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五年,每次发现老公出轨,我都让妹妹顶替我,是什么体验
大概就是,亲手为自己的婚姻搭建了一个太平间,而我,是唯一的守灵人。
今天是我们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
我们这个词,我说出口的时候,舌尖都泛着苦。
我订了顾淮安最喜欢的餐厅,穿上了他送我的第一条裙子,化了一个精致的妆,然后在家中空旷的客厅里,从下午五点,等到晚上十点。
墙上那面巨大的智能镜,倒映出我可笑的、充满期待的模样。镜子是顾淮安公司研发的新品,能连接他办公室的监控。他说,这是为了让我安心,可以随时看到他是不是在努力工作。
多讽刺。我就是通过这面安心镜,看到了他所谓的加班。
休息间的门半掩着,镜头角度刁钻,只能看到凌乱的沙发一角,和他随意丢下的西装外套。外套旁边,一枚闪着细碎光芒的流苏耳环,静静躺在深色的羊绒地毯上。
那耳环我认得,是我上个月陪妹妹苏晴逛街时,她撒娇让我买给她的。
我盯着那枚耳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五年了,同样的戏码上演了无数次,我以为自己早已麻木,可心脏还是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我平静地关掉监控画面,镜子里只剩下我苍白的脸。
然后,我拿起手机,拨通了苏晴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夹杂着刻意压低的笑声。
喂,姐。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
我没有拐弯抹角,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晴晴,他又在『加班』了,还是老地方。你去处理一下,别闹得太难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声轻笑,像羽毛轻轻搔刮着我早已溃烂的伤口。
姐姐,你就是太善良了。姐夫说,你这种性格,在外面要吃亏的。她顿了顿,语气里满是炫耀,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毕竟,我比你更懂怎么让姐夫开心。
好。我只说了一个字,便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我空洞的眼神。
真可笑,我成了自己婚姻里最专业的危机公关。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只要他最后回家时,身边的人是我,就不算背叛。只要这个家还在,顾太太的身份还是我的,一切就都没关系。
我是苏晚,曾经是美术学院最年轻的天才,是导师口中为光影而生的油画家。可遇到顾淮安之后,我丢掉了画笔,洗手作羹汤,心甘情愿地成为了他身后那个模糊的影子。
我爱他,爱到可以扭曲自己,爱到默许我的双胞胎妹妹,去扮演我,处理那些我不敢面对的肮脏与难堪。
苏晴和我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这是我维系这场荒唐婚姻的最后一张底牌。
午夜十二点,玄关处传来指纹解锁的声音。
顾淮安回来了,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另一款女士香水的味道。那不是苏晴常用的牌子,看来今晚的加班,内容很丰富。
他踉跄地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声音含糊:晚晚,对不起,今天公司临时有事,太忙了,忘了纪念日。明天,明天我一定补给你。
我僵着身体,没有动。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冷淡,将我转过来,捧着我的脸,强迫我与他对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你别多想,我心里只有你。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
熟悉的谎言,熟悉的安抚。
我闭上眼,逼着自己挤出一个温柔的笑:没关系,你工作要紧。我给你放了热水,快去洗个澡吧。
他满意地笑了,转身走向浴室。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那个声音又在说:看,他回来了,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尖叫:苏晚,你这个骗子。
这句话,他说得无比熟练,就像一句刻在程序里的代码。
苏晚低着头,闻着他身上那股混杂着酒气和另一个女人香气的味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笑了笑,那笑容苍白而讽刺。
嗯,我知道。她说,早点休息吧,你累了。
她看着他走进浴室,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然后转身走进了自己的画室。画室里,一幅巨大的、尚未完成的油画立在中央。画布上,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她站在悬崖边,身后是万家灯火,身前是无尽的黑暗。
苏晚拿起画笔,却迟迟无法落下。
她的手,在发抖。
画室是苏晚在这座冰冷豪宅里唯一的避难所。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能让她暂时忘记自己是顾太太,而记起自己曾是苏晚。
曾经的苏晚,是美术学院最耀眼的天才,毕业作品被知名画廊高价收藏,所有人都说,她将是未来艺术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可为了顾淮安一句我养你,不想你那么辛苦,她放下了画笔,洗手作羹汤,将自己所有的光芒都收敛起来,只为照亮他一个人的世界。
直到婚姻的裂痕越来越大,她才重新拾起画笔,试图在画布上为自己找回一点呼吸的空间。
筹备了半年的个人画展,是她重新出发的号角。她几乎将自己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其中,每一幅画,都是她从婚姻的废墟里刨出的一块骨头。
这天下午,苏晚正在画室里对画作进行最后的调整,顾淮安却带着苏晴走了进来。
苏晴穿着一身职业套装,显得干练又迷人,她亲热地挽着顾淮安的手臂,笑盈盈地开口:姐,我跟姐夫路过,就上来看看你。哇,这么多画啊,真厉害。
