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不是落下来的,是砸下来的。豆大的雨点裹着深秋的寒意,噼里啪啦地撞在别墅冰冷的玻璃窗上,又汇成浑浊的水流,扭曲了窗外那片精心打理的、价值不菲的庭园景致。客厅里亮得刺眼的水晶吊灯,把每一粒飞溅的水珠都映照得如同碎钻,却丝毫驱不散弥漫在空气里那股沉甸甸、几乎令人窒息的寒意。
苏晚赤脚踩在光可鉴人的意大利进口大理石地面上,寒气针一样从脚底直往上钻。她面前,摊开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里面可怜巴巴地塞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一条褪色的牛仔裤,还有两件过季的薄外套。这是她在这个所谓的家里,仅存的、被允许带走的东西。
她甚至没资格穿走脚上这双廉价的塑料拖鞋。
沈明轩就站在几步开外。他穿着丝质的深灰色睡袍,领口随意地敞着,露出小片结实的胸膛,整个人慵懒地陷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在杯子里轻轻碰撞,发出细微又清晰的脆响,在这片压抑的静默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身边依偎着林薇薇。林薇薇穿着一条粉色的真丝睡裙,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娇嫩。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在睡裙下显出一个柔和的弧度,一只手正有意无意地搭在上面,另一只手则亲昵地环着沈明轩的腰,姿态是全然的女主人模样。她看向苏晚的目光,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怜悯,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胜利者的笑意。
签了吧,苏晚。沈明轩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像他手中杯壁凝结的水珠一样凉。他下巴朝茶几上那份薄薄的A4纸文件点了点。拖下去没意思。我们沈家,总不能让薇薇肚子里的孩子受委屈。
苏晚的视线落在那份《离婚协议书》上。薄薄的几页纸,却像淬了毒的刀,轻易就划开了她过去三年自以为是的幸福泡沫。她看着沈明轩,这个曾经许诺给她一生一世的男人,此刻的眼神里只有急于摆脱累赘的不耐烦。她又看向林薇薇,那个曾是她最好闺蜜的女人,此刻依偎在她丈夫怀里,像一朵被精心呵护的菟丝花。
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冷又痛,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麻木的神经。喉咙里堵着一团浸满雨水的棉花,又湿又重,沉得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愤怒委屈不甘这些情绪在绝对的力量碾压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她只是觉得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无边无际的疲惫。
最终,她只是缓慢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指尖触碰到那份冰冷的纸张,拿起旁边那支同样冰冷的笔。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苏晚。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笔画像是被雨水泡涨了,透着一股虚浮的无力感。
没有再看沙发上的那对璧人一眼,苏晚直起身,伸手去拉那个装着可怜家当的行李箱拉杆。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迟滞感。
就在她的手刚握住拉杆时,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猛地砸在行李箱的硬壳上,啪的一声脆响!
苏晚的手一颤,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低头看去。那是一个小巧的、亮闪闪的东西,落在她行李箱深蓝色的帆布面上,又弹跳了一下,滚落在冰凉的大理石地上。是一条细细的、廉价的金属项链,吊坠是颗切割粗糙的假水钻,在吊灯的光线下折射出廉价而刺眼的光芒。
差点忘了,林薇薇甜腻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这个也带走。毕竟,是你‘珍藏’的宝贝呢。她刻意加重了珍藏两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像带着小钩子。
苏晚记得这条项链。那是她和沈明轩刚在一起不久,他第一次出差回来带给她的礼物。当时他怎么说来着小玩意,看着挺闪的,配你。那时的她,傻乎乎地当成了宝,戴了很久很久,直到金属链子都微微发黑。
呵,沈明轩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冰块的撞击声再次响起,刺得苏晚耳膜生疼。你这种女人,他薄唇轻启,吐出的字眼比窗外的雨水更冰冷刻骨,也就只配用这些假货。
只配用假货。
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苏晚的耳膜,瞬间穿透了那层包裹着心脏的麻木冰壳,直抵最深处那早已血肉模糊的创口。她猛地抬起头,视线像淬了火的刀子,死死钉在沈明轩那张英俊却写满凉薄的面孔上。
沈明轩似乎很享受她此刻的眼神,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带着掌控一切的、令人作呕的优越感。
苏晚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眼眶里疯狂灼烧,几乎要冲破那摇摇欲坠的堤坝。她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深嵌入柔软的皮肉,一股浓烈的铁锈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硬生生将那即将失控的滚烫压了回去。
她不能哭。绝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掉一滴眼泪。那只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更添油加醋的笑料。
