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顶罩着件西装外套。
带点雪松味。
片场空调太足,刚才裹着戏服睡着了。
我拽下外套。
眼前是顾沉舟。
他刚从威亚下来,黑色古装戏服还没换,脸上带着刚演完大反派的煞气。
头发丝沾了点人造血浆,暗红色。
苏晚
他声音有点哑。
我捏着那件一看就贵死的西装,赶紧站起来。
顾老师…谢谢您衣服。
他接过衣服,随手搭在椅背上。
没看我。
你经纪人呢
刚出去接电话了,陈姐她…
开了。
顾沉舟打断我。
我懵了。
什么
他拧开一瓶水,仰头灌了几口,喉结滚动。
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
我说,你经纪人,开了。
他放下水瓶,总算正眼瞧我。
以后,我带你。
片场噪音好像突然消失了。
只剩我脑子里嗡嗡响。
顾沉舟。
影帝。
专演反派那种。
银幕上杀人不用刀,眼神就能剐层皮。
片酬高得吓死人。
现在他说,要给我当经纪人
我演的是个活不过三集的小宫女。
连句完整台词都没有。
顾老师…您别开玩笑。
我扯出个笑,比哭难看。
我付不起您…万分之一的佣金。
他嗤笑一声。
从戏服宽大的袖子里掏出手机。
划拉几下。
屏幕怼到我眼前。
是我那个糊穿地心的微博主页。
粉丝数：十万三千五百二十一。
其中十万是公司买的僵尸粉。
苏晚,二十三岁,出道五年。
演过：丫鬟甲,女学生乙,尸体丙,咖啡店小妹丁。
最近一次热搜,是去年红毯摔跤,裙底走光,被嘲三天。
他每念一条,我脸就白一分。
顾老师,我声音发干,揭人不揭短…
手机屏幕灭了。
他收回手。
你这点底,还用揭
跟我一年。
我让你名字,挂明年电影节提名墙上。
这话太狂。
狂得我心跳漏拍。
为什么我盯着他,天上掉馅饼,总得有个理由。
顾沉舟抬手。
指尖擦过我左脸颊。
我僵住。
他指腹有薄茧。
这里,他说,有颗小痣。
上镜,吃角度。
你经纪人,从来没告诉过你
我确实不知道。
没人会在意一个背景板的脸。
就为这个
不止。
他收回手,插回戏服袖子。
像个刚下朝的反派权臣。
我看过你试镜的废片。
眼里有东西。
烂泥里埋了点火星子。
我这个人…
他顿了顿,扯出个笑。
就爱玩火。
陈姐被开得毫无预兆。
她冲进我租的三十平小公寓时,眼睛还是红的。
苏晚！你攀上高枝了是吧
顾沉舟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老娘辛辛苦苦…
门铃响了。
顾沉舟站在门外。
黑T恤,牛仔裤。
鼻梁上架副墨镜。
遮住大半张脸。
手里提着…两杯豆浆,一袋油条。
苏小姐,他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懒洋洋的,今日行程,了解一下
陈姐的哭骂卡在喉咙里。
惊恐地看着门外。
顾沉舟摘下墨镜。
目光扫过陈姐哭花的妆。
陈女士
他语气温和。
需要我让安保‘请’你回忆一下保密协议吗
陈姐的脸唰地白了。
抓起包,贴着墙根溜了。
门关上。
顾沉舟把早餐放我瘸腿的餐桌上。
坐。
他像回自己家。
我站着没动。
顾老师,您…
叫我名字。
他拆开一次性筷子,递给我。
顾沉舟。
或者,他抬眼,沉舟也行。
我头皮发麻。
顾先生…
他筷子一顿。
也行。
先吃。
我机械地咬了口油条。
他划着手机。
上午九点,搬家。
十点,新经纪人见面,我助理小唐先顶几天。
下午两点,试镜。
我差点噎住。
试镜什么戏
王导新电影,《暗涌》。
我手一抖,豆浆洒了。
王导。
国内文艺片天花板。
他的戏,主角都是影帝影后。
我…试哪个角色
顾沉舟抽了张纸巾,擦掉桌上的豆浆渍。
指尖修长。
女三。
一个哑巴舞女。
台词少,靠眼神和肢体。
他抬眼,看我。
你行。