顾淮安的视线在画室里扫了一圈,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的目光里没有欣赏,只有一种审视货品般的挑剔和不耐。
晚晚,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苏晚放下画笔,跟着他走到客厅。
下个月的画展,取消吧。顾淮安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份财经报纸,头也不抬地说道。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人迎面浇了一盆冰水。为什么场地和时间早就定好了,请柬也……
那个场地,我要用来办一个重要的客户酒会。他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烦躁,一个画展而已,能有我的生意重要吗别任性了,晚晚,你现在是顾太太,不需要靠这个来证明自己。
不需要证明自己……苏晚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涩得发疼。
她的画是她最后的骨头,现在,他亲手把它敲碎了。
那些画……是我的心血。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什么心血顾淮安嗤笑一声,那声音里的轻蔑像刀子一样割在苏晚心上,不过是些不值钱的涂鸦罢了。我给你最好的生活,你安安分分当你的顾太太不好吗非要折腾这些没用的东西。
不值钱的涂鸦……
没用的东西……
苏晚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他说爱我,却把我所有的价值都踩在脚下。
这时,苏晴端着一杯水走过来,体贴地放在苏晚面前,用一种假意安慰的口吻说:姐,你别生气。姐夫也是为你好,怕你抛头露面太辛苦。你的画,我们自己家人欣赏就好了嘛,何必拿出去给外人看呢
她的话看似在劝解,实则每一句都在将苏晚钉在不懂事、任性的十字架上。
顾淮安果然露出了赞许的神色:你看,晴晴都比你懂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会让助理去处理后续事宜。
他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仿佛只是通知她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男的高大英挺,女的巧笑倩兮,像一对璧人。而自己,像一个被排除在外的、可笑的局外人。
她慢慢走回画室,看着满屋子的画作。这些曾经被她视为生命和灵魂的作品,此刻在顾淮安的定义下,都变成了不值钱的涂鸦。
她拿起画刀,对着最大的一幅画,狠狠地划了下去。
画布破裂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就像她那颗彻底破碎的心。
取消画展的风波,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真正激起,便沉入了顾淮安漠不在意的日常。
他似乎完全忘了这件事,也忘了苏晚为此流过的泪,和被他亲手划破的画布。
一周后,顾淮安因为连续的海外奔波和高强度的工作,病倒了。重感冒引发了高烧,一向强悍的男人,此刻虚弱地躺在床上,英俊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苏晚默默地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她整夜不睡,用温水一遍遍擦拭他的身体,帮他物理降温,掐着时间喂他吃药,又小火慢炖了清淡的米粥。
这是她身为顾太太的职责,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习惯。即使心已成灰,身体的本能依然驱使着她去做这些事。
深夜,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玻璃窗,让寂静的卧室更显空旷。
顾淮安烧得有些迷糊,在睡梦中不停地呓语。苏晚俯下身,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做什么不安的梦。突然,他伸出手,精准地抓住了苏晚的手腕。他的手心滚烫,力气却大得惊人。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有多久了,他没有这样用力地抓住过自己
她以为他醒了,轻声问:淮安,要喝水吗
顾淮安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的手拉到自己唇边,用干燥的嘴唇轻轻蹭着她的手背。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依赖和脆弱。
就在苏晚心底某个角落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酸涩时,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梦中的含糊,却像一道惊雷,在苏晚的脑海中炸开。
晴晴……
他深情地、缱绻地喊出了妹妹的名字。
苏晚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一片冰冷。
他拉着她的手,却把她当成了另一个人。
晴晴……还是你最懂我……他继续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紧贴着他的苏晚才能听到,不像她……只会添乱……
不像她,只会添乱。
原来在他心里,我早已被取代。原来我所有的付出,在他眼中,都只是添乱。
苏晚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瞬间抽离了身体,飘在半空中,冷冷地看着床上那个男人,和他握在手中的、属于自己的手。
这场独角戏,终于该落幕了。
她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攥得更紧。她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感受着他手心的滚烫,和他口中吐出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爱语。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凌迟。
