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三年雨巷,一伞晴 > 第一章

校霸江野当众宣布要追学霸林晚时,全校都在嘲笑他。
乖乖女怎么会看上你这种混混
可没人知道,林晚撞见过他偷偷喂流浪猫的温柔。
更不知道他熬夜补课到凌晨,只为了期中考名次离她近一点。
毕业那天林晚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是我
江野从书包里掏出一把旧伞:三年前那个雨天,只有你停下来问我需不需要伞。
现在,伞该物归原主了。
图书馆里空气凝滞,连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都消失了。林晚的手指还按在那本《高等数学精解》的书页上,一行行铅字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毫无意义的墨点。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打破宁静的嚣张。林晚下意识地抬眼,视线穿过书架间的缝隙。
江野。
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高挑、神色不善的男生,像一股黑色的旋风,径直卷到了她坐着的这张靠窗长桌旁。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也清晰地映出他眉骨上那道浅淡的、为他平添几分戾气的旧疤。
他一只手随意地插在校服裤兜里,另一只手撑在林晚面前的桌面上,微微俯身。距离骤然拉近,林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一点烟草和洗衣粉的干净气息。她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以及那双此刻正牢牢锁住她的、深不见底的眼睛。
林晚,他的声音不高,却在死寂的图书馆里如同投下一颗石子,清晰地荡开每一个角落,从今天起,我追你。
话音落下,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几秒钟后,压抑的惊呼和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才猛地爆发开来,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锅。
卧槽!江野疯了吧
追林晚他那个次次年级倒数的江野
乖乖女学霸配校霸年度魔幻笑话预定!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呗!林晚看得上他
肯定是赌输了,不然就是闲得蛋疼!
那些声音,或尖利或嘲讽,毫无顾忌地钻进林晚的耳朵。她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一直红到耳根。指尖在书页边缘用力蜷缩,留下几道深深的折痕。她猛地低下头,试图将自己缩进书本里,隔绝那些刀子似的目光和议论。
江野却像是没听见那些噪音。他依旧维持着那个俯身的姿势,目光沉沉地落在林晚低垂的头顶,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执着:听见没林晚。我说,我要追你。
林晚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她只是更紧地攥住了手中的笔,指节微微泛白。沉默,是她此刻唯一的盔甲。江野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点惯常的痞气,又似乎有点别的什么难以捉摸的东西。他没再说什么,直起身,带着他那群同样表情各异的小弟,如来时一般,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图书馆。
沉重的玻璃门在他们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也隔绝了图书馆内重新翻涌起来的、更加肆无忌惮的议论声。林晚缓缓松开紧握的笔,掌心一片湿冷。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看向书本。但那些字句,却像被江野方才的眼神施了咒,再也无法清晰地映入她的脑海。
追我林晚对着摊开的书本,无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书页上冰冷的铅字边缘。荒谬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江野,那个名字本身就像带着硝烟味和铁锈的撞击声,是教导主任办公室的常客,是公告栏处分通知上永不缺席的常驻嘉宾。他和她,是两条平行线,理论上绝无交集的可能。
可偏偏,就在不久前的那个黄昏,她看到了平行线的另一端,投下了一道全然陌生的影子。
那天,她去实验楼帮老师取落下的器材。绕过楼后那片荒僻、堆满废弃桌椅的小空地时,一阵极其微弱、近乎呜咽的猫叫声绊住了她的脚步。她循着声音,小心翼翼地拨开一丛野蛮生长的冬青灌木。
然后,她看到了江野。
他背对着她,蹲在地上。那个总是挺得笔直、带着一股子桀骜不驯劲儿的脊背,此刻微微弓着,显得异常专注。他穿着那件标志性的黑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夕阳的金红色余晖,吝啬地透过枝叶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手里捏着一小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猫粮,动作近乎笨拙地、一点一点地撒在面前一只瘦骨嶙峋、毛色杂乱的小橘猫面前。那只猫警惕地看着他,尾巴炸着毛,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啧,凶什么江野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林晚从未听过的、近乎无奈的温和。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动作极其缓慢,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境。小橘猫猛地往后缩了一下,龇着牙。
江野没有收回手,只是停在那里,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也许是被食物的香气诱惑,也许是江野身上那股奇异的、收敛了所有锋芒的平静气息起了作用,小橘猫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点,小心翼翼地凑近地上的猫粮,飞快地舔食起来。
江野似乎松了口气,肩膀的线条也跟着松弛下来。他伸出手,这一次,指尖极其轻柔地、近乎虔诚地碰了碰小猫那脏兮兮、沾着草屑的头顶。小橘猫瑟缩了一下,但并没有躲开,只是加快了吞咽的速度。
