好的汤料送去给蒸饼的婆子,转身就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是林姨娘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叫翠浓。她穿着水红色的绸缎比甲,头上插着亮闪闪的银簪子,下巴抬得高高的,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和……嫉妒
哟,这不是我们王爷新封的‘干饭姬’吗翠浓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又尖又利,整个厨房都听得见。
干饭姬我愣了一下。这什么鬼称呼
怎么得意忘形了连路都不会看了翠浓抱着胳膊,挡在我面前。
翠浓姐姐,我低下头,尽量放低姿态,您有什么事
什么事翠浓冷笑一声,猛地伸手,一把夺过我手里刚拿的一个准备自己吃的面饼。哼!不过是个下贱的灶下婢,仗着弄了点稀奇吃食,就敢在主子面前卖弄!哄得王爷开心了,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她拿着我的面饼,在手里掂量着,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我告诉你,景桃!王爷只是一时新鲜,尝个野趣儿!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早晚有被打回原形的一天!别以为攀了高枝儿就能翻身!姨娘让我告诉你,安分守己点,别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否则……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浓浓的威胁,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她狠狠地把手里的面饼摔在地上,还用脚碾了几下,然后趾高气扬地走了。
厨房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着我,眼神里有同情,有担忧,也有幸灾乐祸。
我看着地上被踩得稀烂的面饼,心里一股火噌地就冒了上来。干饭姬原来是这么个意思!把我当成只会用吃食讨好王爷的玩物
林姨娘那个把我扔进厨房的始作俑者!她自己得宠,就不许别人有半点冒头的机会
一股憋屈和愤怒堵在胸口。我穿越过来,只想活下去,有口热饭吃,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要被这样羞辱威胁
张婆走过来,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景桃啊,忍忍吧。林姨娘正得宠,王爷的心头好。咱们惹不起。
忍
我看着地上那团污糟的面饼,又想起每天送到王爷书房的、用精致碗碟盛着的快食面。王爷吃得满意,可在他眼里,我大概也就是个有点新奇手艺的厨娘,或者说……干饭姬。
一股强烈的不甘涌上来。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认了。我得让王爷知道,我景桃,不是只会干饭的玩物。我得让他看见我这个人!至少,让他知道这碗面背后,不仅仅是为了讨好他!
机会,很快就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来了。
几天后,王府来了贵客。据说是王爷在江南经商的挚友,姓沈,是位大商人,带着家眷路过此地,特来拜访。
王爷在花厅设宴款待。厨房从早上就开始忙得脚不沾地,山珍海味流水似的准备。
我依旧负责我的快食面小作坊,这似乎成了我的专属领地。快到午宴时,前院突然传来消息:沈老爷水土不服,加上旅途劳顿,胃口极差,面对满桌珍馐,一筷子都动不了,只勉强喝了几口清粥。
王爷有些不悦,吩咐厨房想办法,做些开胃爽口的来。
厨房顿时又乱了套。开胃爽口的酸梅汤山楂糕现做哪来得及而且万一不合胃口呢
张婆急得直转圈,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我。
景桃……你那面……能不能……
我眼睛一亮。机会!
张妈妈,面饼现成的有。但光有面不行,得调个特别开胃的汤料!我脑子飞快转动。
你想怎么做
厨房有新鲜的河虾吗要活的!再给我一点顶好的米醋,要颜色清亮味道醇的!还有嫩姜,越嫩越好!再摘点新鲜的薄荷叶!我迅速报出材料。
张婆立刻吩咐人去取。很快,一小篓活蹦乱跳的小河虾,一小壶上等米醋,一小块嫩得能掐出水的姜,还有一小把翠绿的薄荷叶送到了我面前。
我挽起袖子,开始操作。
取一小撮活虾,快速掐头去壳,只留晶莹剔透的虾仁,用一点盐和姜汁抓一下去腥。
嫩姜切成细如发丝的姜丝。薄荷叶洗净,只取最嫩的叶心。
重新起个小锅,倒入清水烧开。水沸后,丢入姜丝煮十几秒,激出香味。然后下入虾仁,虾仁一变色,立刻捞出!动作要快,保持虾仁的脆嫩。
把烫熟的虾仁和姜丝放进一个干净的白瓷碗底。撒上几片碧绿的薄荷叶心。
另取一个碗,倒入米醋、一点点盐、一点点提鲜的菌粉(我的秘密武器),再加几滴香油(这个厨房有,但平时舍不得用),调匀成酸汤。
最关键的一步:烧一壶滚开的、清澈的山泉水(王府饮用的水极好)。将滚水哗地冲入装有虾仁姜丝薄荷的碗中!滚烫的开水瞬间将虾仁和薄荷的鲜香激发出来。
最后,将调好的酸汤汁淋入碗中。
一碗清澈见底、点缀着粉红虾仁、碧绿薄荷、嫩黄姜丝的汤就做好了。汤色清亮,热气蒸腾,一股极其清爽、鲜香、带着微酸气息的独特香味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压过了厨房里所有的油腻气味,让人精神一振!
