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时脖颈火辣辣地疼。
不是梦。昨晚那碗姨娘好心送来的安神汤,味道馊得古怪。此刻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扯着痛。窗外天还是墨黑,只有廊下一盏气死风灯晃着昏黄的光,映得窗纸上的树影张牙舞爪。
冷。骨头缝里都渗着寒意。
我下意识去摸枕下,那里常年压着一块冰凉的东西,是我那早死亲娘留给我唯一的物件。一块触手生温的暖玉不。它冷得像块冰坨子,灰扑扑的,雕工粗糙得像个地摊货,唯一特别的是上面刻着个古怪的图案——像个歪歪扭扭的土豆。
指尖刚碰到那冰凉的玉面。
嗡——
一股极其细微的震感从指尖窜上来,细微得几乎以为是幻觉。紧接着,眼前猛地一黑,不是晕倒那种黑,而是所有的光、声音、房间里熟悉的熏香味,瞬间被抽空了。
绝对的寂静。
绝对的黑暗。
我像个溺水的人,连呼吸的本能都忘了。
下一秒,脚下一实。
我踩在了……地上
眼前骤然亮起一片柔和的光,不刺眼,像是黎明前最干净的那抹天青色。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田埂上
不大。一眼能望到头,拢共也就我家小厨房那么大点地方。脚下是深褐色的泥土,湿润润的,散发着一种极其好闻的、混合着青草和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空气吸进肺里,那股喉咙里的灼痛感,竟然奇异地减轻了一点点。
田埂围着一小片方方正正的地,土质看着极其松软肥沃。地中央,孤零零地杵着一个东西。
一个桶。
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木头水桶,半旧,边缘磨得有点发白,里面盛着满满一桶清澈见底的水。
桶边,随意地丢着一个小布包。
我完全是懵的。弯腰,手指有些抖地解开那个灰扑扑的布包。里面是几颗……土豆
圆滚滚,黄褐色,表皮沾着点新鲜的泥土,个头不大,但每一颗都饱满结实,透着旺盛的生命力。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带着泥土特有的微凉。
这算什么我娘留给我的……遗产一片巴掌大的地和几颗土豆
荒诞感还没涌上来,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意念猛地撞进我的脑海,清晰得如同有人在我耳边低语:
【种下它。】
这念头来得突兀又霸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与此同时,脖颈间的刺痛再次尖锐起来,提醒着我现实的冰冷——那个姨娘,还有她那碗汤。天亮之后,等待我的绝不是什么好事。
我低头看着掌心这几颗其貌不扬的土豆。它们安静地躺着,表皮在柔和的天光下泛着极淡的、温润的光泽。
种
在这鬼地方
我环顾这片小小的、寂静的天地。除了这片地,这桶水,这几颗土豆,什么都没有。远处是朦胧的、流动着的青色光晕,像一层无形的墙,将这个小小的世界温柔地包裹起来,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恶意。
喉咙的疼痛还在,火烧火燎。现实像冰冷的潮水,随时会再次将我吞没。姨娘那张看似温婉、实则淬毒的脸在我眼前晃。父亲……呵,那个男人眼里只有他新抬的姨娘和她生的儿子。至于我,玄玥,这个原配留下的女儿,在所有人眼里,大概早就是个碍眼的摆设,只等着被无声无息地处理掉。
死寂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种!
一个近乎破釜沉舟的念头狠狠砸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试试这唯一的变数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
没有锄头,我直接跪在松软湿润的泥地上,用手指挖坑。泥土凉丝丝的,带着奇异的生命力,从指尖传递上来。我挖得不深,将一颗土豆小心地放进去,覆上土,轻轻压实。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动作由最初的生涩慌乱,渐渐变得机械而专注。
直到最后一颗土豆埋入土中,我才惊觉,那桶里的水,不知何时被我舀起,均匀地浇在了每一处埋着种子的地方。水渗入泥土,悄无声息。
做完这一切,我精疲力竭地瘫坐在田埂上。刚喘了口气,那股熟悉的抽离感再次袭来。
眼前一花。
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熏香味道瞬间包裹了我。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冰冷的雕花拔步床上,窗纸透着青灰色,天快亮了。脖颈的刺痛依旧。
刚才……是梦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向枕下。
那块灰扑扑、冰凉的玉佩,不见了。
心口猛地一跳。
我闭上眼,努力集中精神,想着那片小小的田地,想着那柔和的天光。
嗡。
轻微的眩晕后,那片小小的天地再次出现在眼前。是的,是眼前,并非身体进入。我能清晰地看到那片刚种下土豆的土地,安静地躺在柔和的光晕里。那桶水,也依旧在原处。
不是梦!玉佩化成了这片……空间而我,似乎能以意识进入
狂喜只持续了一瞬,就被门外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打断。
……真死了
是姨娘身边那个最得力的婆子,声音尖细。
汤一滴不剩,神仙也难救。天一亮就报给老爷,说大小姐急病去了,也省得……另一个声音更低沉些,带着残忍的快意。
是了。她们等不及了。天亮,就是我的死期。
冰冷的恐惧攥紧了心脏,但这一次,绝望中竟生出了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劲。我看着意识里那片小小的田地,那几颗刚刚埋下的、毫不起眼的土豆。
快长!快长出来!我无声地在心底呐喊,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爬过。窗外天色由青灰转为鱼肚白,光线透过窗纸,照亮了屋内浮动的尘埃。
就在那第一缕晨光即将刺破窗棂的刹那——
意识里的那片田地,有了变化!
