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醒了
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脸庞,此刻却带着我从未有过的天真烂漫,俯身看着我。声音清脆如莺啼,却又像淬了毒的蜜糖,甜得发腻,腻得让人心慌。她穿着我最爱的那件霓裳羽衣,月白色的锦缎上用金银丝线绣着流云飞鸟,在暗室昏黄的烛光下,每一根丝线都像活了过来,流动着华光。那光,刺得我几乎要流下泪来。
她头上插着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那支赤金点翠的凤钗。凤尾的流苏轻轻摇曳,敲打着她光洁的额角,也敲打在我灵魂最深处的伤口上。
我的手脚被沉重的铁链缚在冰冷的石床上,链条上每一处锈迹,都仿佛是从我骨血里渗透出来的。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鸣。
而我名义上的未婚夫,当朝太子楚玄,正站在她的身后,一双曾为我描眉画鬓的手,此刻正无比温柔地为她理顺鬓边的一缕碎发。他看她的眼神,是我渴求了一生却从未得到的缱绻深情。随即,那目光转向我,所有的温情瞬间冻结,化作了彻骨的寒冰与鄙夷,像在看一堆腐烂发臭的死肉。
阿颜,别太靠近她,楚玄的声音低沉,却比冬日的寒风更伤人,她现在就是个疯子,当心她伤到你。
这个顶着我的名字、占着我的身份、夺走我一切的穿越者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暗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可是玄哥哥,我的系统说,只要她这个‘原主’的意志被彻底碾碎,灵魂完全绝望,我的灵魂才能和这具身体完美融合,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呀。
她蹲下身,凑到我面前,那张属于我的脸上,绽放出一种残忍又无邪的笑容。你看,她现在的眼神,多像一条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真可怜。
楚玄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是刮过骨头的刀,带来一阵阵战栗的剧痛。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再绝望一点。他脸上的温柔没有丝毫褪去,说出的话却比地狱的恶鬼还要恶毒,来人,把她的十指敲碎。我倒要看看,一个连画笔都握不住的废人,还怎么有脸自称京城第一才女。
一
一切都始于那场高烧。
我,温颜,丞相府唯一的嫡女,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我与太子楚玄自幼便有婚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以为我的人生会像一幅早已描绘好的工笔画,线条清晰,色彩明艳,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它该在的位置上。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将我的人生画卷,泼上了一盆洗不掉的墨。
高烧三日,我浑浑噩噩,如同坠入无边火海。再度睁开眼时,我却发现自己成了一个被困在囚笼里的看客。我能看到、能听到、能感觉到,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我的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灵魂。
哇,这就是古代丞相府嫡女的房间吗古色古香的,不错不错。一个陌生的、雀跃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响起。紧接着,我看到自己的手抬了起来,笨拙地摸索着床头的雕花,又拿起梳妆台上的胭脂,新奇地在手背上抹来抹去。
系统,系统!在不在那个声音又在脑中呼唤,快告诉我新手任务是什么攻略太子楚玄吗这个我在行啊!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随之响起,只有我与她能听见:叮——系统绑定成功。攻略者‘林菲菲’,您好。主线任务:取代原主温颜,获得太子楚玄百分之百的爱意值,成为太子妃。任务成功,您将获得在本世界永久居留权。任务失败,灵魂抹杀。
我疯了一样在意识的囚笼里尖叫、冲撞,可一切都是徒劳。我像一个透明的鬼魂,被禁锢在自己的躯壳里,眼睁睁看着这个叫林菲菲的女人,开始笨拙地模仿我。
起初,她漏洞百出。她不懂得繁复的礼仪,走路时裙摆摇晃得不像话,连用膳时拿筷子的姿势都显得粗野。父亲皱起了眉头,母亲忧心忡忡,连一向宠爱我的兄长温瑾,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颜儿,你……可是烧糊涂了母亲握着我的手,满眼担忧。