那一瞬间的温柔,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击中了躲在灌木后的林晚。她屏住呼吸,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那个在众人眼中只会挥拳、飙车、目空一切的江野,此刻却像一个笨拙地学习着温柔的孩子。夕阳的光晕柔和了他侧脸的轮廓,那道疤痕也显得不那么狰狞了。
林晚没有惊动他,悄悄地后退,离开了那片空地。但那个黄昏的剪影,却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带着一种颠覆性的力量。
此刻,图书馆的议论声还在嗡嗡作响,像一群挥之不去的苍蝇。林晚强迫自己将思绪从那个黄昏的夕阳下拉回眼前的现实。她合上那本《高等数学精解》,收拾好书包,低着头,像逃离一场瘟疫般快步走出了图书馆。她需要新鲜的空气,需要远离那些探究的、嘲弄的、看戏的目光。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的生活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水面,涟漪一圈圈地扩散,再也无法恢复平静。江野的追求,以一种极其张扬又极其笨拙的方式,渗透到了她日常的每一个角落。
清晨,当她踩着早读铃声踏入教室时,总能发现自己的课桌抽屉里安静地躺着一盒温热的牛奶,旁边有时还会附带一个包装简陋、但一看就是新鲜出炉的三明治,或者一颗圆溜溜的煮鸡蛋。没有署名,但全班同学心照不宣的目光,和几个前排女生刻意压低却依然清晰的窃笑,都明明白白地指向了那个总是踩着点、甚至迟到才晃进教室的后排身影。
课间,当她抱着作业本穿过走廊去办公室,江野那帮形影不离的兄弟总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像人肉屏障一样挤开原本可能和她擦肩而过的同学,在她周围硬生生开辟出一条畅通无阻的VIP通道。他们并不说话,只是用一种近乎肃穆的表情完成这项任务,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靠在走廊尽头窗边、若无其事望着窗外风景的江野。
最让林晚无所适从的是放学。无论她怎么磨蹭,收拾得如何慢,只要她踏出教学楼,总能看见江野跨坐在他那辆拉风的黑色机车上,停在离校门不远不近的位置。他戴着黑色头盔,看不清表情,但那个身影的存在感强得无法忽视。他不会靠近,只是在她走出校门后,才不紧不慢地发动引擎,隔着一段不远不近、刚好能被他掌控的距离,一路护送她到家附近那个熟悉的街口。然后,在她身影消失在拐角后,机车才会发出一声低吼,调头驶向相反的方向。
这种沉默的、带着压迫感的保护,让林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她试图无视,试图加快脚步甩掉那如影随形的引擎声,但都徒劳无功。她甚至尝试过换一条路回家,结果第二天放学,江野和他的机车就精准地出现在了那条新路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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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想干什么林晚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呐喊。这种被强行闯入生活、被所有人围观的感觉糟糕透了。那个黄昏喂猫的温柔剪影,在这些日复一日的骚扰下,似乎也变得模糊遥远起来。
直到期中考试前夕的那个晚自习。
林晚在物理练习册上遇到了一个棘手的磁场偏转问题,演算了半张草稿纸依旧毫无头绪。教室里只剩下寥寥几个埋头苦读的同学,静得能听到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决定去教室外的走廊尽头透透气,那里有盏光线不错的顶灯。
她拿着习题册,刚走到走廊尽头,却意外地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江野。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蹲在角落的地上,姿势有点别扭。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崭新的、封面还带着塑封光泽的物理习题册。那本书和他格格不入,就像一件不合身的礼服套在了一个习惯了工装的人身上。他手里捏着一支笔,眉头拧得死紧,几乎要在眉心刻出一个川字。他烦躁地咬着笔帽,另一只手用力地抓挠着自己那头本就桀骜不驯的短发,抓得几缕发丝倔强地翘了起来。昏黄的顶灯灯光落在他脸上,清晰地照出他眼底浓重的、几乎化不开的疲惫青黑。
林晚的脚步顿住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躲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
江野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他死死盯着习题册上的一道题目,像是要把它盯出个洞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咬牙切齿地嘟囔着什么。
……操……这什么鬼画符……
……磁场……左手定则不对……右手
……受力分析……妈的,这力到底往哪边……
……洛伦兹力……又是洛伦兹……
他烦躁地骂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挫败感。他甚至赌气似的把笔往习题册上一摔,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那本崭新的习题册被他粗暴地翻过一页,动作带着一股子狠劲。
林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些抱怨和咒骂,笨拙又暴躁,却奇异地冲淡了她心中积压的烦躁和抗拒。她看着他像个被难题困住的暴躁野兽,对着那些冰冷的公式符号龇牙咧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悄然滋生。
原来他也会这样那个在所有人面前都不可一世、仿佛无所不能的江野,也会被一道物理题折磨得抓耳挠腮、骂骂咧咧他桌上那些牛奶鸡蛋,他那些兄弟的开路,他沉默的护送……难道……是为了这个为了那该死的、让他如此痛苦的期中考试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林晚自己都觉得可笑。可看着他眼底那片浓重的青黑,看着他几乎要将头发揪下来的烦躁模样,看着他对着习题册那种近乎绝望的较劲,林晚忽然觉得,也许……有那么一丝丝可能
她不敢再看下去,怕被发现。她悄悄地、无声地退回了教室,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那道困扰她的物理题似乎也被抛到了脑后,脑海里只剩下江野蹲在墙角,对着物理题龇牙咧嘴的画面,和他眼底那片挥之不去的疲惫青黑。
