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把你昨天给我送去的嚼货给你拿回来了。都给我了,大过年的你跟孩子吃啥
李疯子向张屠夫说道。
听到李疯子的话我在心里有些失落,原来李疯子不是为我起名字的事来的。
李疯子,你跟我见外是不你把东西拿走,不然别进我家。
张屠夫瞪着通红的眼睛不像是开玩笑。
还有件事,办完了我就走。李疯子从兜里掏出张巴掌大的报纸。
给这孩子起名的事我想了一宿,我寻思着给这孩子起个张啸天的名字,可就是拿不准用哪个啸字,你帮我斟酌一下。
说话间李疯子把报纸递给张屠夫。
张屠夫也没有伸手去接报纸。我也不认字,你给我看这干啥
李疯子笑了笑,把报纸举到张屠夫面前,用手指着上面的名字说道:
这第一个名字是向苍天呐喊的意思,这第二个名字是每天笑对生活的意思,你觉得哪个好
从来都只是对酒感兴趣的张屠夫破天荒地沉吟了一会。嗯,这名字真他妈好听,比我的都强,两个都好,随便选一个,剩下那个留给我,我把自己的名字也改了。
那可不行,哪有爷俩叫一个名字的,你必须得给孩子选一个。李疯子很认真地说道。
张屠夫随口说道:那就第二个吧。
我要第一个!我倔强地盯着张屠夫。
哪有狗剩子叫着得劲,还好养活。张屠夫嘟囔着。你愿叫啥就叫啥,我不管,你赶快给李疯子弄点下酒菜去。
我不吃饭,你们能相中这名字就好,我得回了。说话间李疯子扭头就要往外走。
那不行,咋地,你这是嫌我家埋汰啊。
张屠夫的话让李疯子不好再执意往回走了。
我一边干活一边在心里不停默念着张啸天、张啸天,生怕自己在一个恍惚间再把名字给忘了。
我把李疯子带来的猪下水切了一块猪肝和猪肚舀了一勺大酱拌了进去。
端上桌后,我拎着李疯子带来的土篮子急匆匆走出家门。
我是想用猪下水换点粘豆包。
先去的二埋汰家,结果二埋汰家没人。只好又去了别人家,可走了几户,都没人舍得跟我换。
要是换作平常我早就回家了。
可是对李疯子我在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感激。心里寻思着,不管咋整也得让李疯子吃顿好吃的。
在我眼里粘豆包就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我走了近七八里路才换回半蓝子粘豆包和十几个咸鸭蛋,一路小跑地赶回了家。
还好,谢天谢地李疯子还没走。
估计李疯子也是走不了了,他和张屠夫一个趴在桌子上,一个拱在炕上睡着了。
冬天的日头落得早,四点多钟天色就已经擦黑,趴在桌子上的李疯子醒了过来。
睡眼惺忪的李疯子看着周遭的一切,貌似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处,就是怔怔地盯着我。
好半晌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从炕上跳到地上,结果脚步虚浮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我赶紧起身扶住李疯子,李疯子一瘸一拐地向屋外急匆匆走着完了,完了,开会迟到了。
看到李疯子急切的模样,我也跟着紧张起来,在我心里一直认为开会是件了不起的事,只有大本事的人才会开会。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李疯子,就是紧跟在他身后。
出了家门都已经走出很远李疯子才意识到我的存在,面露歉意地说道:这天多冷,快回去,我没事。
我也不言语,就是倔强地跟在他后面。
又走了大概能有一里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李疯子停下脚步用手揉了揉我的头说道孩子,听话,回去,要不我就不走了。
从来没有人用这样和蔼的语气和我讲过话,也从来没有人叫过我孩子,在心底猛然涌起暖流的同时,我就想着用自己的方式回报眼前这个男人。
我执拗地低着头不说话,也不肯挪动自己的脚步。
见我没吱声,李疯子蹲下身,抓起我的手放到他温暖的大手里揉搓着。
孩子,你担心我,我知道。可我也担心你啊,你把我送回去,我再把你送回来,咱俩不就是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前看大戏了吗。
呵呵,你要是真惦记我的话,明天再去我家看看我是不是有事,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见我没应答,李疯子佯装生气地说道:你要是不听话,我可就真生气了,我开会要是迟到的话,领导会批评我的。
担心李疯子被批评我向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目送我走远后李疯子快步向公社走去。
可他哪里知道,不放心他的我却是一直悄悄跟在他后面,直到把他送到那个所谓的会场。
当我透过虚掩的会场大门向里面观望时,身体如触电般地哆嗦个不停,也就是从这一刻起我便在心底埋下一颗愤世嫉俗的种子。
会场的主席台上,李疯子被人给戴上一顶高高的锥筒帽,整个人身体成九十度向台下鞠着躬。
台下的人则是在马队长的带动下,举着小红本不停嚎叫着,李疯子可能是因为身体的疼痛嘴角一直在抽搐。
看着眼前的情景,被张屠夫暴打都没哭过的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心中对台下那群疯子一样的人充满了怨恨。
回到家后,看到躺在炕上还在酣睡的张屠夫我心中陡然升起怒火。
我把李疯子的遭遇归罪在张屠夫身上,都是因为张屠夫把李疯子灌醉才让李疯子遭了这样的罪。
我跑到灶坑边把灶坑里的柴火全部浇灭,还把房门打开,故意使劲磨着刀,发出很大的声响,这是我能想到报复张屠夫的所有手段了。
整整一天,我如同丢了魂儿一般,无论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李疯子被批斗的惨状始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自打记事以来,我第一次失眠了,心里全是对李疯子的担忧。
第二天,天刚放亮,我收拾了五个粘豆包又拿上两个咸鸭蛋急匆匆走出家门。
我要去看看李疯子,这是昨天晚上就已经打定的主意。
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了李疯子家。
可到了家门口时我又犹豫了,我没敢喊门,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其实我就是想看看李疯子有没有事。
我努力地透过院墙向糊着报纸的窗户张望着,可我什么也看不到。
我又绕到了后院,除了能看到几只山羊外,依旧听不到屋内有半点声响传出来。
于是,我就在前院、后院来回徘徊着,整整一个上午李家也没出来过人。
临近中午时分,我看到从村口方向过来一群羊。
当看清楚赶羊的正是李疯子的大儿子后,我又有些怯场了,躲到了赶羊少年看不到的拐角处。
等少年把羊全都赶进院子里关上院门后,我从拐角处又回到李家院门前,心里开始后悔起刚才没和少年打招呼。
可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时,院门突然被打开,李疯子从门里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