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自彼岸归来
周一,杏林春照常开门。我坐在小小的前台后面,对着电脑,认真更新着药材库存的电子表格。阳光透过玻璃门洒进来,暖洋洋的。
叮铃——
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欢迎光临,请问......我习惯性地抬起头,脸上职业性的微笑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冻结在嘴角。
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杜建设。
仅仅相隔半个月（于他而言）,他却像是苍老了十岁。原本高大健硕的身形变得佝偻瘦削,像一根被风干的老竹。身上那件辨不出原色的衬衫沾满污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脸色是病态的蜡黄,眼窝深陷,布满了红血丝,胡子拉碴。只有那双眼睛,在看到我的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如同濒死野兽看到猎物般的亮光！
他一步跨进来,带着一股浓重的汗味和尘土气息,像一阵污浊的风。他目标明确,直冲到我面前,枯瘦如柴却异常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红梅！！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过木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你了！跟我回去！现在就跟我回去！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我瞬间清醒。我用力挣扎,却挣脱不开。他眼底那种不顾一切的癫狂让我心惊。
放手！我厉声喝道。
他却置若罔闻,反而抓得更紧,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我知道你生气！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那个贱人罗晓燕,我替你狠狠教训过她了！她再也不敢了！村里的大家都很想你,陈师父也天天念叨你！红梅,你忍心就这样抛下一切抛下我们三年的......
我猛地弯下腰,另一只手迅速从柜台下方摸出一瓶早就备好的防狼喷雾,对准他那双布满血丝、写满疯狂的眼睛,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喷射阀！
嗤——！
一股辛辣刺鼻的雾气瞬间喷出！
啊——！杜建设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我的手,捂着眼睛踉跄后退,眼泪混合着刺激性的液体汹涌而出,我的眼睛！林红梅！你…你拿的什么鬼东西！你想谋杀亲夫吗！
我迅速后退几步,拉开安全距离,将喷雾瓶紧紧握在手里,如同握着一把利刃,冷冷地注视着他痛苦扭曲的脸：
谋杀亲夫杜先生,有件事情需要提醒你,我的声音清晰、冰冷,不带一丝情感,我们之间,从未有过法律承认的结婚证！在那个世界,所谓的婚姻,不过是大队开的一张证明！在这个世界,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伤害过我、被我彻底抛弃的陌生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他捂着眼睛,透过指缝,难以置信地瞪着我：没有关系！林红梅！你说没有关系！我们同床共枕三年！我......
够了！我厉声打断他,胸中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怒火,出轨这件事,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问题！罗晓燕是处心积虑,是恶毒！但你就没有错吗你的欲望,你的软弱,你的贪婪,你的背叛！是你亲手撕碎了一切！我们之间早就有了无法弥补的裂痕！破镜重圆我林红梅做不到！
我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肮脏的灵魂：容我大胆猜测一下,你现在这么急着找我,是不是因为罗晓燕正坐在你家里哭天抢地是不是她威胁你,如果不娶她、不给她记分员的位置、不给她钱治伤,她就要去报警告你强奸告你故意伤害
你是不是答应了她的要求,却又因为愤怒和不甘,像条疯狗一样把她打得半死来发泄你的怒火现在走投无路了,才想起我这个‘傻女人’了杜建设,收起你这副情深义重、悔不当初的嘴脸！真让人恶心！我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他。
杜建设捂着眼睛的手僵住了,身体微微颤抖。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辩解,想反驳,想用更激烈的情感来打动我,但最终,在我的目光逼视下,他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所有的疯狂和伪装的深情都迅速瘪了下去,只剩下狼狈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慌。
我瞥了一眼他手腕上那个格格不入的、崭新的上海牌手表,表盘反射着冰冷的光。我的语气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嘲讽：
看来,你能待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快走吧,趁我报警之前。不送！
话音刚落,他手腕上的手表表盘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杜建设的身影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变得透明,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他脸上充满了不甘和绝望,在身影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瞬,他用尽最后力气,留下了一句充满怨毒和诅咒的嘶吼,回荡在小小的诊所里：
林红梅！你是离不开我的！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
声音随着他彻底消失的身影,戛然而止。
诊所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淡淡的防狼喷雾气味和窗外传来的车流声。
我长长地、缓缓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了太久的浊气全部排出。然后,我平静地坐回电脑前,拿起鼠标,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库存录入工作。指尖落在键盘上,稳定而有力。
后悔不,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