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到一块能倒转时间的怀表,代价是每用一次它就衰老一分。
>母亲在生日当天因我争吵而心脏病发作倒下。
>我一次次倒转时间,试图阻止争吵,却发现她早已为给我凑首付而累垮了身体。
>最后一次倒带,怀表碎裂前我选择回到更早的时刻,不是阻止争吵——
>而是紧紧拥抱那个我从未真正理解的女人。
>怀表消失后,我终于懂得:真正的时光倒流,是让心从此刻开始学会温柔。
一
林晚攥着手机,屏幕上是母亲发来的信息,只有一行字:晚晚,今天妈妈生日,晚上回来吃饭吧后面跟着一个笨拙的微笑表情。
她烦躁地摁灭屏幕,电脑右下角的数字显示着,19:47。项目最终方案压在眼皮底下让人喘不上气。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同事压低却急促的讨论声……
胃里坠着,又空得发慌。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在屏幕解锁键上犹豫片刻,最终划开,点开通讯录里那个熟悉的头像,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了。晚晚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快到了吗菜都……
林晚喉咙发紧,没等母亲说完,那些压在心里的烦躁、焦虑、对压力的无名怒火,瞬间发泄出来:妈!跟你说多少次了!我最近项目压力有多大你知道吗天天加班到半夜!现在还在公司!回不去!生日蛋糕你跟我爸自己吃吧!
她的声音又急又冲,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戾气,别老是这样!我真的很累!很烦!
电话那头骤然沉默。林晚甚至能隔着电波,清晰地听到母亲那口没能提上来的气,那突然被掐断的呼吸声。紧接着,是某种重物砸在地板上的声音——砰!
喂妈妈!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晚晚!晚晚!你妈……你妈她……父亲惊恐变调、语无伦次的声音传来,倒了!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手机从林晚手里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办公椅脚边,屏幕瞬间蛛网密布。
她眼前发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悔和担心压的她喘不上气来。
医院急诊室的灯光白得瘆人,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到刺鼻,林晚蜷缩在冰凉的蓝色塑料椅上。
父亲佝偻着背,双手神经质地互相搓揉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病人家属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终于走了出来,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带着职业性的疲惫和凝重,林玉芬家属
林晚和父亲猛地弹起,几乎是扑到医生面前。
病人是急性心梗发作,情况非常凶险。医生的声音没有太多波澜,已经做了紧急介入手术,暂时稳定了生命体征。但大面积心肌损伤,后续……不容乐观。需要进CCU密切监护,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晚,诱因……情绪剧烈波动是重要诱因。
医生……医生,求求你……父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被林晚搀住胳膊。
医生叹了口气,摆摆手:我们会尽力。费用方面先去预缴,后续治疗费用很高。说完,转身又走进了那扇门。
父亲瘫坐在椅子上,林晚呆在原地,医生最后那句情绪剧烈波动引起回荡在耳边。
她看着父亲花白头发的头顶,是她,是她亲手按下了母亲倒下的开关。
为什么为什么当时要说那些话为什么不能控制一下如果……如果能重来……
二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又是怎么回到那个空荡的出租屋的。
她跌跌撞撞地走进卧室,拉开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想找点安眠药——什么都好,只要能暂时逃离这压抑。
抽屉里塞满了杂物:过期的票据、旧手机充电线、几本翻旧了的书……她胡乱地翻找着,指尖忽然触到一个坚硬、冰冷、带着棱角的金属物件。
她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杂物,将它拿了出来。
一块旧怀表。
铜质表壳,沉甸甸的,表盖紧紧闭合着,上面雕刻着难以辨认的藤蔓花纹,中心镶嵌着一颗微小暗红色石头,没有链子,只有一个小小表冠在侧面。
这是外婆的东西。她记得外婆去世前,神智已经不太清楚,却总爱在阳光好的午后,一个人坐在老藤椅上,用枯瘦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这块怀表。
鬼使神差地,林晚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那个小小的旋转表冠。下意识地,逆时针,轻轻拧动了一下。
咔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括咬合声响起。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庞大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她感觉自己被抛进了一个光的漩涡,身体在瞬间被分解、拉扯、重塑……
嗡——
刺耳的闹铃声响起。
林晚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斜斜地打在脸上。
她急促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睡衣。视线扫过熟悉的出租屋天花板,熟悉的廉价吸顶灯。床头柜上,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时间:7月23日,上午7:00。
日期……跳回了昨天母亲生日的前一天!