一点极其细微的、嫩生生的绿意,顽强地顶开了湿润的深褐色泥土,颤巍巍地冒出了头。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催促着,那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拔高,叶片迅速变大、变绿,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异的健康油亮。
它们贪婪地吸收着空间里柔和的光晕和泥土的养分,茎秆变得粗壮,叶片层层叠叠,疯狂地向上、向四周蔓延!短短几个呼吸间,那一小片土地,竟被一片浓密、茂盛得不可思议的绿色完全覆盖!
这……这长得也太快了!
我震惊得忘了呼吸。还没等我从这疯狂生长的景象中回过神,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浓密的绿叶之下,土壤微微拱起、开裂。一颗颗圆滚滚、黄褐色、沾着新鲜湿泥的土豆,争先恐后地顶破泥土,暴露在柔和的光线下。它们个头饱满,表皮光滑,每一个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的生命气息。
成熟了!
从种下到收获,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而且这产量……我看着那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几乎要把整片土地都占满的圆滚滚的土豆,粗略一数,竟有数十颗之多!每一颗都比我种下去的那几颗要大上一圈!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强烈的饥饿感,伴随着喉咙火烧火燎的痛楚,猛地席卷了我。胃里空空如也,烧灼感直冲喉咙,身体因为虚弱和毒素而微微发抖。
那堆刚挖出来的土豆,静静地躺在意识空间里那片肥沃的泥土上,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和泥土的清香。它们看起来是那么诱人,充满了……力量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的生命能量,透过意识传递过来,无声地诱惑着饥肠辘辘的我。
吃一个
这个念头无比自然地冒了出来。没有犹豫,意念一动。
一颗还沾着湿润泥土、圆滚滚的土豆,凭空出现在我冰凉的手心里。沉甸甸的,带着空间泥土特有的微凉和奇异的清香。
没有火,没有锅。我顾不了那么多了。用还算干净的里衣袖口胡乱擦了擦土豆表面的湿泥,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咔嚓!
生脆!微凉!
一股极其清甜、带着泥土芬芳的汁液瞬间溢满口腔。口感……竟然意外的爽脆,有点像脆梨,但更加绵密扎实。清甜的味道直冲喉咙,那股火烧火燎的灼痛感,竟像是被这清甜的汁液温柔地抚过,瞬间缓解了大半!
我狼吞虎咽,几口就将这颗拳头大的生土豆啃了个精光。一股温和的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冰冷僵硬的肢体开始回暖,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充盈的力气。连头脑都变得异常清醒。
喉咙的刺痛彻底消失了,只余下一点淡淡的、清凉的余韵。
这土豆……不仅能饱腹,还能解毒疗伤!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席卷了我。我猛地坐起身,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一个刚被毒害过的人。低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又看向意识里那片堆着小山般土豆的田地。
活下去!有救了!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房门被粗暴地推开。
天光大亮。
姨娘柳氏,穿着一身簇新的桃红撒花袄裙,扶着婆子的手,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哀戚,眼圈微红,仿佛真的悲痛欲绝。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手里拎着裹尸用的草席。
我可怜的玥儿啊……
她捏着帕子,假惺惺地刚开了个头,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她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我的样子——坐在床上,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锐利,正冷冷地看着她。哪里有一丝一毫中毒将死的迹象
柳氏脸上的哀戚瞬间凝固,扭曲成一种见鬼般的惊骇,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死死攥紧了帕子,指节发白。
你……你……
她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那股新生的力气在四肢百骸流转,让我稳稳地站住了。我甚至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极其平静,平静到近乎诡异的笑容。
姨娘,早啊。
我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清晰有力,带着一丝嘲弄,这么早带着草席来,是想给我……铺床吗
柳氏的脸色由惊骇转为铁青,最后变成一种被戳破的恼羞成怒。她尖利的声音拔高了八度:玄玥!你少在这装神弄鬼!昨夜你明明……
明明喝了姨娘送来的那碗‘安神汤’我打断她,向前逼近一步。明明比柳氏矮半个头,此刻的气势却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味道确实特别,馊得让人印象深刻。可惜,阎王爷嫌我命硬,不收。
我的目光扫过她身后那两个拿着草席、不知所措的婆子,看来,要浪费姨娘一番‘好意’了。
柳氏胸口剧烈起伏,精心维持的温婉假面彻底碎裂,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刀子:好!好得很!小贱人,命倒是够硬!我们走着瞧!
