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赌局
一百万!
哎呀,不愧是陈总啊,一百万说拿出来就拿出来。幸好我早就丢牌了。
啊!我没钱了,我不跟了。
……
当A集团的陈总将价值一百万的筹码推出时,喜欢胡乱加价的李天也终于丢了手中的牌,一把摊在椅子上,眼神却饶有兴致地在陈总和张凡之间来回看。
陈总点燃了一根雪茄,厚重的雪茄烟雾盘旋在绿色呢绒桌面上方。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陈总和张凡在筹码桌上无声对峙。灯光聚焦在牌桌中央,陈总一脸胜券在握的姿态看向沉默不语的张凡。
陈总缓缓吸了一口雪茄,橘红色的火光忽明忽灭着,映着他保养得宜却略显紧绷的脸。他吐出一口浓烟,隔着烟雾看向对面那个过于平静的年轻人,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蔑视的关怀。
小凡,
他开口,语重心长。
念及我跟你爸的旧情,只要你认输,把牌扔了。你来时带了多少钱,等下走的时候,你就拿多少钱走,一分不少你的。另外,
他顿了顿,将烟灰缸拿于身前,弹了弹烟灰。
我再私人给你一百万,助你安稳在外国读完大学,怎么样年轻人,前途要紧,别在这种地方意气用事。
话音未落,坐在陈总下首位的梁包工头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搓着手附和起来。
就是就是,小张啊!陈总这是为你好!你看你年纪轻轻的,何必呢听陈总的准没错!当年你爸爸的事情,那不就是个意外嘛,谁也不想……
他急于表忠心,语气却因心虚而显得有些飘忽。他深知那场意外的真相他并非动手的帮凶。但是,如果陈总被抓,工程就会停止,到那时候他就要带着他一家老小露宿街头,所以他伪造了部分现场报告、掩盖了关键线索的知情者。这些年,那份负罪感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
意外
张凡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轻,却像一把冰冷的薄刃,瞬间切断了梁包工头未尽的谄媚。他缓缓抬起头,那双一直低垂、仿佛只专注于牌面的眼睛,终于抬了起来,直直地看向梁包工头,再转向陈总。
那眼神里没有李天预想中的愤怒或冲动,反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的冰冷,仿佛冻结了千年的寒潭,让梁包工头后面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他感觉自己像被那双眼睛扒光了伪装,看到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一百万……
张凡的目光从梁包工头惨白的脸上移开,重新落回陈总身上,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但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无尽的嘲讽。
陈叔叔真是念旧情啊。一百万,买我放弃,也买一个心安买你当年买凶之后,能睡得安稳
最后几个字,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惊雷在陈总和梁包工头耳边炸响!
陈总夹着雪茄的手指猛地一抖!橘红的烟头险些掉落!他脸上的从容和那点虚假的关怀彻底碎裂,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盯着张凡。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他埋藏了这么多年!连梁包工头都只知道是事故而非买凶的具体细节!一丝真正的慌乱,如同冰冷的毒蛇,第一次钻入了陈总的心底。
梁包工头更是如遭雷击,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他惊恐地看向陈总,又慌乱地避开张凡的视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张凡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那个被他刻意尘封的、充满血腥和阴谋的潘多拉魔盒。
2
买凶真相
李天表面上依旧保持着看热闹的痞气,心里却猛地一凛:买凶!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爆炸性的关键词。卧底这么久,终于摸到了核心罪证的门槛!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坐姿,全身的感官都高度集中起来,每一个细节都不容错过。他需要证据,而张凡此刻的举动,很可能就是撕开这道口子的关键。
你……你胡说什么!
陈总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慌而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破音,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试图用愤怒掩饰心虚。
小凡!我看在你父亲份上才照顾你,你别不识好歹,血口喷人!
照顾
张凡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用我父亲的命来‘照顾’我用他打下的江山来‘照顾’我
他不再看陈总变幻的脸色,目光扫过牌桌中央那堆积如山的筹码那是他父亲的血汗,是被陈总窃取的果实,是无数人命运的缩影。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自己面前那叠为数不多、却几乎是他全部身家的筹码上。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一直屏息凝神观战的李天、面如死灰几乎瘫软的梁包工头、以及那位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已掀起波澜的职业发牌员惊愕的注视下,张凡做了一个让空气几乎凝固的动作。
他没有弃牌。
他伸出手,不是拿起牌扔掉,而是将面前那叠厚厚的、代表着他所有赌本,甚至赌上了未来的筹码,一股脑地、稳稳地推向了牌桌中央!
筹码碰撞的声音清脆又沉重,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如同战鼓擂响。
我跟。
张凡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平静得可怕。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淬火的冰锥般钉在陈总骤然收缩、带着惊惧的瞳孔上,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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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一百万。
轰!
仿佛一颗无声的炸弹在包间里爆开。
李天心中狂跳:来了!真正的对决!