苏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她的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寒意瞬间侵蚀了指尖。她捡起那条冰冷廉价的项链,金属链子硌在掌心,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滑腻感。她没有再看它一眼,只是紧紧地、用力地攥在手心,仿佛要将那点微不足道的金属彻底捏碎。
然后,她直起身,挺直了那根几乎要被压垮的脊梁骨。指甲深深掐进廉价的项链坠子里,尖锐的棱角刺破了掌心的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反而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她伸出另一只手,坚定地、稳稳地握住了行李箱的拉杆。塑料的拉杆冰冷刺骨,却成了此刻唯一能支撑她的实物。
没有再看沙发上的那对男女,没有留下任何话语。苏晚拉着那个轻飘飘的箱子,一步一步,赤着脚,走向敞开的、灌满风雨的别墅大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扑打在脸上、身上,单薄的衣衫眨眼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疯狂地往骨头缝里钻。她踩在湿漉漉的台阶上,冰冷的触感从脚底直冲头顶。
身后,那扇象征着过去三年虚幻安稳生活的、厚重的雕花实木门,在雨声中沉闷地、毫不犹豫地合拢了。
咔哒。
清晰的落锁声,像最后的审判锤音,彻底斩断了她与过去的所有联系。
雨,更大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无情地冲刷着一切。苏晚拉着她的行李箱,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一头扎进了那片深不见底的、墨汁般的雨夜。路灯昏黄的光晕在雨幕中晕染开,模糊不清,如同她此刻茫然而绝望的前路。湿透的头发黏在脸上、脖子上,狼狈不堪。脚下是冰冷坚硬的水泥地,每一步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硌人的疼痛。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城市在暴雨中模糊成一片巨大的、湿淋淋的阴影。那些曾经熟悉的街道、灯火通明的橱窗、行色匆匆的路人,此刻都成了与她无关的背景板。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脖颈,流进衣领,冰冷刺骨,却比不上心底那片荒芜的万分之一冷。
不知走了多久,双腿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她拐进一条僻静、肮脏的小巷,污水横流,垃圾在角落里散发着腐臭。巷子深处,一座老旧的、布满青苔和污渍的石拱桥横跨在一条黑黢黢的小河沟上。桥洞下,勉强有一小块干燥些的水泥地。
苏晚拖着沉重的步子,像躲避洪水猛兽一般,踉跄着钻了进去。冰冷的石壁带着浓重的潮气和霉味扑面而来。她靠着粗糙冰冷的石壁,身体终于支撑不住,沿着墙壁缓缓滑坐下去。单薄的行李箱被随意地丢在脚边,溅起一点浑浊的水花。
她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身前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肩膀无法抑制地开始颤抖,起初只是细微的抽动,很快便发展为剧烈的、无声的耸动。压抑了整晚的泪水,终于在这片无人知晓的黑暗角落里,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滚烫的液体混着冰冷的雨水,滑过脸颊,砸在地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绝望。
没有哭声,只有身体无法自控的剧烈颤抖和那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呜咽,在空旷阴冷的桥洞里,被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彻底吞没。寒冷、饥饿、屈辱、背叛……所有的感觉都麻木了,只剩下一种被整个世界彻底遗弃的空洞和冰冷。她像一具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破布娃娃,被随意丢弃在这个城市最肮脏的角落。
意识在寒冷和疲惫中逐渐模糊,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丝异样的感觉刺破了沉重的麻木。不是雨水,也不是寒风。而是一道…光
苏晚费力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沉重的眼皮。视线因为长时间的泪水和寒冷而模糊不清,只能隐约感觉到桥洞外那铺天盖地的灰暗雨幕似乎被什么割裂了。一道极其明亮、极其稳定的光束,穿透了重重雨帘,精准地、不容置疑地投射在她蜷缩的角落。
光柱里,密集的雨点像无数细小的银针,疯狂地舞动、坠落。那光芒太过强烈,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穿透力,驱散了桥洞深处浓重的黑暗,也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感到一阵刺痛。
紧接着,是汽车引擎低沉而平稳的运转声,由远及近,稳稳地停在了桥洞外的路边。那声音浑厚有力,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苏晚的心猛地一缩,残存的意识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她下意识地将身体蜷缩得更紧,脸死死埋进膝盖里,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从这个可怕的现实中隐藏起来。是沈明轩的人还是……别的什么她不敢想。在这个狼狈到极点的时刻,任何陌生人的靠近都足以让她惊惧。
沉稳的脚步声踏着积水,由远及近,停在了桥洞口。那脚步声透着一种训练有素的从容。
一个低沉、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的中年男声响起,穿透哗哗的雨声,清晰地传入苏晚耳中:
苏晚小姐
声音里没有鄙夷,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公式化的确认。
苏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环抱着膝盖的手臂收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只想把自己彻底藏匿起来。
