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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她自彼岸归来
第二天清晨,我在卫生所那张窄小的行军床上醒来。阳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户格子照进来,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身边空空如也,冰冷的床铺无声地宣告着男主人的缺席。
我起身,走到卫生所角落的小炉子旁,默默地给自己煮了一小把挂面。清汤寡水,只滴了两滴酱油。刚把碗端到那张既是诊桌又是饭桌的旧方桌上,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突突声。
杜建设开着他从丁康那里借来的拖拉机,风尘仆仆地停在门口。他跳下车,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眼下泛着青黑,但精神却有些异样的亢奋。
看到我独自坐在昏暗的角落里吃面,他脚步顿了一下,脸上迅速堆起笑容,从鼓囊囊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煮鸡蛋:老婆,起了拖拉机那毛病有点棘手,我跟丁康鼓捣了大半夜才弄好。我怕你早上对付,专门绕到丁嫂子家,央她给你煮了两个鸡蛋,快趁热吃!他把鸡蛋放在我面前的桌上,蛋壳光滑温热。
我垂下眼,没有看他,只是拿起一个鸡蛋,在桌沿上轻轻磕破,机械地剥着壳。蛋白的清香混着酱油面条的味道,钻进鼻腔,却引不起丝毫食欲。我无意识地将剥好的鸡蛋整个塞进嘴里。
咳咳咳......蛋黄干涩地卡在喉咙里,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眼泪瞬间涌出。
哎哟!慢点吃慢点吃!杜建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从门外传来,他并没有进来,只是提高了嗓门,红梅,那俩鸡蛋我挑的最大个的!你慢慢吃,别噎着!我先去队里安排一下今天的活计!说完,拖拉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迅速远去。
我冲到水缸边,舀起半瓢凉水,猛灌了几口才压下那阵呛咳。放下水瓢,我下意识地透过虚掩的院门缝隙朝外望去——
拖拉机并没有走远,就停在几十米外的大槐树下。
罗晓燕像只轻盈的蝴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咯咯笑着,被杜建设一把拉上了拖拉机的驾驶座,侧身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杜建设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搂着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惹得罗晓燕娇笑着捶打他的胸膛。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亲密无间、青春肆意的画面,刺得我眼睛生疼。
喉间那股刚压下去的呛意猛地又冲了上来,混合着翻江倒海的恶心。我扶着门框,剧烈地咳嗽着,这一次,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和一个村民焦急的呼喊:
林医生!林医生你在吗该换药了!伤口疼得厉害!
我猛地惊醒,迅速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痕,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下翻涌的情绪,打开门,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与镇定:在呢,进来吧。
忙碌了一个上午,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小小的卫生所终于恢复了安静。我疲惫地坐到椅子上,目光落在桌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捏在手里却仿佛有千斤重。
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我撕开封口。
一颗染着暗红色、像是干涸血迹的纽扣,和一张折叠的、散发着淡淡草药味的纸片掉了出来。
展开纸片,上面是几行歪歪扭扭、却充满恶意的字迹:
「红梅姐:
听说杜哥的衣服都是你亲手缝的真是辛苦你了呢。都怪那天杜哥太‘热情’、太‘粗暴’了,人家不小心才把他衬衣扣子拽下来的,这颗‘红扣子’就还给你啦!
对了,姐姐你也别光怪我不小心,你也得怪怪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呀!都三年了,连个蛋都下不出来,留不住男人的心能怪谁呢不像我,年纪轻,身体好,杜哥心疼我,怕我累着,还专门托人从县里给我写了安胎的药方呢!你闻闻,香不香
杜哥答应我今天带我去县城逛逛,给我买新头绳呢。真是不好意思呀,又骗了你一次呢。不过,他乐意,你说气人不」
落款处,画着一个潦草又得意的笑脸。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猛地拉开诊桌的抽屉——那个放着我和杜建设唯一一张结婚照的小相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张被撕得粉碎的、属于我的那半边照片的碎片!照片上我穿着红嫁衣、带着羞涩笑容的脸,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而在抽屉最深处,压着那半张属于杜建设的照片碎片背面,用同样的笔迹,写着更加恶毒、更加赤裸的宣战:
「我会慢慢把他连人带心一起带走!你就守着这个空壳子,当你的活寡妇吧!」
看着照片碎片上自己破碎的笑脸,看着那颗刺眼的红扣子,闻着那张安胎药方散发的、混合着廉价胭脂味的草药气息,心口那最后一点残存的痛楚和悸动,终于彻底麻木、冻结,再无一丝波澜。
我闭上眼,在心底轻声呼唤:
系统。
【我在,宿主。】
可以......提前离开了吗我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系统似乎停顿了零点一秒,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收到宿主强烈意愿。检测世界锚点稳定......脱离程序强制启动。倒计时开始:5…4…3…2…1…】
眼前熟悉的景象——斑驳的墙壁、堆满药瓶的架子、那张旧方桌——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扭曲、模糊、碎裂,最终化为一片旋转的、吞噬一切的白光。
在意识彻底抽离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瞬,我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轻轻念出了那个曾刻骨铭心的名字:
杜…建设......
与此同时,几十公里外的县城供销社门口。
正被罗晓燕拉着看花布的杜建设,脚步猛地一顿!他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心脏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绞痛!他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地捂住心口,茫然四顾,仿佛在寻找什么失落的珍宝,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巨大恐慌。
红梅你怎么了他失声喊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周围只有喧闹的人声和罗晓燕疑惑的询问:杜哥你看什么呢
那声呼唤,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微澜,便彻底沉没。杜建设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安。一定是错觉。红梅此刻应该正在卫生所里,耐心地给乡亲们看病换药,怎么会在这里
他努力说服自己,试图将那股揪心的慌乱压下去。然而,那不安的阴影,却如同附骨之疽,悄然缠绕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