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原来是这种滋味。
氧气面罩扣在脸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冰渣,冷得刺进肺腑。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答声,是这间惨白病房里唯一的节奏,敲打着生命最后的倒计时。身体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具沉重、不听使唤的躯壳,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耗尽全部力气。意识像沉在浑浊的深水里,不断往下坠,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某种衰败的气息,无孔不入。
就在这溺毙般的窒息边缘,病房门外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却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模糊的听觉里。
……浩浩,急什么!医生说了,就这两天的事儿。是母亲王翠芬的声音,那惯常带着点刻薄上扬的尾音,此刻竟透着一股诡异的轻松,那保险单子我藏得好好的,等她一闭眼,钱立马就能申请下来。
妈,那钱到了,说好的跑车……弟弟苏浩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兴奋和贪婪,刺得苏念耳膜生疼。
放心!妈什么时候亏待过你王翠芬的语气斩钉截铁,那病秧子,拖累咱们家这么久,花了多少冤枉钱这下好了,总算解脱了!以后啊,咱们家的钱,都是我们浩浩的,你想买什么跑车都行!
一阵短暂的沉默。苏念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停止了跳动。
……唉,也是念丫头命里没福。父亲苏大强微弱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却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这些年,也……也够折腾了。
折腾那是她活该!王翠芬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充满了积压已久的怨毒,要不是她这身病,咱家早换大房子了!浩浩用得着跟人挤一个学区房白养她这么大,一点光没沾上,净是填不完的窟窿!死了倒干净,省心了!
对对对,死了干净!妈,那跑车我要顶配的!苏浩迫不及待地附和。
行行行,顶配!妈的心肝儿说了算!王翠芬的声音瞬间又柔化下来,那变脸的速度令人心寒。
解脱干净跑车
苏念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残存的意识被这淬毒的对话彻底点燃。前世十八年的记忆碎片,带着血淋淋的棱角,疯狂地切割着她的神经——
十八岁夏天,那张承载着她所有梦想的清北大学预录取通知书,被王翠芬歇斯底里地撕得粉碎,纸屑像雪片般落在她脸上:上什么清北死丫头心野了家里哪有钱供你你弟弟马上要上高中,正是关键时候!你去打工!赚钱供你弟弟!
无数个深夜,她在廉价出租屋的台灯下,揉着酸痛的眼睛赶工做设计图、敲代码。赚来的每一分血汗钱,转瞬就被王翠芬以各种名目借走:苏浩要买限量版球鞋、苏浩要报天价补习班、苏浩要换新手机、苏浩要凑学区房的首付……她像个被抽干了汁液的果子,日渐干瘪,换来的只有一句句你是姐姐,应该的、一家人要互相帮衬、看你弟弟多出息。
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过劳,像跗骨之蛆。当她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打工的餐馆,被查出胃癌晚期时,王翠芬的第一反应是拍着大腿哭嚎医药费太贵,然后在她病床边喋喋不休:念啊,不是妈狠心,这病……治不好啊,白花钱!省下来,以后给你弟弟娶媳妇多好你懂事点……
她曾以为的亲情,不过是精心编织的牢笼和榨取她所有价值的工具!她以为的奉献牺牲,在至亲眼中,竟是解脱和发财的机会!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濒死的麻木。不甘!蚀骨的不甘!如果能重来……
嗬——!
苏念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像溺水的人终于冲破水面,胸膛剧烈起伏。眼前刺目的白炽灯光让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贴着褪色明星海报的墙壁,堆满陈旧书本和试卷的狭窄书桌,桌角那个边缘磕破的搪瓷杯……这是她高三时的卧室!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颤抖着伸出手,摸向书桌最上层那本厚重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边角,她屏住呼吸,用力将那东西抽了出来。
一张对折的、质地优良的纸张。
缓缓展开。
烫金的校徽,清晰无比的校名——**清华大学**。下面是她的名字和专业:**苏念同学,经考核,现预录取你为我校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新生……**
清北预录取通知书!前世被她藏起来,最终被撕碎的那一张!