期中考试的成绩榜单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附在校园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下课铃刚响,人群便如潮水般涌了过去,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林晚的名字,依旧稳稳地占据着理科红榜的顶端。她习惯了这种位置,内心并无太多波澜,只是目光习惯性地往下扫视,寻找着几个好友的名字。
然而,她的视线却在榜单中下游的一个名字上,骤然凝滞。
江野。
那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晚的心湖里激起了圈圈涟漪。她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用力眨了眨眼。没错,是江野。他的名次虽然离优秀还很遥远,但相比他过去长期盘踞在年级倒数、甚至缺考的辉煌战绩,这次的位置简直堪称飞跃!从深渊谷底,直接蹿升到了中下游,进步幅度之大,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目瞪口呆。
我的天!江野我没看错吧
倒数专业户居然上榜了还进了中游
他吃错药了还是作弊了
作弊抄谁的能抄到中游去他周围一圈都是什么神仙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江野学习
周围同学的惊呼和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清晰地钻进林晚的耳朵。她看着那个名字,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深夜在走廊尽头,对着物理题抓狂、眼底布满血丝的江野。那本崭新的习题册,他含混不清的咒骂,还有他几乎要将头发揪下来的烦躁……原来,那不是偶然的挣扎,他是真的在拼了命地往上爬。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林晚心底翻涌。有惊讶,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触动,甚至……还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奇妙的成就感仿佛他拼尽全力攀爬的那座陡峭山崖,与自己脚下的这片高地,产生了某种微弱的联系。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烟草和洗衣粉味道的气息靠近。林晚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周围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变成了小心翼翼的窥探。
江野旁若无人地挤开人群,站到了林晚身边。他个子很高,视线轻易地就越过前面同学的头顶,落在了红榜上。他的目光在自己和林晚的名字之间来回扫视了几次,似乎在丈量着中间那遥远的距离。
啧,他咂了下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在林晚耳边,带着一种近乎孩子气的、毫不掩饰的嫌弃,还差这么远。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她侧过头,看向他。江野也正转过头来,目光与她撞个正着。他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或戾气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星辰。那里面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燃烧着野心的光芒,死死地锁定了她,仿佛她是终点线上唯一的目标。
等着,他微微低下头,凑近了一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老子迟早超过你。
那灼热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目光,和那句狂妄的宣言,像电流一样瞬间窜遍林晚全身。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仿佛化作了实质,让她如芒在背。她不敢再看江野的眼睛,慌乱地低下头,几乎是落荒而逃,挤出了围观的人群。
身后似乎传来江野一声极低的、带着点玩味的轻笑。
林晚一路疾走,直到远离了公告栏的喧嚣,心跳才稍稍平复。那句老子迟早超过你却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反复回响。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可偏偏,又带着一种让她心惊肉跳的、不顾一切的狠劲。
日子在江野这种近乎执拗的追求和较劲中悄然滑过。他的存在,如同一种顽固的背景噪音,林晚从最初的抗拒、烦躁,到后来的无奈、习惯,甚至偶尔会滋生出一点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隐秘的好奇。他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送牛奶和早餐,依旧沉默地护送她回家,依旧会在各种意想不到的时刻,用一种近乎宣告所有权的目光锁定她。
这天放学,林晚因为值日稍微晚了些。她独自一人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刚走到学校侧门通往公交站的小路,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嚼着口香糖的女生就堵了上来。为首的那个叫周倩,是隔壁班的风云人物,以泼辣和追求者众多闻名。她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林晚,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敌意。
哟,这不是咱们的乖乖女大学霸吗周倩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刺耳的尖酸,怎么,一个人走啊你那个护花使者呢被甩了
林晚不想惹事,抿了抿唇,想绕开她们。
旁边一个短发女生立刻跨出一步,堵住了她的去路:倩姐跟你说话呢,聋了
就是,另一个女生帮腔,故意提高了音量,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了不过是个书呆子!江野那种人,就是图个新鲜,玩玩你而已!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识相的离他远点!
