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甚至不敢跟刘世廷和李国栋有任何眼神交流,便迅速退出带上了门,如同他来时一样轻捷,如同一个训练有素的影子退回到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
还好,不用自己倒茶了!
秘书的出现,更像是程序化的安排,而非主人的授意。
有了茶,方才那几乎凝滞的冰冷空气,似乎缓和了些微。
温热的茶杯熨贴着因紧张而汗湿的手心,让两人下意识地吸了口气。
刘世廷清了清干涩的喉咙,首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静默。
江书记,他开了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沉痛,今天这事......简直荒唐透顶!
这个张彪简直胡闹,无法无天,连你也被拘了,虽然是误会,但行为确实不可饶。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攫住江昭宁那仍旧停留在文件上的平静侧脸,加重了语气,决不能姑息,一定要重重处置!杀一儆百!
江昭宁不动声色,刘县长,你想怎么办
我想给这小子一个教训,记大过一次,扣除两年的岗位津贴及年终绩效奖金,以示惩罚。
政治上对他的影响就不说了,光这经济损失得有好几万!
江昭宁动了动眼睑。
两人紧盯着他。
这样做
是的。
李国栋像是被这严厉的声浪推动着,身体绷得更紧了些。
他立刻接口,那语气充满了自责:江书记,我也有责任!
我......我作为分管公安的副县长,作为他的直接领导,没有管理好队伍,治警不严,才闹出这天大的笑话。
给您造成这么大的困扰......我......
我给组织抹黑,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请江书记给我处分。
处分江昭宁终于有了动作。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笔,让它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悄无声息地滚动了小半寸。
江昭宁嘴角忽然勾起一丝极淡、极浅,甚至带着点戏谑意味的笑容,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微微摇头,目光在李国栋脸上停留了一瞬,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李县长,言重了。
连张虏......哦,不,连张彪我都不想处分,他仿佛口误般纠正了一个字,却让那个张虏的余音像根细刺扎进了听者的耳朵。
遑论处分你一个堂堂的市管副县长
国栋同志,你就放宽心吧。
呼......李国栋紧绷的肩膀瞬间垮塌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一股巨大的解脱感瞬间席卷全身,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浸湿。
看来,江书记确实没有深究自己领导责任的意思,最大的危机似乎解除了。
可坐在旁边的刘世廷,心不但没放下来,反而瞬间悬得更高了。
这话听着是宽宏大量得如同圣人,可实在太反常了!
完全不符合一个顶级学府毕业、火箭般蹿升、刚刚在全县最高位置上遭受奇耻大辱的年轻掌舵者的心理状态。
他脑中飞快掠过江昭宁那几近眩目的履历:顶流名校光环、杰出青年人才引进、重点培养,一入仕途就被破格聘任为副县长。
他的起点就是别人的终点!
随后八年内副县长、常务副县长、副书记、县长一步不落......
这种升迁速度,绝非仅靠运气或背景就能达成,其人的心机、手腕、韧性,必然深不可测。
他会是个被人扇了耳光还笑脸相迎的怂货
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冒犯他、尤其是几乎摧毁他所代表权力尊严的对手
就算不把张彪扒层皮,至少也要一撸到底,以儆效尤。
可江昭宁呢轻飘飘一句不想处分连李国栋的请罪都大度地挥手放过
别人主动替他出气,他还不领情
他甚至推开了自己递过去的严惩方案
对于得罪他的人不说睚眦必报,连起码的惩罚手段都没有
这绝不可能是心胸宽广,更不是懦弱退缩,这背后......这平静的湖面下,分明涌动着一股令人极度不安的漩涡。
刹那间,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毫无征兆地自刘世廷的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冲上他的天灵盖!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发凉。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浓重的乌云,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
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江昭宁此刻的平静,绝非息事宁人,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他到底要干什么
这表面的宽宏大量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锋利的刀锋
刘世廷半信半疑,那,这恶劣的影响
还有市委那边......特别是关部长那儿,我们要是不拿出一个强硬的态度,严肃处理到位......恐怕......过不了关啊
影响江昭宁微微侧了一下头,像是在考虑一个无关紧要的技术细节,语气四平八稳,舆论这东西嘛,你越理会,它就越来劲。
像风,让它自己吹一阵,自然就散了。
至于关部长那里......他顿了顿,我会亲自去解释,就说......这不过是个街头巷尾的小摩擦罢了。
不就是有两个社会上的痞子,仗着有点蛮力,跑去欺负一个在街边摆摊、靠修鞋糊口的残疾老手艺人,要收什么所谓的‘平安费’,也就是‘保护费’。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缓,叙述得愈发清晰具体:问题在于还动手要殴打老人,我路过看到了,路见不平嘛,就上前斥责了两句。
并一把攥住动手的痞子的手腕。
江昭宁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别人,结果呢,另一个痞子就恼羞成怒了。
这家伙二话不说,气势汹汹,抄起墙角半块肮脏的板砖,兜头就朝我的脑袋狠拍下来!动作凶狠!
我一瞬间懵了,事出突然嘛,一点防备没有。
但是我总不能白白站着挨揍,对吧
还手也是出于自卫啊。
三个人就这样发生了冲突,我以一击二,嗯,也算是以寡击众吧,我让他们两人来了一个‘哥俩好’,碰了一下头。
他甚至还象征性地朝自己颧骨旁边轻轻点了一下,场面是难看了一点,但也仅此而已。
我自己没什么大碍,算不得吃亏。
最后被定性为互殴,我不就是被带队的张彪当场给铐住了手吗他给我当场就上了一堂治安处罚课,也算是法制教育吧
也就是要我赔受伤痞子医药费,再加上罚款两千元,说是从宽处理。多大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