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葬礼上,我攥着悼词的手抖得像帕金森。
>婆婆哭嚎着我的儿啊,小姑子红着眼瞪我:嫂子,你一滴泪都没有
>我低头看黑裙上被指甲油蹭花的污渍,突然笑出了声。
>满堂错愕中,律师宣读了遗嘱:全部财产留给他最爱的女人林晚晚。
>那个总来家里送文件、声音甜得发腻的实习生。
>我平静地签了放弃继承书,把婚戒扔进骨灰盒。
>三个月后,林晚晚挽着新欢在拍卖会举牌:三百万,这祖母绿戒指我要定了!
>我戴着白手套,轻轻敲锤:恭喜林小姐。
>她认出我后脸色煞白:你…你怎么在这
>我微笑:忘了介绍,这家拍卖行现在是我的。
>深夜手机震动,陌生号码发来一张泛黄照片——
>是我当年流产时,他签字的同意书。但家属签名栏,是林晚晚稚嫩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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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馆最大的告别厅里,空气稠得能拧出冰水。劣质香烛和过量的白菊混合出一种甜腻又呛人的怪味,熏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黑压压的人群,低低的啜泣,还有司仪那用烂了的、毫无感情的悼词腔调,嗡嗡地往耳朵里钻。
我站在家属队伍的最前排,一身新买的黑色套裙,料子有点硬,磨着脖子。手里那张薄薄的悼词稿纸,已经被我攥得不成样子,边缘被汗浸得发软,皱成一团。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抖,抖得纸页哗哗作响,像秋天最后一片赖在枝头不肯掉的枯叶。
陈远先生的一生…
司仪拖长了调子,声音透过劣质音响,带着刺耳的电流杂音。
陈远。我的丈夫。照片挂在正前方巨大的黑色相框里,还是几年前拍的,西装革履,意气风发,嘴角噙着那抹惯常的、掌控一切般的微笑。照片上的眼神,锐利,带着点审视,越过黑压压的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我太熟悉了,像无形的丝线,曾经缠了我整整十年。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扔下妈走了啊——
身旁猛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极具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司仪的声音。
是我婆婆。她整个人几乎瘫软在旁边的亲戚身上,精心烫过的花白头发散乱了几缕,粘在涕泪横流的脸上。她拍打着大腿,声音凄厉得变了调,引得周围一片压抑的抽泣跟着拔高。空气里那点装模作样的悲伤,似乎被她这一嗓子吼得真实了几分。
我的小姑子陈莉,穿着一身更时髦的黑色连衣裙,眼圈红得厉害,却站得笔直。她没去搀扶哭天抢地的母亲,反而猛地转过头,那双遗传了她哥的、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地扎在我脸上。
嫂子,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渣,清晰地穿过婆婆的嚎哭,钻进我耳朵里,哥走了,你…一滴眼泪都没有吗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在我脸上来回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指责。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捶了一下,闷得喘不过气。我下意识地低下头,想避开那刀子似的目光。视线却落在了自己黑色裙摆上——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蹭上了一小块碍眼的、豆沙色的污渍。边缘有点晕染开了,像一朵丑陋的花。是昨晚收拾他书房抽屉时,不小心碰倒了他给林晚晚买的那瓶指甲油留下的吧当时忙着清理玻璃碎片,没注意沾上了。
指甲油…林晚晚…那个总在深夜打来电话请教工作、声音甜得能齁死人的实习生。那个每次来家里送文件,眼神都黏在陈远身上,像涂了层蜜糖的年轻女孩。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腐气猛地从胃里顶了上来,直冲喉咙口。眼前婆婆夸张的哭嚎,小姑子审视的目光,司仪麻木的念诵,还有照片上陈远那永恒不变的、高高在上的微笑…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荒谬得像一出荒诞剧。
十年婚姻,像一场漫长而疲惫的独脚戏。他永远是对的,他的事业是顶天的,他的喜好是圣旨。我呢我是那个需要随时调整、需要完美配合、需要安静如壁花的背景板。是那个在他深夜应酬归来吐得一塌糊涂时,默默收拾残局的人;是那个在他母亲挑剔指责时,低头认错的人;是那个…在他手机里发现那些暧昧不清的聊天记录时,选择闭上眼睛、自欺欺人的人。
为了什么为了这个被称作家的空壳为了别人眼中陈总夫人那点可怜的光环
噗嗤——
一声短促的、完全不受控制的气音,突然从我紧抿的唇缝里漏了出来。
很轻。
但在婆婆那撕心裂肺的嚎哭间隙,在司仪刚好念完一个句子的短暂空白里,在满堂压抑的啜泣声中,这一声笑,突兀得如同寂静深夜里摔碎了一只水晶杯!