它还在!真真切切地在她手中!
巨大的狂喜还未升起,就被门外传来的噪音狠狠压下。
上啊!蠢货!会不会玩妈的又死了!苏浩打游戏的咆哮穿透薄薄的门板,伴随着键盘被砸得噼啪作响。
紧接着是王翠芬那极具穿透力的尖嗓门,不耐烦地拍打着她的房门:苏念!死丫头几点了还缩房里装什么死!出来做饭!想饿死你弟弟和我是不是养你有什么用!
熟悉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苏念。前世的懦弱、顺从、对那虚假亲情的最后一丝幻想,在病房外那番死了干净的对话中早已灰飞烟灭。冰冷的恨意如同淬毒的藤蔓,迅速缠绕住她重生后尚显稚嫩的心脏,迅速扎根、疯长。
她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那张通知书重新折好,目光落在书桌角落那个蒙尘的旧铁皮饼干盒上。前世,她用它藏过攒下的零钱,结果被苏浩翻出来抢去买游戏点卡。
这一次……
苏念眼中闪过一道利刃般的寒光。她拿起通知书,没有像前世那样只是夹在书本里,而是走到床边,蹲下身,摸索到床板背面一个极其隐蔽、用旧胶带粘着的夹层。这是她小时候藏宝贝的秘密基地。她将通知书仔细地放进去,重新封好。
根基,必须守住。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恨意,拉开了房门。
王翠芬叉着腰站在门口,吊梢眼不耐烦地上下扫视她:磨蹭什么聋了赶紧的,浩浩饿了!
苏念的目光掠过王翠芬,落在客厅沙发上瘫着打游戏的苏浩身上。他穿着名牌
T
恤,脚下是一双价值不菲的球鞋,嘴里叼着根薯条,油腻腻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对她这个姐姐视若无睹。
就是这个人渣,在她濒死时惦记着用她的命换跑车!
知道了,妈。苏念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汹涌的冰寒,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前世习惯性的顺从,我这就去。她侧身从王翠芬身边走过,走向狭小的厨房。
第一步,麻痹。
第二步,启动。
厨房里,苏念机械地淘米洗菜,水流声哗哗作响,掩盖了她脑中飞速运转的轰鸣。清北是未来,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要摆脱这个吸血的深渊,要复仇,她需要力量——**钱!**大量的、能让她掌握绝对主动权的钱!而且必须快!
前世记忆如同精准的数据库在她脑中展开。时间点……就是现在!距离那个足以改变她命运的事件,还有……五天!
一个被埋没在本地古玩市场地摊角落的赝品——一只不起眼的青花小碗。摊主是个不识货的老农,把它和一堆破烂粗瓷混在一起。前世,它在一个月后,被一个路过的老教授慧眼识珠,当场以几百块买走。几天后,这只碗在京城一场拍卖会上,被鉴定为清雍正官窑珍品,拍出了惊掉所有人下巴的四百八十万天价!新闻还曾轰动一时。
四百八十万!这是她启动复仇机器的第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基石!她只需要几百块的启动资金!
钱从哪里来
苏念的目光落在厨房窗外。前世为了省钱给苏浩买那双他吵着要的限量球鞋,她啃了一个月馒头,同时疯狂地在网上接各种兼职。修图、剪辑、甚至帮人写简单的
Python
脚本处理数据……那些在生存压力下被迫点亮的技能,此刻成了她重生的第一道曙光!