她从床上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过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日历。没错!是昨天!
她几乎是扑下床,拉开床头柜抽屉——那块旧怀表,正安静地躺在杂物堆里。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来,捧在掌心。铜壳依旧,但凑近了仔细看,在表盖边缘靠近暗红石头的细微处,多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发丝般的浅淡裂纹。
不是梦!怀表是真的!它能倒转时间!
母亲!她必须改变!这一次,绝不能让争吵发生,绝不能让母亲倒下!
林晚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洗漱、换衣。她冲进公司,无视了主管投来的不满目光和堆积如山的文件,将手头最紧急的工作极速处理掉。
下午三点,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主管桌前:王经理,我家里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必须现在请假。剩下的工作我明天一定加班完成,抱歉!
主管皱眉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最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明天必须弄完!
林晚几乎是跑着离开公司的。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冲进了商场。
在琳琅满目的化妆品柜台前,她毫不犹豫地指向那套母亲曾在视频里提过一次、又立刻摇头说太贵了,看看就好的中档护肤品礼盒。
就这个,包起来。刷卡时,那串数字让她心头一紧,但此刻金钱的损失与母亲的生命相比,轻如鸿毛。
她又精心挑选了一个不算大但足够精致的生日蛋糕,上面点缀着母亲喜欢的粉色奶油花。
当她提着沉甸甸的礼盒和蛋糕,在傍晚时分推开家门时,熟悉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母亲系着围裙,正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糖醋排骨从厨房出来,看到门口的她和手上明显价值不菲的礼物,脸上瞬间绽开的惊喜和难以置信。
晚晚你……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还买这些……母亲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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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生日快乐!林晚努力扬起最灿烂的笑容,将礼盒和蛋糕放在桌上,快步走过去,给了母亲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
母亲的身体在她怀里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松弛下来。
哎哟,买这些干什么,浪费钱……母亲嗔怪着,眼角的皱纹却舒展开来,像盛开的菊花。她接过礼盒,手指珍惜地摩挲着包装,这得花不少钱吧你工作那么辛苦……
妈,今天你最大,喜欢就好。林晚压下心头的酸楚,尽量让语气轻松,爸呢
在里屋看电视呢。母亲笑着,眼里的光像是被重新点亮了,快,洗手准备吃饭!都是你爱吃的!
晚餐的气氛是久违的温馨。
母亲不停地给她夹菜,父亲也难得地话多了几句,询问她工作是否还顺利。林晚小心翼翼地应对着,避开所有可能引发不快的话题,努力扮演一个体贴、懂事的女儿。
她看着母亲满足的笑脸,听着父母絮絮的家长里短,心头轻松了许多。
三
怀表安静地躺在她外套口袋里。这一次,她成功了。争吵被扼杀在摇篮里,母亲的笑脸就是最好的证明。她甚至偷偷观察着母亲的脸色,虽然有些疲惫的苍白,但精神尚可,没有一丝发病的征兆。
晚餐结束,林晚主动收拾碗筷,母亲则坐在沙发上,爱不释手地翻看着那套护肤品,脸上洋溢着林晚许久未见的光彩。晚晚真是长大了……她轻声对父亲说,语气里满是欣慰。
林晚在厨房的水流声中心情复杂。改变是可能的!怀表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看着母亲此刻安然无恙的样子,巨大的庆幸几乎让她落泪。
然而,就在她擦干手,准备切点水果时,客厅里传来父亲压低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玉芬,你这两天脸色还是不大好,心口还闷不闷那个药……今天按时吃了吗
林晚切水果的动作猛地停住,刀尖停在苹果上方。
母亲的声音随即传来,刻意压得更低:哎呀,没事!老毛病了,大惊小怪什么!药……药在包里呢,等会儿吃。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心口闷药林晚瞬间紧张了起来。上一次时间线里,母亲从未提过心脏不适!心里生出一股不安。
她端着切好的水果走出厨房,脸上维持着平静的笑容,目光扫过母亲略显疲惫的侧脸,和父亲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忧色。
那块怀表,在她口袋里,仿佛无声地提醒着:改变一个瞬间,或许远远不够。她需要知道的更多,回到更早的源头。
深夜,躺在自己熟悉又陌生的旧床上,林晚毫无睡意。父母房里传来父亲轻微的鼾声和母亲压抑的、极力放轻的咳嗽声。
她悄悄起身,赤脚走到父母卧室门外。门虚掩着,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医生开的那个进口药,快吃完了吧是父亲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这个月的……唉,厂里效益越来越差,拖了半个月工资了……你那两份工,身体怎么吃得消……
两份工!林晚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小声点!母亲的声音有点紧张,别吵醒晚晚!药……再想想办法。家政那边东家挺满意,说下个月可能还加点钱。快餐店洗碗虽然累点,但时间能排开……晚晚那房子首付差的不多了,再坚持坚持……我这身体自己知道,撑得住。别跟孩子说,她压力够大了……
门外,林晚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克制住呜咽。泪水无声地涌出。原来如此!什么老毛病,什么没事!母亲的心脏早已不堪重负!而压垮她的,不是女儿一时的恶语,是经年累月,为了替她凑那遥不可及的首付,偷偷打的两份工!
