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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七日后,顾辞璟的葬礼在城西殡仪馆举行。
秦云舞穿着一条剪裁利落的黑色长裙,独自站在人群最外围,仿佛与周遭沉痛的哀悼隔绝开来。
她缓步走到灵堂前,将手中那束素净的鹅黄色菊花轻轻放在顾辞璟的黑白遗照下方。
抬眼时,她的目光穿透冰冷的镜框,直直凝视着那张定格的面容——
曾经的傲慢与权势,如今只剩一片死寂的灰白。
嘴唇微动,她用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吐出两个字:
珍重。
随即,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穿过神色各异的人群,消失在门外。
秦云舞驱车驶向顾家宅邸。
暮色四合,将这座曾经奢华的别墅笼罩在沉沉的阴霾之中。
她熟练地用钥匙打开了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
穿过空荡死寂的客厅,她径直走向通往地下室的门。
地下室里,三个冰冷的金属笼子并排而立,她的父母和沈清韵分别囚禁其中。
他们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衣衫褴褛,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破败玩偶。
秦云舞站在入口的阴影里,目光缓缓扫过他们。
哀怨、憎恶、释然......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在她心头交错翻涌。
她紧抿着唇,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仿佛在无声地确认这场漫长复仇的终结。
就在这时,清晰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匆匆赶到。
她侧身让开通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疲惫:
麻烦你们了。
警察们迅速行动,打开笼门,将目光呆滞、身体僵硬的沈清韵搀扶出来。
就在沈清韵被两名警察架着,蹒跚地经过她身边时,两人的视线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沈清韵干裂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用尽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三个破碎的字:
对不起!
声音微弱嘶哑,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秦云舞的心上。
那些冰封多年、几乎成为她一部分的恨意,此刻伴随着这声迟来的、微弱的道歉,竟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融化了些许。
她望着沈清韵佝偻得如同老妪的背影——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女人,如今只是个被彻底碾碎、连灵魂都残破不堪的可怜虫罢了。
秦云舞微微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一口气。
秦云舞独自一人,沿着墓园熟悉而寂静的小径缓步前行。
怀里紧紧抱着一束还凝结着晶莹水珠的冰玫瑰。
最终,她停在了一座洁白的墓碑前。
碑上照片里的女子,眉眼温婉,笑容清澈如水。
照片下方,清晰地镌刻着秦云歌的名字和生卒年月。
秦云舞慢慢蹲下身,指尖带着难以言喻的眷恋与哀伤,轻柔地拂去墓碑照片边缘沾染的细微尘埃。
她将那束纯净剔透的冰玫瑰,小心翼翼地放在冰冷的墓石前。
看着姐姐永远定格在青春里的笑颜,她的眼眶不可抑制地微微发热。
姐姐,顾辞璟死了。
停顿片刻,她继续道,声音在寂静的墓园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也把爸妈和沈清韵交给了警察。她们都会受到应有的制裁。
沈清韵,被带走的时候,跟我说了‘对不起’。
秦云舞的声音逐渐带上哽咽,喉头滚动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我看着她那个样子,姐姐,你知道吗
那一刻,我好像突然......就不恨了。
她吸了吸鼻子,泪水在眼眶中凝聚、打转。
或者,是恨不动了顾辞璟死了,她也毁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散在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里。
她凝视着墓碑上姐姐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试图从那永恒的笑意里汲取一丝温暖。
冰玫瑰花瓣上凝结的细小水珠在暮色中闪烁着微光,如同凝固的泪滴。
它们静静地折射出姐姐曾经承受的无尽痛苦与背叛。
也映照出她自己内心那场漫长复仇最终冻结的余烬。
姐姐,
她最后轻轻地说,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一切都结束了。
秦云舞缓缓站起身,指尖在冰凉的墓碑上停留片刻,最后深深、深深地看了一眼姐姐的照片。
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
然后,她转身,身影融入渐次浓重的暮色,一步步消失在墓园幽深寂静的小径尽头。
大海很辽远,足够装下我们每个人的故事。
可随着浪花一次次拍打海岸,
那些尘封的故事逐渐浮出海面。
番外
阳光透过轻薄的窗纱,温柔地落在秦云歌轻颤的眼睫上。
她醒了。
这是她在这具身体里醒来的第十八个年头。
她总是会做一些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的梦。
在梦里,她被父母苛待,被深爱的人抛弃,最终惨死于冰冷的海水。
每每从那样的梦境挣扎醒来,她都忍不住打一个寒噤。
幸好不是真的......
