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敲在玻璃上,像无数根细针在轻轻扎着。林婉婉躺在床上,手里攥着那张从绒布盒里摸出来的照片,指尖反复摩挲着背面那句“是我错了”,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沈知衍还没回来。
这个认知让她莫名地烦躁。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冰凉的触感顺着脚心往上爬。二楼的走廊很长,尽头有扇虚掩的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那是她没去过的房间。
林婉婉放轻脚步走过去,推开门的瞬间,愣住了。
这是一间画室,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画框,画的全是同一个场景——一片开满栀子花的花田,有时是晨光熹微,有时是夕阳西下,笔触里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温柔。而画框最底下,靠着墙放着一幅未完成的画,画中站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背影纤细,正伸手去够枝头的栀子花,裙摆被风吹得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女孩的身形,像极了她。
画架旁的桌子上,堆着些散落的画稿,大多是些速写,有她咬着笔杆发呆的样子,有她抱着书本冲下楼梯的侧影,甚至还有她皱着眉骂人的模样——明明是很平常的瞬间,却被画者描摹得带着暖意。
林婉婉拿起一张画稿,右下角的日期标注着四年前,正是他们离婚前一年。那时他们还是夫妻,可沈知衍从未告诉过她,他偷偷画了这么多她的样子。
“喜欢画画?”
身后突然传来沈知衍的声音,林婉婉吓得手一抖,画稿飘落在地。她转过身,看见他站在门口,身上带着一身寒气,头发微湿,显然是刚从雨里回来。
“你怎么在这?”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画稿上,脸色微变,快步走过来想捡,却被林婉婉抢先一步按住了。
“这些画……都是你画的?”她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质问,“你既然画了这么多我,为什么还要说我们是死对头?”
沈知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她的视线,弯腰去捡画稿:“以前闲着没事画的。”
“闲着没事?”林婉婉抓起那张画着花田女孩的未完成稿,“画到一半为什么停了?因为我们离婚了?”
他的动作僵住了,指节泛白,声音低哑得像蒙了层雾:“是。”
“那这个呢?”林婉婉把那张雨夜照片拍在他面前,照片上他攥着项链站在雨里的样子,狼狈又绝望,“三年前我到底去哪了?你做错了什么?”
沈知衍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这张照片烫到了。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谁让你翻我东西的?”
“我没翻!是它自己掉出来的!”林婉婉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你告诉我真相行不行?沈知衍,我是忘了过去,可我不是傻子!你藏着这些画,留着那条项链,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渐渐松了,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被雨水搅浑的深潭。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松开手,后退了一步:“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你又想躲!”林婉婉追上去,挡在他面前,“就像你今晚躲出去一样,是不是怕我再问你问题?”
沈知衍的身体僵了一下,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我去了趟公司。”
“骗人!”林婉婉脱口而出,“我看见你车停在小区门口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果然看见沈知衍的眼神沉了下去,像结了层冰。他盯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婉婉,别逼我。”
“是你在逼我!”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你把我留在你身边,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像个傻子一样,对着自己的前夫、死对头,猜他是不是喜欢过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带着哭腔,像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沈知衍的心里。他猛地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不想怎么样……只想让你留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林婉婉的身体僵住了。
他的怀抱很暖,带着淡淡的雪松味,混着雨气,意外地让人安心。她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咚咚咚的,跳得很快,像是在害怕什么。
记忆里忽然闪过一片模糊的光影——也是这样一个雨夜,有人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带着哭腔说“别离开我”。那个怀抱,好像和现在的感觉重叠在了一起。
她的心跳乱了节拍,挣扎的力气也渐渐没了。
“沈知衍,”她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前我真的很讨厌你,你会不会……恨我?”
他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像是怕她跑掉:“不恨。”
“为什么?”
“因为……”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我先惹你生气的。”
林婉婉没再问下去。她能感觉到他声音里的颤抖,那不是装出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衍轻轻推开她,替她擦掉脸上的眼泪,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去睡觉,嗯?”
她点了点头,转身回房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走向了画室,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
那一晚,林婉婉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有人站在床边,替她掖好被角,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头发,动作小心翼翼的,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林婉婉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封已经泛黄,邮戳日期是七年前,正是她刚上大学的时候。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了。
信纸上的字迹娟秀,带着点少女的青涩,正是她的笔迹——
“沈知衍,今天辩论赛你是不是故意让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论点明明可以更犀利的!还有,上次把你竞赛报名表扔垃圾桶是我不对,给你买了新的,放在你桌洞里了,不准生气!”
林婉婉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高中时扔报名表的事,她后来道歉了?那沈知衍为什么只提她扔表,不提她补买新的?
她接着往下看,第二封信写于六年前:
“沈知衍,听说你要去国外交流一年?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怕我缠着你吗?我才不会!不过……你要记得给我寄明信片,不然我就把你藏在图书馆的画都搜出来,贴满学校公告栏!”
第三封,五年前:
“沈知衍,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可他们说你喜欢的是系花,是真的吗?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当没收到这封信吧。”
这封信的末尾,有一滴晕开的墨迹,像是眼泪落在上面。
林婉婉捏着信纸,手指微微发颤。原来他们以前不是死对头?甚至……互相喜欢过?那后来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最底下还有一封信,没有信封,像是没寄出去。日期是三年前,正是她消失的那段时间——
“沈知衍,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我还是怕了。那条栀子花项链,我很喜欢,但是……等你想清楚到底要什么的时候,再送给我吧。如果那时候我还在的话。”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
林婉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疼得她喘不过气。他不是故意的?他到底做了什么?
“在看什么?”
沈知衍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林婉婉吓得手一抖,信纸散落一地。他走过来,看见地上的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谁让你动这个盒子的?!”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厉色,甚至有些失控地抓住她的肩膀,“我不是说了别翻我东西吗?!”
“这些信是怎么回事?!”林婉婉也红了眼,抓起那封没寄出去的信拍在他面前,“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沈知衍盯着那封信,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是助理打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声音冷得像冰:“说。”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沈知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几乎是咬着牙说:“废物!连个人都拦不住!”
他挂了电话,看向林婉婉,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慌:“苏晴来了,就在楼下。”
林婉婉愣住了。
沈知衍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条短信,发信人是苏晴,内容只有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劈在林婉婉的心上——
“婉婉,下来吧。我带了个人,他能告诉你,三年前那场让你差点没命的车祸,到底是谁造成的。”
林婉婉猛地看向沈知衍,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抿着,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慌。
难道……那场车祸和他有关?
雨还在下,敲在玻璃上,也敲在林婉婉的心上。她看着沈知衍,忽然觉得,自己离真相越近,好像就离危险越近了。
而沈知衍看着她震惊的眼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了手。有些事,终究是瞒不住了。
楼下传来苏晴的喊声,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尖锐。林婉婉攥紧了手里的信,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去。
那个所谓的“真相”,她真的准备好了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