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许久,才有宫人低声提醒皇帝,应当遣人去国师府为我料理后事。
他们这才如梦初醒,匆忙动作起来。
报丧已毕,宫中再无徐昼明之事。
他转身欲走,皇帝却忽然叫住他,声音沙哑。
国师,她生前......最是喜欢你,劳烦国师,为她主持身后事。
雪花依旧无声飘落。
我心中泛起一丝异样,有些摸不清皇帝的心思。
他竟也会为我考虑
室外寒气逼人,皇帝久等不到回音,眉头渐渐皱起。
徐昼明终于开口：自然,公主是臣之妻,于情于理,臣都该为她操办后事。
我震惊地转头。
成婚一月以来,这是徐昼明第一次承认,我是他的妻。
这话他当着我的面从未说过。
没想到第一次听见,竟是在我死后。
当真是荒谬绝伦！
应下此事,皇帝才放徐昼明出宫。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感到自己从未真正看懂过他。
徐昼明,你为何要这样说
我自言自语：你分明不爱我,也从未视我为妻,不怕圣女常燃灯误会吗
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无法听见。
我以为徐昼明会直接回国师府。
公主薨逝,理应由他主持大局。
但他却先去了一趟寺庙。
我正感困惑,却见他并未前往大殿。
而是回到禅房,翻出木鱼与往生经,低声诵念。
见此情景,我便明白了。
徐昼明身为佛子之时,也曾为逝者操持法事。
在寺中抄经念佛三日不断,只为祈愿逝者往生极乐。
他大抵是想为我求一次。
可我滞留于此,显然无法往生。
诵经声敲到一半,他骤然停下。
长叹一口气后,他拨弄着手中佛珠,又在书卷中翻找起来。
取纸卷时,一张字条从中飘落。
上面写着：求佛子别再对我叹气,保证绝不再犯！
我猛然一顿,下意识屏住呼吸。
那是我的字迹。
是一次我不慎打翻墨汁,污损了他正在誊抄的经卷。
他重重叹气,虽未斥责,眼中却流露出深深的无奈。
我自知理亏,写下这张字条向他致歉。
可看徐昼明此刻呆愣的表情,他对此竟毫不知情。
亏我还特意夹在书中,唯恐他看不见。
原来又是多此一举。
其实徐昼明常对我叹气。
我诵经出错时,他叹气。
抄经瞌睡时,他叹气。
即便我只是静静坐着,他也要叹气。
徐昼明总觉得我心不诚。
心不诚者,求佛何用。
可他从未知晓,我向来不信神佛。
我所求,从来只有徐昼明一人。
若非徐昼明今日偶然翻出,这张字条或许永远不见天日。
可即便被他发现又能如何,我已然死去。
这个愿望,他再也无法兑现。
经此一事,徐昼明更加心绪不宁。
他将禅房细细搜寻一遍,竟找出不少我遗留下的物件。
随手画下的小像,折好的纸鹤。
每一次都不同。
看着这些东西,我才恍然发觉,自己确实为徐昼明付出过许多。
但在徐昼明心中,我只是个耽于情爱的冷宫公主。
纵使至亲离世,饱受欺凌。
我依然会在每月十五雷打不动前去见他。
徐昼明曾认为这不合规矩,对我颇有微词。
但我只是觉得,世间能全然信任者,唯他一人。
徐昼明在禅房中枯坐一夜,直至天明,方才起身离去。
回到府中,宫里派来的人已指挥下人挂起白幡。
牌匾上的白绸与积雪融为一体,分不清哪个更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