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婆婆的嚎哭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小姑子陈莉猛地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红眼圈里的惊愕几乎要溢出来。周围那些或真或假的啜泣声也停了,无数道目光,惊疑的、探究的、鄙夷的、看好戏的,像无数根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牢牢地钉在我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灵堂上方惨白的灯光,照得陈远那张遗像的笑容,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脸上,烧得滚烫。攥着悼词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指节泛出青白色,那点微弱的抖动反而奇迹般地停了。心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得肋骨生疼。完了。我知道,这下彻底完了。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无数道目光的凌迟中,一个穿着笔挺黑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从侧后方沉稳地走上前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神情肃穆,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闹剧从未发生。他是陈远的私人律师,姓张。
张律师走到司仪身边,微微颔首示意。司仪识趣地退后半步,把话筒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各位亲友,
张律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告别厅里,在这个沉痛的时刻,受陈远先生生前委托,我谨代表他,宣读其最后遗嘱。
遗嘱
这两个字像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在人群中激起了更大的波澜!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婆婆也忘了哭,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律师手里的文件袋。陈莉更是瞬间挺直了背脊,眼神锐利。
我的心,却沉了下去,沉到了冰冷的谷底。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张律师面无表情地打开文件袋,取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戴上金丝眼镜,开始宣读。前面是一堆公式化的法律条款和财产清单,枯燥冗长。直到——
…本人名下所有动产、不动产、股票、基金、银行存款及一切债权债务,在其身后,均无条件遗赠给林晚晚女士。
林晚晚。
这个名字被清晰地、毫无感情地念出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炸弹。
嗡——的一声,我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尖锐的蜂鸣。眼前张律师的嘴一张一合,后面似乎还跟着唯一继承人、挚爱之类的字眼,但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林晚晚。
那个实习生。那个指甲油是豆沙色的年轻女孩。
他最爱的女人。
十年婚姻,无数个日夜的隐忍、付出、妥协,最终换来的是什么是在他精心策划的葬礼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用一份冰冷的遗嘱,彻底地、无情地、像丢弃一块用旧的抹布一样,扫地出门!他甚至不屑于给我留下一个子儿,一个虚名!他要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抹去我存在的痕迹,把他所有的一切,连同他所谓的爱,全部捧给那个叫林晚晚的女孩!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荒谬感,猛地冲上喉咙!
…陈远先生特别说明,张律师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残忍的清晰,其与妻子沈清女士的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沈女士未对家庭及本人事业做出任何实质性贡献,故不再享有任何继承权益。
轰!