我却嘻嘻一笑,用一种我绝不会有的、近乎撒娇的语气说:哎呀,娘,大病一场,鬼门关里走一遭,女儿想通了,以前活得太累了,以后想随性一点嘛。
这番离经叛道的言论,本该引来斥责。可林菲菲却恰到好处地挤出几滴眼泪,配上大病初愈的苍白脸色,竟让母亲心疼不已,只当我是病中胡言,反而更加怜惜。
她开始利用那个所谓的系统。系统商城里有各种各样的商品。她兑换了厨艺精通,用匪夷所思的调料和烹饪手法做出了可乐鸡翅和麻辣香锅,那种新奇刺激的味道瞬间征服了兄长温瑾的胃,让他对我这个妹妹刮目相看,直夸我病了一场,竟变得如此聪慧有趣。
她兑换了诗词宝典,在父亲与同僚的宴席上,随口便作出几首我闻所未闻、却意境高远的绝妙好词,引得满堂喝彩。父亲震惊之余,是抑制不住的骄傲,他抚着胡须,朗声大笑,说我温家的女儿,果然是人中之凤。
而我,真正的温颜,只能在灵魂的深处无声地哭泣。那些菜肴新奇,却毫无底蕴;那些诗词绝妙,却不是我的才情!他们称赞的、喜爱的,是这个小偷,这个强盗!
最让我心如刀割的,是楚玄的改变。
起初,他对我的巨大变化是警惕和疏离的。他习惯了我温婉娴静、循规蹈矩的模样,对于这个时而口出狂言、时而举止跳脱的新温颜,他感到了陌生。
温颜,你最近……很不一样。一次在御花园的会面,他蹙着眉,审视着我。
林菲菲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太子殿下是不喜欢吗觉得我不如从前那般像个木头美人,温顺得有些乏味了
楚玄一怔。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或许从未想过,会有人用乏味来形容从前的我。而这句话,恰恰戳中了他内心深处可能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厌倦。
林菲菲的系统,似乎能洞察人心。它告诉她,楚玄最爱喝的,并非宫中特供的贡茶,而是一种产自南疆、味道苦涩却回甘悠长的相思苦。这种茶,是我花了整整三年时间,在他无数次的品茶习惯中,才慢慢揣摩出的隐秘喜好。
当林菲-菲用我的手,为他沏上那杯相思苦时,楚玄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你怎么会知道……
我俏皮地眨了眨眼:因为我关心殿下呀。用心去看,自然就知道了。
那一刻,我看到楚玄眼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如冰雪般消融了。他开始觉得,这个新温颜不仅活泼有趣,还比从前更懂他,更贴心。他开始频繁地出入丞相府,每一次来,林菲-菲都能用系统提供的情报,精准地搔到他的痒处。她知道他最近在为什么政事烦忧,能用一些现代的、超前的观点点拨他;她知道他私下里喜欢收集前朝的孤本兵书,便无意中在市井淘来一本送他。
他看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炽热。那是我盼了十几年,都未曾拥有过的眼神。
我绝望地看着他们在我亲手打理的花园里追逐嬉戏,看着他们在我最爱的凉亭里相拥低语。我成了最可悲的看客,被迫观看一场用我的身份、我的容貌、我的身体上演的、与我无关的风花雪月。每一次他们深情的对视,每一次他宠溺的微笑,都像一把刀,在我的灵魂上反复凌迟。
二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窃贼,用我的身体,偷走我的人生。
我开始反抗。
在意识的囚笼里,我用尽全部的力气,将我所有的怨恨、不甘与愤怒,凝聚成一股微弱的意志。我日复一日地冲击着那层无形的壁垒,像一只被困在琥珀里的飞蛾,徒劳地扇动着翅膀。
终于,有一次,林菲菲正得意洋洋地向楚玄展示她新画出的一幅山水,吹嘘着自己灵感泉涌。就在她提笔落款,准备写下温颜二字时,我拼尽了全力,将所有的精神力量都集中在右手上。
那一瞬间,我成功了。
她的手腕猛地一抖,笔锋失控,在洁白的宣纸上留下了一道丑陋的墨痕。紧接着,那只手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受控制地在纸上写下了两个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字——救我。
空气瞬间凝固。
林菲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仿佛在看什么怪物。
楚玄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厉声问道:阿颜,你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林菲菲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真实的恐惧,玄哥哥,我的手……它不听我的话!好像……好像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
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丝希望。只要他们发现异常,只要他们找来高人,或许就能揭穿这个冒牌货!
