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离歌起
我踉跄着后退,逃离那扇如同地狱之门的宫室。身后那不堪入耳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我,将我拖入无边的黑暗。
失魂落魄地走出偏殿区域,喧嚣的送行宴早已曲终人散。偌大的宫苑空寂无人,只有冰冷的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照着我形单影只的狼狈。
而他,季景风,久久未曾出来。
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也彻底熄灭。我拢了拢单薄的衣衫,对着等候在宫门外的自家轿夫,声音平静得可怕:回府。
回到那间曾充满温情、如今却冰冷刺骨的卧房,我合衣躺在冰冷的锦榻上,睁着眼睛,望着帐顶繁复的刺绣纹路,一夜无眠。
天将破晓,晨光熹微时,沉重的脚步声才在门外响起。季景风一身戎装,银甲在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寒芒,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图掩饰的愧疚。
他推门而入,看到我竟还睁着眼端坐在床边,显然大出意料,脚步猛地刹住,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抬手,用一块黑色的面巾迅速蒙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眼神躲闪的眼睛。
安歌......你......你还没睡他的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和心虚,昨夜......昨夜与四弟商讨军务,一时兴起,多饮了几杯,就在他府上歇下了......让你久等,是为夫的错。
商讨军务呵。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紧束的盔甲上。
他像是急于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尴尬,一步上前,却又不敢靠得太近,隔着几步的距离,语速飞快:大军已在城外集结,时辰不早,我......这就走了。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深切的眷恋和不舍,声音也放柔了些:半月,最多半月!我一定凯旋!到时候......我带你去西域,去看你一直想看的胡杨林和月牙泉,好不好
胡杨林月牙泉那些曾让我心驰神往的约定,此刻听来只觉讽刺。
快去吧。我垂下眼睫,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一步三回头,那依依不舍、欲言又止的模样,若是放在从前,定能让我心软得一塌糊涂。可如今,我只觉得疲惫,只想他快些离开,让这令人作呕的闹剧暂时落幕。
我以为,煎熬终于可以随着他的离去而暂时终结。
然而,我低估了某些人的迫不及待。
季景风离开不到一个时辰,我卧房的门便被毫不客气地推开。白雪,穿着一身正红镶金边的侧妃大衫,明晃晃地刺入我的眼帘!她脸上带着新承雨露的娇媚红晕,一手还刻意地、充满暗示性地在小腹处来回轻抚,姿态高傲得像只开屏的孔雀。
王妃姐姐,她声音甜腻,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王爷说此行路途遥远,身边没个体己人伺候实在不便,所以......就把白雪带上了。您......不会生气吧她歪着头,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懒得言语。
我的沉默似乎被她解读成了强装的镇定。她莲步轻移,走到我梳妆台前,拿起一支我常用的珠钗把玩,状似无意地继续炫耀:对了,姐姐您绣的那条腰带,花纹真是别致呢。可惜呀......她拖长了调子,带着惋惜的口吻,昨夜不小心......被茶水泼湿了,王爷嫌晦气,随手就扔了呢。
她放下珠钗,转过身,刻意将那身刺目的侧妃大衫展示在我面前,旋转了一圈:您看,这身衣服合身吗这可是王爷今早特意差人送来的呢!他说了,待我腹中的小世子平安降生,就正式给我侧妃的名分。她抚摸着平坦的小腹,笑容得意又恶毒,听说姐姐当年,是靠着在战场上为王爷挡了一箭,才换来这正妃之位啧啧啧......救命之恩呐,确实够重。不过白雪劝姐姐一句,与其等着被休弃扫地出门,不如识相点,自己主动求去,好歹还能留几分体面。王爷他对您啊,恐怕只剩报恩之心,早就没了男女之意了吧
她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下流的怜悯:而且啊......我还听说,姐姐在床笫之间,似乎从未让王爷尽兴过唉,做女人做到这份上,真是......悲哀啊。
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然而,预想中的愤怒、痛苦并未出现,我只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冰冷。
她喋喋不休地炫耀了许久,见我始终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终于也觉得索然无味,悻悻地收起了那副胜利者的姿态,挺着并不存在的肚子,骄傲地转身离去。临到门口,又回头丢下一句:姐姐,您就安心‘养病’吧。等我成了侧妃......这正妃之位,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