脑子里最后那根绷紧的弦,断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又被我死死地咬住舌尖稳住。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
周围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无比。同情怜悯但更多的,是了然,是幸灾乐祸,是看吧,果然如此的无声嘲讽。婆婆和小姑子震惊之后,看向我的眼神里,竟然也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快意仿佛我此刻的狼狈,正是她们期待已久的。
张律师念完了。他合上文件夹,目光转向我,依旧平静无波:沈女士,按照陈先生的遗嘱,需要您签署这份放弃继承声明书。这是相关文件,请您过目签字。
一份新的文件被递到了我面前。
白纸黑字,像一张张嘲讽的嘴巴。
我没有看上面的条款。一个字都没看。指尖的冰冷蔓延到了全身,心脏的位置却像被挖空了一块,呼呼地灌着冷风,反而感觉不到疼了。只剩下一种彻骨的麻木,和一种…奇异的平静。
我抬起头,越过律师的肩膀,再次看向那张巨大的遗像。陈远还在笑,那笑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无比刺眼,无比虚伪。
我慢慢地抬起手。手上还戴着那枚婚戒,铂金的戒圈,小小的碎钻,款式简单,是我当年自己挑的,他说你喜欢就好。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
在张律师略显惊讶、婆婆和小姑子陡然警惕的目光中,在满堂无声的注视下,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枚戒指从无名指上撸了下来!戒指刮过指关节的皮肤,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然后,我抬起手,没有丝毫犹豫,对着前方那个覆盖着黑布的、盛放着陈远最后一点灰烬的骨灰盒,扬手!
一道细小的、闪烁着冰冷光芒的弧线划过半空。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脆响。
戒指准确地落入了骨灰盒敞开的缝隙里,消失在那片死寂的灰白之中。
整个告别厅,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死死地盯着那个骨灰盒,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我收回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然后,我平静地、甚至带着点迫不及待地,从张律师手中接过了那份放弃继承声明书。没有看内容,也不需要看。我拿起旁边托盘里那支黑色的签字笔。
笔尖落在签名栏。
沈清。
两个字,我写得异常用力,笔锋凌厉,几乎要划破纸背。签完,我把笔轻轻放回托盘,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好了。我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波澜。我把签好的文件递还给张律师。
张律师镜片后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带着审视。他接过文件,点了点头。
我没有再停留一秒。没有看婆婆和小姑子煞白的脸,没有理会身后那些重新响起的、更加肆无忌惮的议论声。我挺直了背脊,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踩着脚下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一步一步,走出了这片弥漫着虚伪悲伤和冰冷算计的灵堂。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孤绝,成了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回响。
外面阳光刺眼。我抬手遮了一下,眯起眼。十年了,我第一次觉得,阳光晒在身上,竟然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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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一个城市忘记一场无关紧要的葬礼,也足够让一些深埋的伤口在表面结上一层薄薄的痂。
我用陈远大方留给我(或者说,是留给他自己体面)的最后一点生活费——那点钱,刚好够付清这栋空荡荡大房子最后几个月的物业费——在外面租了个巴掌大的单间。地段偏僻,老破小,墙壁薄得能听见隔壁小夫妻吵架的每一个字。但我却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白天,我把自己塞进一套廉价的、浆洗得发硬的灰色制服里,套上白得晃眼的棉线手套。工作地点,是市中心那座金碧辉煌、出入皆是豪车名流的顶级私人会所——云顶俱乐部。我的岗位,在地下二层,远离阳光和喧嚣的后勤仓库。工作内容,是分拣、清洁、保养那些即将被送上前台、在璀璨灯光下被富豪们一掷千金的拍品。
空气里弥漫着皮革保养油、古董木器蜡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樟脑丸混合的味道。巨大的货架林立,上面堆满了蒙着防尘罩的未知物件,像一座沉默的宝藏坟墓。我埋首其间,戴着口罩和手套,用细软的毛刷拂去一件清代粉彩瓷瓶上的浮尘,用无绒布小心擦拭一枚Art
Deco时期的钻石胸针。指尖隔着薄薄的手套,感受着那些冰冷昂贵的材质。
这里很安静,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和我自己清浅的呼吸。巨大的反差反而让我觉得安全。那些光鲜亮丽、觥筹交错的上流世界,那些虚伪的眼泪和冰冷的算计,都被隔绝在厚厚的楼板之上。在这里,我只是一个代号,一个负责让宝物光洁如新的影子。
沈清,动作快点!三楼拍卖厅预展马上开始了,那对乾隆斗彩碗还没送上去,还有,今天压轴的那枚‘海洋之心’祖母绿戒指,王经理说了,要重点保养,一点指纹都不能留!