轻飘飘两个字。
砸得我喘不过气。
王导的戏…我连试镜资格都没有…
顾沉舟把擦脏的纸巾揉成团。
精准投进角落垃圾桶。
现在有了。
我塞的。
他说得理直气壮。
为什么我又问。
他身体微微前倾。
隔着豆浆的热气。
苏晚。
捧你,需要理由吗
搬家像打仗。
顾沉舟所谓的安保,来了四个彪形大汉。
沉默高效。
半小时内,把我那点可怜家当塞进两辆黑色保姆车。
新公寓在市中心。
顶层。
指纹锁滴一声。
门开了。
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江景。
阳光晃眼。
我站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
脚边是我的旧帆布鞋。
格格不入。
以后你住这。
顾沉舟靠在门框上。
楼上是我。
我猛地转头。
你…住楼上
他挑眉。
有问题
方便工作。
艺人二十四小时待命,经纪人随叫随到。
他理由充分。
我哑口无言。
小唐是个圆脸姑娘。
眼睛亮,语速快。
晚晚姐！我是你新助理唐果！
顾哥交代了,今天试镜是大事！
她麻利地打开化妆箱。
《暗涌》女三,哑女阿阮！
背景是旧上海滩！
被渣男骗,被姐妹害,最后一把火烧了舞厅,跟仇人同归于尽！
她一边给我打底妆,一边叨叨。
顾哥说你眼神里有股倔劲儿！
像烧不死的野草！
特别贴阿阮！
我看着镜子里逐渐陌生的脸。
苍白,脆弱。
眼尾被小唐勾出一点红。
像哭过。
又像要杀人。
顾先生呢我问。
顾哥在楼下车上等！
他说避嫌！
保姆车一路开进影视基地。
《暗涌》的试镜棚外,全是眼熟的二线三线。
空气紧绷。
小唐替我抽了号。
37号！靠后,正好多准备！
我捏着号码牌,手心出汗。
角落里一阵骚动。
几个人簇拥着一个女人进来。
白裙子,黑长直。
清纯得像朵栀子花。
沈芊芊。
新晋流量小花。
粉丝叫她国民初恋。
她目光扫过全场。
落在我身上。
停住。
嘴角弯起。
苏晚
她声音很甜。
好久不见呀。
你也来试阿阮
她走过来,高跟鞋踩得咔哒响。
真巧。
我刚跟王导吃过饭呢,他说阿阮这个角色…
她凑近,压低声音。
内定我了哦。
香水味扑鼻。
我后退一步。
是吗恭喜。
沈芊芊掩嘴笑。
哎呀,你也不错啦,能来这种场合见见世面…
她目光突然钉在我身后。
笑容僵住。
顾沉舟不知何时站在我后面。
他换了件灰色衬衫。
袖子挽到手肘。
手里端着杯咖啡。
聊什么呢
他声音不高。
周围瞬间安静。
沈芊芊的脸变了几变。
挤出笑。
顾老师！您怎么来了
陪我家艺人试镜。
顾沉舟把咖啡递给我。
喝一口,提神。
我愣愣接过。
沈芊芊笑容快挂不住。
顾老师带新人了苏晚真是…好福气。
顾沉舟眼皮都没抬。
嗯,我眼光好。
沈芊芊指甲掐进掌心。
顾老师,王导那边…
王导在里头,顾沉舟终于看她,公平试镜,凭本事说话。
他抬手,虚虚揽了下我肩膀。
走了,37号。
进去热热身。
他把我带离人群。
拐进旁边无人的消防通道。
门关上。
隔绝外面视线。
我靠在冰凉墙壁上。
她故意的。
顾沉舟嗯了声。
知道。
你认识她
不熟。
他低头看我手里的咖啡。
凉了。
我摇头。
我不喝咖啡。
那给我。
他自然地接过我喝过一口的纸杯。
仰头。
喉结滚动。
喝光了。
我盯着他沾了水渍的唇角。
顾沉舟。
嗯
你真是…来当经纪人的
他捏扁空杯。
随手一抛。
纸杯划出弧线,落进角落垃圾桶。
不然呢
他反问。
当菩萨
试镜棚里。
灯光刺眼。
长条桌后坐着几个人。
中间是王导。
花白头发,黑框眼镜。
面无表情。
我站到场地中央。
手心全是汗。
37号,苏晚。
场记报幕。
试镜片段：阿阮发现被最信任的姐妹出卖,最后一次登台独舞。
没有台词。
只有沉默的绝望和爆发。
音乐起。
老旧的留声机音质,咿咿呀呀的《夜来香》。
我闭了闭眼。
再睁开。
我不是苏晚。