然而,我低估了楚玄对林菲菲的迷恋,也高估了我在他心中的分量。
恐惧过后,林菲菲的脑子转得飞快。她扑进楚玄怀里,浑身发抖,哭得梨花带雨:玄哥哥,我好怕……是不是我上次高烧,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还是我得了什么疯病这个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我’,她好阴暗,好恶毒,她想毁了我,她想抢走你!
她的话,巧妙地将我定义成了一个邪恶的、不该存在的心魔。
楚玄紧紧抱着她,眼中满是心疼与怜惜。他看向那张写着救我的宣纸,眼神变得冰冷而决绝。别怕,阿颜。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我都不会让它伤害你。你才是真正的温颜,活泼、善良、有趣的温颜。至于那个阴暗的‘东西’……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杀意,我会帮你,彻底把它驱除出去。
我的希望,瞬间化为泡影,坠入更深的绝望。
他们没有找道士,没有请高僧,而是请来了一位据说是精通奇症的太医。那太医是楚玄的心腹,一番望闻问切之后,煞有介事地得出了结论:太子妃殿下(此时我与楚玄的婚期已定,她已被尊称为太子妃)此乃‘离魂之症’。主体灵魂因大病而受惊,引来了心魔。此心魔凶恶,欲反客为主。需以金石之物镇压,辅以清心去魔之汤药,或可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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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说辞,为他们接下来的暴行,提供了完美的借口。
于是,我被囚禁了。
他们将我关进了太子府最阴暗潮湿的地下石室。这里终年不见天日,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霉变的气息。冰冷的铁链锁住了我的手腕和脚踝,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会带起一阵哗啦啦的、令人心悸的声响。
林菲菲和楚玄,成了我唯一的访客。
姐姐,你还在这里呀林菲菲提着食盒,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的天真烂漫,此刻看来只剩下纯粹的恶意,系统说,你的意志力太强了,这样下去,我没办法‘完美融合’。所以,只能让你痛苦一点,再痛苦一点了。
她打开食盒,里面是我曾经最爱吃的桂花糕。她捏起一块,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细细品味着,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真好吃。可惜啊,你尝不到了。哦,对了,我忘了,你现在连吃饭都不需要了,反正这身体是我在用。
而所有的痛苦,都由我来承受。他们所谓的清心汤药,是带着铁锈味的苦涩液体,每一次灌下,都像有无数把小刀在我的五脏六腑里搅动。而身体上的饥饿、寒冷、疼痛,也分毫不差地传递到我的灵魂之中。
我被迫观看着林菲菲用我的身体,和楚玄上演一幕幕深情戏码。他会带着她最爱的书籍来到暗室,坐在离石床不远的地方,温柔地为她朗读。他会告诉她朝堂上的趣事,会和她商议未来的规划,仿佛我这个被铁链锁住的疯子只是一个不存在的背景。
阿颜,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大婚。楚玄抚摸着她的长发,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我会为你举办全天下最盛大的婚礼。
嗯,林菲菲依偎在他怀里,眼角的余光却瞥向我,带着一丝挑衅的笑意,玄哥哥,我等不及了。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先把这个‘麻烦’彻底解决掉。
她的系统告诉她,极致的肉体痛苦,是摧毁灵魂意志最快的捷径。
于是,那一天,楚玄带着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走进了暗室。
让她再绝望一点。楚玄的声音冷得像冰,把她的十指敲碎。我倒要看看,一个连画笔都握不住的废人,还怎么自称京城第一才女。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灵魂在疯狂地嘶吼。不!不!那是我画画的手,是我弹琴的手!