后勤主管老赵的大嗓门在空旷的仓库里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知道了,赵主管。我低声应道,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那枚被称为海洋之心的戒指正躺在我面前的丝绒托盘里。硕大的方形祖母绿主石,深邃得如同凝结的海洋,四周密镶着璀璨的钻石,光芒即使在仓库惨白的灯光下也毫不收敛。冰冷,华贵,遥不可及。像极了陈远生前最爱的那些东西。
我小心地用气吹拂掉一丝肉眼难见的浮尘,指尖隔着布料轻轻托起它。沉甸甸的,压在手心。心里某个角落,似乎也被这冰冷的重量硌了一下。很快,我又把它轻轻放回托盘,盖好防尘罩。它属于另一个世界。
推着沉重的推车,将需要保养和准备上拍的物品运送到专用电梯。电梯在三楼停下,叮一声轻响,门缓缓滑开。
一股与地下仓库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暖,芬芳,带着金钱堆砌出来的奢华感。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得刺眼,将巨大的预展厅映照得如同白昼。衣着光鲜的男女们低声交谈,举着香槟杯,在玻璃展柜前流连。空气里飘荡着悠扬的小提琴曲和高级香水的味道。
我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推着车穿过人流,朝着后台通道走去。推车上蒙着深色的防尘布,遮住了里面的宝贝。
就在经过一个展示着明清家具的转角时,一个刻意拔高的、娇嗲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炫耀,清晰地飘进了我的耳朵:
…远哥以前就说过,祖母绿最配我的气质了!他说这种颜色,只有真正有底蕴的女人才能压得住,喏,你看那边那个,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轻蔑,就那个穿香奈儿套装的阿姨,脖子上的翡翠水头是不错,可惜啊,人撑不起来,戴了也像假的!
这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我耳膜!
我推车的动作猛地一滞,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凝固了。
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我抬起了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预展厅中央,那盏最华丽的水晶吊灯下方,如同舞台的焦点。
林晚晚。
她穿着一身火红的吊带长裙,衬得皮肤白得发光,精心打理的波浪卷发垂在肩头,脸上妆容精致,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张扬。她亲昵地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
那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骚包的酒红色丝绒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手腕上戴着一块金灿灿的、表盘镶钻的劳力士,浑身散发着老子有钱的气息。他正侧着头,一脸宠溺地看着林晚晚,手指还暧昧地在她裸露的手臂上轻轻摩挲着。
林晚晚似乎很享受这种注视,下巴抬得更高了,像只骄傲的孔雀。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遥遥指向另一个展柜——正是那枚躺在黑色丝绒上、在射灯下散发着幽深绿光的海洋之心祖母绿戒指。
亲爱的,她晃着身边男人的手臂,声音甜得发腻,带着志在必得的娇蛮,待会儿,那个戒指,你一定要帮我拍下来哦,我太喜欢了,远哥以前就答应过给我买的…
她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低落下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哀怨,随即又扬起,充满了新的希望,现在,只有你能满足我这个心愿了!
那酒红色西装的男人被她晃得骨头都酥了,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宝贝儿放心,只要你喜欢,多少钱都值,待会儿你看我的!
周围几个同样打扮入时的男女发出几声暧昧的哄笑和奉承。
晚晚姐真有福气!
王少对晚晚姐真是没话说!
就是,陈总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王少才是真疼人!