我是阿阮。
舞厅的彩灯晃眼。
台下是虚情假意的笑脸。
最信任的人,刚刚把她的卖身契,递给了那个脑满肠肥的仇人。
音乐缠绵。
我踮起脚尖。
旋转,裙摆飞扬。
脸上在笑。
眼神却是死的。
手指拂过空气,像拂过情人的脸。
带着嘲弄。
灯光追着我。
汗水滑进眼角。
刺痛。
我猛地一个下腰。
长发垂地。
音乐骤停。
死寂。
我维持着那个扭曲的姿势。
三秒。
五秒。
然后,极慢地。
抬起头。
看向虚空中的仇人。
嘴角一点点扯开。
无声地笑。
眼里却像淬了毒。
烧着燎原的火。
卡！
副导演喊了声。
我猛地泄力,瘫坐在地。
大口喘气。
灯光暗下。
长桌后一片安静。
王导摘下眼镜。
揉了揉眉心。
你叫苏晚
我爬起来。
是。
以前演过什么
…丫鬟,学生,尸体。
王导旁边一个制片人嗤笑出声。
王导抬手。
止住他。
眼神不错。
像要杀人。
他重新戴上眼镜。
回去等通知。
我鞠躬。
退出去。
门外。
沈芊芊抱着手臂冷笑。
跳梁小丑。
她声音不小。
以为会扭两下腰就能演戏
王导最讨厌花瓶。
我径直走过她。
没回头。
保姆车里。
冷气很足。
小唐递给我湿毛巾。
晚晚姐！你刚才绝了！
我在监控室都看傻了！
顾沉舟坐在我对面。
划着平板。
头也没抬。
一般。
我擦汗的手一顿。
哪里不好
下腰太猛,他淡淡说,伤腰。
情绪太满,收一点更好。
我抿唇。
王导说…回去等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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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他依旧盯着平板。
会有的。
三天后。
通知来了。
小唐冲进公寓时,我在啃苹果。
晚晚姐！！！！
她尖叫。
中了！阿阮是你的了！！！
苹果掉在地上。
滚了几圈。
真…真的
王导亲自打的电话！合同都发过来了！
小唐把手机怼到我眼前。
邮件附件。
《暗涌》演员合同。
乙方：苏晚。
角色：阿阮。
片酬后面那一串零,晃得我眼晕。
顾哥呢我声音发颤。
在楼上！他说让你自己看合同条款！有不懂的再问他！
我抓起手机冲上楼。
顶层只有一户。
我按门铃。
手抖。
门开了。
顾沉舟穿着家居服。
头发微湿。
像是刚洗过澡。
手里拿着杯…牛奶
看到了他问。
我点头。
说不出话。
他侧身。
进来说。
公寓格局跟我楼下一样。
但更冷硬。
黑白灰。
像样板间。
坐。
他下巴指了指沙发。
我僵着腿坐下。
片酬…我喉咙发干,是不是写错了
多写了个零。
顾沉舟把牛奶杯放在茶几上。
没错。
王导的戏,值这个价。
可是…
苏晚,他打断我,你值。
两个字。
砸得我眼眶发酸。
谢谢…
别谢太早。
他拿起沙发上的平板。
划开。
进组前,特训一个月。
形体,台词,礼仪…
他念了一串课程表。
每天六小时起。
我盯着。
我吸吸鼻子。
顾沉舟。
嗯
你为什么…
又来了。他抬眼。
捧你需要理由
需要。我固执。
他放下平板。
身体前倾。
胳膊搭在膝盖上。
家居服领口微敞。
锁骨线条清晰。
好吧。
他叹气。
我缺钱。
你片酬,我抽七成。
我：……
他忽地笑了。
唇角弯起。
冷硬的轮廓瞬间柔和。
逗你的。
他伸手。
指尖轻轻拂过我左脸颊。
那颗小痣的位置。
我说过。
我爱玩火。
特训的日子像扒皮。
舞蹈老师是顾沉舟从国外请来的。
专攻现代舞和古典舞融合。
腰！再下去一点！
眼神！不要飘！
阿阮是哑巴！但她的愤怒要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我累得像条死狗。
顾沉舟就坐在练功房角落。
黑色运动服。
长腿交叠。
捧着本书。
偶尔抬眼。
腿,直了。
