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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自己小院临窗的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阿砚小心翼翼地用浸了冷水的细棉巾替我敷着眼下的乌青,满眼心疼。
小姐,您这又是何必呢夫人尸骨未寒,您......您当着满堂宾客和朝廷大员的面,引狼入室!您没听见,外面那些闲言碎语......
铜镜里,那双褪去了所有伪装的眸子,冰冷幽深。
何必阿砚,你以为我不说,那对母子就进不来了吗
我爹的心思,瞒得过外人,瞒不过我。娘缠绵病榻这些年,他在外头置的那个‘家’,早就扎下根了。那女人——陈氏,给他生了两个儿子,这就是他最大的依仗,也是他最大的心病。他早就想把人接进府,给名分,让他的宝贝儿子们认祖归宗,堂堂正正做云府的少爷。
不会的,
阿砚倒抽一口凉气,
老爷对夫人一向情深,怎么会......
情深
我冷哼一声,
娘在时,他怕落人口实,影响他那‘情深义重’的好名声和华锦庄的招牌。如今娘走了,他更肆无忌惮。朝廷特使他们只在乎贡品能否按时交付,云家内里是人是鬼,谁在乎
所以,与其等他某日找个由头把人接进来,让那陈氏在众人面前博一个‘苦尽甘来’的名声......不如,由我来做。
由我这个孝顺的嫡长女,在娘亲灵前,‘深明大义’、‘顾全大局’地提出来。如今朝廷特使夸我‘孝义双全’,我爹对我更是感激涕零。所有人都只会说我识大体,谁还能指责我爹薄情寡义这样的功劳,为何不戴在我头上
这云府的大门,是我亲手为他们敞开的。进来,才能摔得更惨,死得更透。
小姐......
我擦去阿砚脸颊的泪,
好了,替我更衣。父亲今日归家,迎新人入府。
我眼中含冰,
做女儿的,总要去迎一迎。礼数,不可废。
......
我的温顺孝顺,陈氏的体贴温柔,让云震山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而张德海,这条蛰伏多年的老狗,也终于亮出了獠牙
母亲留下的老人,或被荣养,或被寻了由头发落。府库的钥匙、采买的账册、外院仆役的调度......都被他以新姨娘需掌家理事为由,从我手中慢慢夺走。
视线所及,皆被陈张二人及其亲信织就的密网遮挡得严严实实。
......
小姐,流霞坊的杨掌柜递了信儿来。
阿砚快步跑向我,声音压得极低。
她将一张叠得方正的素笺塞进我手中。
流霞坊,这枚埋在我母族苏家故旧土壤里的种子,终于到了要破土见光的时候。
展开信笺,只有一行仓促潋草的小字,
东家,华锦庄的‘金云绡’,断了。
金云绡!
那是华锦庄今年贡品单子上分量极重的一款料子,以金线织入云纹,灿若朝霞,专供宫中贵人裁制节庆吉服。
断货在这个节骨眼上
我心中一阵冷笑。
张德海和陈素心急于掌控全局,结果露出致命的破绽!
他们急于换上自己人,清洗异己,却忘了织锦行当里,有些传承了几十年的老匠人,那些掌握着独门秘技的手艺,才是真正的根基!
正好,这样的机会!
我猛地攥紧信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阿砚,备车,去华锦庄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