侍卫拿着小巧的铁锤,一步步向我走来。林菲菲站在楚玄身边,脸上带着兴奋又残忍的期待。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暗室,但那不是从我的嘴里发出的。是林菲菲。她捂着自己的手,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但那痛苦转瞬即逝,变成了一种奇异的快感。
而我,清晰地感觉到,我的灵魂,仿佛被那铁锤一记一记地敲击着。第一根手指,骨头碎裂的声音,清脆得可怕。锥心刺骨的剧痛,从指尖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我的意识几乎要被这痛苦的浪潮淹没。
第二根,第三根……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十指,变得血肉模糊,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而那份痛楚,却被系统精准地、百分之百地转移到了我的灵魂之上。
林菲菲靠在楚玄怀里,喘息着说:玄哥哥,好痛……又好奇怪……我感觉,身体里的那个‘她’,好像变弱了。
楚玄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是魔鬼的低语:乖,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剧痛之中,我没有昏厥。无尽的黑暗里,仇恨像淬火的钢,将我的灵魂磨砺得无比坚韧,也无比怨毒。我不再哭泣,不再哀求。我只是看着他们,用我灵魂的眼睛,将他们的嘴脸,一笔一划,刻进了最深处。
就在我以为自己将要永堕这无边地狱时,隔壁的黑暗中,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声响。
你……不想报仇吗
那是一个沙哑的、带着异域口音的男声。
我循声望去,只见隔壁的囚室里,同样锁着一个男人。他衣衫褴褛,长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像草原上孤狼的眼睛,充满了野性和不屈。
你是谁我在意识中问。
南疆皇子,阿尔坦。他似乎能听到我的心声,那个女人,用妖术窃取了我国的军事机密,构陷我叛国,才害我沦落至此。我能感觉到,你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一个在欢愉,一个在尖叫。
绝境之中,我终于遇到了我的盟友。
三
阿尔坦成了我在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光。他虽然身陷囹圄,但他的见识远超我的想象。他来自一个信奉自然神与灵魂之力的国度,对于我这种灵魂被囚的境况,他并非一无所知。
那个占据你身体的,不是鬼魅,更像是一种……寄生灵。阿尔坦的声音通过墙壁的缝隙,低沉而清晰地传来,她和那个所谓的‘系统’,是一种共生关系。系统给她力量,她为系统提供宿主和能量。而你,原主,你的痛苦和绝望,就是它们最好的养料。
那我该怎么办我的灵魂在黑暗中发出无声的呐喊,充满了焦灼。
养料,也可以变成毒药。阿尔坦的语气带着一丝冷酷的智慧,当你的意志,你的怨恨,强大到超过它们能吸收的极限时,平衡就会被打破。痛苦没能杀死你,它就会让你变得更强。你的灵魂,正在被仇恨淬炼成一把最锋利的刀。
在他的指导下,我开始尝试一种特殊的冥想。我不再逃避痛苦,而是去拥抱它,感受它,将每一次的折磨,都转化为滋养我灵魂意志的燃料。每一次林菲菲和楚玄的甜蜜互动,每一次她用我的身体享受荣华富贵,都化作一缕缕黑色的火焰,在我的灵魂深处燃烧,让我的意志变得前所未有的凝聚和强大。
渐渐地,我发现阿尔坦说的是对的。我能感觉到,林菲菲的系统在面对我日益强大的灵魂时,开始出现一丝不稳。
机会终于来了。林菲菲为了讨好一位精通音律的长公主,决定在宴会上表演一曲古筝。她用系统兑换了古筝精通(速成版),自以为万无一失。
宴会之上,她端坐筝前,姿态优雅。当她拨动琴弦,流畅的乐声响起时,满座皆惊。长公主的脸上也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就在她弹到乐曲最高潮、心神最为投入的一刻,我发动了攻击。我将所有积攒的怨念,如同一根无形的尖针,狠狠刺向她与系统连接最紧密的地方!
铮——!