她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带着一股浓烈的香风和压抑不住的怒火。那两个婆子也慌忙丢下草席,灰溜溜地跟了出去。
房门被重重摔上。
世界清静了。
我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感觉到后背一片冰凉,全是冷汗。刚才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死里逃生的虚脱感,混杂着新生的力量感,在体内冲撞。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点生土豆的碎屑和泥土的气息。
活下去。第一步,我做到了。
靠的,是几颗土豆。
柳氏暂时消停了,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玄家,这个表面富贵的商贾之家,早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地。父亲玄德庸,眼里只有他新抬的柳姨娘和那个刚满月的宝贝儿子。我这个原配留下的嫡长女,活着是碍眼,死了……大概也只会让他松一口气,顺便还能利用我的早逝,在那些讲究门第规矩的生意伙伴面前,博取几分虚伪的同情。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魔窟。
我需要钱,需要路引,需要离开的契机。
意识沉入那片小小的空间。茂盛的土豆叶子依旧青翠欲滴,堆在田边的土豆小山散发着温润的光泽。看着它们,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卖土豆!
这些神奇的土豆,不仅能果腹疗伤,口感还如此独特。在这以精米细面为贵的城里,说不定……能换点钱
说干就干。我找了个最不起眼的旧包袱皮,意识一动,装了满满一包袱足有二十多斤的土豆。沉甸甸的,带着泥土的湿润和清新的气息。
避开府里那些势利眼的下人,我悄悄从后角门溜了出去。早市已经开始,街道两旁支起了各种摊子,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成一片充满烟火气的嘈杂。
我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街角,放下包袱,学着旁边卖菜大娘的样子,把包袱皮摊开一角,露出里面圆滚滚、沾着新鲜湿泥的土豆。
新鲜土豆!自家种的,清甜爽脆!
我清了清嗓子,试着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很快淹没在周围的喧嚣里。
路过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瞥一眼,目光里带着好奇,但更多的是不以为然。
土豆这玩意儿不值钱,乡下喂猪的。
看着倒是水灵,可谁没事买生土豆啃啊
小姑娘,你这土豆卖相不错,怎么卖
终于有个挎着菜篮的大婶停下脚步,拿起一个掂量着。
我定了定神:五文钱一斤。
这是我打听过的普通土豆价格。
大婶咂咂嘴:哟,比市价贵一文呢你这土豆镶金边了
婶子,您尝尝
我拿起一个小的,用力掰开。清脆的断裂声响起,露出里面淡黄色的、细腻的瓤,一股更加浓郁的清甜气息飘散出来。我把半颗递过去,生吃就很好,清火解渴。
大婶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又看看那水灵灵的土豆瓤,犹豫着接过去,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咔嚓!
她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咦这……这味道!
她又连忙咬了一大口,咀嚼着,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真甜!脆生生的,一点不涩!还有点……凉丝丝的好吃!
她这一嗓子,倒是吸引了几个人围过来。
生吃土豆还能好吃
李婶,真那么甜
不信你们尝尝!
李婶把剩下的半颗递出去。
有人好奇地接过去咬了一口,随即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嘿!别说,真不一样!比梨子还爽口!
给我来两斤尝尝!
我也要一斤!
小小的摊位前一下子热闹起来。五文钱一斤的价格,在尝过味道后,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毕竟,这可比那些零嘴儿果子便宜多了,还能当菜吃。
我手脚麻利地称重、收钱。铜板叮叮当当落进我带来的旧钱袋里,沉甸甸的,带着真实的暖意。二十多斤土豆,不到半个时辰就卖光了。
捏着鼓囊囊的钱袋,里面装着沉甸甸的一百多文铜钱。这点钱在富贵的玄家眼里不值一提,却是属于我玄玥的、实实在在的第一笔活命钱!
就在我收拾包袱皮,准备离开时,一个穿着灰色短打、腰间挂着个不起眼小木牌的精瘦汉子挤了过来,眼神锐利地扫过我空了的包袱皮。
小姑娘,你这土豆,哪儿来的
他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人的气质,不像普通百姓,倒像是……江湖人他腰间那木牌,虽然不起眼,但隐约刻着一个古朴的镖字。
自家种的。
我垂下眼,尽量平静地回答。
自家
汉子显然不信,目光如鹰隼般在我洗得发白的旧衣裙上扫过,这品相,这味道……不像是普通田里能长出来的。尤其是那股清气……
他压低声音,凑近了些,小丫头,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沾了‘灵’气的东西
灵我心头一跳。难道这空间土豆的特殊,被看出来了这汉子是什么人他口中的灵气,是指武林中那些传说中的灵药灵植
我强作镇定,摇摇头:大叔说笑了,就是普通土豆,可能水土好吧。卖完了,我得回家了。
我抓起包袱皮就想走。
那汉子却更快一步,手腕一翻,竟带着一股柔和的力道,轻轻按在了我的包袱皮上,让我无法挣脱。动作快得我根本没看清!
