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透过朱红宫墙,在青石砖上洇开一片浅金。沈清辞提着裙摆穿过玉带桥,素色裙裾扫过桥头的青苔,留下几不可见的痕迹。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方锦盒,里面是上次九皇子萧钰中毒,她凭着家传的解毒方子抢回他半条命后,皇上亲赐的那道手谕——“持此谕者,可于危难时求朕一事,无违国法即可”。
养心殿的门槛比想象中更高,沈清辞屈膝行礼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臣女沈清辞,叩见陛下。”帝王放下朱笔,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探究:“清辞?今日怎的进宫了?九皇子还没醒,太医院的人守着呢。”“臣女正是为九殿下而来,”沈清辞垂着眼,指尖在锦盒上掐出深深的印子,“也……为臣女自己的婚事而来。”
她缓缓打开锦盒,将那道明黄卷轴捧过头顶,声音陡然沉了几分:“陛下曾赐臣女一道手谕,允臣女危难时求一事。如今臣女斗胆,想求陛下恩准——解除臣女与五皇子萧玦的婚约。”殿内瞬间静了下来,檀香在空气里凝滞。帝王挑眉,指节叩了叩龙案:“哦?婚事已定,三媒六聘皆已行过,怎么突然要悔婚?”“臣女知错。”沈清辞的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语气却没有半分动摇,“从前是臣女不懂事,错把依赖当情意,总以为萧玦哥哥是良人。可这些时日想来,才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臣女与五皇子性情本就不合,强行捆绑,只会彼此煎熬,更恐日后失和,累及沈家与皇室颜面。”她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自嘲:“何况……臣女如今才看清,自己对五皇子并非真心爱慕,不过是年少时的一场错认。与其嫁过去彼此委屈,不如就此作罢,也算成全双方。”
这话半真半假。错认是真,看清也是真,但她心底翻涌的从不是悔意,而是淬了冰的恨意。可这些,她不能说。她只能用最温顺的姿态,说着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将那道手谕当作最锋利的刀,剖开这桩各怀鬼胎的婚事。帝王盯着她半晌,忽然笑了一声:“你倒是坦诚。可知悔婚对女子名节的影响?”“臣女知晓。”沈清辞抬起头,眼里没有半分怯懦,“但比起名节,臣女更不愿一生被困在无爱之地,看着自己变成连自己都厌恶的模样。陛下曾说臣女救了九殿下,是有勇有谋之人,如今臣女只求为自己争一次,求陛下成全。”她再次将锦盒举高,明黄的卷轴在晨光里泛着刺眼的光。那是她换来的筹码,此刻终于要派上用场。她算准了皇上对九皇子的疼惜,算准了这道手谕的分量,更算准了萧玦尚未完全掌控沈家兵权,皇上未必乐见他势力坐大。
帝王看着那道手谕,又看了看沈清辞眼底不容错辨的决绝,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便依了你。这婚约……朕会下旨作废。”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松,却没有半分喜悦,只觉得胸腔里空落落的,只剩下呼啸的冷风。她叩首谢恩,声音平静无波:“谢陛下恩典。”
走出养心殿时,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沈清辞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阳光落在脸上,竟有些灼人。第一步成了,接下来,该轮到萧玦和沈月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