她没有再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她用一种死寂般平静的声音,清晰地回应道:……我是苏晚。
顾淮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似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别闹了,我知道是你……
他口中的你,是苏晴。
苏晚闭上了眼睛,一滴冰冷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角,瞬间消失不见。
天亮时,顾淮安的烧退了。他醒来时,看到苏晚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光晕。
我昨晚……是不是发烧了他揉着昏沉的额头,声音还有些沙哑。
嗯。苏晚淡淡地应了一声。
辛苦你了。他难得地说了一句。
苏晚没有看他,只是站起身,拉开了窗帘。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让她眯起了眼睛。
不辛苦。她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这是我最后一次照顾你了。
顾淮安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深意,只当她是在闹脾气,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准备起床。
他没有看到,苏晚转过身的瞬间,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眼睛里,只剩下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荒芜。
那一天,苏晚做了一个决定。她约见了自己大学时的挚友,如今已是知名律师的林蔓。在咖啡馆的角落,她平静地签署了一系列文件,包括一份早已拟好的、放弃所有婚内财产的离婚协议。
晚晚,你真的想好了林蔓看着她苍白的脸,满眼担忧。
想好了。苏晚的语气异常坚定,蔓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你就立刻执行这份文件。
林蔓还想再劝,却被苏晚眼中的决绝所震慑,最终只能沉重地点了点头。
仿佛是命运的某种黑色幽默,意外来得如此之快。
三天后,苏晚和顾淮安因为一份商业晚宴的请柬,难得地一同出门。苏晚开车,顾淮安坐在副驾。一路无言。
车子行驶到市中心最繁华的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苏晚平稳地停下车。她解开安全带,准备去后座拿忘掉的披肩。
就在她半个身子探向后座的瞬间,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和巨响同时传来。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像一头钢铁猛兽,冲破护栏,直直地朝着他们这辆停在路边的车撞了过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顾淮安。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那一刻,她没有思考。身体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身边的顾淮安猛地推向驾驶座的另一侧。
小心!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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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撞击力瞬间将车身挤压变形,破碎的玻璃像暴雨般飞溅。苏晚的身体被狠狠地撞向变形的车门,然后被甩出车外,卷入了冰冷的车底。
剧痛席卷了全身,温热的血液从身下蔓延开来。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是尖叫声、警笛声,和一片混乱的嘈杂。
她感觉自己被人从车底拖了出来,抬上了救护车。顾淮安的脸在眼前晃动,他看起来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脸上满是惊恐和慌乱。
晚晚!晚晚你撑住!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苏晚想对他笑一笑,说一句你看,我不止会添乱,还会救你,可是她连抬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听到了顾淮安焦急打电话的声音。
那声音穿透了所有嘈杂,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晴晴你别怕,我没事,一点小意外。你别过来,现场很乱……我处理完就联系你……
原来,在他劫后余生的第一时间,最想安抚的人,依然不是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妻子。
我的命,原来还不如他的一通电话重要。
苏晚的唇边,逸出一丝微弱而凄凉的笑。
行吧,这恋爱脑谁爱当谁当,老娘不伺候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赶到救护车旁的律师林蔓耳边,虚弱地吐出了几个字。
执行……那个文件。
说完,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医院的白色长廊,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冰冷而刺鼻。
抢救室的红灯终于熄灭。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是疲惫和遗憾。病人因为脑部受到严重撞击,已经……脑死亡了。现在只能靠仪器维持生命体征。
脑死亡三个字,像三颗子弹,精准地射入了顾淮安的胸膛。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脸上血色尽失。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你们是医生,你们救她!多少钱都可以!把她救回来!