一声刺耳的杂音,划破了和谐的乐章。林菲菲的手指猛地一僵,原本行云流水的曲调戛然而止。她脸上的自信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慌乱。她想继续,可手指却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接连弹错了好几个音。
怎么回事
太子妃殿下似乎……失手了
宾客们的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在林菲-菲心上。她的额头渗出冷汗,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她脑中响起:警告!警告!原主精神力冲击!系统稳定性下降5%!
那一刻,我清楚地感觉到,我对身体的控制,出现了一丝缝隙。我能动了!我能动一根手指了!
这次小小的意外,让林菲菲和楚玄惊惧不已。他们以为敲碎我的十指就能让我永不翻身,却没想到我的反抗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对我的治疗——也就是折磨,变得更加频繁和残酷。他们试图用更剧烈的痛苦来压垮我。
然而,每一次的痛苦,都只是让我这把名为复仇的刀,被磨得更加锋利。
阿尔坦也一直在为我们的逃脱做准备。他告诉我,他有一种南疆的禁忌蛊术,名为燃魂引。此术可以燃烧施术者的灵魂,在短时间内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甚至可以暂时夺取被寄生的身体的控制权。
但代价是,你的灵魂会因此残缺,永世不得轮回。即使报了仇,你也将化为天地间的一缕孤魂。阿尔坦的声音无比凝重,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轮回于我,早已是奢望。我唯一想要的,就是亲手将他们拖入地狱。
于是,在暗无天日的囚室里,阿尔坦开始教我如何用我的精神力,以怨恨为引,以痛苦为料,在灵魂深处,悄悄培育那只复仇的蛊虫。
我们的逃脱计划,也经历了一波三折。
第一次,我们策划利用送饭的间隙。我制造精神冲击,让林菲菲意外打翻了饭菜,试图在混乱中,让阿尔坦拿到狱卒腰间的钥匙。然而,楚玄的防备心极重,狱卒训练有素,钥匙纹丝不动。计划失败,换来的是一顿毒打和更短的放风时间。
第二次,阿尔坦通过一种特殊的口哨声,联系到了他在京城潜伏的最后一名死士。那名死士试图在夜间制造火灾,引开守卫。但楚玄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死士被当场擒获,就在我们的囚室外,被乱箭射死。楚玄站在血泊中,冷笑着对我们说:别白费力气了。你们的命,握在我的手里。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但我心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旺了。
最终的转机,来自于林菲菲的自大。随着大婚之日临近,她的系统告诉她,我的灵魂能量已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她和楚玄都以为,我的心魔已经被彻底清除。太子府的防卫,也因此松懈了下来。
他们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婚前宴,宴请百官。整个太子府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中。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宴会当晚,喧闹声、丝竹声隐隐传来,与我们这里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按照计划,阿尔坦用早已磨尖的衣扣,开始不懈地撬动门上的锁芯。而我,则将我所有的力量,都集中起来,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林菲菲正在宴会厅里,被众人簇拥着,享受着作为准太子妃的荣耀。她端起酒杯,正要向长公主敬酒。
就是现在!
我发动了燃魂引的雏形。我没有试图去争夺控制权,而是将一股精纯的、带着极度痛苦幻觉的精神力,直接注入了她的感知中。
啊!
林菲菲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在她的感知里,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暗室,无数的铁锤正在敲击她的十指,沸腾的药汁正灌入她的喉咙。那种身临其境的剧痛,让她瞬间崩溃。
她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尖叫,状若疯魔。别打了!别打了!我好痛!救命啊!
全场大哗!
楚玄脸色铁青,冲过去抱住她,却被她又抓又咬。滚开!魔鬼!你们都是魔鬼!