云歌,快醒醒!再磨蹭赶不上报到啦!
秦母带着笑意的催促声穿透门板,随即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秦父那张总是带着点憨厚笑容的脸也挤了进来。
闺女,早饭都凉了,你妈给你煎的荷包蛋,可香了!
知道啦!马上就来!
秦云歌掀开被子,笑容里满是属于清晨的明媚。
通往大学的路上,连空气都带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耳边是母亲絮絮的叮咛和父亲笨拙的附和。
秦云歌则侧头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想象着即将展开的校园生活。
校园里早已人声鼎沸,拖着行李箱的新生和忙碌的家长构成了一幅热闹的画卷。
就在秦云歌对着那堆行李微微发愁时。
一个清朗温和的男声恰到好处地在身侧响起:
学妹,需要帮忙吗
秦云歌循声抬头。
一个穿着简洁白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的男生站在面前,身形挺拔,笑容干净爽朗。
胸前挂着醒目的迎新志愿者牌子。
啊谢谢学长!
秦云歌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脸颊微微发热。
举手之劳。
男生笑容更盛,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自然地弯下腰,轻松提起最重的箱子。
另一手则抓住了另一个沉甸甸的背包带子。
我叫段沐辰,大三经管院的。学妹你呢
秦云歌,文学院新生。
秦云歌报上名字,连忙跟上他稳健的步伐。
父母也松了口气,连声道谢。
通往宿舍楼的路不算近。
段沐辰显然对校园了如指掌,他步伐从容。
耐心地向秦云歌介绍着沿途所见:
那是图书馆,顶楼视野特别好,傍晚看夕阳很美。
左边是第三食堂,二楼的小炒听说不错。前面那片是静思湖,傍晚散步很舒服。
她一边听着,一边轻声应着,目光好奇地四处张望。
一个走神,她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小同学,刚来就投怀送抱可不好。
带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戏谑。她闻声抬头,撞进一双含着促狭笑意的眼眸里。
是张带着几分不羁的俊朗面庞。
看清对方长相的刹那,秦云歌呼吸一滞,浑身僵硬。
这个人......好像她梦里反复出现、带来厄运的那个人!
别开这种玩笑,同学你没事吧
男生伸手扶稳秦云歌,语气温和地询问。
没,没事。
秦云歌慌忙低下头,避开男生关切的目光,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没事就好。
哎呦,这还是我顾哥嘛都开始怜香惜玉了
旁边看热闹的男生立刻出声打趣。
去去去,再贫小心我揍你!被称作顾哥的男生作势挥拳。
那同学,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男生笑着追打同伴,很快跑远了。
秦云歌刚松一口气,正想转身去追段沐辰,那个略带磁性的声音却再次自身后传来:
小同学,我叫顾辞璟,有缘再见哦!
顾辞璟的声音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在身后消散。
梦里那张模糊的、令人不安的脸突然清晰起来。
她慌忙甩甩头,暗骂自己胡思乱想,梦境怎会照进现实
她抿了抿唇,将这莫名的心悸压下,重新跟上段沐辰的步伐。
大概是错觉吧
宿舍安顿妥当,父母又千叮万嘱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她整理了一下背包,按照指示牌的指引,走向文学院的新生报到处。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同学,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
讲台前,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正低头专注地翻阅着一叠花名册。
秦云歌轻轻吸了口气,走到讲台前:
老师您好,我来报到。
嗯,名字
女老师没有抬头,白皙的手指沿着花名册上的名单向下滑动。
秦云歌。
女老师滑动的手指瞬间僵住。
她握着的那支黑色钢笔,毫无征兆地从指间滑脱,啪嗒一声轻响,跌落在光洁的桌面上。
秦云歌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讲台后的老师。
只见那女老师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秦云歌的脸。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迅速积聚起厚重的水雾,盈盈欲滴。
女老师缓慢地站起身来。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滚落她白皙的脸颊。
秦云歌
秦云歌不明白这个初次见面的老师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应。
还有来自她身上那股莫名的、强烈的熟悉感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涌起一股想要紧紧抱住她的冲动
老师,你认识我吗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女老师先是用力地点点头,随即又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
她抬手,用指尖飞快地、近乎慌乱地抹去不断滚落的泪水。
泪水却像是擦不干似的,越抹越多。
她努力地弯起唇角,挤出一个尽可能完整的、带着泪花的笑容。
然后,郑重地伸出手。
我叫秦云舞,很高兴认识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