手指发力。
他像个最苛刻的监工。
晚上加练台词课。
对着空气念无声的台词。
阿阮不能说话！但你要让观众‘听见’她的尖叫！
表演老师拍桌子。
我对着镜子。
扭曲着脸。
无声嘶吼。
镜子里的女人,眼睛通红。
像真疯了。
顾沉舟推门进来。
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
歇会儿。
他叉起一块哈密瓜。
递到我嘴边。
我下意识张嘴。
冰凉清甜的汁水。
明天开始,他看着我咀嚼,加一节打戏。
阿阮最后要放火,有挣扎和缠斗。
得真打。
我差点噎住。
真打
嗯。
他抽了张纸巾,擦掉我嘴角的汁水。
我陪你练。
第二天。
健身房。
顾沉舟换了身黑色训练服。
绷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来。
他朝我勾手。
把我当成那个仇人。
用你最大的恨意。
我冲过去。
拳头砸向他胸口。
他轻易格开。
反手一推。
我踉跄后退。
太弱。他皱眉。
阿阮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
你的力气呢
我咬牙。
再次扑上。
指甲抓向他脖子。
他侧头避开。
扣住我手腕。
一拧。
天旋地转。
我被摔在软垫上。
后背生疼。
起来。他居高临下。
我爬起来。
眼睛赤红。
像被逼到绝境的兽。
嘶吼着冲撞。
拳,脚,牙。
毫无章法。
只凭本能。
他一次次把我摔出去。
又一次次命令。
起来！
汗水迷了眼。
视线模糊。
最后一次。
我被他反剪双手,死死按在垫子上。
脸贴着冰冷的软塑胶。
喘不上气。
放开…我哑声。
他在我耳边。
气息灼热。
阿阮被按住的时候,会说什么
我挣扎。
我…要杀了你…
听不见。他膝盖顶住我后腰。
力道加重。
剧痛。
濒死的愤怒炸开。
我猛地仰头。
后脑勺狠狠撞向他下巴！
我！要！你！死！
字字泣血。
他闷哼一声。
松了力道。
我挣脱翻身,骑在他腰上！
拳头砸向他脸！
在离鼻尖一寸时。
停住。
汗珠从我下巴滴落。
砸在他眉心。
他躺着。
黑发凌乱。
眼睛深得像潭。
倒映着我狰狞的脸。
很好。
他哑声说。
记住这个感觉。
《暗涌》开机。
横店。
酷暑。
我的戏份集中在舞厅。
旗袍勒得喘不过气。
浓妆。
假睫毛像两把扇子。
王导要求高。
一个眼神不对,重来。
一场独舞戏。
拍了十八遍。
我高跟鞋里全是血泡。
中场休息。
我瘫在折叠椅上。
小唐蹲着给我挑血泡。
嘶…我倒抽冷气。
阴影罩下。
顾沉舟递来一支药膏。
涂。
他声音冷硬。
我接过。
谢谢顾先生。
叫名字。他皱眉。
…顾沉舟。
嗯。
他拉过旁边小马扎坐下。
脚。
我缩了缩。
我自己…
伸出来。
他语气不容置疑。
我僵着腿伸过去。
他拧开药膏。
棉签沾了药。
握住我脚踝。
指尖微凉。
药膏涂在破皮的血泡上。
刺痛。
我咬牙。
疼就说。他头也不抬。
不疼…
他手上力道故意加重。
啊！我痛呼。
嘴硬。
他哼了声。
动作却放轻。
沈芊芊摇着扇子晃过来。
哟,顾老师亲自伺候呢
她今天有场客串。
演个骄纵的富家小姐。
苏晚真是好福气。
她盯着顾沉舟握着我脚踝的手。
顾老师,您对旗下艺人…都这么‘体贴’
顾沉舟涂完药。
拧紧药膏盖子。
眼皮都没抬。
我的人。
我乐意。
沈芊芊笑容僵住。
顾老师,晚上制片组那边有个酒局,王导也去,您…
不去。
顾沉舟起身。
看好你的人。
他这话是对沈芊芊身后经纪人说的。
别总往别人休息区跑。
挡光。
沈芊芊脸一阵红一阵白。
跺脚走了。
顾沉舟把药膏扔给小唐。
盯着她涂。
一天三次。
他手机响了。
看了眼屏幕。
眉头微皱。
我出去一趟。
他大步离开。
背影有些沉。
我的重头戏来了。
阿阮放火,与仇人同归于尽。
布景是搭的木质老舞厅。
淋了特制燃料。