小姑娘别急。
他脸上露出一丝看似和善,实则不容拒绝的笑容,鄙人姓赵,是威远镖局的趟子手。我们镖局常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你这土豆,不一般。我家总镖头最近正为一批要紧的货物上火,嗓子疼得厉害,药石无灵。我看你这土豆清甜生津,或许……能有点奇效
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足有一两多,放在我空了的包袱皮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这点银子,算定金。明日此时,还是这个位置,给我留二十斤。若是真对我家总镖头的症候有效……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价钱,好说。
威远镖局!这可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镖局!总镖头墨霄,据说一身横练功夫刀枪不入,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这样的人物,会为一筐土豆特意派人来
看着包袱皮上那块小小的、却沉甸甸的碎银,再看看赵姓汉子眼中笃定的神色,我明白,这土豆的特殊,恐怕瞒不住了。
麻烦,似乎比预想的来得更快。
但……机遇,似乎也伴随着麻烦,一同来了。
第二天,我如约背着一大包袱土豆来到老地方。
赵姓汉子已经等在那里,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中年男人。那人穿着一身深青色劲装,腰背挺直如松,国字脸,浓眉虎目,太阳穴微微鼓起,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势,只是眉头紧锁,脸色有些发黄,嘴唇干裂,时不时抬手按一下咽喉,显然嗓子极其不适。
威远镖局总镖头,墨霄!
赵姓汉子看到我,立刻迎上来,态度比昨日更恭敬几分:姑娘来了!这位就是我们总镖头。
墨霄的目光落在我背着的包袱上,锐利如电,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破锣:就是……这土豆
我点点头,解开包袱,露出里面圆滚滚、沾着新鲜泥土的土豆:总镖头可以尝尝。
墨霄没有犹豫,拿起一个中等个头的,也不擦泥,手指稍一用力,咔嚓一声就掰成两半。他拿起一半,直接咬了一大口。动作干脆利落,带着江湖人的豪爽。
他咀嚼的动作顿住了。那双虎目猛地睁大,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异。紧接着,他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喉头滚动,将那一大块生土豆咽了下去。
嘶——
他长长地、满足地吸了一口气,又拿起另一半,几口就吞了下去。全程没说一句话,但紧锁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了!
吃完一整个土豆,他闭上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过了几息,他才缓缓睁开眼,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精光四射,之前的疲惫和病气一扫而空!他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声音虽然还带着点沙哑的余韵,却明显洪亮顺畅了许多:
好!好一个土豆!
墨霄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和惊奇,清冽甘甜,入喉如清泉浇灌,郁结顿消!一股温和之气直透肺腑,连丹田都隐隐温热!小丫头,你这土豆……神了!
他大手一挥,对赵姓汉子道:老赵,付钱!按我们之前说好的!
赵姓汉子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恭敬地递给我:姑娘,这是十两银子。总镖头说了,值这个价!
十两!我接过钱袋,手心被那沉甸甸的分量压得一坠。这比我预想的还要多得多!普通庄户人家一年辛苦也未必能攒下十两银子!
多谢总镖头。
我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努力维持着平静。
墨霄摆摆手,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小丫头,这土豆,你还有多少能否……长期供应价钱不是问题!
长期供应我的心猛地一跳。这空间土豆生长极快,产量又高,供应一个镖局……似乎完全不成问题。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财路!有了稳定的收入,离开玄家的计划就能大大提前!
有的。
我点点头,只要总镖头需要,我可以每日供应。
好!痛快!
墨霄哈哈大笑,震得空气嗡嗡作响,中气十足,哪还有半点之前的病态,以后每日辰时,你直接送到威远镖局后门,找老赵交割!有多少,我墨某人要多少!
一条稳定而隐秘的财路,就这样打通了。每日清晨,我背着一大包袱土豆出门,在玄府那些下人或鄙夷或无视的目光中,走向威远镖局的后门。老赵每次都等在那里,验货,付钱,银货两讫。交易简单利落,从未多问一句土豆的来历。
钱袋里的银子,以惊人的速度积累起来。我从最初的兴奋,渐渐变得沉稳。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墨霄的反应,赵叔的试探,都说明这土豆的特殊瞒不过真正的行家。威远镖局能暂时压住消息,但纸包不住火。
我需要更强的自保之力。光有钱,在波谲云诡的江湖和深宅大院里,远远不够。
意识沉入空间。那片小小的田地依旧青翠,土豆堆了一小堆。我尝试着将意念集中在田地上。
【再多种点】
念头刚起,空间里似乎有微不可查的波动。那片青色的光晕边缘,仿佛向外极其缓慢地……扩散了一丝丝原本只有小厨房大的空间,似乎……变宽了一点点虽然微乎其微,但长期关注它的我,敏锐地察觉到了!
难道……种植和收获,能滋养这片空间,让它……长大
这个发现让我心头狂震!如果空间能变大,那意味着……能种更多东西!甚至……种别的
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我心中成型。
我拿出积攒的部分银子,避开玄府耳目,去城里的种子铺。没有买那些名贵的花种药材,反而买了最普通的小白菜、萝卜、黄瓜种子,甚至还有一小包麦种。我想试试,空间对普通作物的效果。
回到空间,我将新买的种子,小心翼翼地种在土豆田旁边新开垦出来的、那一点点边缘土地上。
依旧是意念操控,松土,播种,浇水。
神奇的一幕再次上演!
小白菜的嫩芽几乎是瞬间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翠绿的叶片,几个呼吸间就长成了水灵灵、脆生生的一小丛!
萝卜的叶子疯长,泥土下,白胖的萝卜迅速膨大!
黄瓜藤蔓更是如同绿色的灵蛇,飞快地沿着无形的支架(我意念想象的)攀爬,开出嫩黄的小花,转瞬间就结出了顶花带刺、碧绿修长的嫩黄瓜!