我把一个蒸好的面饼单独放在旁边的小碟里。
张妈妈,快送去!这汤要现冲现喝,面饼另放,让贵客自己按喜好放进去泡着吃。
张婆被这香气和卖相震住了,连连点头,亲自端着托盘,脚步飞快地送去了花厅。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我心里也没底。这碗酸汤虾仁薄荷泡面是我临时起意,灵感来自泰式酸辣虾汤和过桥米线,完全的古法创新(瞎搞)。那位见多识广的沈老爷,能接受这种异端吗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张婆回来了。她脸色通红,脚步发飘,像是喝醉了酒。
怎么样我紧张地问。
张婆一把抓住我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成了!景桃!成了!沈老爷……他……他全吃光了!连汤都喝干净了!王爷高兴坏了!沈老爷一个劲儿夸,说走了大江南北,从没喝过这么清爽开胃、别具一格的汤!问是哪位大厨的手艺!王爷……王爷当众说,是我们厨房的景桃姑娘!
张婆喘了口气,眼睛亮得惊人:王爷还说……说‘干饭姬’这个诨名不好听,以后不许再叫!要叫……要叫‘膳娘子’!
膳娘子
我愣住了。
还有!王爷赏!重赏!张婆把一个小巧沉甸甸的锦囊塞进我手里,沈老爷也赏了!说这碗汤救了他的胃口!
我捏着那锦囊,里面硬硬的,显然是银子,分量不轻。厨房里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所有人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道贺,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和羡慕。
膳娘子……虽然还是个厨子的称呼,但比起那个带着侮辱性质的干饭姬,简直是天壤之别。
更重要的是,王爷当众说了,干饭姬不许再叫。这是对我手艺的认可,更是对林姨娘那边无声的打脸!
我抬起头,看着厨房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碗酸汤的清爽香气。
活下去的第一步,我好像……迈得还算稳当甚至,还给自己挣来了一点小小的尊重和立足之地。
林姨娘的刁难并没有因为我成了膳娘子而停止,反而变本加厉。
先是厨房分给我的食材开始意外出问题。定好的新鲜河虾送来的全是死的;上等的米醋变成了劣质的酸醋;连我要用的薄荷,都被人在夜里偷偷拔光了。
张婆气得跳脚,却也拿林姨娘没办法,只能私下里给我赔不是,让我多担待。
忍忍吧,景桃,王爷现在看重你的手艺,她不敢明着来,只能使这些下作手段。张婆叹气。
我点点头,没说话。忍我一直在忍。但我心里清楚,光靠忍,换不来真正的安稳。
我换了思路。河虾没有那就用最普通的青菜芯,切成细丝,用滚水烫熟,保持翠绿爽脆。米醋劣质那就用酸梅汁代替,加一点点糖中和。薄荷没了我去找野生的紫苏叶,洗净切丝,味道同样清香独特。
我把这碗清汤时蔬快食面做得更加清爽素雅。王爷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有一次吃面时,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今日这汤底,似乎与之前不同更显清雅。
李公公在一旁躬身回道:回王爷,膳娘子说,时令更替,食材也需应季而变,方得自然之味。
王爷听了,只是嗯了一声,没再多问,但把面汤都喝完了。
我知道,这话肯定会传到林姨娘耳朵里。她在暗处使绊子,我就明着告诉王爷,我在用心,我在根据时节调整,我在追求食物的本味。王爷或许不懂厨艺,但他懂得欣赏用心。
没过几天,更大的麻烦来了。
王府要办一场小型的赏荷宴,请了几位与王爷交好的文士清客。林姨娘负责操办宴席。她特意关照厨房,说王爷吩咐了,席间要上一道别致的点心,点名要膳娘子亲自动手做,给诸位清雅之士尝尝鲜。
张婆把话传给我时,脸都绿了。她这是存心刁难!那些文人墨客,嘴巴最刁钻,什么点心没见过万一做不好,丢了王府的脸面,王爷怪罪下来……
我明白了。林姨娘是想借这个机会,让我在王爷的客人面前出个大丑,彻底把我打落尘埃。
她要我做什么点心我问。
没说!就说要别致,要清雅,要配得上荷花宴!张婆气得直拍大腿,这不明摆着为难人吗时间还这么紧!