Action！
仇人（一个老戏骨）掐着我脖子。
贱人！敢阴我！
我被他按在满是油污的地上。
旗袍撕裂。
脸上沾了灰。
眼神却亮得骇人。
我无声地笑。
手指悄悄摸向身后。
那里藏着我偷来的洋火盒。
咔！
王导皱眉。
苏晚！情绪不对！你要的是解脱！不是单纯的恨！
再来。
咔！手抖什么！
咔！火柴掉了！
咔！眼泪流早了！
……
第十遍。
我被摔在地上。
后背撞到硬木道具。
剧痛。
眼前发黑。
停！王导喊。
苏晚！状态呢！
我趴在地上。
浑身骨头散架。
小唐要冲过来。
被顾沉舟拦住。
他不知何时回来了。
站在监视器后。
脸色冷沉。
王导,他开口,歇十分钟。
演员需要调整。
王导烦躁地挥手。
众人散开。
我撑着地想爬起来。
一只大手伸到眼前。
骨节分明。
我抬头。
顾沉舟逆光站着。
能起来吗
我抓住他的手。
冰凉。
借力站起。
脚下一软。
他手臂一揽。
扣住我腰。
稳住。
去我休息室。他低声。
不用…
走。
他不容分说。
半扶半抱把我带离片场。
他的休息室是单独隔间。
沙发,冰箱,空调。
安静。
门关上。
他把我按在沙发上。
蹲下身。
卷起我旗袍下摆。
小腿一片淤青。
他眸色一沉。
打开小冰箱。
拿出冰袋。
裹上毛巾。
按在我伤处。
刺骨的凉。
忍着。
他声音绷着。
冰袋压着淤青。
我疼得抽气。
刚才,他低着头,为什么走神
我咬唇。
你…接完电话回来,脸色不好。
他动作一顿。
抬眼看我。
所以
我…担心。声音小得像蚊子。
他盯着我。
良久。
冰袋拿开。
他起身。
从冰箱拿了瓶水。
拧开。
递给我。
一个投资方撤资。
他语气平淡。
小问题。
我握着冰凉的水瓶。
会影响电影吗
不会。他坐到我旁边。
沙发陷下去。
我补上了。
我猛地转头。
你投了
嗯。
为什么
你说呢他侧头看我。
距离很近。
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
我的人。
我的项目。
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他抬手。
拇指擦过我脸颊的灰。
现在,
他指腹温热。
能回去把那条疯狗宰了吗
再回到片场。
我站到布满油污的舞厅中央。
仇人的手掐上我脖子。
浓重的烟臭味。
我看着他扭曲的脸。
突然笑了。
无声的。
不是恨。
是怜悯。
是解脱。
手指在身后。
摸到冰冷的火柴盒。
咔哒。
轻响。
仇人瞳孔骤缩！
我猛地抽出火柴！
狠狠擦过磷纸！
刺啦——
火苗窜起！
映亮我疯狂而平静的眼！
Cut！！！
王导猛地站起！
过！！！
全场静了一秒。
爆发出掌声！
老戏骨松开我,喘着气笑。
丫头！够狠！
我瘫在地上。
看着舞厅顶棚垂下的道具火焰。
橙红一片。
像真的在燃烧。
一只手伸到我面前。
我抬眼。
顾沉舟站在光里。
身后是喧闹的人群。
他弯腰。
起来。
他说。
阿阮。
你的火,烧干净了。
电影拍完。
进入后期。
顾沉舟开始给我接新工作。
一个国民综艺的飞行嘉宾。
一个饮料代言。
还有…
恋综我瞪着手里的策划案。
《心动限时》,当下最火的恋爱观察真人秀。
四男四女,住进一栋别墅。
全程直播。
不去。我把策划案扔回桌上。
假得要命。
顾沉舟从财务报表里抬头。
真的你去吗
我噎住。
反正我不演这种…
片酬。他报了个数。
我闭嘴了。
只签三期。他补充。
就当度假。
别墅在海岛。
顺便拍几组夏日写真。
他总有理由说服我。
进组那天。
阳光炽烈。
白沙碧海。
别墅面朝大海,落地窗通透。
我拖着行李箱进门。
客厅里已经坐了几个人。
看清其中一张脸时。
我脚步顿住。
沈芊芊。
她穿着白色吊带裙。
笑着冲镜头招手。
大家好呀！我是芊芊！
目光转向我。
笑意更深。
晚晚也来啦！
真巧！
我扯出个笑。
巧。
目光扫过其他人。