来人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沉默。脚步声再次响起,沉稳地踏入桥洞下的干燥区域。锃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苏晚低垂的视线边缘,鞋面上沾着几点新鲜的泥水,却无损其本身的光洁和昂贵质感。皮鞋上方,是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裤裤线。
苏晚小姐,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距离更近,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穿透力,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请您不必惊慌。我姓周,周正。是受您母亲苏玉梅女士临终前委托的律师。
苏玉梅……妈妈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却炽热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苏晚冻结的思维。她猛地抬起头,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勉强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来人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隼,即便在这肮脏的桥洞下,他深灰色的高级定制西装依旧笔挺,没有一丝褶皱,散发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截然不同的、冰冷而强大的精英气场。他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异常厚重的黑色皮质公文包。
周律师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苏晚脸上,没有对她此刻的狼狈表现出丝毫的惊讶或怜悯,仿佛她只是坐在一间普通的办公室里。他从容地打开那个沉重的公文包,取出一份用透明防水文件袋精心保护着的文件。文件袋的封面上,印着几个醒目的烫金大字:**天衡律师事务所**。
您母亲苏玉梅女士于上个月十八日因病去世。周律师的声音平稳无波,像是在宣读一份客观的调查报告,临终前,她签署了这份文件,并委托我,在她去世后一个月,也就是今天,务必亲自找到您,并将这份文件亲手交到您手中。他顿了顿,补充道,她特别强调,无论您身处何种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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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去世了上个月十八日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悲伤像迟来的海啸,瞬间将她淹没。为什么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沈明轩……是他!一定是他封锁了消息!他早就想甩掉她这个包袱了,怎么可能让她知道妈妈病危的消息回去
心口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撕裂,比沈明轩的背叛更痛、更绝望的钝痛席卷了她。她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真正爱她的人,在她被全世界抛弃、像垃圾一样被扫地出门的这一天,才被告知这个残忍的事实。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和污泥,滚烫地滑落。
周律师耐心地等待着,直到苏晚那无声的、绝望的哭泣稍稍平息,只剩下肩膀无法控制的抽动,才将那份文件袋向前递了递。
请过目,苏晚小姐。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郑重。
苏晚颤抖着伸出冰冷僵硬、沾满泥污的手,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文件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防水材质,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触感。她胡乱地用湿透的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她颤抖着手指,撕开封口处的贴纸,抽出里面的文件。厚厚的一沓。最上面是一份抬头印着天衡律师事务所的正式公函。下面,则是一份装帧极其精美的文件,封面是深蓝色的硬质卡纸,上面用烫金的英文和中文双语印着:
**遗产继承确认书**
她的目光急切地、混乱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陌生的专业术语像天书一样令人头晕目眩。直到她的视线猛地定格在文件中间偏下的一行加粗加黑的数字上。
那是一个长长的、后面跟着一连串零的数字。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十亿……
苏晚的呼吸骤然停止了。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些阿拉伯数字。她死死地盯着那串数字,一遍,又一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人民币:壹佰亿圆整。**
后面跟着一个她从未见过,却在财经新闻里偶尔听闻的庞大跨国集团名称——**寰宇资本**。以及一个同样陌生的名字:**顾振邦**。文件清晰无误地表明,这位顾振邦先生,是她生物学上的父亲。而她,苏晚,是他庞大商业帝国和惊人财富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一百亿……唯一合法继承人……顾振邦……父亲
这些词语像一颗颗炸弹,接连在她空白一片、嗡嗡作响的脑子里炸开。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无法形容的、近乎毁灭性的冲击力席卷了她。她死死攥着那份薄薄的、却又重逾千斤的文件,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纸张在她手中剧烈地颤抖着。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犹自带着泪痕的眼睛死死盯住周律师,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和难以置信:这……这是什么开什么玩笑!我妈从来没提过……我父亲顾振邦他是谁这……这一百亿你告诉我这是真的!