我看着窗外池塘里亭亭玉立的荷花,心里反而冷静下来。别致清雅配荷花宴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张妈妈,您帮我准备几样东西:最新鲜的莲蓬,要刚摘下来的,莲子要饱满。再要一点顶级的藕粉,要最白最细的那种。一小罐今年新酿的、味道最清甜的槐花蜜。还要一点可食用的红菜头汁,一点点就行。
张婆听着我这稀奇古怪的要求,目瞪口呆:莲蓬藕粉槐花蜜红菜头汁景桃,你这是要做点心还是做法术啊
您别管,按我说的准备就行。我眼神坚定。
东西很快备齐。我把自己关在厨房的小隔间里,开始施法。
取新鲜莲蓬,剥出最嫩的莲子,一颗颗小心地去皮去芯。莲子芯极苦,必须去干净。
一部分莲子用小火慢炖,炖到极其软糯,捣成细腻的莲蓉。另一部分完整的嫩莲子,用槐花蜜浅浅地渍上。
上好的藕粉,用微凉的、带着荷叶清香的泉水慢慢调开,调成浓稠均匀的糊状。
最关键的一步:取一个浅口的、荷叶形状的小白瓷碟(这是我从库房翻出来的,平时没人用)。先在碟底薄薄铺一层调好的藕粉糊,上蒸笼小火蒸片刻,定型成一层透明的冻。
然后,用洗净的、极细的毛笔,蘸取一点点稀释过的红菜头汁,在这层透明的藕粉冻上,画出几道极其纤细、灵动的红色线条,宛如荷花的茎脉。
接着,小心地在画好的茎脉周围,铺上雪白的莲蓉,堆塑成小小的、含苞待放的荷花骨朵形状。在花苞顶端,点缀上一颗蜜渍过的嫩莲子,宛如初绽的花蕊。
最后,再薄薄地淋上一层清澈的藕粉糊,再次上蒸笼,用最小的火,极短的时间,让最上层的藕粉糊凝结成一层晶莹剔透的琉璃,将下面的莲蓉花苞和莲子花蕊温柔地包裹、固定住。
蒸好取出,静置放凉。
当这道点心被我从蒸笼里取出时,连见多识广的张婆都看呆了。
洁白的荷叶形瓷碟里,静静地绽放着一朵晶莹剔透的水中莲。透明的琉璃下,是白玉般的莲蓉花苞,顶端一点嫩黄的蜜渍莲子,花苞下方,是若隐若现的几道嫣红脉络,深深浅浅,仿佛是从清澈的水底生长出来。整个点心玲珑剔透,不似凡品,带着莲藕的清香和蜂蜜的微甜,美得让人不忍下箸。
这……这真是点心张婆的声音都在发抖。
它叫‘琉璃水莲盏’。我轻声道。
赏荷宴上。
当这道琉璃水莲盏被侍女小心翼翼地端上桌时,原本谈笑风生的席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被这精妙绝伦、宛若艺术品的点心吸引了目光。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捻着胡须,凑近了仔细端详,惊叹道:妙哉!妙哉!以藕粉为水,莲蓉为苞,莲子为蕊,脉络宛然,巧夺天工!此非点心,乃案头清供也!
另一位文士小心翼翼地用银匙舀起一小块,送入口中。入口清凉,外层藕粉冻瞬间化开,清甜滑润,内里的莲蓉细腻温软,带着莲子特有的清香,蜜渍的莲子花蕊则带来一丝恰到好处的甜蜜回甘。口感层次分明,味道清雅隽永。
好!清而不淡,甜而不腻,形神兼备,深得荷之神韵!他忍不住击节赞叹。
王爷府上竟有如此巧思妙手的庖厨不知是何方高人众人纷纷看向王爷。
王爷安王时澈端坐主位,一身墨色常服,面容清俊,神色疏淡。他面前也放着一盏琉璃水莲盏。他并未立刻品尝,修长的手指执着银匙,在那晶莹剔透的点心上轻轻碰了碰,看着它微微颤动的模样,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听到众人的询问,他抬眼,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声音清朗平静:是府中新晋的一位膳娘,名唤景桃。粗通些庖厨小技,让诸位见笑了。
景桃好名字!那位老先生笑道,此等巧思,已非小技,堪称匠心独具!王爷得此膳娘,实乃口福!