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抓着医生的衣领嘶吼,直到被赶来的保安强行拉开。
他无法接受。那个永远温柔、永远在他身后的女人,怎么会变成一具只能靠机器呼吸的躯体她怎么敢她怎么能离开我
就在他濒临崩溃的时候,林蔓走到了他面前。她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套装,表情冷得像冰。
顾先生,她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苏晚女士在婚前早已委托我,签署了这份放弃所有婚内共同财产的离婚协议。协议在她陷入深度昏迷时自动生效。另外,这是她留给你的东西。
林蔓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递到他面前。
顾淮安像被烫到一样,死死地盯着那份离婚协议。不可能!她爱我!她不可能这么对我!这都是假的!
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看了这个就知道了。林蔓将纸袋塞进他怀里,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怜悯,顾先生,你从来都不知道,你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说完,她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一直躲在角落里、满脸泪痕的苏晴连忙跑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顾淮安。淮安,你别信,这都是姐姐的计谋,她肯定是想用这种方式让你内疚,让你记住她!
顾淮安猛地推开她,眼神猩红地瞪着她,那目光里的恨意让苏晴不寒而栗。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牛皮纸袋。
里面是一本日记。
封面上是苏晚清秀的字迹——《我的替身游戏》。
他翻开了第一页。
结婚三周年,他第一次夜不归宿。我给他打了97个电话,他一个都没接。第二天,苏晴告诉我,她替我去陪他应酬了客户,她说,‘姐,男人在外不容易,你要体谅他’。
结婚四周年,我发现他给苏晴买了一辆车,和我的是同款,只是颜色不同。他说,是感谢她帮忙照顾公司业务。我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说,‘告诉你,你又要多想’。
上个月,我的生日。他说要加班,我却在他的车里发现了苏晴的口红。我打电话给苏晴,让她去酒店把他带回来。她在电话里笑我,‘姐,你真是我见过最大度的女人’。挂了电话,我吐了一整晚。
……
一页页,一字字,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凌迟着顾淮安的神经。
日记里记录了每一次替身游戏的真相,记录了她每一次的心碎、每一次的自我欺骗,和每一次在深夜画室里的无声痛哭。
他一直以为的理所当然,他一直享受的顺从和安宁,原来背后是这样不堪的真相和她血淋淋的牺牲。
这不是真的,她只是在闹脾气,她在骗我。
他疯了一样地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篇日记,写在车祸前一天。
今天,他烧得迷迷糊糊,拉着我的手,叫了‘晴晴’。那一刻,我知道,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原来我不仅是他的妻子,还是他情人的替身。顾淮安,如果有来生,愿我们永不相见。
啪嗒。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了日记本上,洇开了一片墨迹。
顾淮安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满是泪水。
顾淮安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像驱赶一只苍蝇一样,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暴戾和厌恶,赶走了还在试图解释和辩白的苏晴。
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发疯一样冲进ICU病房,扑到苏晚的病床前。
床上的人安静地躺着,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只有各种仪器发出的、单调的滴滴声,在证明她还活着。
他握住她冰冷的手,那只曾经为他画画、为他烹饪、为他挡住死亡的手,此刻却毫无反应。
晚晚……你醒醒……你看看我……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道歉,忏悔。他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一遍遍地恳求她的原谅。可是,床上的人,听不到了。
从那天起,顾淮安推掉了公司所有的事务,像一个幽灵,日夜守在苏晚的病床前。
他开始笨拙地模仿苏晚的习惯。他给她读她喜欢的诗集,尽管他以前觉得那些东西矫情又无聊。他买来最新鲜的香水百合,插在床头的花瓶里,因为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他还把那些被他称为涂鸦的画,全都搬到了医院的储藏室。他找来最顶级的修复师,试图修复那幅被苏晚亲手划破的画。修复师告诉他,画布的创口太深,无法复原。
他便自己动手。他一个身价百亿的科技公司CEO,像个小学生一样,笨拙地学习着如何调色,如何用画笔。他对着那道狰狞的裂痕,一笔一笔地涂抹,试图掩盖它,可越是涂抹,那道裂痕就越是刺眼。
就像他想掩盖自己犯下的错,却只能让那些错误更加清晰地烙印在心上。
他第一次意识到,苏晚不是他生活的背景板,不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存在。她是他世界的基石,是他人生的底色。现在,基石被抽走了,底色被抹去了,他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摇摇欲坠的废墟。
晚晚,你回来,我把一切都还给你,我的命也给你。他趴在病床边,对着昏迷的苏晚低语,像是在祈祷,只要你醒过来,我跪下来求你,做什么都可以。
医生进来查房,看到这一幕,不忍地摇了摇头。
顾先生,请您冷静,病人已经没有自主意识了,她听不见的。
你闭嘴!顾淮安猛地抬头,双眼布满血丝,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她听得见!她一定听得见!