宴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所有的守卫,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宴会厅。
咔哒。
一声轻响,阿尔坦的锁开了。他迅速打开我的牢门,将几乎虚脱的我从石床上解救下来。他背起我,循着他早已在脑中演练了无数次的路线,避开慌乱的人群,潜入了太子府的排污水道。
腥臭的、冰冷的污水淹没了我的半个身体,但我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我们,逃出来了。
黑暗的尽头,是复仇的黎明。
四
逃出太子府后,我和阿尔坦藏匿在京城一处最偏僻的贫民窟里。这里龙蛇混杂,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也是最容易隐匿身份的地方。阿尔坦凭借他王子的头脑和在绝境中磨练出的生存能力,很快就为我们找到了一个安全的落脚点。
太子府的准太子妃在宴会上当众疯癫,随即与被囚的南疆皇子一同失踪。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京城。楚玄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和林菲菲的清白,对外宣称,是南疆余孽用妖术迷惑了准太子妃,并将她劫走。他下令全城戒严,张贴出我和阿尔坦的画像,悬赏万金捉拿。
然而,他们找的是一个疯癫的女人和一个高大的异域男子。而我和阿尔坦,早已改头换面。阿尔坦用草药染黑了头发,贴上胡子,扮作一个落魄的中原商人。而我,在林菲菲的控制下,也被迫换上了最朴素的粗布麻衣,脸上用锅底灰抹得看不出原样。
林菲菲在我的身体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系统!系统!那个贱人为什么还能影响我你不是说她的灵魂能量已经快消散了吗她在脑海里疯狂地尖叫。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回应道:检测到异常精神体,能量模型已改变。警告,原主已构成高度威胁。建议攻略者立刻与其进行切割,或采取终极清除手段。
怎么切割怎么清除林菲菲急切地问。
终极清除手段需消耗攻略者百分之五十的现有积分,且有百分之三十的几率对宿主身体造成永久性损伤。是否执行
林菲菲犹豫了。她舍不得积分,更怕这具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完美皮囊受到损伤。她选择了相信楚玄能很快找到我们,将我们一网打尽。
这段时间,对我而言,既是养精蓄锐,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理折磨。我能感觉到林菲菲的恐惧、焦虑和愤怒,她每天都在咒骂我,在身体里和我进行着无声的战争。而我,则在阿尔坦的帮助下,日夜不停地修炼那禁忌的燃魂引。我的灵魂,就像一块被反复锻打的铁,每一次的痛苦都让它变得更加坚硬,闪烁着危险的暗光。
楚玄和林菲菲的大婚之日,并没有因为这次意外而推迟。对楚玄来说,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表现出镇定和强势。他要用一场举世无双的盛大婚礼,来洗刷所有的流言蜚语,宣告他的胜利。
他们以为我们已经逃出京城,远走高飞。他们以为,我们是丧家之犬,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大婚前三天,我让阿尔坦帮我做了一件事。他找到了一个以传递消息为生的乞丐,给了他一锭银子,让他将一封信,送到丞相府,我兄长温瑾的手中。
信里,我没有提任何关于灵魂、穿越的事情。我只是用一种虚弱而悔恨的笔触,写道:兄长,小妹不孝,误信奸人,犯下大错,如今追悔莫及。我自知罪孽深重,无颜苟活于世。只求在大婚之日,能远远看一眼,了却尘缘。另,母亲留下的凤钗,是我唯一的念想,若能在我临去之前,再看它一眼,我便死而无憾。
温瑾接到信,必然会交给楚玄。以楚玄多疑的性格,他不会相信这是我单纯的告别。他会认为,这是一个陷阱,是我和阿尔坦最后的反扑。
果不其然,第二天,全城的搜捕力量,都开始向信中暗示的城西破庙附近集结。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林菲菲在身体里冷笑:蠢货,真以为用这种小伎俩就能骗过我们想拿回凤钗做梦!等抓到你,我要把你挫骨扬灰!