麦种撒下去,片刻就绿油油一片,拔节抽穗,金黄的麦穗沉甸甸地压弯了腰!
整个空间,弥漫着各种蔬菜瓜果混合的、浓郁到化不开的清新气息。每一种作物,都散发着比外界同类强烈百倍的生命活力和纯净的能量波动!
成功了!空间不仅能加速生长,还能完美培育各种作物!而且这些作物的品质,都远超寻常!
我摘下一条顶花带刺的嫩黄瓜,咬了一口。
咔嚓!
清甜!多汁!一股纯粹的、清凉的生命能量顺着喉咙滑下,瞬间涤荡全身,头脑为之一清,连眼神都似乎更明亮了几分!这效果,比土豆似乎更侧重于提神醒脑,滋养精神
我又拔出一根白萝卜,洗净咬下。辛辣中带着回甘,汁水丰沛,一股温和的热流从胃里升起,暖洋洋地散入四肢,驱散了清晨的寒意,感觉力气都增长了一丝!
不同的作物,蕴含的能量属性似乎也略有不同!
这个发现让我欣喜若狂!这意味着,我不再局限于土豆!可以根据不同的需求,培育不同的灵植!
我的种田大计,有了无限可能!
财富在积累,空间在缓慢成长,新的作物带来新的惊喜。生活似乎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玄府里的暗流,从未停歇。
柳氏那怨毒的目光,像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缠绕着我。父亲玄德庸在一次家宴上,终于想起了我这个女儿,目光扫过我依旧朴素的衣裙,带着施舍般的口吻说:玥儿也大了,该学学规矩,相看人家了。你柳姨娘认识不少体面人家的太太……
体面人家我心中冷笑。恐怕是柳氏想把我卖个好价钱,或者塞给某个能给她儿子铺路的体面老头做妾吧
我垂下眼,掩去眸中的冷意,声音平淡无波:女儿知道了,劳父亲和姨娘费心。
敷衍过去。
但我知道,柳氏不会等太久。
果然,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正在自己那间偏僻冷清的小院里,用意念在空间里收割新一茬水灵灵的小白菜,院门被猛地撞开了。
柳氏带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绸缎、油头粉面、眼神轻浮的年轻男子。那男子一进来,一双桃花眼就黏在我身上,上下打量,毫不掩饰其中的贪婪和垂涎。
玥儿啊,
柳氏脸上堆着假笑,声音腻得发慌,这位是城西绸缎庄的李少爷,家财万贯,一表人才!人家可是特意托了媒人,点名要见见你呢!李少爷说了,对你一见倾心,愿意以贵妾之礼迎你过门!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啊!
贵妾说得真好听。谁不知道这李少爷是出了名的纨绔,家里妻妾成群,最爱糟蹋良家女子。柳氏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
那李少爷摇着一把折扇,故作潇洒地走上前,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混合着酒气扑面而来:玄小姐果然清丽可人,小生这厢有礼了。跟了我,保管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说着,竟伸手要来摸我的脸!
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就在他的咸猪手即将碰到我脸颊的刹那——
我动了。
身体里那股由空间食物滋养出的、日益充盈的力量瞬间爆发!脚步一错,身形如同滑溜的泥鳅,以一个极其诡异刁钻的角度,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他这一抓。动作快得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
那李少爷抓了个空,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咦
他站稳身形,脸上露出惊疑和一丝被拂了面子的恼怒,小娘子身手挺灵活啊够味儿!本少爷更喜欢了!
柳氏也变了脸色,厉声道:玄玥!你敢对李少爷无礼还不快赔罪!
赔罪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该赔罪的,是你们。
我目光转向柳氏,带着彻骨的寒意:柳姨娘,你三番两次下毒害我,真当我不知道那碗馊了的安神汤,滋味如何还有更早之前,我房里那盆突然枯萎、散发异香的‘名贵’兰花需要我一一说出来吗
柳氏的脸色瞬间煞白,眼神惊恐万状: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心里清楚。
我向前一步,逼视着她,至于这位李少爷……
我转向那纨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想娶我
李少爷被我眼中的冷意看得心里发毛,但仗着人多,强撑着淫笑道:当然!小美人儿,跟少爷我回去享福……
好。
我打断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小院,那就按江湖规矩来。
在柳氏和李少爷愕然的目光中,我弯腰,从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破筐里(其实是从空间里取出),拿出两个东西。
左手,一个圆滚滚、沾着新鲜泥土的土豆。
右手,一根碧绿修长、顶花带刺、散发着惊人清香的嫩黄瓜。
我将土豆和黄瓜随意地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打赢我,
我指了指那根黄瓜,这个归你,清凉解乏,提神醒脑,效果……保证让你终身难忘。
打输了,
我拿起那个土豆,在手里掂了掂,目光扫过李少爷的下三路,眼神冰冷如刀,这个,就请你吃下去。只不过……是塞进你嘴里,还是塞进别的地方,看我心情。
噗……
旁边一个婆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李少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堂堂李家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奇耻大辱!被一个深闺女子用土豆和黄瓜威胁!
贱人!找死!