污言秽语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林晚的脸色白了白,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子。她性格温和,很少与人争执,此刻被这样当众羞辱,只觉得难堪又愤怒,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击。她试图再次绕开,却被周倩伸出的胳膊拦住。
怎么想跑周倩嗤笑一声,伸手就想去推林晚的肩膀,装什么清高……
就在那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即将碰到林晚肩膀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青筋微凸的手从斜刺里猛地伸了过来,一把攥住了周倩的手腕!
那只手的力量极大,周倩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随即扭曲成痛苦的表情,尖叫起来:啊!谁!
林晚惊愕地转头。
江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侧,像一堵沉默而坚实的墙。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刺向周倩和她那两个同样吓傻了的同伴。
谁他妈让你碰她的江野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每一个字都砸得人脊背发寒。他握着周倩手腕的手指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又加了几分力。
周倩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声音带着哭腔:江野!你……你放开我!是她……是她勾引你!她……
闭嘴!江野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暴戾,再让我听见你嘴里蹦出一个字说她不好,他凑近周倩惨白的脸,一字一顿,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致命的威胁,我让你在这学校混不下去。信不信
周倩和他那两个同伴吓得浑身一抖,脸色煞白,连哭都忘了。
江野嫌恶地甩开周倩的手腕,仿佛甩掉什么脏东西。他不再看她们一眼,转过身,面对着还有些发懵的林晚。他身上那股慑人的戾气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的询问。
没事吧他问,声音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宽阔的肩背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林晚看着他,看着他眉骨上那道在暖光下显得不再那么狰狞的疤痕,看着他眼底残留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刚才那个瞬间爆发、如同护食野兽般的江野,和眼前这个低声问她没事吧的江野,奇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那一刻,林晚清晰地听到自己心底某处冰封的壁垒,发出了细微的碎裂声。
没……没事。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地响起。
江野似乎松了口气,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放松。走吧。他侧过身,示意她先走,自己则像来时一样,沉默地跟在了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又分开。身后那三个女生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林晚走在前面,心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久久无法平息。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他甩开周倩时那嫌恶又利落的动作,还有他转过头来时,眼底那瞬间切换的、笨拙的关心……像一幅幅鲜明的画面,反复冲击着她固有的认知。
那把悬在她心头的为什么,沉甸甸地坠着,越来越难以忽视。
时光如同指间沙,无声无息地滑落。高考的硝烟散尽,毕业季带着离愁别绪和放飞自我的喧嚣席卷而来。拍毕业照那天,阳光异常灿烂,透过高大的香樟树洒下细碎的光斑。穿着统一学士服的学生们像一群躁动的鸟,在镜头前留下青春的印记,也抓紧最后的时间交换着同学录和联系方式。
林晚站在人群边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穿过喧闹的人群,落在一个略显孤高的身影上。江野随意地靠在一棵老槐树下,学士服的帽子被他拿在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他拒绝了所有凑过来合影的邀请,只是隔着攒动的人头,目光精准地捕捉着她。
他的视线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林晚无法再回避的、直白的重量。那道为什么的疑问,经过无数个日夜的发酵,终于在毕业的喧嚣与离别的氛围中,膨胀到了顶点。它堵在她的胸口,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莫名的焦灼。
典礼结束的傍晚,夕阳熔金,将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同学们三五成群,兴奋地讨论着即将开始的狂欢,或依依不舍地话别。林晚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脚步不自觉地走向学校后门那片荒僻的旧操场。这里曾是军训拉练的地方,荒草萋萋,废弃的体育器材在暮色中投下长长的、歪斜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安静得能听到风拂过荒草的沙沙声。
她知道,他会在那里。
果然,当她绕过那排锈迹斑斑的单杠,就看到江野背对着她,站在操场边缘。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长裤,身姿挺拔。夕阳将他长长的影子投在荒草地上,带着一种近乎孤寂的意味。他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被旧报纸仔细包裹着的东西,正低头看着。
林晚的心跳骤然加速,像揣了一只受惊的兔子。她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全身的勇气,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脚步声惊动了他。江野转过身来。
夕阳的光线迎面照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过于锐利的轮廓。他看到林晚,似乎并不意外,那双总是带着点桀骜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期待,又像是某种沉重的释然。