然而,这只是第一层。
大婚前夜,我让阿尔坦将另一封信,射入了太子府东宫的书房。这封信,是给楚玄的。
信的内容,截然不同。
楚玄,你我十年青梅,终究抵不过一个有趣的灵魂。你爱上的,究竟是我的皮囊,还是她的魂魄你敢不敢,给我们三个人,一个最后的了断明日午时,城南渡口,我只身前来。你若还念一丝旧情,便带着那支凤钗来见我。我只想问你一句话,问完,我便自沉江心,成全你们。若你不敢,便当我温颜,从未认识过你。
这是一步险棋,一步诛心之棋。
我知道楚玄的骄傲,他绝不容许自己被一个手下败将定义为懦夫。而且,林菲菲的疯癫和我的阴魂不散,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一根刺。他需要一个彻底的了结,来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来安抚内心深处那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不安。
林菲菲在我的身体里暴跳如雷:不能去!这绝对是陷阱!她想见你,她还惦记着你!
这一次,楚玄却没有听她的。
够了!他第一次对林菲菲发了火,你最近越来越不像样了!她说的对,是该做个了断了。我要让她亲口承认,她输了,输得心服口服。我要让她,死心!
他决定去。但他不会一个人去。他会在渡口周围,布下比城西破庙更严密的埋伏。他要当着我的面,彻底碾碎我最后的尊严,然后将我和阿尔坦一举擒获。
而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我根本没打算去城南渡口。
当楚玄带着大批高手,在城南渡口严阵以待,当林菲菲因为嫉妒和不安,也偷偷跟了过去的时候——我和阿尔坦,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回了防备最为空虚的太子府。
我们的目标,是太子府的祭天台。那是皇室举行最重要仪式的地方,也是楚玄大婚典礼的核心所在。
阿尔坦看着我,眼中有一丝不忍:燃魂引一旦发动,就再无回头路。你真的……想好了
我看着他,灵魂深处,那只用无尽怨恨喂养的蛊虫,已经蠢蠢欲动。
我不是想好了,我的意志,通过这具身体,传递出冰冷的气息,我只是,等了太久了。
我所做的一切,调虎离山,声东击西,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为我最后的复仇,清空所有的障碍,搭好最终的舞台。
楚玄,林菲菲,你们以为你们是猎人,而我是猎物。你们错了。
从始至终,我才是那个,手握屠刀的人。
五
大婚吉时已到。
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红海之中。十里红妆,从丞相府一直铺到东宫门口。百姓夹道围观,争相一睹这场空前盛大的皇家婚礼。
楚玄最终没有在城南渡口等到我。他带着一丝被戏耍的恼怒和隐隐的不安,回到了东宫。林菲菲则在一旁不断地安抚他,说我不过是虚张声势,早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在宫人的簇拥下,林菲菲换上了繁复华丽的凤冠霞帔。那身嫁衣,本该是属于我的。大红的底色上,用金线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样,裙摆拖曳在地,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她头戴凤冠,上面镶嵌的明珠与宝石,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鬓边斜插着的那支赤金点翠凤钗。
楚玄要向全天下宣告,他选择的,是他身边这个明艳动人、即将成为他妻子的温颜。那支凤钗,就是他给予她的胜利勋章。
祭天台上,百官列席,皇亲国戚尽在。皇帝和皇后坐在最高处,面带微笑地看着这对即将完成大典的璧人。
楚玄牵着林菲菲的手,一步步走上高台。他一身赤色龙纹婚服,身姿挺拔,俊美无俦。他脸上的笑容,自信而满足。他即将拥有美丽的妻子,和无上的权力。他的人生,正走向巅峰。
林菲菲依偎在他身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与幸福。她成功了,她马上就要完成主线任务,成为这个世界的女主人。至于那个阴魂不散的原主,不过是她成功路上一块已经被碾碎的绊脚石。
司仪高亢的声音响起:一拜天地——
楚玄与林菲菲,转身,对着苍茫的天地,缓缓躬身。
二拜高堂——
他们又转向高坐的帝后,盈盈下拜。
夫妻对拜——
司仪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充满了喜庆。
楚玄转过身,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美丽的新娘。林菲菲也抬起头,娇羞无限地回望着他。他们相对而立,准备完成这最后的一拜。
就在他们即将弯腰的那一瞬间。
我,发动了燃魂引。
我将我灵魂中积攒的、淬炼过的所有痛苦、怨恨、不甘、绝望,尽数点燃。那股力量,如同积蓄了千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林菲菲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的瞳孔猛地收缩,然后又急剧放大,最后变成了一片空洞的灰白。她身体里的那个外来灵魂,在我的滔天怨火面前,就像一滴落入滚油的水珠,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彻底冲垮、压制到了最深的角落。