巨大的震惊和强烈的怀疑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了她的心脏。这太荒谬了!这比沈明轩的背叛更像个拙劣的玩笑!妈妈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从未提过只言片语关于父亲的事。她苏晚活了二十多年,一直以为自己是父亲早逝或者根本不知道是谁的野种。现在,在她被扫地出门、一无所有、狼狈得像条落水狗的时候,突然有人告诉她,她继承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富豪父亲留下的一百亿遗产
周律师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神锐利而冷静,仿佛早已预料到她会有此反应。苏晚小姐,这不是玩笑。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穿透了雨声和苏晚混乱的思绪,文件真实有效,已在相关部门完成备案。顾振邦先生确实是您的生物学父亲。您母亲苏玉梅女士选择在临终前才启动这份委托,是她个人的决定,其中的缘由,或许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苏晚身上湿透、廉价的旧衣服和她脚边那个寒酸的行李箱,眼神没有丝毫波澜,语气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现在,请您跟我离开这里。您母亲委托我的职责,不仅仅是送达这份文件。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恭敬,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我的首要任务,是确保您的人身安全和基本尊严。外面那辆车,会送您去一个安全、舒适的地方。您需要休息,更需要一个体面的环境来处理接下来的事宜。
苏晚顺着他的手势,再次看向桥洞外。那辆静静停泊在雨中的车,不再仅仅是一个光源。在明亮车灯的勾勒下,她终于看清了它的轮廓——庞大、沉稳、线条优雅流畅,车头矗立着那个即使在雨幕中也熠熠生辉、象征着财富与权力巅峰的银色女神标志:劳斯莱斯幻影。
雨水冲刷着它光可鉴人的黑色车漆,像流动的墨玉。与这肮脏的桥洞、污浊的积水、她自己满身的泥泞狼狈,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刺眼的对比。
荒谬。依旧是巨大的荒谬感。但周律师那冰冷、权威、不容置疑的态度,手中这份沉甸甸、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还有洞外那辆无声彰显着滔天财富的庞然大物……这一切都在疯狂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认知。
她低头,再次看向手中那份《遗产继承确认书》。白纸黑字,清晰无比。一百亿。寰宇资本。顾振邦。唯一合法继承人。
冰冷的纸张贴在掌心,那串天文数字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陌生的力量感,如同沉睡的火山岩浆,开始在她被掏空、被冰冻的胸腔深处,悄然涌动,积蓄着冲破一切的能量。
苏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冰冷的水泥地上站了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寒冷而麻木僵硬,她踉跄了一下,扶住粗糙潮湿的石壁才勉强站稳。她没有再看周律师,目光越过他,穿透迷蒙的雨幕,死死地落在那辆沉默的黑色巨兽上。
然后,她做了一个动作。
她弯下腰,伸出那只不久前还死死攥着那条廉价假项链的手——此刻,那条假项链早已不知何时被她松开,遗落在肮脏的泥水之中——坚定地握住了行李箱的拉杆。湿滑冰冷的塑料触感传来,这一次,却不再是支撑,而更像是一种即将被彻底抛弃的累赘。
她没有丝毫犹豫,手臂猛地发力,将那个轻飘飘的箱子提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决绝地朝着桥洞外浑浊的、翻滚着垃圾的污水沟砸去!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箱子溅起一片肮脏的水花,迅速被浑浊的污水吞没,只剩下一个角还勉强露在外面,随即也缓缓沉了下去。连同里面那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连同她过去三年在沈家卑微如尘的婚姻生活,连同沈明轩那句只配用假货的羞辱,一同被这城市的污秽彻底埋葬。
苏晚直起身,没有再去看那消失的箱子一眼。她抬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混杂的雨水、泪水和污泥,深深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那空气里带着污水的腐臭,却仿佛也带着一种新生的、自由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气息。
她挺直了脊背。那根被沈明轩轻易折断、又被现实狠狠踩入泥泞的脊梁骨,在这一刻,被那份文件里蕴含的滔天财富和力量,硬生生地重新支撑了起来,挺得笔直。
走吧,周律师。苏晚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不再颤抖,反而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之下,是即将喷薄而出的汹涌暗流。
她没有等待回应,率先迈开了脚步。赤着的、沾满污泥的脚,坚定地踩过冰冷潮湿的水泥地,踩过肮脏的积水,一步步,走向桥洞外那束刺破黑暗、象征着截然不同命运的光明,走向那辆沉默等待的劳斯莱斯幻影。