林晚晚笑得花枝乱颤,身体几乎完全贴在了那个王少身上,鲜红的嘴唇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地说着什么,惹得那男人心猿意马地大笑。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劣质香烛的气味、陈远遗像上冰冷的笑容、指甲油的污渍、那份签着我名字的放弃继承书…所有被刻意压制的画面和屈辱感,在这一刻,伴随着林晚晚那娇嗲炫耀的声音和她倚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的画面,如同开闸的洪水,轰然冲垮了我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坝!
原来,他所谓的最爱的女人,在他尸骨未寒(或者说,只剩下一捧灰)的三个月后,就能如此迅速地、毫无负担地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用他的遗产,去博取新欢一笑甚至,还要把他曾经的承诺,当作在新欢面前炫耀的资本
那我的十年算什么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一块用完即弃的垫脚石
推车的金属把手被我攥得死紧,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手套,刺进掌心。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我死死地咬住下唇,口腔里再次尝到了熟悉的血腥味。眼前林晚晚那刺眼的红裙和灿烂的笑容,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就在这时,预展厅的灯光暗了下来,几束追光灯打在了前方的拍卖台上。
拍卖会,要开始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推着车,低着头,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脚步虚浮地冲进了后台通道。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关上,将外面的喧嚣和那张令人作呕的脸隔绝开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我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后背廉价的制服。
老赵的大嗓门又在远处响起,带着不满:沈清,发什么愣呢,赶紧的,拍卖师助理小刘急性肠胃炎送医院了,王经理让你顶上,快去换衣服,压轴拍品马上开始了!
顶…顶上
我猛地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一脸焦急跑过来的老赵。
啊什么啊,快点,就那枚祖母绿戒指,流程表拿好,别搞砸了!
老赵不由分说地把一份文件和一个对讲机塞到我手里,又指了指导演间旁边挂着备用礼服的小隔间,衣服在里面,赶紧换上,王经理说了,今晚拍好了有奖金!
我被他推搡着进了那个狭小的隔间。里面挂着一套熨烫平整的黑色西装套裙,剪裁简洁利落,面料挺括。还有一双中跟的黑色尖头皮鞋。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套灰扑扑、沾着点保养油污的后勤制服,又看了看手里那套象征着某种权威和仪式的拍卖师助理服装。
心脏,在胸腔里,毫无预兆地,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
拍卖厅的光线被精心调暗,只留下拍卖台上方几束雪亮得刺眼的聚光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的期待感,混合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金钱的味道。台下黑压压坐满了人,只能看清前排几张模糊而矜持的脸孔,和偶尔举起竞价牌的、戴着名贵腕表的手。
我站在拍卖台侧后方,穿着那套临时借来的黑色西装套裙。衣服有点大,肩膀那里空荡荡的,不太合身。脚下那双中跟鞋也磨得脚后跟生疼。但此刻,这些不适都被一种奇异的、近乎麻木的冷静覆盖了。
手心一片湿黏的冷汗。我用力握了握拳,指甲掐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刺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落在手中那份冰冷的拍品目录上,压轴拍品——Lot
188,海洋之心祖母绿戒指。
Lot
188,‘海洋之心’,无底价起拍,每次加价不少于十万!
前方,经验丰富的首席拍卖师老周,用他那极具煽动性的、洪亮而富有节奏感的声音宣布,手中的拍卖槌指向台下。
气氛瞬间被点燃!
一百万!
一百二十万!
一百五十万!
一百八十万!
竞价牌此起彼伏,数字像失控的焰火,在老周口中不断攀升。那些模糊的面孔下,涌动着无声的角力和对财富的狂热追逐。
我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越过攒动的人头和举起的竞价牌,精准地落向了右前方靠过道的位置。
林晚晚。她坐在那里,如同一朵盛放在黑暗中的、带着剧毒的曼陀罗。那身火红的吊带长裙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刺目。她紧紧地挽着那个酒红色西装男人的胳膊,身体微微前倾,眼睛死死盯着台上展示屏里那枚被放大了无数倍、散发着幽深绿光的戒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渴望和势在必得。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正用力地掐着身边男人的手臂,似乎在催促着什么。
那个被称作王少的男人,脸上带着一种在美人面前逞英雄的豪气,在林晚晚又一次急促的催促下,猛地举起了手中的88号竞价牌,声音洪亮,带着志得意满:
三百万!