席间一片赞誉之声。林姨娘坐在王爷下首不远的位置,精心描画的脸上,笑容僵硬得如同面具,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这场宴会之后,琉璃水莲盏和膳娘子景桃的名字,在王府内外小小的圈子里悄然传开。王爷对我的态度,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依旧寡言,但吩咐夜宵时,偶尔会加上一句让景桃看着做,给了我更大的发挥空间。送去的赏赐也越发丰厚。
李公公私下对我说:景桃姑娘,王爷是极重规矩的人,轻易不夸人。能得他一句‘看着做’,已是极大的脸面了。你……好生把握。
我明白他的意思。王爷看到了我的价值,不仅仅是干饭,而是真正能撑起场面、带来惊喜的技艺。
这天下值,我揣着新得的赏银,心情不错地往自己那间狭小但总算干净整洁了许多的下人房走。刚走到一处僻静的回廊拐角,一个人影闪了出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是林姨娘。
她没带丫鬟,独自一人。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软烟罗裙,衬得肌肤胜雪,只是此刻那张娇艳的脸上,布满了寒霜和怨毒。
景桃!她咬牙切齿地叫我的名字,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毒蛇吐信,你好大的本事!好深的心机!
我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她:奴婢见过林姨娘。不知姨娘有何吩咐
吩咐林姨娘冷笑,一步步逼近,我吩咐你立刻滚出王府!滚得越远越好!你这种下贱胚子,也配在王爷面前露脸也配得‘膳娘子’的名号你以为凭你那点下九流的手艺,就能飞上枝头了做梦!
她离我很近,身上浓郁的脂粉香气熏得我有点难受。
姨娘的话,奴婢听不懂。我垂下眼睑,奴婢只是在厨房尽自己的本分,做好王爷吩咐的差事。
本分你的本分就是老老实实当你的烧火丫头!林姨娘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带着失控的愤怒,谁准你勾引王爷的谁准你弄那些狐媚子吃食来蛊惑王爷的心的
勾引蛊惑我简直气笑了。我连王爷的面都没正经见过几次,每次都隔着屏风或者由李公公转达。
姨娘慎言。我抬起头,直视着她因嫉妒而扭曲的眼睛,语气也冷了下来,王爷的喜好,岂是奴婢能揣测左右的奴婢只是做好分内之事。至于王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那是王爷的事。姨娘若有不满,何不直接禀明王爷
你!林姨娘被我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显然不敢去王爷面前闹。她猛地扬起手,似乎想打我。
我站着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她扬起的手僵在半空,大概是想起我现在好歹顶着个膳娘子的名头,王爷刚在客人面前夸过,她若真动手打了,也不好交代。
好……好你个伶牙俐齿的贱婢!她放下手,气得浑身发抖,眼神怨毒得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你给我等着!别以为有王爷一时的新鲜就能得意!这王府后院,还轮不到你一个灶下婢来兴风作浪!咱们走着瞧!
她撂下狠话,狠狠剜了我一眼,转身快步离去,水红的裙摆像一团燃烧的怒火。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回廊尽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其实已经惊出了一层薄汗。
林姨娘的恨意,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果然出事了。
这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我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景桃姑娘!快开门!出事了!是张婆焦急的声音。
我赶紧披衣开门。张婆脸色煞白,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不好了!王爷……王爷中毒了!