周律师看着她的背影,那挺直的、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决绝力量的背影,眼中锐利的光芒微微闪动了一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迈着沉稳的步伐,跟了上去。黑色的雨伞适时地在苏晚头顶撑开,隔绝了冰冷的雨线。
劳斯莱斯宽大的车门无声滑开。苏晚弯腰,坐进了那个与桥洞地狱判若云泥的、温暖、干燥、弥漫着顶级皮革香气的空间里。柔软的真皮座椅瞬间包裹了她冰冷的身体,像是一个沉默而强大的拥抱。
车门轻轻关上。引擎发出一声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幻影庞大的车身平稳地滑出,驶离了那片肮脏、绝望的桥洞阴影,汇入了城市迷离的雨夜霓虹之中。
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光影飞速倒退。苏晚靠在柔软的头枕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她的眼睛却异常明亮。那份厚重的遗产文件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像一个坚不可摧的盾牌,也像一把刚刚出鞘、锋芒毕露的利剑。
她望着车窗外流光溢彩却又冰冷疏离的城市,一个名字在她心底无声地、一遍遍地碾过,带着刻骨的寒意:
沈明轩。林薇薇。
车窗外,雨势渐渐转小,从狂暴的砸落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低语。城市的霓虹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染开,像被打翻的调色盘,迷离而冰冷。劳斯莱斯幻影平稳地行驶着,将城市的喧嚣和桥洞的绝望彻底隔绝在厚重的车身之外。车厢内只剩下恒温空调送出的暖风低吟,以及顶级皮革和木饰散发出的、令人心神宁静的淡雅香气。
周律师坐在副驾驶,姿态端正,仿佛一尊不会疲倦的石像。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纤薄的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快速而精准地滑动着,屏幕冷白的光映在他严肃的侧脸上。
苏晚小姐,他没有回头,声音平稳地响起,打破了车内的宁静,您名下目前可自由支配的流动资金,包括现金、短期理财及部分高流动性证券,总额为三亿七千万人民币。后续资产整合及股权交割需要一定时间,但不会影响您当前的正常需求。您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告知我,我会立即处理。
三亿七千万……
这个数字在苏晚耳边炸开,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轰鸣。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身无分文,连一双像样的鞋都没有,蜷缩在桥洞下等死。而现在,周律师用谈论天气般平常的语气,告诉她可以随时调动近四个亿的资金。
巨大的反差让她一阵眩晕,下意识地抓紧了怀中那份文件。冰凉的硬质封面硌着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真实感。
我……苏晚开口,声音因为震惊和疲惫依旧有些干涩,我需要一个住的地方。安静,安全。这是她此刻最迫切的需求。她需要一个避风港,一个能让她舔舐伤口、消化这翻天覆地巨变的空间。
明白。周律师的手指在平板上轻点几下,云顶华苑,顶层复式,产权已在您名下。安保系统为最高级别,私密性极佳。家政团队二十四小时待命,随时可以为您服务。我们现在就过去他的询问带着绝对的执行力。
苏晚点了点头,疲惫地闭上眼。云顶华苑……她听说过,那是这座城市最顶尖的豪宅之一,象征着难以想象的财富和地位。曾经对她而言是遥不可及的传说,如今却成了她唾手可得的家。命运开的玩笑,真是讽刺到极致。
车子无声地汇入车流,朝着城市最核心的繁华地带驶去。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感觉自己像漂浮在一个巨大的、不真实的梦境里。
云顶华苑顶层的奢华远超她的想象。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最璀璨的天际线,仿佛将世界踩在脚下。室内是低调却极致奢华的装修,每一件家具、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无与伦比的品味和金钱的力量。专业的管家、厨师、保洁团队悄无声息地打点着一切,将她伺候得如同女王。只要她一个眼神,或者一个简单的念头,周律师就会以惊人的效率为她实现。
然而,身体的舒适无法填补内心的空洞。巨大的财富并未立刻带来复仇的快感,反而像一层无形的隔膜,将她与整个世界隔离开来。她常常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蝼蚁般的车流和人影,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印有沈明轩和林薇薇照片的娱乐小报——上面赫然登着他们即将出席璀璨之心慈善拍卖晚宴的消息,标题是沈少新欢孕味足,恩爱亮相慈善夜。
照片上,林薇薇穿着宽松的孕妇裙,依偎在沈明轩身边,对着镜头笑得甜蜜而张扬,一只手还刻意地抚摸着隆起的腹部。沈明轩则是一贯的倜傥模样,眼神里带着对身边女人的宠溺和对镜头的熟稔。他们看起来那么光鲜,那么幸福,仿佛她苏晚从未存在过,仿佛她承受的屈辱和痛苦只是他们幸福生活的背景板。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恨意,如同藤蔓般缠绕住苏晚的心脏,越收越紧。桥洞里的绝望、签下离婚协议时的麻木、被赶出家门时的赤脚冰冷……所有被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汹涌地燃烧起来。
她需要做点什么。她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这份从天而降的财富,绝不能仅仅用来享受奢华。它必须成为武器!