她蹑手蹑脚地退回自己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坐到地板上。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旧怀表。
借着月光,她凑近了仔细查看,表盖上,那道原本极其细微、靠近暗红石头的裂纹,此刻清晰了许多。
倒带,不是没有代价的。怀表在加速衰老!时间不多了!她必须知道全部真相!必须回到更早的时间点,找到那个彻底阻止母亲走向崩溃的关键!
指尖捏住那个小小的旋转表冠,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再次用力逆时针拧动。
咔嗒!
熟悉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空间的扭曲感比上一次更为剧烈。光芒消散。
四
林晚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出租屋窗外灰蒙蒙的、带着清晨凉意的天空。闹钟还没响。她第一时间抓过手机——
屏幕上赫然显示:7月21日,上午6:15。
回到了两天前!母亲生日的两天前!
她立刻看向手中的怀表。那条裂纹已经爬过了表盖的三分之一。表壳整体呈现出一种枯叶般的、毫无生气的暗哑黄铜色。
这一次,林晚没有请假。她像往常一样上班,处理工作,但所有的感官都像高度灵敏的雷达,目标只有一个:追踪母亲这两天的轨迹。她掐着时间点,在母亲应该去做家政的时间段,提前请了外出见客户的假,打车直奔母亲提到过的那个小区——阳光花园。
她躲在小区门口对面便利店不起眼的角落,目光紧紧锁定着入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在上午九点半左右,一个熟悉而略显佝偻的身影出现了。
母亲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帆布包,脚步匆匆地走进小区。
林晚的心揪紧了。她压低了帽檐,隔着一条马路,远远地跟在后面。看着母亲熟门熟路地走进一栋楼。林晚在楼下徘徊,计算着时间。大约一个半小时后,母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楼门口。她走到旁边的自行车棚,推出一辆半旧的自行车,骑了上去,朝着另一个方向匆匆驶去。
林晚立刻拦下一辆出租车。师傅,跟着前面骑自行车那位阿姨,别太近。
车子跟着母亲七拐八绕,最终停在城市另一头一条略显杂乱的后街。母亲在一家挂着快客快餐招牌的后门停下,锁好车,熟稔地推开油腻腻的门走了进去。
林晚付钱下车,绕到快餐店的前门。正是午市高峰,店里人声鼎沸,油烟味浓重。她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点了一份最便宜的炒饭。目光盯住后厨那个小小的出餐口。
很快,她看到了母亲。系着沾满油污的深色围裙,戴着橡胶手套,正埋在一大池子堆积如山的脏碗碟后面,动作麻利地清洗着碗筷。
水花溅在她疲惫的脸上,额角渗出的汗水粘住了几缕花白的头发。她不停地弯腰、直起,机械地重复着擦洗的动作。偶尔直起身子,会用手背快速地捶几下后腰,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那画面狠狠轧在林晚的心上。这就是母亲说的时间能排开这就是她撑得住的身体
她看着母亲在浑浊的水汽和油腻中忙碌,看着那双曾经也灵巧、如今却被水泡得发白发皱的手,看着那强忍着不适挺直的脊背……她猛地低下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面前那份她根本吃不下去的炒饭上。这就是她梦想首付背后,母亲日复一日付出的代价!