什么!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昨晚王爷用了你送去的夜宵……就……就那碗清汤面……半夜就开始上吐下泻,脸色发青,太医都惊动了!现在……现在林姨娘带着人,正往厨房这边来,说是要拿你问罪!张婆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
我手脚冰凉。中毒我做的面
不可能!食材都是我亲手挑选,亲手处理,汤是现烧的滚水,每一步我都小心再小心!怎么可能中毒
那碗面……除了王爷,还有谁碰过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有!是李公公亲自从你手上接过去,直接送到王爷书房的!王爷吃完没多久就……张婆急得直跺脚。
说话间,杂乱的脚步声和哭喊声已经由远及近。
就是她!就是这个黑心烂肺的贱婢!竟敢谋害王爷!林姨娘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她带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婆子、家丁,还有两个王府的管事,直冲到我门前。林姨娘哭得梨花带雨,指着我的鼻子,眼神却充满了恶毒的得意。
给我拿下这个谋害主子的贱人!押到王爷面前发落!她厉声喝道。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扭住了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没有!我挣扎着,大声喊道,我做的面绝不会有问题!
人赃并获,还敢狡辩!林姨娘上前一步,抬手就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
啪!一声脆响。脸上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作响。
堵上她的嘴!押走!林姨娘厉声道。
一块散发着汗臭味的破布塞进了我嘴里。我被粗暴地拖拽着,押向王爷居住的主院——澄心堂。
一路上,王府的下人们纷纷侧目,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幸灾乐祸。谋害王爷,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我完了。
澄心堂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
王爷时澈靠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拔步床上,脸色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闭着眼,眉头紧蹙,显然很不舒服。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太医正坐在床边给他诊脉。李公公垂手侍立在一旁,脸色极其难看。
我被婆子们狠狠地按着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
王爷!王爷您要替妾身做主啊!林姨娘扑倒在床前,哭得肝肠寸断,就是这个叫景桃的贱婢!在您的夜宵里下毒!害得您龙体受损!妾身已经把她拿来了!请王爷严惩,以儆效尤!
王爷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显得有些疲惫,但目光扫过来时,依旧带着迫人的威压。他没有看林姨娘,目光直接落在我身上,锐利得像刀子。
是你做的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平静。
我嘴里塞着布,只能拼命摇头,发出呜呜的声音,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不是怕,是急,是冤!
李公公见状,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爷,昨晚的夜宵,确实是膳娘子亲手所做,老奴亲自从她手上接过的食盒,路上未曾离手,直接送到了您案前。
王爷的目光又转向跪在地上哭的林姨娘:你说她下毒,证据呢
林姨娘哭声一顿,随即哭得更凶:证据王爷,这还用证据吗您昨晚就吃了她做的东西!除了她,还能有谁定是她嫉恨妾身,又见王爷您抬举她,心生怨毒,才下此毒手!王爷,您想想,她一个来历不明的贱婢,突然得了您的青眼,谁知她包藏着什么祸心!
好一个诛心之论!直接把动机都给我编圆了。
太医。王爷没理会林姨娘的哭诉,看向床边的老太医。
老太医收回诊脉的手,捋了捋胡须,沉吟道:回禀王爷,王爷的脉象显示,乃是误食了不洁之物,导致肠胃急症。上吐下泻,是身体在排解污秽,并非中毒之象。王爷眼下体虚,乃是泄泻过度所致,并无性命之忧,只需静养几日,清淡饮食即可。
误食不洁之物不是中毒
我心头猛地一松,随即又提起。不是毒,那是什么不洁之物
王爷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带着审视。
林姨娘急了:太医!您再好好看看!王爷千金之体,怎会只是吃坏了肚子定是这贱婢用了什么阴毒手段……
够了。王爷淡淡地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姨娘立刻噤声,不敢再说。
王爷看向李公公:昨晚的面,可还有剩余
李公公连忙道:回王爷,王爷用过后,碗碟就收下去了。老奴这就去查!
很快,昨晚盛面的白瓷碗和装汤料的小碟被找来了,已经清洗干净。
王爷的目光又看向我:景桃,你说。
李公公示意押着我的婆子。婆子犹豫了一下,把我嘴里的破布扯了出来。
我大口喘着气,顾不上脸上的疼,急切地开口:王爷明鉴!奴婢做的面,食材是厨房统一采买,奴婢亲手挑选最新鲜的青菜芯,用滚水烫熟。汤底是现烧的山泉水,加了一点提鲜的菌粉和盐。面饼是白天蒸好晾着的,绝无不洁!奴婢敢以性命担保!