周律师。苏晚的声音在空旷奢华的客厅里响起,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和决断。
周律师如同影子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苏小姐,请吩咐。
苏晚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他,目光死死盯着报纸上那对刺眼的男女,指尖几乎要将报纸捏碎。我要参加‘璀璨之心’慈善晚宴。今晚。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没问题。周律师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我会立刻安排。需要为您准备晚宴的礼服和配饰吗
需要。苏晚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两簇幽暗的火焰,最好的。最贵的。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尤其是沈明轩和林薇薇看清楚——她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淬炼出来,被他们弃如敝履的‘假货’,如今,他们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周律师微微颔首:明白。我会请La
Maison
Privée的首席设计师团队立刻过来为您服务。珠宝方面,您有偏好吗
钻石。苏晚毫不犹豫地吐出两个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越大,越闪,越好。她要让所有光芒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她要让林薇薇身上那些沈明轩施舍的真货,在她的光芒下黯然失色!
下午,位于市中心顶级购物中心的La
Maison
Privée高定沙龙,罕见地挂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整个沙龙被清空,只为苏晚一人服务。首席设计师亲自带着七八名助手,围绕着她,如同众星捧月。
镜子里,那个苍白憔悴、穿着旧衣服被赶出家门的女人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连苏晚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身影。
一身Valentino当季高定礼服。极致的黑,像夜色凝成的丝绒。剪裁精准得如同第二层肌肤,完美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失力量的腰线和肩颈线条。深V领口大胆而优雅,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莹白的肌肤。裙摆是流畅的鱼尾设计,从膝盖处豁然散开,层层叠叠的薄纱如同夜色中绽放的墨色花瓣,行走间,流光暗涌,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致命的吸引力。
首席设计师亲自为她佩戴上最后一件珠宝。那是一条来自Graff的铂金镶钻项链,主石是一颗重达15克拉的D色无瑕梨形钻石,纯净得如同凝固的月光,在沙龙顶灯的光芒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璀璨火彩。它静静地垂落在她纤巧的锁骨下方,与她莹白的肌肤交相辉映,如同夜空中最夺目的星辰坠落人间。
Perfect!设计师看着镜中的苏晚,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艳和赞叹,苏小姐,您简直是这件礼服的灵魂!这件‘午夜星河’与您的气质完美契合!还有这颗‘月神之泪’……天作之合!
苏晚看着镜中的自己。黑裙如墨,钻石如星。苍白的脸颊在顶级化妆师的巧手下恢复了莹润的光泽,眉眼间褪去了怯懦和卑微,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冷的疏离和一种被财富与恨意淬炼出的、近乎凛冽的锋芒。
她不再是那个被沈明轩轻易丢弃的假货苏晚。
她是即将降临晚宴的复仇女神。
晚上八点,璀璨之心慈善拍卖晚宴的举办地——瑰丽酒店宴会厅,已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如同白昼,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香槟和鲜花的馥郁气息。名流云集,珠光宝气,每一张精心修饰的脸上都挂着得体的社交笑容,低声交谈,暗流涌动。
当苏晚在周律师的陪同下,踩着Jimmy
Choo的镶钻细高跟鞋,缓步踏入宴会厅大门时,时间仿佛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入口处负责迎宾的侍者忘记了公式化的问候,眼中只剩下惊艳和一丝茫然——这位气场惊人、美得极具攻击性的女士,似乎不在他们熟知的宾客名单前列
她身上的午夜星河如同拥有魔力,深沉的黑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却又在行走间,随着裙摆的摆动,那些精心缝缀的细小水晶折射出细碎的星芒。而最致命的,是她颈间那颗名为月神之泪的梨形巨钻。它安静地栖息在她优美的锁骨下方,却如同一轮微缩的明月,在璀璨的灯光下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纯净、冰冷、高贵,瞬间压过了在场所有女宾身上的珠光宝气。
窃窃私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衣香鬓影中扩散开来。
天哪……那是谁
那条项链……是Graff的‘月神之泪’不是传说被一位神秘买家收藏了吗
那件礼服……是Valentino的高定吧这种气场……是哪家的千金还是新晋影后
没见过……但绝对不简单!你看她身边那位,像是天衡的周正!