他恼羞成怒,彻底撕下了伪装,怪叫一声,张牙舞爪地就朝我扑了过来!脚步虚浮,毫无章法,显然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草包。
柳氏尖叫:抓住她!给我抓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
两个粗壮的婆子也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
狭小的院落,瞬间成了战场!
面对三个人的围攻,我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感觉一股久违的、属于战斗的热血在体内奔涌!空间食物滋养出的力量、日益敏捷的反应,让我心如明镜。
李少爷的拳头最先到,带着一股恶风。我侧身避过,同时脚尖在他脚踝处看似不经意地一勾。
哎哟!
李少爷下盘不稳,自己把自己绊了个狗吃屎,重重摔在地上,啃了一嘴泥。
左边婆子的爪子抓向我肩膀。我矮身,肩膀一沉一顶,正撞在她肋下的软肉处。那婆子嗷一声惨叫,捂着肋部踉跄后退,疼得冷汗直流。
右边婆子张开双臂想抱住我。我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后一仰,一个铁板桥避开,同时右腿闪电般向上弹起!
砰!
脚尖精准地踢在那婆子肥厚的下巴上。力道不大,但角度刁钻。
呃!
婆子两眼翻白,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地仰面栽倒,激起一片尘土。
电光火石之间,三人倒了两个,剩下一个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整个小院,死一般寂静。
柳氏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我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裙角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到趴在地上哼哼的李少爷面前,蹲下身,拿起那个圆滚滚的土豆,在他眼前晃了晃。
李少爷吓得魂飞魄散,双手抱头,杀猪般嚎叫起来:别!别塞!姑奶奶饶命!饶命啊!是我有眼无珠!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滚。
我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李少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看都不敢再看我一眼,也顾不上他那两个婆子,屁滚尿流地冲出了院门。
柳氏也想跑。
姨娘,
我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入她耳中,今天的事,还有以前的事,我都记着。从今往后,我的院子,你和你的人,一步都不许踏进来。否则……
我掂了掂手里的土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不介意请姨娘也尝尝这土豆的滋味,保证……入口难忘。
柳氏浑身一颤,牙齿咯咯作响,连滚带爬地跑了,连那两个倒地的婆子都顾不上了。
小院终于恢复了平静。
夕阳的余晖洒在石桌上,那根碧绿的黄瓜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我拿起黄瓜,咬了一口。
咔嚓!
清甜,爽脆,一股清凉的气息直冲天灵盖,刚才动手时的那点燥热瞬间平息。
力量。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它来源于这片神奇的空间,来源于我亲手种下的每一颗种子。
玄府,困不住我了。
经此一闹,柳氏彻底消停了,至少表面上再不敢来招惹我。玄府的下人看我的眼神也变了,敬畏中带着恐惧,远远看见我就绕着走。
清净,正是我需要的。
每日与威远镖局的交易依旧稳定进行。墨霄总镖头似乎对灵植的功效上了瘾,不仅自己吃,还开始少量供应给镖局里一些有暗伤或内息不稳的核心镖师,效果斐然。威远镖局的镖师们精气神明显提升了一截,走镖的损耗率都下降了不少。墨霄看我的眼神,也越发郑重和……探究。
我对此心知肚明,但默契地维持着交易关系。我需要他的渠道和一定程度上的庇护,他需要我的货。各取所需。
空间在持续地种植和收获中,缓慢而坚定地向外扩张。如今已有两个小厨房那么大。除了核心的土豆田,我还开辟了专门的区域种植小白菜、黄瓜、萝卜、小麦,甚至尝试着种了一小片驱虫效果极好的薄荷和一小丛据说能活血化瘀的田七。
财富稳定积累,离开的盘缠早已绰绰有余。我甚至通过墨霄的关系,暗中办妥了新的路引和身份文牒。万事俱备,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彻底告别玄家这个泥潭。
然而,江湖的风,终究还是裹挟着更大的浪头,拍到了我这艘看似不起眼的小船上。
这天清晨,我像往常一样背着沉甸甸的包袱(里面装着给威远镖局的土豆和少量我试种的其他精品蔬菜),走向镖局后门。
远远地,就看到后门的气氛不对。
老赵没像往常一样等在那里。门口多了几个生面孔的彪形大汉,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劲装,袖口绣着一个银色的狼头标记,眼神锐利,气息沉凝,一看就是硬茬子。他们守在门口,隐隐将威远镖局的后门看住了。
一股肃杀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我脚步顿了一下,心头微沉。银狼标记……是城里另一个大势力,与威远镖局素来不对付的银狼帮!
看来,空间灵植的消息,终究还是泄露了。银狼帮这是要截胡还是……来硬的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调整了一下包袱,面色平静地继续向前走去。
刚到门口,一个银狼帮的大汉就横跨一步,拦住了去路,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目光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蔑:站住!干什么的银狼帮办事,闲杂人等滚开!
送菜的。
我抬了抬下巴,示意背上的包袱,声音平静无波。
送菜
另一个大汉嗤笑一声,伸手就来抓我的包袱,威远镖局现在由我们银狼帮‘照看’了!送什么菜拿来给爷看看!
就在他的爪子即将碰到包袱的瞬间——
后门猛地从里面拉开!
一股沉雄如山岳的气势轰然爆发!