以性命担保林姨娘抓住话柄,尖声道,你的贱命值几个钱王爷的安危……
闭嘴。王爷瞥了她一眼,眼神冰冷。林姨娘吓得浑身一颤,再不敢出声。
王爷没再看她,对李公公吩咐:去查。查昨晚厨房所有食材的采买、存放。查她做面时,所有经手的环节。查清洗碗碟的人。一炷香内,给本王结果。
是!李公公领命,立刻带着人快步出去了。
澄心堂里一片死寂。只有林姨娘压抑的抽泣声和王爷偶尔压抑的轻咳。我跪在地上,膝盖生疼,心却一点点沉静下来。王爷没有偏听偏信,他在查。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终于,李公公回来了,身后跟着脸色惨白的张婆,还有一个畏畏缩缩、负责清洗餐具的粗使丫头。
王爷,查到了。李公公躬身回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昨晚膳娘子做面所用青菜,经查,是从小库房领出的最新鲜的一批,存放并无问题。面饼也无异样。问题出在……盛汤的碗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个粗使丫头身上。
那丫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抖得像筛糠: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昨晚……昨晚清洗碗碟时,奴婢不小心打翻了装皂角的盆子,那个盛汤的白瓷碗……掉……掉进了……掉进了刷洗夜壶的脏水里……
什么!刷洗夜壶的脏水!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奴婢……奴婢看那碗捞起来看着挺干净……就……就用水冲了冲……想着……想着没人知道……丫头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真相大白!
根本不是什么下毒!是这个粗使丫头偷懒耍滑,用了被严重污染的碗!而王爷,用这个碗喝了汤!
混账东西!李公公气得一脚踹在那丫头身上,如此腌臜之事!害得王爷……
王爷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胃里一阵翻涌,侧过身干呕了几下,脸色更加苍白。
拖下去!杖毙!林姨娘像是找到了发泄口,立刻尖声叫道,试图转移视线。
慢着。王爷喘了口气,声音冰冷,她玩忽职守,罪不可赦。但……他冰冷的目光转向脸色同样煞白的林姨娘,是谁给你的胆子,不经查证,就私自拿人,动用私刑,污蔑他人谋害本王
林姨娘浑身一颤:王爷!妾身……妾身也是关心则乱!一心只想着为王爷揪出凶手……
关心则乱王爷冷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本王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是借机铲除异己!
王爷!妾身冤枉啊!林姨娘扑倒在地,哭得凄惨。
冤枉王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方才口口声声指证景桃下毒,言辞凿凿,是何居心你掌管后院,下人如此懈怠,碗碟清洗如此肮脏不堪,你可知情还是……有意纵容
妾身不知!妾身真的不知啊王爷!林姨娘彻底慌了。
王爷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林氏御下不严,行事狂悖,禁足思过院,无令不得出。罚抄《女诫》百遍。一应份例,减半。
这个处罚,对于得宠的姨娘来说,相当重了。禁足、抄书、减份例,几乎是当众打脸。
王爷……林姨娘还想哭求。
带下去!王爷语气不耐。
立刻有婆子上前,半拖半拽地把哭嚎的林姨娘弄了出去。
澄心堂终于安静下来。
王爷的目光落回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景桃,他开口,声音缓和了些,你受委屈了。
奴婢不敢。我低下头,声音还有些哽咽,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李德全。
老奴在。
赏景桃白银百两,锦缎两匹,压惊。另,升她为厨房副管事,协助张氏管理小厨房一应事务。澄心堂日后小灶饮食,由她专管。
厨房副管事专管澄心堂小灶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王爷。这不仅仅是补偿,更是莫大的信任和提拔!