他表面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吹了个无声的口哨,身体前倾,眼睛死死盯住牌桌中央那堆筹码和张凡的牌。他知道,这加注一百万,绝不仅仅是为了赢钱,这是张凡在用生命和所有未来做赌注,逼迫陈总在重压之下露出马脚!他需要这场赌局的后续,尤其是陈总的反应!
梁包工头彻底瘫软在椅子里,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张凡不仅知道真相,而且已经疯狂了!陈总会怎么做灭口他恐惧地看向陈总。
发牌员这次的动作明显慢了一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凡,才用略显干涩的语调宣布:张先生跟注,并加注一百万。陈总,轮到您。
陈总夹着雪茄的手指已经将昂贵的雪茄捏得粉碎,烟丝散落在桌面上。雪茄烟灰簌簌掉落,烫在昂贵的西装裤上,他也浑然未觉。他脸上的从容彻底消失,只剩下被赤裸裸揭露的惊恐和被逼到悬崖边的暴怒。他看着牌桌中央那堆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巨额筹码,又死死盯住张凡。这个他一直视为可以随意拿捏的晚辈,此刻像一头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使者,亮出了致命的獠牙。
你……你……陈总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他试图从张凡脸上找出一丝破绽,但那深潭般的眼眸里只有一片冰封的、同归于尽的决绝。张凡的加注和那句买凶,彻底打乱了他的阵脚。
张凡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背脊挺得笔直。他放在桌下的左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翻腾的脑海更加清醒。父亲模糊的笑容在眼前一闪而过,最终定格在冰冷的墓碑上。他赌上了所有,包括这条命。他要的不是钱,是陈总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崩溃,是真相的曝光,是迟到的正义!他知道李天在,这是他的机会!
加注……一百万……
3
致命加注
陈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他深吸一口气,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愤怒在他心中激烈交战。他不能退!退了就等于承认!他必须跟!用更大的赌注压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要用这场胜利,再次将那个秘密死死封存!
他猛地将手伸向自己面前小山般的筹码堆,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筹码的瞬间,他那只戴着硕大翡翠戒指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枚象征着财富和权力的戒指,在灯光下折射出幽冷诡异的光。
陈总发牌员平静地催促。
陈总的脸颊肌肉抽搐着,他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试图控制那该死的颤抖。他猛地抬头,目光越过筹码堆,再次撞上张凡那双冰冷、洞悉一切的眼睛。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动作。
是跟用全部身家去赌一个可能被当众揭穿的未来
还是……弃牌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个掌握着自己致命秘密的年轻人逼退那无异于不打自招!
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陈总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中央空调微弱的送风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那只悬停在筹码上空、剧烈颤抖的手,以及那枚幽光闪烁的翡翠戒指上。梁包工头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李天的指尖,在桌下悄悄按动了微型录音笔的按钮。
张凡的加注和那句石破天惊的指控,不仅将这场赌局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更将尘封多年的血案真相,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陈总的抉择,将决定他自己、张凡、梁包工头,甚至在场每一个人的命运走向。而卧底李天,正屏息等待着收网的信号。
陈总那只戴着翡翠戒指的手,悬停在筹码堆上方,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枯叶。张凡那句冰冷的买凶指控,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最脆弱的神经末梢。恐惧那种多年被权力和财富掩盖、却从未真正消散的、对真相曝光的原始恐惧——此刻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能感觉到梁包工头惊恐绝望的目光,能感觉到李天眼中骤然凝聚的锐利审视,更能感觉到张凡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燃烧着的、同归于尽的决绝火焰。
加注……一百万……
陈总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砂纸摩擦。他试图将手按下去,推出那足以压垮张凡的筹码,用金钱的暴力再次埋葬那个秘密。但手臂肌肉僵硬,指尖冰凉,那近在咫尺的筹码堆仿佛重若千钧。弃牌在众目睽睽之下退缩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梁包工头会怎么想李天会怎么想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会怎么穿他陈天豪A集团陈总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陈总
发牌员平静的催促声,在此刻寂静得落针可闻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陈总猛地吸了一口气,雪茄早已被他捏碎丢弃。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脸上肌肉因极度的情绪拉扯而扭曲,试图挤出一个掌控全局的、属于胜利者的笑容,却只形成一个狰狞而僵硬的表情。
呵……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干笑,试图掩饰声音里的颤抖。
年轻人,有胆色。好!很好!
他猛地将悬空的手拍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却不是去推筹码,而是重重地拍在桌沿。
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凡,扫过梁包工头,最后停留在那堆令人窒息的筹码上。
……弃牌。
弃牌!
这两个字如同最终的审判锤落下。
李天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强压住内心的狂喜和职业性的警惕。陈总弃牌了!在张凡的惊天加注和买凶指控的双重压力下,这位A集团的枭雄,选择了退缩!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近乎承认的崩溃!李天的指尖在桌下迅速而隐蔽地操作着微型设备,确保刚才陈总失态的所有声音都被清晰记录。
4
警徽闪现
梁包工头如蒙大赦般瘫软下去,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但眼神里依然充满了末日般的恐惧陈总的弃牌,只是暂时的逃避,风暴才刚刚开始!