下午,林晚提前回到公司,心乱如麻。下班后,她强打精神回家。推开门,母亲已经在厨房忙碌,听到动静探出头,脸上带着惯常的、有些疲惫却努力撑起的笑容:晚晚回来啦累了吧饭马上好。
妈,我帮你。林晚放下包,走进厨房,尽量让语气自然。
不用不用,油烟大,你歇着去。母亲习惯性地推开她。
林晚没再坚持,站在厨房门口,目光扫过母亲的动作。她看到母亲在弯腰从橱柜底层拿调料时,动作明显一停,一只手迅速按住了左胸口,眉头紧紧蹙起,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几乎是立刻挺直了腰,深吸了一口气,那痛苦的表情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快得像是错觉。
妈!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脱口而出,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母亲猛地转过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慌乱,随即挤出一个更大的笑容:啊没事没事!就是刚才弯腰猛了,岔了口气儿!老胳膊老腿了,正常!快出去吧,这儿呛!她挥动着锅铲,催促着林晚。
那强装的笑容,那掩饰的慌乱,让林晚心里很痛。她知道,不能再等了。母亲的心脏,早已是一根绷紧到极限、随时会断裂的弦。她必须找到那个最关键、最根源的节点!她必须回到更早、更早的时候!回到母亲决定瞒着她去打这两份工的那一刻!
深夜,林晚再次锁上房门。时间不多了。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逆转时光的机会。
她闭上眼,脑海里飞速掠过这几天观察到的所有碎片:母亲提到首付差的不多了、父亲说厂里拖工资、母亲在快餐店后厨强忍疼痛捶腰、她按住心口瞬间的痛苦表情……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残酷的事实:母亲的身体早就报警了,但她为了那个目标,为了女儿那个安家的梦想,选择了无视,选择了燃烧自己!
那么,关键点在哪里是在她第一次兴高采烈地跟父母提起看中了一套小公寓,说首付还差多少的时候吗是在父亲厂里第一次传出效益不好可能拖薪的风声的时候还是更早,在她抱怨租房太贵、房价太高,流露出对拥有自己房子的渴望时,母亲默默下定的决心
她明白了。她一直试图修正的,是争吵那个果。而真正的因,早已深埋在她日复一日流露出的对家的渴望里,深埋在母亲那颗为女儿倾尽所有的心房里。
母亲发病的根源,不是那场争吵,而是那份沉甸甸的、燃烧自己生命去成全女儿的爱!而她,却一直对此浑然不觉,甚至用冷漠和烦躁回应着这份爱。
这一次,她回去要做什么阻止母亲找工作强行带她去医院不……她了解母亲。只要她还有一丝力气,只要女儿还有那个需要,她绝不会停下!强行阻止,只会让母亲更加焦虑,更加忧心忡忡,甚至可能引发更激烈的冲突。那根弦,依旧会崩断。
那怎么办怎么办!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块濒临破碎的怀表。她没有选择,也没有时间了。
五
她闭上眼睛,这一次,不是为了改变过去某个错误。这一次,是为了拥抱那个被她忽略了太久的、默默付出一切的母亲。
最后一次机会。指尖捏紧那枚小小表冠,用尽全身力气,逆时针,狠狠拧动!
咔——嚓!
剧烈的白光瞬间吞没了林晚所有的感官。无数记忆碎片在她脑海回放:母亲端出的糖醋排骨冒着热气、快餐店后厨油腻的水花四溅、医院急诊室刺目的灯光、父亲在电话里绝望的嘶喊、母亲按住心口瞬间苍白的脸……最后定格在的,却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模糊的午后,阳光很好,小小的她扎着羊角辫,跌跌撞撞扑进母亲温暖柔软的怀抱里,咯咯的笑声像清脆的风铃……那个怀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遥远而陌生。
林晚睁开眼,眼前是……她的出租屋不,不对。空气里有着淡淡的樟脑丸气味,墙壁是那种老房子特有的、带着细微颗粒感的米黄色。
窗户半开着,窗外是几棵高大杨树茂密的树冠,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这不是她后来租的公寓,这是……父母的老房子她小时候的家
她撑着有些发软的身体坐起来,环顾四周。熟悉的单人床,铺着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床单。书桌上堆着几本高中课本和习题册,旁边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穿着蓝白校服、一脸稚气却板着脸的自己。墙角的旧衣柜门半开着,露出里面挂着的校服外套。
这是什么时候!