他的痛苦、悔恨和自我折磨,成了医院里人尽皆知的奇景。所有人都说,顾总真是深情。
可只有顾淮安自己知道,这不是深情,这是惩罚。
是对他过去五年里,所有傲慢、自私和冷漠的,最残忍的惩罚。
他想,只要她能醒来,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换。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仪器冰冷的滴滴声,和永恒的死寂。
一年后。法国,普罗旺斯的一个海边小镇。
蔚蓝的海岸线,古老的石头房子,空气中弥漫着薰衣草和大海的咸湿气息。
镇上一家名为La
Renaissance(新生)的画廊里,一场个人画展正在引起不小的轰动。
画展的主人,是一位名叫Vian的神秘东方女画家。她的画作《死海》系列,以其独特的风格和画面中蕴含的、令人窒息的破碎感与强大的重生力量,震撼了整个法国艺术界。
画廊里,宾客云集。一个穿着亚麻衬衫、留着络腮胡的法国男人,正激动地对身边的人介绍着。
看这幅画,画廊老板指着正中央最大的一幅作品,那上面画着一片漆黑的海,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破碎的星辰,而在海的尽头,一缕微光正挣扎着撕裂黑暗,Vian的画里有种惊人的力量,仿佛是从地狱归来,带着死亡的余烬,却开出了生命的花。
人群的角落里,一个穿着简单白裙的女人,正安静地喝着香槟。她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眉眼清冷,气质疏离。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通透又耀眼。
她就是Vian,也是苏晚。
一年前,那场车祸后,在律师林蔓和几位挚友的帮助下,她成功地伪造了死亡。顾淮安守着的那具靠仪器维持生命的躯体,其实是另一个在车祸中不幸罹难、身份不明的女孩。他们动用了一些关系和手段,完成了一场瞒天过海的计划。
而真正的苏晚,在法国一家顶级的康复中心里,躺了整整三个月,才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她就是扔掉了手机,切断了与过去的所有联系。她没有去打听顾淮安的任何消息,因为那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她用林蔓帮她处理好的资产,在这个海边小镇安定下来。她重新拿起了画笔,这一次,她不再为任何人而画,只为自己。
那些杀不死我的,都成了我的颜料。
她将过去五年的婚姻,那些压抑、痛苦、背叛和绝望,全都倾注在了画布上。她画那间冰冷的别墅,画那桌无人问津的纪念日晚餐,画那道划破画布的裂痕,画那场车祸的火光和鲜血。
她将自己的死亡和新生,都揉碎了,变成了《死海》系列。
我不再是顾太太,我只是苏晚。
Vian!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端着咖啡走过来,亲热地揽住她的肩膀,别一个人躲在这里,今晚你是主角!庆功宴可别忘了,大家都要为你庆祝呢!