张凡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眩晕感让他眼前发黑。他赢了。不是赢在牌面,而是赢在心理,赢在陈总对那桩血案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放在桌下的左手,掌心早已被指甲刺破,鲜血黏腻。但这痛楚此刻却带来一种近乎虚脱的、复仇第一步成功的快意。
陈总弃牌。
发牌员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深处也掠过一丝波澜。他迅速宣布:张先生赢得本局所有筹码。
巨大的筹码堆被缓缓推向张凡面前,堆积如山,金光闪闪。这代表着天文数字的财富,但在张凡眼中,它们只是冰冷的、沾着他父亲鲜血的工具。
陈总的脸色由铁青转为惨白,再由惨白涌上不正常的潮红。弃牌的决定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精心维持数十年的面具。耻辱、暴怒、以及对未来可能失控的巨大恐惧,像毒藤般疯狂缠绕绞紧他的心脏。他看着张凡面前那堆象征着胜利(更是对他无声嘲讽)的筹码,看着张凡那张年轻却写满冰冷恨意的脸,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你!
陈总猛地站起身,昂贵的真皮座椅被他巨大的动作带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巨响。他指着张凡,手指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抖动,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张凡!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靠这点小把戏就能翻天了!我告诉你!你爸他……他当年就是……
陈天豪!
一声清喝骤然响起,打断了陈总即将脱口而出的、可能彻底将他埋葬的狂言!
李天站了起来。他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痞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峻、锐利、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不再是那个喜欢捣乱的赌客李天,而是代号猎鹰的刑警。他动作迅捷如电,一个箭步上前,右手如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陈总指向张凡的那只手腕,左手闪电般亮出一个印着警徽的证件,声音沉稳有力,穿透了整个包间凝固的空气。
警察!陈天豪,我们现在怀疑你与一宗买凶杀人案有关!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梁有财,你涉嫌协助毁灭证据、作伪证!请两位配合调查!
轰——!
真正的炸弹,在这一刻才彻底引爆!
警察!
梁包工头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双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从椅子上软软滑倒在地。
陈总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那狂怒的表情瞬间冻结,然后被难以置信的、彻底的绝望所取代。他看着李天那张冷峻的脸,看着那枚闪耀的警徽,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以为早已深埋地底的秘密……完了!全完了!他猛地扭头,怨毒的目光死死盯在张凡身上,仿佛要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是张凡!是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小崽子,一步步将他逼入了这个致命的陷阱!
是你……你算计我!陈总的声音嘶哑绝望,带着刻骨的恨意。
张凡缓缓站起身,面对着陈总怨毒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那沉淀了多年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释然。他无视了面前堆积如山的筹码,目光越过陈总,仿佛看向了虚空中的某个身影。
爸,他轻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房间里,……他认了。
这简单的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陈总的心上。他身体一晃,若非李天牢牢扣着他的手腕,几乎就要栽倒。
李天没有给陈总任何喘息的机会,对着衣领处的微型麦克风沉声道:行动!控制现场!
包间的门被猛地撞开,数名全副武装的警察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了现场。发牌员识趣地举起双手退到一边。梁包工头被拍醒,戴上手铐,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发抖。
李天转向张凡,眼神复杂。这个年轻人,用一场疯狂的赌局,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和未来,只为撕开一个尘封多年的血案真相,将他父亲真正的死因公之于众。他伸出手,不是握手,而是轻轻拍了拍张凡紧绷的肩膀。
张凡,你……做得很好。李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和沉重,但现在,请你也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提供你所知道的一切。法律会给你父亲一个真正的交代。
5
未完棋局
张凡点了点头,没有看那堆筹码,也没有再看被警察死死控制住、眼神涣散如同被抽走灵魂的陈总。他迈步向外走去,脚步有些虚浮,但背脊却挺得笔直。多年压在心头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丝缝隙。复仇的第一步,伴随着巨大的风险,终于踏了出去。但这不是结束,只是通往最终正义的漫长道路的开始。
就在张凡即将走出包间门的刹那,瘫软在地、被警察架起来的梁包工头,突然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警察同志!我说!我全都说!当年……当年的事,不止陈总一个人!还有……还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警察严厉制止。但这句未尽的嘶喊,如同另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张凡、李天以及所有在场人员的心中,激起了更深的涟漪和更大的悬念。
陈总被押着经过张凡身边时,那双死灰般的眼睛里,最后闪过一丝疯狂而怨毒的寒光,他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仿佛在诅咒。而他手上那枚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翡翠戒指,在混乱中被碰落,叮的一声脆响,滚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幽冷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赌局结束了。
但关于真相的博弈,才刚刚拉开更惊心动魄的序幕。
梁包工头口中的不止一个人,指向何处
陈总那无声的诅咒,又预示着怎样的反扑
张凡用生命做赌注换来的开局,能否最终抵达正义的彼岸
翡翠的幽光在地板上兀自闪烁,映照着这场用鲜血、谎言和勇气书写的残酷棋局,远未到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