我的身体,僵硬地、一寸一寸地,直了起来。
那张原本巧笑嫣然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无边痛苦与彻骨仇恨的、宛如厉鬼般的神情。
楚玄。
一个声音,从我的喉咙里发出。那声音沙哑、破碎,像是生锈的刀片在互相摩擦,带着来自地狱深渊的寒气,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寂静的祭天台。
楚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我:阿颜,你怎么了
我缓缓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里,没有了丝毫属于林菲菲的狡黠与活泼,只有一片死寂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深渊。
阿颜她也配叫这个名字吗我嗤笑一声,那笑声凄厉得不似人声,太子殿下,我的好夫君,你我青梅竹马十年,难道……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楚玄如遭雷击,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恐:你……你是……温颜不可能!你不是已经疯了吗你不是……
我疯了我一步步向他走去,身上华丽的嫁衣,此刻却像是浸透了鲜血的囚服,是啊,我是疯了!是被你,和这个占据我身体的贼,一起逼疯的!
我举起我那双被敲碎后又畸形愈合的手,它藏在宽大的袖袍下,此刻却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血肉模糊的记忆仿佛重现。你还记得吗,楚玄你说要敲碎我的十指,让我这个京城第一才女,再也握不住画笔!
我又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还记得吗你们用滚烫的药汁,用有毒的香膏,日日夜夜地折磨我,想毁掉我的容貌,磨灭我的意志!你们把我像狗一样锁在暗室里,听着你们在我耳边上演恩爱缠绵!
我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凄厉,每一个字都像是泣血的控诉。
我才是温颜!我才是丞相府的嫡女!我才是和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而她,我指着自己的心口,眼中流下两行血泪,她是个来自异世的孤魂野鬼!一个用着卑劣手段,偷走我的人生、我的亲人、我的爱人的强盗!
真相如同一道惊雷,在祭天台上炸响。百官哗然,帝后失色。
妖言惑众!楚玄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色厉内荏地怒吼道,来人!把这个妖孽给本宫拿下!
侍卫们迟疑着,不敢上前。
我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脸,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拿下我太晚了,楚玄,一切都太晚了。
我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不是爱她吗爱她有趣的灵魂我的声音变得如同梦呓,却又带着最恶毒的诅咒,那我就成全你。我以我残破的灵魂为祭,立下血誓,发动这世间最恶毒的‘同心蛊’!
从此以后,我的魂,你的魂,还有那个窃贼的魂,我们三个,永生永世,锁在一起,再不分离!
话音落下的瞬间,黑色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从我的手背上疯狂地蔓延开来,顺着他的手臂,爬上了他的脖子,他的脸!
啊——!
楚玄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疯狂地抽离身体!他的眼前,浮现出我在暗室里所承受的一切痛苦,那些画面,如同烙印一般,刻进了他的灵魂。
他在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迅速地枯萎、衰败。最终,他倒了下去,气绝身亡,脸上还凝固着无尽的惊恐。
随着他的死亡,我身体里的生命之火,也迅速熄灭。我能感觉到,林菲菲那被禁锢的灵魂在疯狂地尖叫、求饶。
我缓缓倒下,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留下最后一句话。
欢迎来到……永恒的囚笼。
红色的嫁衣,铺陈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朵盛开的、绝望的彼岸花。
我的身体,将会腐朽。
但我的灵魂,楚玄的灵魂,和那个穿越女的灵魂,将永远被禁锢在这具腐朽的躯壳里,在无尽的黑暗中,彼此纠缠,互相折磨。
她将永远听着我的诅咒,感受着我的怨恨,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