谢……谢王爷恩典!我重重地磕了个头。
王爷看着我,苍白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起来吧。回去好好歇着。他挥挥手,重新闭上了眼睛。
我被李公公亲自扶了起来。走出澄心堂,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脸上挨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膝盖也酸麻,但心里却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一片敞亮。
林姨娘被禁足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王府的每个角落。下人们议论纷纷,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敬畏和巴结。再也没有人敢在我面前阴阳怪气。
厨房更是成了我的领地。张婆对我这个新上任的副管事简直言听计从,甚至带着点讨好。升了职,月钱翻了几倍,还有了独立的小房间。
澄心堂的小厨房也收拾了出来,就在主院旁边一个幽静的小跨院里。地方不大,但灶台、案板、各种厨具一应俱全,食材更是优先供应最好的。我的任务很简单:负责王爷一个人的日常饮食和夜宵。
压力更大了,但也意味着更大的空间。不用再像大厨房那样考虑大锅饭,我可以更精细,更随心所欲地发挥。
王爷的口味偏好,也在一次次的送餐中逐渐摸清。他不喜甜腻,偏好咸鲜清爽,尤其喜欢食材本身的味道。胃病之后,更需温养。
我变着花样做。
清晨,用最细的鸡茸熬出清亮的高汤,撇去所有浮油,下一小撮银丝面,几片碧绿的鸡毛菜,卧一个溏心的荷包蛋。清爽又暖胃。
午后点心,是改良版的藕粉桂花糕。藕粉调得更细腻,加入一点研磨过的熟糯米粉增加软糯口感,用清甜的蜂蜜代替蔗糖,蒸好后切成小巧的菱形,撒上金黄的干桂花。入口即化,清香满口。
夜宵,有时是一小盅炖得极其软烂的山药薏米粥,健脾养胃。有时是改良版的快食面,汤底可能是菌菇的鲜,也可能是用火腿吊出的高汤,辅以时令最嫩的菜蔬。面饼也升级了,加入了鸡蛋清揉制,更加爽滑筋道。
王爷吃得不多,但每次送去,基本都能吃完。李公公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送赏赐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有时是银子,有时是几样新奇的水果,有时是几本讲各地风物或食谱的闲书。
日子似乎步入了正轨,平静而充实。
这天,李公公送来王爷的赏赐时,还带了一句话。
王爷说,过几日府里要招待一位贵客,是位极懂吃的行家。王爷想请景桃姑娘费心,准备一桌席面,不用奢华,但求‘新’与‘味’二字。
新味
我琢磨着这两个字。懂吃的行家……这比伺候王爷压力还大。王爷是主子,吃得好是加分,吃得一般也无伤大雅。可行家……那是真能挑出毛病来的。
做什么呢既要新奇,又要味道扎实,还不能失了王府的体面。
我把自己关在小厨房里,对着有限的食材和调料,苦思冥想。
几天后,贵客临门。
是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穿着朴素的长衫,眼神却异常清亮有神。王爷称他为云老,态度十分敬重。
宴席设在一间临水的小花厅。菜式不多,只有六道。
第一道:冷盘——荷塘三脆。新鲜菱角去壳取嫩肉,脆藕切极薄的片冰镇,新鲜鸡头米(芡实)煮熟,三者用少许盐、几滴香油、一点嫩姜汁拌匀,盛在冰镇过的荷叶形浅碟里。清脆爽口,带着水生植物的甘甜。
第二道:热菜——蟹酿橙。选当季最肥美的湖蟹,蒸熟拆出蟹膏蟹肉。取大小适中的新鲜橙子,顶部切开,挖出部分果肉。将蟹肉蟹膏混合一点点姜末、盐,填入橙盅。盖上橙盖,上笼屉蒸片刻。橙子的清香与蟹的鲜美完美融合,新奇别致。
第三道:汤羹——开水白菜(精简版)。取最嫩的白菜芯,层层剥开,只留最里面鹅黄的一点。用反复澄清、不见一丝油星的顶级清鸡汤(我熬了整整一天),如同开水般滚烫地淋下去。菜心瞬间被烫熟,舒展如莲花。汤色清亮见底,味道却醇厚鲜美至极。
第四道:主菜——鱼羊鲜。取最嫩的羊里脊肉切薄片,用葱姜水、料酒抓匀腌制。新鲜鳜鱼取鱼腹无刺的肉,也片成薄片。用一个小巧的铜锅,下面垫上嫩豆腐块、冬笋片、泡发的香菇。上面铺一层羊肉片,再铺一层鱼片。浇入用羊骨和鱼骨熬制、撇净浮沫的清汤。炭火小炉端上桌,当场加热。汤滚,肉片变色即熟。羊肉的鲜嫩与鱼肉的滑美在清汤中交融,鲜上加鲜。
第五道:主食——碧玉虾饺。澄粉(小麦淀粉)和生粉按比例混合,用滚水烫熟揉成半透明的面团。馅料是新鲜虾仁剁碎,混入一点点肥膘肉末增加润泽,再加一点笋丁提爽脆,用盐、糖、胡椒粉调味。包成小巧的半月形饺子,上笼蒸熟。皮薄如纸,隐约透出里面粉红的虾仁馅,点缀一点翠绿的豌豆粒。口感Q弹,鲜美无比。
第六道:甜点——杏仁豆腐配时令浆果。用上好的杏仁磨浆,过滤澄清,加一点点琼脂(一种海藻提取物,类似吉利丁)凝固成嫩滑的杏仁豆腐。淋上一点点清甜的桂花蜜,旁边配一小碟王府冰窖里保存的、用糖渍过的夏日浆果(覆盆子、蓝莓等)。冰凉滑嫩,果香清新。
菜一道道上来,那位云老起初只是微微颔首,带着品鉴的淡然。
直到开水白菜端上,他喝了一口汤,夹起那朵嫩黄的菜心花,送入口中。咀嚼片刻后,他放下筷子,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味。再睁开眼时,看向我的方向(我站在屏风后侍立),眼中精光四射。
好!好一个‘开水’!清汤见底,却蕴藏百味!白菜至简,却得至味!这道菜,已得‘味’之精髓!他抚掌赞叹。
后面的鱼羊鲜让他连连点头。蟹酿橙更是让他称奇。碧玉虾饺的皮薄馅靓也得了夸奖。
最后那道杏仁豆腐入口,他满足地喟叹一声:新巧而不失本真,味美而归于平和。这一席,深得我心!王爷,府上这位庖厨,了不得啊!