墨霄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后,跟着一脸怒容的老赵和几个同样气息彪悍的镖师。
银狼帮的狗爪子,也敢伸到我威远镖局的地盘上撒野
墨霄的声音如同闷雷,蕴含着磅礴的内力,震得那几个银狼帮大汉脸色微变,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墨总镖头,
为首的一个三角眼汉子强自镇定,抱了抱拳,语气却带着挑衅,我们帮主说了,听闻贵镖局得了些‘好东西’,能强身健体,甚至对内力修行都大有裨益。帮主他老人家甚是好奇,想请这位‘种菜’的小姑娘,去我们银狼帮总舵……坐坐,聊聊。
他特意加重了坐坐两个字,目光阴冷地扫向我。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和绑架!
墨霄虎目一瞪,一股凌厉的气势锁定了那三角眼:放你娘的屁!我威远镖局的人,轮不到你们银狼帮来‘请’!给我滚!
墨总镖头,
三角眼脸色也冷了下来,我们帮主可是诚心相邀。您要是不给面子……嘿嘿,这小小的丰城,怕是容不下两尊大佛了!
他手一挥,身后几个大汉立刻手按刀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冲突一触即发!
我站在风暴的中心,感受着两股强大势力的对峙和杀气。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体内那股被灵植滋养的力量悄然流转,四肢百骸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和掌控感。大脑异常清醒。
不能让他们在这里打起来!否则无论谁输谁赢,我这个祸源都绝对落不到好下场!银狼帮既然知道了灵植的存在,绝不会善罢甘休。威远镖局能护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还会被拖入泥潭。
必须破局!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我深吸一口气,在双方气势攀升到顶点的刹那,突然上前一步,走到了墨霄和那三角眼中间!
慢着!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紧绷的空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两方人马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到我身上。
墨霄眉头一皱:丫头,退后!
三角眼则眯起眼,阴恻恻地看着我:小姑娘,识相的就跟我们走,免得……
想要我的‘菜’
我打断他,脸上没有任何惧色,反而带着一丝近乎天真的平静,可以。
所有人都愣住了。墨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和焦急。三角眼则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过,
我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银狼帮众人,又看向墨霄,你们两家争来抢去,无非是为了这点‘好处’。打生打死,值得吗
我从背上的大包袱里,直接掏出一个圆滚滚的土豆,高高举起。清晨的阳光洒在沾着新鲜泥土的土豆上,它看起来平平无奇。
就为了这个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不等众人反应,我又从包袱里拿出一根碧绿如玉、顶花带刺的黄瓜,一根水灵灵、白胖胖的萝卜,还有一把翠绿欲滴、叶片肥厚的小白菜!一股混合着泥土芬芳和纯粹生命力的奇异清香,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空气中的火药味。
银狼帮的人眼睛都直了,贪婪之色毫不掩饰。墨霄和老赵也是一脸凝重。
你们觉得它珍贵,无非是因为它稀少,因为只有我能种。
我将这些蔬菜一样样放在地上,动作不疾不徐,可如果……它不再稀少呢
你什么意思
三角眼厉声问道,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街道尽头,那里已经围拢了不少被这边动静吸引来的普通百姓和商贩,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张望。
我的意思是,
我提高了声音,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到,从今天起,这些‘菜’,不卖了。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我弯腰,将地上那几样蔬菜——土豆、黄瓜、萝卜、小白菜,每一样都掰下一小块,然后——
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几小块蔬菜,用力抛向了人群!
接着!
那几块还带着泥土和露珠的蔬菜碎块,在空中划过几道弧线,落入了围观的人群中。
哎呀!
什么东西
是菜!那姑娘扔的菜!
人群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下意识地接住了,有人没接住掉在地上,也立刻被旁边的人捡了起来。
尝尝看!
我朗声道,免费的!尝尝这被两大帮派争抢的‘宝贝’,到底是什么滋味!
人群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这……能吃吗
看着挺水灵……
闻着好香啊!
有人犹豫着,但更多的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将手里那小块蔬菜放进了嘴里。
咔嚓!
唔!
嘶——
各种咀嚼声和惊叹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甜!真甜!
这黄瓜!太脆了!一股清气直冲脑门!
这萝卜!水多!吃完浑身暖洋洋的!
小白菜也好吃!从来没吃过这么水嫩清甜的菜!
尝到味道的人,脸上无不露出极度震惊和享受的表情!那神奇的滋味和立竿见影的舒爽感(哪怕只是一小块),彻底征服了他们!
神了!真是神了!
难怪威远镖局和银狼帮要抢!
姑娘!这菜还有吗卖我点吧!
尝到甜头的人开始激动地朝我喊。
场面,瞬间逆转!
墨霄和银狼帮的三角眼都看呆了!他们完全没料到我会来这一手!直接掀桌子!把宝贝当众免费送人品尝!这等于把灵植的神秘面纱和稀缺性,在众目睽睽之下,撕得粉碎!
你……你疯了吗!
三角眼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脸色铁青,你知道你干了什么!