林晚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风拂过她的发梢,带来一丝凉意。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她心头整整一个学期、几乎要成为执念的问题:
江野,她看着他,目光清澈而直接,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那个在图书馆安静看书、只想远离麻烦的我那个在所有人眼中与你格格不入、本该是两条平行线的我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只有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吹拂着荒草。
江野没有立刻回答。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要穿透时光。然后,他缓缓地、郑重地举起了手中那个被旧报纸包裹的长条状物件。
林晚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江野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缓慢。他一层一层,小心翼翼地剥开那泛黄的旧报纸。随着报纸的剥落,里面的东西渐渐显露出来。
不是花,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
那竟然是一把伞。
一把极其普通的、深蓝色的长柄雨伞。伞面已经有些陈旧,颜色不再鲜亮,甚至边缘处还有一两处不易察觉的磨损痕迹。但它的伞骨依旧笔直,伞柄被擦拭得很干净,看得出一直被精心保存着。
林晚的目光落在伞柄靠近伞骨连接处的一个小小的、有些模糊的记号上——那是一个用银色油性笔歪歪扭扭写下的L.W.。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记忆的闸门被一股汹涌的洪流猛地冲开!无数模糊的碎片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三年前的那个深秋傍晚。天空阴沉得如同打翻的墨汁,冷风卷着细密的雨丝,抽打在脸上生疼。刚升入高一不久的林晚,因为帮老师整理资料耽误了时间,放学时校园里已经空了大半。她撑着自己的伞,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
就在路过学校后门那条狭窄、平时人迹罕至的巷子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巷子深处,一个模糊的身影靠坐在冰冷的墙角。
那是一个少年。他低着头,湿透的黑色短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打湿了他单薄的校服外套。他蜷缩在那里,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湿漉漉的小兽,浑身散发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气息。巷子外是车水马龙的喧嚣,巷子里却只有雨声和他沉重的呼吸声。
林晚的脚步顿住了。一种莫名的恻隐之心攫住了她。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撑着伞,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她在他面前停下,将伞的大部分移到了他的头顶,挡住了冰冷的雨丝。
同学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关切,你……还好吗需要伞吗
少年猛地抬起了头!
湿透的发丝下,是一双林晚从未见过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大,瞳仁漆黑,此刻却空洞得吓人,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林晚当时完全无法理解的痛苦、愤怒,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被雨水冲刷得发白的脸上,一道新鲜的、还在渗血的划痕斜斜地横亘在眉骨上方,触目惊心。
那眼神太过骇人,林晚被吓得心脏一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少年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像受伤的野兽,充满了警惕和敌意,嘴唇抿得死紧,一个字也没说。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下颌不断滴落。
巷子里只有雨滴敲打伞面和地面的声音,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林晚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知道自己该立刻离开。
可是,看着他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样子,看着他眉骨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看着他眼中那片令人心悸的荒芜……林晚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
她咬了咬下唇,飞快地将自己手中的伞塞进了少年冰冷僵硬的手里,甚至没等他反应过来。
拿着吧!她语速很快,带着点仓促和紧张,雨很大!早点回家!说完,她甚至不敢再看少年一眼,转身就冲进了茫茫雨幕中,任由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校服。
那把伞,那把刻着她名字缩写的伞,就这样留在了那个冰冷的雨巷里,留给了那个满身伤痕、眼神绝望的陌生少年。
回忆的潮水汹涌退去,林晚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的江野!她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他眉骨上那道早已变浅、却依旧清晰的疤痕上!
是他!
那个雨巷里绝望的少年!那个被她仓促塞了一把伞的少年!那道疤……那道疤的位置……一模一样!
所有的疑惑,所有的反常,那些沉默的注视,那些笨拙的靠近,那些拼了命的追赶……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答案!
江野迎着她震惊、恍然的目光,缓缓地、珍重地将那把保存完好的旧伞递到了她的面前。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所有的棱角,也照亮了他眼底那片沉淀了三年时光的、浓重得如同深海的情感。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岁月的温柔和尘埃落定般的释然:
现在,伞该物归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