王爷时澈坐在主位,听着云老毫不吝啬的赞誉,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当云老最后一句夸赞落下时,他微微侧首,隔着屏风,目光似乎落在我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清晰的弧度。
云老过誉了。不过是府中一个小小膳娘,有些不足道的巧思罢了。
宴席结束,云老尽兴而归。
李公公送走贵客回来,脸上笑开了花:景桃姑娘,大喜啊!王爷高兴极了!云老可是出了名的嘴刁,能得他如此赞誉,咱们王府的脸面可算挣足了!王爷吩咐,重赏!
赏赐很快送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丰厚。除了金银绸缎,还有一对成色极好的玉镯。
我捧着那对触手温润的玉镯,心里却没有太多波澜。赏赐再多,我依然是王府的奴婢。林姨娘虽然被禁足,但她的存在,就像悬在头顶的剑。
日子一天天过去,澄心堂的小厨房成了我最安稳的港湾。
秋去冬来,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王府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林姨娘病了。
说是忧思过度,郁结于心。太医开了药,但效果甚微。王爷念及旧情,解了她的禁足,允许她在自己院子里活动,但那份例减半的惩罚还在。
解禁后的林姨娘,像变了个人。不再穿红着绿,打扮得素净了许多,也极少出来走动。偶尔在花园遇见,她远远看到我,眼神复杂,怨恨依旧在,但似乎多了些别的什么,像是认命,又像是深深的疲惫。她很快会低下头,匆匆避开。
王府的后院,似乎终于恢复了真正的平静。
这天傍晚,雪下得正紧。我照例在小厨房给王爷准备夜宵。是一碗改良过的胡辣汤,用牛骨和鸡架熬的浓汤打底,加了切得细细的豆腐丝、木耳丝、黄花菜,勾了薄芡,撒了多多的白胡椒粉和香醋,最后淋上几滴香油。又烙了两张薄如纸的葱油饼。
热乎乎、酸辣开胃的汤,配上酥脆的饼,最适合下雪的寒夜。
刚把汤和饼装进食盒,李公公打着伞进来了,肩上落了一层雪。
景桃姑娘,好了吗
好了,公公。
李公公接过食盒,却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就走。他看了看窗外纷飞的雪花,又看看我,欲言又止。
公公,还有事我疑惑。
李公公压低声音:王爷……方才问起姑娘。
我的心猛地一跳:王爷……问奴婢什么
王爷问,李公公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问景桃姑娘,可愿一直留在澄心堂……管饭
管饭
我愣住了。这话……什么意思
一直留在澄心堂管饭
李公公看着我愣怔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凑近一步,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王爷的原话是——‘问她,可愿聘她做本王的专属干饭姬管一辈子饭的那种。’
雪,还在簌簌地下。
小厨房里,灶膛的火苗跳跃着,发出温暖的噼啪声。
食盒里,胡辣汤的香气混合着葱油饼的焦香,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擦灶台的抹布。
管一辈子饭
专属……干饭姬
窗外的雪光映进来,落在我的脸上。冰凉的,又似乎带着点奇异的暖意。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沾着面粉和油渍的手指。
然后,慢慢地,嘴角一点一点,向上弯了起来。
烦请公公回禀王爷……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在飘雪的夜色里。
这饭,奴婢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