我很清楚。
我平静地看着他,又看向脸色复杂、眼神却透出一丝恍然和钦佩的墨霄,我只是让大家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比较好吃的菜而已。值得你们两大帮派,为了它当街火并,血流成河吗
我弯腰,从地上拿起那个完整的土豆,举在手中,目光扫过所有人,声音清晰地传开:
它叫土豆。
它能饱腹。
它能入药,清火解毒,温养内腑。
它,还能种。
最后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种
人群一片哗然。
对,种!
我掷地有声,它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地里挖出来的宝贝疙瘩!它就是一颗种子,埋进土里,浇水,就能长出来!就像你们种麦子,种白菜一样!
我指着地上被我掰剩下的蔬菜:这根黄瓜,这根萝卜,这棵小白菜,都一样!它们只是……长得更好,味道更好的普通蔬菜!
你们争抢的,不是稀世珍宝。
我的目光带着怜悯和一丝嘲讽,扫过脸色煞白的三角眼和银狼帮众人,你们争抢的,是‘种子’,是‘希望’,是‘未来’!是能让普通人吃饱饭、身体康健、甚至有机会变得更强壮一点的……希望!
人群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我,看着我手中那个沾着泥的土豆。那些尝过味道的普通人,眼中闪烁着激动、渴望和难以置信的光芒。
所以,
我放下土豆,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几小包东西。那是我在空间里精挑细选、颗粒饱满的土豆块茎、小白菜种子、黄瓜籽和萝卜籽。
我将这些小包高高举起:
这些,才是真正的‘宝贝’!
在所有人炽热的目光注视下,我手臂用力一扬!
唰!
几包种子如同天女散花般,被我用力抛洒向人群!
拿着!想种的,就带回家去!种在你们房前屋后,种在你们的田埂地头!
人群彻底沸腾了!像炸开了锅!
种子!是种子!
快抢啊!
给我一点!给我一点!
人们疯狂地涌上前,争抢着散落在地上的、油纸包裹的种子。场面一度混乱,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狂喜和希望!
银狼帮的人完全被汹涌的人潮挤到了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失控的场面,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黑。他们再横,也不敢当街对这么多平民百姓动手!帮主交代的请人任务,彻底泡汤了!
墨霄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精光爆闪,随即化为一声长长的、充满复杂意味的叹息。他看着站在人群中心,神色平静的我,缓缓地、郑重地抱了抱拳。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丰城的天,变了。而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拥有着匪夷所思能力(种出灵植)和惊世骇俗魄力(当众散种)的小姑娘,她的名字,玄玥,必将随着这些神奇的种子,传遍整个武林!
而我,看着眼前陷入疯狂抢种、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人群,感受着空间里传来的一阵前所未有的、温暖而磅礴的波动(空间似乎又扩大了一丝,光芒更加温润),心中一片澄澈安宁。
玄府柳氏江湖争斗武林至尊
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我的路,在脚下这片坚实的土地里,在我亲手播下的每一颗种子里。
(结尾)
三天后,丰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门口,竖起了一块醒目的告示牌。
牌子上没有花哨的图案,只有几行简洁有力的大字:
【玄氏良种】
土豆、小白菜、黄瓜、萝卜。
抗病耐寒,易种易活。
味美多汁,微蕴灵机。
童叟无欺,十文一包。
种田吃饭,强身健体。
武林盟主谁爱当谁当。
告示牌下,放着一个敞口的大箩筐,里面堆满了用粗糙油纸包好的种子包。旁边放着一个更朴素的、用来收钱的陶土罐子。
没有伙计吆喝,没有掌柜坐镇。
只有来来往往的人流。有穿着粗布短打的农夫,有挎着菜篮的妇人,有好奇的孩童,甚至还有一些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江湖人。
他们停下脚步,看着那告示牌,再看看箩筐里的种子包。有人迟疑,有人好奇,有人眼中闪着精光。
最终,一个皮肤黝黑、手掌粗糙的老农,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十个铜板,小心地放进陶罐,然后拿起一包写着土豆的种子,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攥住了全家的希望,佝偻的腰背似乎都挺直了一些。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铜板落入陶罐,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响声。
种子包被一双双带着老茧、带着期待、带着不同故事的手取走。
阳光洒在箩筐上,油纸包里那些饱满的种子,在光线下,仿佛蕴藏着整个春天。
街角,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缓缓驶离丰城。
车内,我掀开车帘一角,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困了我十几年、也让我获得新生的城池。玄府的朱门高墙在视线中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手里,摩挲着一块新得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玄字,周围点缀着几片简化的叶子。这是墨霄派人悄悄送来的,代表着威远镖局最高等级的玄字令,凭此可在任何有威远镖局分舵的地方,获得力所能及的帮助。
放下车帘,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心念微动,意识沉入那片已然扩展到半亩大小、生机勃勃的空间。金黄的麦浪在微风(意念)中起伏,碧绿的瓜果蔬菜挂满藤架,药田里新栽下的田七苗郁郁葱葱。中央那片土豆田依旧是最繁茂的,深绿色的叶子下,孕育着生生不息的力量。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新买的庄子在百里外的青禾镇,依山傍水,有大片待开垦的荒地。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
土豆山庄。
马车颠簸着,驶向未知的前路。车轮碾过尘土,留下浅浅的辙印。
而我知道,真正的征途,才刚刚在脚下的泥土里,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