这是她在这里认识的新朋友,一个热情开朗的雕塑家。
苏晚回过头,对她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了过去的温顺和隐忍,只有劫后余生的释然和宁静。
好,她说,我一定到。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的蓝天碧海。
她知道,她终于活过来了。为自己而活。
顾淮安找到苏晚,是在那场画展结束后的第二个月。
这一年多里,他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他放弃了公司,将所有股份转入了以苏晚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会,专门资助有才华却贫困的年轻艺术家。
他每天都去苏晚的墓前,一坐就是一天。他告诉她,他为她办了全世界最盛大的画展,展出了她所有的画作,所有人都说她是天才。
他活在巨大的悔恨和自我编织的谎言里,直到有一天,他在一本国际艺术杂志上,看到了关于法国新锐画家Vian和她的《死海》系列的报道。
报道的配图里,那个站在画作前的女人,虽然剪了短发,气质大变,但那张脸,那双眼睛,化成灰他都认得。
是苏晚。
他疯了一样,用尽所有关系,查到了Vian的真实身份和地址。他抛下一切,订了最早一班飞往法国的机票。
他找到她时,她正在海边的画室里创作。
阳光透过天窗洒下,她穿着沾满颜料的白衬衫,赤着脚站在巨大的画布前,神情专注而圣洁,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顾淮安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景象,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一步步走近,声音嘶哑地喊出了那个刻在骨子里的名字:晚晚……
苏晚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缓缓转过身,看到门口站着的男人。
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一身昂贵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而憔悴。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痛苦和浓得化不开的悔恨。
苏晚的表情却很平静,平静得近乎冷漠。
顾先生,她开口,声音疏离而客气,我们已经离婚了。我想,你应该称呼我苏女士,或者Vian。
晚晚,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他冲上来,想抓住她的手,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
道歉就不必了。苏晚拿起一块布,擦了擦手上的颜料,过去的事,我已经忘了。如果你是来买画的,可以去镇上的画廊预约。如果不是,请你离开,不要打扰我工作。
她的冷静和疏离,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指责都更让顾淮安痛苦。
他不甘心。几天后,他在苏晚的下一场小型画展上,豪掷千金,买下了展厅里最昂贵、也是最私人的一幅画——《最后的晚餐》。
画上,是一个女人的背影,独自坐在一张长长的餐桌前,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而她对面的所有座位,都是空的。那场景,正是他们五周年纪念日的复刻。
他以为,用这种方式,可以证明他的悔意,可以敲开她冰封的心门。
画展结束后,他捧着那幅画,在画廊门口等她。
苏晚走出来,看到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画。
谢谢惠顾,顾先生。她像对待任何一个普通的客户一样,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晚晚!顾淮安终于崩溃了,他拦住她,声音里带着哀求,我把画买回来了,我把一切都还给你,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苏晚停下脚步,终于正眼看向他。
她的目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回家她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讽刺,顾先生,我的家在这里。至于你,她指了指他怀里的画,你买走的,只是我的过去。而我的现在和未来,都与你无关。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去,将他和他怀里那幅沉重的过去,永远地抛在了身后。
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早已在她说出执行那个文件的时刻,彻底划下。
从法国回来后,顾淮安像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去墓地,也不再自我折磨。他重新回到了公司,但所有人都看得出,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说一不二的顾总,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眼神空洞、沉默寡言的躯壳。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苏晴。
他约苏晴在他们以前常去的一家咖啡馆见面。苏晴以为他回心转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才赴约。
她坐下后,娇俏地开口:淮安,你终于想通了我就知道,姐姐她……
闭嘴。顾淮安冷冷地打断她,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你不配提她。
苏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打开文件,里面是她过去几年里,利用职务之便,泄露顾淮安公司商业机密给竞争对手的所有证据。还有她如何一步步设计,离间他和苏晚关系的详细调查报告。
你……你调查我苏晴的声音开始发抖。
我以前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才会把你的心机当成体贴。顾淮安看着她,眼神里是彻骨的寒意和厌恶,我给了你最好的工作,最优渥的生活,你就是这么回报我和你姐姐的
我没有!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啊!淮安!苏晴激动地站起来,是姐姐她自己没用,守不住自己的丈夫!她拥有的那些,本来都该是我的!