两个男演员,一个歌手,一个运动员。
还有两个女嘉宾。
一个甜妹主播,一个冷艳模特。
加上我和沈芊芊。
齐了。
导演组宣布规则。
抽签选房间。
我抽到二楼走廊尽头。
推开门。
海风扑面。
阳台正对无边泳池。
放下行李。
下楼。
客厅开始破冰游戏。
幼稚的真心话大冒险。
酒瓶转动。
瓶口对准沈芊芊。
芊芊选什么
主持人问。
真心话吧！她俏皮眨眼。
一个男嘉宾问：芊芊理想型是什么样
沈芊芊托腮。
目光飘向…我身后。
我喜欢…成熟稳重的。
最好在圈子里,能理解我的工作。
嗯…像顾老师那样的。
全场静了一瞬。
镜头唰地转向我。
我端着果汁。
面无表情。
主持人打圆场。
哈哈,顾影帝是很多人的理想型呢！
来,下一轮！
酒瓶再转。
这次对准我。
苏晚选什么
大冒险。我干脆。
一个女嘉宾起哄。
那…给你通讯录里最近联系人打个电话！开免提！说你想他了！
众人鼓掌。
我拿出手机。
最近联系人…
顾沉舟。
早上刚通过电话,交代拍摄事项。
我硬着头皮拨号。
响了三声。
接通。
喂
顾沉舟低沉的声音传来。
带着点电流质感。
客厅瞬间死寂。
连导演组都屏住呼吸。
我开了免提。
那个…我嗓子发干。
我…
拍摄还顺利他问。
顺利…
房间怎么样
挺好…海景…
嗯。他声音缓了点。
有事
所有人盯着我。
我闭上眼。
心一横。
顾沉舟。
我…有点想你。
电话那头。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
我耳朵烧起来。
想挂断。
苏晚。
他忽然开口。
声音透过扬声器。
清晰,平稳。
我也想你。
嘟——
电话挂了。
客厅里。
落针可闻。
沈芊芊的脸。
彻底黑了。
接下来的录制。
沈芊芊像打了鸡血。
处处跟我较劲。
分组做饭。
她抢着要和我一组。
晚晚！我帮你切菜！
然后不小心切到手。
哎呀！她举着冒血珠的手指。
泪眼汪汪。
一个男嘉宾立刻冲过来。
芊芊！没事吧
镜头对准。
她摇头。
怪我笨…想帮晚晚忙…
我放下锅铲。
创可贴在电视柜下面第二个抽屉。
自己去。
我转身开火。
热油下锅。
刺啦——
油烟腾起。
遮住我翻白眼的脸。
饭后泳池派对。
沈芊芊穿着性感比基尼。
在泳池边跳舞。
水花四溅。
晚晚！下来玩呀！她喊我。
我穿着保守的连体泳衣。
坐在遮阳伞下。
不了,怕晒。
来嘛！她游过来。
伸手拽我。
我猝不及防。
被她拉下水！
扑通！
水花巨大！
我呛了口水。
挣扎站起。
水只到胸口。
但狼狈。
泳镜都歪了。
沈芊芊咯咯笑。
晚晚你好可爱！
镜头围过来。
我抹了把脸。
水珠从睫毛滴落。
沈芊芊。
我看着她。
声音不大。
但全场安静。
好玩吗
她笑容僵住。
我…
我教你个更好玩的。
我猛地潜下水！
抓住她脚踝！
狠狠一拽！
啊——！
她尖叫扑倒！
整个人砸进水里！
水花淹没她！
我浮出水面。
甩了甩头发。
对着赶来的救生员摆手。
没事。
沈老师脚滑。
沈芊芊从水里冒头。
妆花了。
假睫毛掉了一半。
惊恐地看着我。
我游到她面前。
凑近。
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
再惹我。
下次拽你进深水区。
她脸白了。
当晚。
微博炸了。
苏晚拽沈芊芊下水
心动限时修罗场
顾沉舟
想你
热搜前三。
直播间流量飙到新高。
导演组乐疯了。
我窝在房间阳台。
看海。
手机震动。
顾沉舟来电。
喂
玩得开心他声音听不出情绪。
还行。
热搜看了
嗯。
需要撤吗
不用。
我抠着阳台栏杆。
免费热度,不要白不要。
他低笑一声。
学坏了。
跟你学的。
海风咸湿。
电话里安静片刻。
苏晚。
嗯
下次拽人前,
他顿了顿。
先看看水深。
我愣住。
你…看了直播
嗯。
全程
不然
我耳朵又开始烧。
顾大经纪人这么闲…
不闲。
他打断。