她扑到书桌前,一把抓起桌上的电子闹钟。小小的绿色液晶屏清晰地显示着:
【2009年,6月15日,14:30】
2009年她高二那年!怀表……竟然把她送回了十几年前!这远远超出了她计划的几天前!
巨大的震惊让她头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摊开一直紧握成拳的右手——掌心空空如也。那块逆转了数次时光的旧怀表,彻底消失了。
她回来了。
林晚走到房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客厅里很安静,只有老式挂钟钟摆规律的嘀嗒声。她看到了母亲。
十几年前的林玉芬,比林晚记忆中那个疲惫憔悴的形象要年轻得多,也……瘦削得多。
她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块软布,正极其专注、极其温柔地擦拭着一个东西——正是那块铜质旧怀表!
母亲擦拭的动作很轻,很慢。她的眼神专注,带着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温柔,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怀念的浅笑。
林晚从未在母亲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她记忆里的母亲,总是忙碌的、絮叨的、带着生活重压下的疲惫和焦虑,眼神是现实的、操劳的。
就在这时,母亲抬起头,朝房门这边望了过来。看到门缝后的林晚时,愣了一下,随即习惯性地、带着点局促地收起了那块表:
晚晚睡醒啦是不是妈妈吵到你了饿不饿厨房里给你留了绿豆汤,冰镇的,去喝点解解暑她的声音温和。
林晚站在门后,看着母亲脸上的笑容。就是这样的笑容。从小到大,她早已习惯,甚至感到厌烦的笑容。
过去,她会不耐烦地皱眉,顶一句不饿或者别管我,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将那笑容隔绝在外。
母亲见她站着不动,脸上的笑容有些僵,试探着问:晚晚怎么了是不是……学习太累了语气里的担忧小心翼翼。
林晚猛地吸了一口气,她用力推开门。她径直走向沙发上的母亲。
母亲看着她走近,眼中掠过一丝明显的困惑和不安,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后倾,像是准备迎接女儿惯常的冷淡或抱怨。
林晚在母亲面前站定。看着母亲眼角尚未被岁月深刻侵蚀的细纹,看着那双带着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眼睛。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轻唤:
妈……
她俯下身,张开双臂,轻轻环住了母亲单薄的肩膀。动作很生疏,很僵硬,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手臂肌肉的微微颤抖。她有多久没有这样主动拥抱过母亲了十年十五年或许,从未有过真正发自内心的拥抱。
母亲似乎完全懵了,连呼吸都停滞了。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只有老挂钟的嘀嗒声固执地响着。
一秒,两秒……林晚能清晰地感受到母亲身体的僵硬和那种不知所措的茫然。她心里涌起巨大的失落和尴尬,手臂下意识地想松开。
就在她几乎要退缩的瞬间,怀里那僵硬的身体,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放松了一点点。然后,一只带着薄茧、有些粗糙的手,带着迟疑和颤抖,轻轻地、轻轻地,落在了林晚的背上。
那轻轻的一拍,瞬间击穿了林晚所有的心防。强忍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遏制。
她把脸深深埋进母亲单薄的肩窝,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委屈、恐惧、悔恨、还有那迟来的心疼,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出口,汹涌而出。她像个迷路太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在母亲怀里,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泪水迅速濡湿了母亲肩上薄薄的棉布衣衫。
……晚晚母亲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哽咽和难以置信的颤抖,那只落在她背上的手,从试探的轻拍,变成了带着巨大力量的、紧紧的、笨拙的拥抱。
我的晚晚……怎么了受委屈了跟妈妈说……妈妈在呢……不怕……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却充满了疼惜。
那一刻,林晚哭得撕心裂肺。不是为了回到过去的恐慌,不是为了怀表的消失,而是为了这迟来了十几年、跨越了生死恐惧才终于被她真正感受到的、母亲怀抱的温度。
原来,拥抱的力量,如此强大。
抬起头看着母亲那关切的脸庞,林晚此刻心里无比的轻松。妈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