这个价格,显然超出了很多竞拍者的心理预期。场内的加价声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老周经验老道,立刻抓住机会:88号先生出价三百万,三百万第一次,还有没有更高的三百万第二次!
他的目光扫视全场,手中的拍卖槌已经微微举起。
三百万第三…
就在这锤音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咚!
一声沉闷的轻响。
是老周突然脸色一变,闷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胃部,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身体晃了一下,手中的拍卖槌差点脱手!显然,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他无法继续。
变故来得太快!整个拍卖厅瞬间陷入一片哗然!主持人突然倒下,这压轴拍品眼看就要流拍!
后台通道口的王经理急得直跺脚,脸都白了!他慌乱的目光扫视着后台几个同样手足无措的助理,最终,像是病急乱投医,猛地定格在我身上!
沈清,你上,快,顶上!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都劈了叉。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充满了惊愕和怀疑。
上我
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无数双眼睛,还有林晚晚那刺目的红裙和势在必得的目光…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碾过来!
但就在这一片混乱和窒息般的注视中,心底深处那点被强行压抑了太久的、冰冷的、带着毁灭意味的东西,却如同沉寂的火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猛地撬开了一丝缝隙!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永远躲在阴影里凭什么我要忍受他们的羞辱和践踏
一股混杂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尖锐报复欲的冲动,猛地冲垮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我深吸一口气,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猛地一步踏前,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又孤绝的咔哒一声,在短暂的寂静中异常清晰。
我伸手,从痛得直不起腰的老周手里,接过了那柄沉甸甸的、象征着交易落槌的拍卖槌。
冰冷的木质手柄,带着老周手心的汗湿,传递到我的掌心。那点冰凉,却奇异地让我滚烫混乱的大脑瞬间冷却下来。
我走到拍卖台正中央,站在了那束最刺眼、最灼热的聚光灯下。
灯光烤着我的脸,几乎睁不开眼。台下所有的目光,惊疑、好奇、审视、不屑,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身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握着拍卖槌的手在微微颤抖,后背的冷汗浸透了不合身的西装内衬。
但我没有退缩。我强迫自己抬起头,挺直了背脊。目光,越过那些模糊的面孔,再一次,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右前方那个火红的身影。
林晚晚也正看着我。她脸上的得意和期待,在看清台上突然换上来的人是我时,瞬间凝固了!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猛地瞪大到了极限,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她甚至下意识地松开了挽着王少的手,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那一刹那彻底凝固了。拍卖厅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和无数道屏息的注视。
我看着她眼中清晰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心底那片冰冷的荒原上,终于燃起了一丝扭曲的、带着痛感的火焰。
我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拍卖槌,动作有些生涩,却异常坚定。冰冷的槌头,在聚光灯下反射着金属的寒光。
然后,我开口了。声音通过面前的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大厅,出乎意料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冰冷的清晰:
88号先生,出价三百万。
我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林晚晚,看着她煞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红唇。我刻意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三百万,第一次。
短暂的停顿,像凌迟前的寂静。
三百万,第二次。
林晚晚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她身边的王少似乎想举牌,却被她死死地按住了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和一种被当众扒光的恐慌!
我微微扬起下巴,唇角扯开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冰冷的、宣告终结的符号。
手臂抬起,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决绝。
咚!
拍卖槌重重落下!
沉闷而清晰的槌音,像一记重鼓,敲碎了拍卖厅里所有的凝滞,也狠狠地敲在了林晚晚骤然失去血色的脸上!