她嫉妒、扭曲的心态,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你爱我顾淮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你爱的只是‘顾太太’这个身份,爱的是不劳而获的虚荣。你从来没爱过任何人,你只爱你自己。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在宣判她的死刑。
从今天起,你被解雇了。我会向业界通报你的所作所为,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在公关行业立足。你名下所有我赠予的房产、车子,我都会收回。
不……淮安,你不能这么对我!苏晴彻底慌了,她冲上去想抓住他,却被他嫌恶地甩开。
这是你应得的。顾淮安最后看了她一眼,你毁了她的人生,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一切是什么滋味。
说完,他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留恋。
苏晴瘫倒在地上,发出了绝望的哭喊。
她汲汲营营、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一切,最终都化为了泡影。她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名声,失去了所有的光环。那个她以为唾手可得的男人,用最残忍的方式,给了她最终的审判。
几天后,有人在街上看到了苏晴。她衣衫褴褛,精神恍惚,对着路人不停地喃喃自语:我是顾太太……我才是顾太太……
她疯了。
她用尽心机想要偷走姐姐的人生,最终,却连自己的人生也一并葬送。
时间是最好的疗药,也是最残忍的刻刀。
五年后。
苏晚,或者说Vian,已经成了国际艺术界炙手可热的名字。她的画作在世界顶级的拍卖行里屡创高价,她的名字,本身就代表了一种独特的艺术风格。
她定居在了那个法国海边小镇,买下了一栋带花园的房子。她身边有了一位新的伴侣,是那个热情开朗的雕塑家,她们一起创作,一起旅行,把生活过得热烈而自由。
她偶尔会从林蔓那里,听到一些关于国内的消息。
听说,顾淮安的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好,但他本人却愈发孤僻。他没有再婚,也没有任何绯闻。他住在当年那栋别墅里,一个人。
那栋别墅,被他改造成了一间私人美术馆,里面只收藏苏晚的画。他买下了她成名前所有的作品,也通过各种渠道,高价收购她后来创作的画。
除了那幅《最后的晚餐》。那是唯一一幅他亲手买下,却被苏晚拒绝交付的作品。画廊以画家本人意愿为由,退还了他所有的钱。
他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苏晚作品的收藏家,却也是唯一一个,被画家本人拉黑的买家。
这成了圈内一个众所周知的、充满讽刺意味的秘密。
一个深秋的傍晚,顾淮安独自坐在那间空旷的别墅里。墙上挂满了苏晚的画,从早期充满灵气的风景,到中期压抑绝望的背影,再到后期充满生命力的《死海》系列复制品。
他每天都生活在这些画的包围中,像一个虔诚的囚徒,守着一座华美的监牢。
他打开手机,屏幕上是苏晚最新的访谈视频。视频里,她穿着舒适的棉麻长裙,坐在洒满阳光的花园里,笑得云淡风轻。
主持人问她:Vian,你的作品里充满了破碎和重生的主题,能和我们分享一下你的创作灵感来源吗
苏晚看着镜头,微笑着说:我的灵感,来源于一场死亡。我曾经‘死’过一次,是那场死亡,教会了我如何真正地‘活’。
顾淮安看着屏幕里那个光芒万丈的女人,她谈论着死亡,语气却像是在谈论一场久远的旅行。
他知道,她口中的那场死亡,就是他。
他亲手杀死了那个爱他的苏晚,也杀死了自己获得幸福的唯一可能。
他关掉视频,站起身,走到那幅被他笨拙修复过的、带着狰狞裂痕的画面前。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画布上的裂痕,仿佛能透过它,触碰到那个在雨夜里为他熬粥、在车祸瞬间推开他的女人。
他拥有了她所有的过去,却永远地失去了她的现在和未来。
这,就是对他永恒的惩罚。
窗外,夜色渐浓。
别墅里灯火通明,却只有他一个人,和他满屋子的、不会说话的悔恨。
他将永远活在这座用记忆和画作堆砌的坟墓里,直到生命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