周正寰宇资本的首席法律顾问!那这位……
无数道或惊艳、或探究、或嫉妒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投射过来。苏晚仿佛毫无所觉,她微微抬着下颌,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漠。周律师落后她半步,如同最忠诚的护卫,神情肃穆,无形中更增添了她身份的神秘与重量。
她就像一个突然闯入凡尘的暗夜女王,瞬间成为了整个宴会厅绝对的中心和焦点。所有的光芒,似乎都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她颈间那颗月神之泪的辉耀之下。
而在宴会厅靠近主拍卖台、被一群巴结奉承者簇拥着的中心位置,沈明轩正风度翩翩地与一位商界大佬交谈,手中优雅地晃动着香槟杯。林薇薇则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身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抹胸小礼服,刻意地展示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挂着精心练习过的、幸福而满足的笑容。她颈间戴着的,正是沈明轩不久前送她的那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那是她今晚最得意的战利品,也是她向所有人宣告自己沈家新女主人地位的象征。
苏晚踏入宴会厅引起的骚动,自然也波及到了这个圈子。
啧,那是谁啊排场不小。有人低声议论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入口处的光芒吸引。
沈明轩起初并未在意,只是随意地顺着众人的目光瞥了一眼。然而,就是这一瞥,他脸上的从容笑容瞬间僵住了,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手中的香槟杯倾斜了一下,金色的酒液差点泼洒出来。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被光芒笼罩的身影。那身段,那侧脸的轮廓……虽然气质截然不同,但那分明是……苏晚!
怎么可能!那个被他像丢垃圾一样赶出家门、身无分文、只配穿地摊货的苏晚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顶级的场合还穿着……那身衣服,那身珠宝!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林薇薇也察觉到了沈明轩的失态和周围气氛的微妙变化。她顺着沈明轩的目光看去,当看清苏晚那张脸时,她脸上精心维持的甜美笑容瞬间裂开,眼中迸射出强烈的震惊和无法置信,随即被一种扭曲的嫉妒和恐慌所取代。
明轩哥……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沈明轩的手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那是苏晚她……她怎么会在这里她身上那些……她的目光死死钉在苏晚颈间那颗光芒四射的巨钻上,再看看自己胸前那条原本让她无比得意的项链,瞬间觉得黯淡无光,如同玻璃珠子般廉价。
沈明轩猛地回过神,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一种被冒犯的羞辱感直冲头顶。他甩开林薇薇的手,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她是怎么混进来的她身上那些东西……绝对是假的!一定是她不知道从哪里租来的,或者……偷来的对!一定是偷来的!她怎么可能有钱买得起这些她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故意恶心他,破坏他和薇薇的声誉!
不知死活的东西!沈明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阴鸷地盯着苏晚的方向,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她撕碎。
拍卖会很快开始了。一件件价值不菲的珠宝、艺术品被呈上拍卖台,引来阵阵竞价声。
苏晚坐在周律师为她安排的最前排贵宾席上,姿态优雅地翻看着手中的拍卖图录,对身后那些探究、议论的目光置若罔闻。她的目光停留在图录的某一页,指尖轻轻点了一下。
周律师会意地点点头。
很快,拍卖师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热情响起:接下来这件拍品,是由沈明轩先生慷慨捐赠的,一条Van
Cleef
&
Arpels经典Alhambra四叶草满钻项链!起拍价,一百二十万!
灯光聚焦在礼仪小姐手中的项链上。精致的四叶草造型,镶嵌着密密的碎钻,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正是林薇薇此刻戴在颈间的那一条!显然,沈明轩为了博得慈善美名,让林薇薇戴着捐赠品亮相,等拍卖结束后再自己买回来,名利双收。
林薇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颈间的项链,脸上露出一丝紧张和期待。沈明轩则一副志在必得的倨傲神情。
竞价开始,气氛温和。
一百二十万!
一百二十五万!
一百三十万!
价格不温不火地攀升着,眼看就要接近尾声。
一百八十万!沈明轩举起了手中的号码牌,声音带着惯常的从容和掌控感。这个价格,已经远超项链本身的价值,足以显示他的慷慨,也足以吓退其他竞争者。他嘴角勾起,准备迎接周围奉承的目光。
然而,就在拍卖师即将落槌的瞬间——
一个清冷、平静,却足以穿透整个拍卖厅的女声,清晰无比地响起:
五百万。
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全场哗然!