恭喜林小姐。
我对着麦克风,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她,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这枚‘海洋之心’祖母绿戒指,归您了。
轰!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晚晚身上,有惊讶,有玩味,有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刚才还志得意满、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王少,此刻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恼怒地甩开了林晚晚的手!
林晚晚像是被那声槌响和我的话语彻底钉在了原地!她煞白着脸,嘴唇哆嗦着,涂着厚厚粉底的脸也掩盖不住那瞬间褪尽的血色。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屈辱,还有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
你…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尖利得破了音,手指颤抖地指着我,沈清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是拍卖师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变形,在安静的拍卖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聚光灯下,我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那点摇摇欲坠的、名为新贵的虚荣光环,正在被无数道审视和嘲笑的目光寸寸剥落。
我微微偏了偏头,脸上那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我抬手,慢条斯理地摘下了右手上那副为了保养拍品而戴着的、象征着我后勤身份的白棉线手套。然后,轻轻地将它放在光洁的拍卖台上。
忘了介绍,
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她耳中,也传到在场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耳中,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却又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这家拍卖行,现在,是我的。
嗡!
更大的哗然如同飓风般席卷了整个拍卖厅!
林晚晚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她那张精心修饰的脸庞,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她瞪大的眼睛里,所有的震惊、愤怒、屈辱,最终都凝固成了一种巨大的、被当众扒光、踩入泥泞的恐慌和难以置信!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一样,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身边的王少脸色铁青,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阴沉地在我和她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和嫌恶。周围那些原本带着艳羡和奉承的目光,此刻也瞬间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笑,如同无数根针,刺向那个摇摇欲坠的火红身影。
我没有再看她一眼。那股支撑着我站上来的、混杂着疯狂和报复欲的力气,在说出那句话后,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后背的冷汗黏腻腻地贴在衣服上,握着拍卖槌的手心也是一片湿滑。
我挺直着背脊,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在拍卖厅里重新掀起的、更加汹涌的议论声中,转身,一步一步,走下了那个光芒万丈、也如同刑场般的拍卖台。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回到后台通道的阴影里,隔绝了那些刺目的灯光和目光,我才允许自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刚才强装的平静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脱力般的虚脱和…一种迟来的、尖锐的痛楚。
报复的快感吗或许有。但更多的,是铺天盖地的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荒凉。
沈…沈总
王经理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脸上堆满了谄媚又惊疑不定的笑容,搓着手,您…您刚才真是太…太有气势了,简直力挽狂澜啊,那枚戒指拍得漂亮,林小姐那脸色…嘿嘿…
他试图奉承,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
沈总
这个称呼像一根刺,扎得我耳朵生疼。我疲惫地摆了摆手,没有看他,也没有力气说话。
手机在西装口袋里震动起来。嗡嗡的,持续不断。
我以为是王经理或者工作上的事,有些烦躁地掏出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没有备注。没有名字。
谁会在这个时候找我
带着一丝疑惑和残留的混乱,我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
我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呼吸声。只有一种奇怪的、仿佛信号干扰般的、极其微弱的电流沙沙声。
喂哪位
我皱了皱眉,又问了一遍。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我以为是恶作剧或者打错了,准备挂断时——
叮咚。
一声清脆的短信提示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是同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图片。
我下意识地点开了那张图片。
当图片加载出来的瞬间,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彻底冻结!
手机屏幕惨白的光线下,那张图片清晰得如同噩梦——
那是一张…医院的单据。
纸张已经泛黄,边缘卷曲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抬头是市妇幼保健院的名称和标志。
单据的内容…是人工流产手术同意书。
患者姓名栏:沈清。
家属签字栏…
我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家属签字栏上,那潦草却依旧能辨认的签名,赫然是——
陈远。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在那属于家属签名的位置,在陈远这个名字的旁边,在另一栏本应属于与患者关系的空白处,却被人用另一种笔迹,用一种带着点稚嫩、甚至有点歪歪扭扭的字,用力地、清晰地写着两个字:
**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