在谈一个本子。
刑侦剧。
女一是卧底,男一是她上司,也是最终Boss。
我心跳快了。
你演男一
还在谈。
女一呢
还没定。
他声音沉缓。
我觉得…有个小疯子挺合适。
我攥紧手机。
海潮声阵阵。
顾沉舟。
嗯
你签我…
到底图什么
电话那头。
海浪声仿佛同步。
良久。
他低低开口。
图你…
眼里的火。
烧得我睡不着。
恋综最后一晚。
告别宴。
节目组搞事情。
让每个人给最心动对象发匿名短信。
我拿着节目组发的手机。
窝在沙发角落。
编辑。
删掉。
再编辑。
最终发送。
【谢谢你的冰袋。】
发送成功。
一分钟后。
我的手机震动。
节目组手机。
一条新消息。
【伤口还疼吗】
没有署名。
但我知道是谁。
心跳如鼓。
我抬头。
客厅那头。
沈芊芊正拿着手机,四处张望。
她收到两条。
得意写在脸上。
我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第二条。
【阳台。】
言简意赅。
我起身。
穿过喧闹的客厅。
推开落地玻璃门。
咸湿海风扑面。
月光洒满露台。
顾沉舟靠在栏杆上。
白衬衫。
袖子挽着。
手里端着杯香槟。
你怎么来了我惊讶。
探班。
他晃了晃酒杯。
顺便…
收网。
我不解。
他递给我一份文件。
看看。
我借着月光翻开。
股权转让协议。
甲方：沈芊芊父亲的公司。
乙方：顾沉舟。
沈家资金链断了。
顾沉舟声音平静。
沈芊芊的金主撤资。
她爸求到我这儿。
用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权,换我注资。
我翻到最后。
签名处。
沈芊芊父亲的名字。
鲜红刺目。
你…买了他家公司
准确说,顾沉舟抿了口酒,是抄底。
为什么
他女儿,他看向客厅里笑容灿烂的沈芊芊。
动了我的人。
月光落在他侧脸。
冰冷。
总要付出代价。
《暗涌》定档春节。
首映礼。
我穿着顾沉舟挑的银色鱼尾裙。
走过红毯。
闪光灯如潮。
主持人问：晚晚第一次演王导电影,感觉如何
我微笑。
像死了一次。
又活过来。
台下笑。
听说这个角色是顾影帝极力推荐的
镜头转向台下第一排。
顾沉舟西装革履。
坐姿挺拔。
微微颔首。
是王导给机会。我滴水不漏。
那和顾影帝合作呢他既是您老板又是前辈…
顾先生…我顿了顿。
目光与台下交汇。
是我的贵人。
首映结束。
掌声雷动。
王导用力拍我肩膀。
丫头！成了！
当晚。
《暗涌》口碑爆了。
我的哑女阿阮。
屠版热搜。
苏晚
眼神戏
阿阮那把火
烧到我心里
苏晚演技
经纪公司电话被打爆。
小唐捧着平板尖叫。
晚晚姐！爆了！全爆了！
顾沉舟开车带我离开喧嚣。
山顶餐厅。
包场。
巨大的落地窗外。
城市灯火如星河。
恭喜。
他举杯。
红酒潋滟。
顾老师教得好。我碰杯。
是你争气。
牛排滋滋作响。
我们安静吃饭。
像过去无数个训练后的夜晚。
他切好牛排。
换到我面前。
自然的像呼吸。
接下来,他擦了擦嘴角,有个真人秀,荒野求生类。
不去。我叉起一块肉。
片酬…
不稀罕。
他挑眉。
那刑侦剧呢卧底女警。
我手一顿。
剧本发我看看。
他低笑。
出息。
手机震。
小唐发来链接。
晚晚姐！快看微博！
我点开。
热搜第一。
顾沉舟
夜会神秘女
配图模糊。
山顶餐厅窗边。
我和顾沉舟对坐。
灯光暖黄。
他正把切好的牛排推给我。
角度刁钻。
像在摸我的手。
评论炸锅。
【卧槽顾影帝】
【那女的是谁看不清啊！】
【看轮廓像苏晚】
【经纪人潜规则艺人】
【楼上嘴放干净！我们晚晚凭实力！】
【呵呵,没金主捧她能上王导戏】
我皱眉。
要澄清吗
顾沉舟慢条斯理切着牛排。
先吃饭。
顾沉舟！
他放下刀叉。
拿起手机。
划了几下。
好了。
什么好了
他手机递过来。
屏幕上是他的微博主页。
最新一条。
十秒前发布。
【没潜规则。】