五百万!买一条市价不过一百多万的项链疯了吗!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声音的来源——那个坐在最前排、一身墨色长裙、颈间戴着夺目巨钻的绝美女子身上。
沈明轩脸上的从容瞬间碎裂,变成了极度的错愕和难以置信。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苏晚。是她!她竟然敢!
林薇薇更是脸色煞白,手紧紧捂住颈间的项链,仿佛苏晚喊出的不是价格,而是直接要剜走她的肉!她眼中充满了愤怒、惊慌和一种被当众抢夺心爱之物的强烈羞辱感。
五百万!这位女士出价五百万!拍卖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还有没有更高的五百万第一次……
沈明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众目睽睽之下,他绝不能退缩!这不仅关系到项链,更关系到他的脸面!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六百万!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变调。
一千万。
苏晚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慵懒,仿佛报出的不是一千万,而是一千块。她微微侧过头,目光终于第一次,精准地、带着冰冷的穿透力,落在了沈明轩和林薇薇那张因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轰!
整个拍卖厅彻底炸开了锅!一千万!这已经不是竞拍,这是赤裸裸的、用钱砸脸的羞辱!
沈明轩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苏晚,再也维持不住任何风度,气急败坏地吼道:苏晚!你疯了吗!你哪来的钱!你这个不要脸的……
他的话还没骂完,就被身边林薇薇一声更加尖利、更加歇斯底里的尖叫盖了过去。
她偷的!她一定是偷的!林薇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完全不顾场合,挺着肚子站起来,涂着精致蔻丹的手指直直地戳向苏晚,声音因为极度的嫉妒和恐慌而扭曲变调,明轩哥!报警!快报警抓她!她就是个被扫地出门的穷鬼!野种!她怎么可能有一千万!她身上的珠宝,肯定也是偷的!偷沈家的!偷大家的!她就是个贼!野种小偷!
野种和小偷这两个充满恶毒侮辱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拍卖厅的喧嚣。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全场死寂。
无数道目光,惊愕、鄙夷、探究、看好戏……齐刷刷地聚焦在风暴的中心。
沈明轩被林薇薇的失态弄得更加难堪,但偷这个字眼,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他瞬间抓住了反击的方向。他脸上迅速堆起混杂着愤怒和被背叛的痛心疾首,厉声附和:对!苏晚!我念在往日情分才给你留了颜面,没想到你竟然堕落到偷窃沈家的财物!保安!保安呢!把这个小偷给我抓起来!
几个穿着制服的保安闻声立刻朝苏晚的方向围拢过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一直如同磐石般站在苏晚侧后方的周律师,此刻向前一步,挡在了苏晚身前。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瞬间隔断了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和逼近的保安。他没有看那些保安,也没有看气急败坏的沈明轩和林薇薇,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拍卖师身上。
报警周律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石交击般的冷硬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很好。在警察到来之前,请容许我,天衡律师事务所首席合伙人周正,代表我的委托人苏晚小姐,向各位澄清一个事实。
他微微侧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打在林薇薇那张因愤怒和惊恐而扭曲的脸上。
林薇薇女士,你刚才对我的委托人,进行了严重的诽谤和人格侮辱。‘野种’‘小偷’周律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法律威严,请注意你的言辞!这将作为后续诽谤诉讼的重要证据!
他的话语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林薇薇嚣张的气焰,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
周律师不再理会她,转向全场,声音沉稳而极具力量:苏晚小姐名下的每一分财富,来源都合法、清晰、无可指摘!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偷窃’!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身边始终保持着优雅坐姿、仿佛置身事外的苏晚。
苏晚感受到了周律师的目光,也感受到了全场屏息凝神的注视。她缓缓地、极其优雅地站起身。墨色的裙摆如水般倾泻而下,颈间的月神之泪随着她的动作折射出令人心颤的冷光。
她从自己那个小巧精致的、同样价值不菲的手包里,从容地取出了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在沈明轩和林薇薇惊疑不定、如同见鬼般的注视下,苏晚用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那份文件,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轻蔑的姿态,朝着林薇薇的方向,晃了晃。
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却又艳丽到惊心动魄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俯瞰尘埃的漠然,和一种终于将猎物逼入绝境的、冰冷的快意。
清冷的声音,如同珠玉落盘,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响彻在死寂的拍卖大厅:
继承我亲生父亲的遗产,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