【在追。】
配图：我埋头啃牛排的侧影。
头发乱糟糟。
嘴角沾着酱汁。
毫无形象。
我脑子嗡的一声。
你疯了！
删掉！快删掉！
我扑过去抢手机。
他举高手。
晚了。
手机疯狂震动。
提示音如暴雨。
微博瘫痪了。
顾沉舟握住我抢手机的手腕。
苏晚。
他眸色深沉。
映着窗外的灯海。
也映着我惊慌的脸。
现在,
全世界都知道我在追你了。
你跑不掉了。
三个月后。
金梧桐电影节。
《暗涌》横扫六项提名。
最佳影片。
最佳导演。
最佳男主。
最佳女配。
聚光灯下。
我挽着顾沉舟的手臂。
走过红毯。
银色礼服。
是他挑的。
紧张他低声问。
嗯。
他手臂微动。
让我更贴近他。
我在。
颁奖礼冗长。
最佳女配开奖嘉宾是位老牌影后。
她拆开信封。
微笑。
获得本届金梧桐奖最佳女配角的是——
《暗涌》。
苏晚！
掌声雷动！
镜头怼到我面前！
我大脑空白。
顾沉舟轻轻推我。
去。
我起身。
高跟鞋踩在绵软的红毯上。
像踩在云端。
接过沉甸甸的奖杯。
冰凉。
谢谢王导,谢谢剧组…
我语无伦次。
目光飘向台下。
顾沉舟坐在第一排。
静静看着我。
灯光落在他肩头。
最后…
我握紧奖杯。
谢谢我的经纪人。
顾沉舟先生。
台下善意哄笑。
镜头切给他。
他唇角微扬。
没有他…
我深吸一口气。
就没有今天的我。
虽然他总是凶我。
逼我六点起床练功。
扣我零食。
摔得我浑身青紫。
台下笑声更大。
但是…
我声音哽咽。
谢谢你。
从泥里把我捡起来。
告诉我,
我眼里的火,值得被看见。
掌声如雷。
我鞠躬。
下台。
扑进顾沉舟张开的怀抱。
他紧紧拥住我。
哭什么。他低声。
妆会花。
不管…
我把眼泪蹭在他昂贵的高定西装上。
赔你。
他低笑。
胸腔震动。
嗯,用一辈子赔。
颁奖礼结束。
后台采访如潮。
晚晚！和顾影帝的恋情是真的吗
顾老师！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顾沉舟揽着我。
挡开拥挤的话筒。
私人问题,暂不回应。
他护着我往外走。
闪光灯追着。
苏小姐！得奖后最想做什么
我停下脚步。
转头。
对着最近的镜头。
最想…
我踮脚。
拽下顾沉舟的领带。
在他错愕的目光中。
吻上去。
唇瓣相贴。
温热。
台下死寂一秒。
炸了。
顾沉舟只愣了一瞬。
反客为主。
扣住我后脑。
加深这个吻。
掠夺呼吸。
镁光灯闪成一片白光。
良久。
他松开我。
拇指擦过我湿润的唇角。
眸色暗沉。
回家。
他哑声说。
跟你算账。
公寓。
指纹锁滴一声。
门关上。
隔绝外面世界。
奖杯被随手放在玄关柜上。
银光闪闪。
顾沉舟把我抵在门上。
胆子大了。
他气息灼热。
敢当众非礼经纪人
我搂住他脖子。
顾老师教得好。
他低笑。
吻落下来。
从额头到鼻尖。
最后停在唇上。
温柔厮磨。
奖杯喜欢吗他哑声问。
喜欢。
还有更喜欢的。
他抱起我。
走向客厅。
落地窗外。
江对岸。
巨大的LED屏突然亮起！
不是广告。
是…我的脸。
《暗涌》里阿阮的剧照。
黑白。
眼神倔强。
画面切换。
一张张。
我试镜的抓拍。
片场的花絮。
领奖时含泪的笑。
最后定格。
一行手写字。
凌厉洒脱。
【苏晚,要不要做我老婆】
落款：顾沉舟。
我捂住嘴。
眼泪涌出。
你…
早就买了。他把我放在窗边软榻上。
单膝跪地。
变魔术般。
掏出丝绒盒子。
打开。
钻戒在月光下流淌星河。
本来想等求婚环节再用。
他抬眼。
被某个小疯子抢了先。
我伸出手。
指尖发抖。
顾沉舟。
嗯
你签我…
不是为了当经纪人。
他截断。
戒指套上我无名指。
尺寸完美。
是为了当老公。
他低头。
吻在戒指上。
抬眼时。
眸中星光万千。
现在,
转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