晚饭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度过。王翠芬照例把好菜堆到苏浩碗里,苏念只默默扒拉着碗里的白饭,听着王翠芬喋喋不休地抱怨菜价又涨了、苏浩补习费该交了。苏浩则全程盯着手机,偶尔不耐烦地吼一句吵死了。
苏念全程沉默,只在王翠芬又一次不经意提起听说你们年级那个谁拿了五万奖学金唉,咱家要是有这钱……时,才抬起眼,用一种恰到好处的平静语气打断:妈,那是谣传,我没拿到。看着王翠芬瞬间垮下的脸,她又适时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懂事的疲惫,不过我这几天在网上找了个家教兼职,给初中生辅导数学,攒点钱,回头看看能不能帮浩浩找个合适的补习老师。
王翠芬狐疑地打量她几眼,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苏念那张苍白清秀的脸上,只有疲惫和一点点的讨好,看不出破绽。嗯,这还差不多。赚了钱别乱花,都拿回来。王翠芬最终哼了一声,算是揭过。
苏念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第一步,稳住。
接下来的几天,苏念彻底化身时间管理大师。白天在学校,她利用前世的基础和重生带来的思维优势,高效复习,成绩稳居年级榜首,堵住王翠芬可能质疑她不务正业的嘴。放学后和深夜,则是她真正的战场。
她快速在几个知名的兼职平台(猪八戒、Upwork
国际版)注册了匿名小号,ID
就叫零陵香——一种带着清冷疏离意味的植物。她专挑那些时间紧、难度高、别人不敢接或不愿接的急单。
一张要求
24
小时内精修数百张产品图并统一风格的单子接!利用前世积累的高效技巧和超越时代的审美,她熬了个通宵,提前两小时交付,成品惊艳,远超客户预期。
一个需要复杂数据清洗和分析,报酬低得可怜的
Python
脚本任务接!她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前世为了处理苏浩那些乱七八糟的创业数据而逼自己学透的代码知识倾泻而出,不仅按时完成,还顺手优化了算法,速度快了五倍。
一个要求剪辑出电影级质感,预算却极其有限的宣传短片接!她精准把握节奏,利用免费素材库和巧妙的转场,硬是在预算内做出了超出客户想象的效果。
她的技术、效率和成品的质量,完全不像一个高三学生,甚至超越了许多从业者。报价虽然不高,但胜在量大、速度快、口碑好。短短四天,她的匿名账户里,数字像滚雪球一样增长。当第四天深夜,她看着账户余额——**3865.72
元**——时,冰冷的眼眸里终于燃起一丝火焰。
够了!捡漏的启动资金,绰绰有余!
周六清晨,苏念以去图书馆复习为由,早早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她没有去图书馆,而是坐上了开往城南老城区的公交车。目的地——那个鱼龙混杂、充斥着各种旧货和仿品的古玩市场。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旧木头和陈年物品特有的复杂气味。地摊沿着狭窄的巷道铺开,摊主们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或用浓重的方言吆喝着。苏念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有力地搏动,目光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过一个个摊位。瓷器、铜钱、旧书、木雕……杂乱无章。
在哪里记忆中的位置……
她的脚步在一个靠近角落、毫不起眼的地摊前停住。摊主是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老农,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摊子上铺着一块脏兮兮的蓝布,上面随意堆着一些沾满泥土的陶罐、缺口的粗瓷碗碟、几本破旧的黄历,还有一些生锈的铁器。
目标就在那里!
混杂在一堆粗劣的碗碟中间,一只不起眼的青花小碗。碗壁很薄,釉面温润,碗心绘着几笔简约的缠枝莲纹,青花发色沉稳,边缘微微泛着橘皮纹。在周围那些粗笨的器物衬托下,它显得异常秀气内敛,但也正因为这份内敛,让它被彻底忽略。
苏念强压下心头的激动,蹲下身,装作随意翻看的样子,拿起旁边一个笨重的陶罐掂量着,随口问:大爷,这罐子咋卖
老农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吐出一口浓烟:那个五十块拿走。
苏念撇撇嘴,放下陶罐,又拿起那只青花小碗,混在手里几个粗瓷碗里一起看,故意表现出一点嫌弃:这些碗呢看着都旧了吧唧的。
都是老物件,家里老房子扒出来的,老农没什么热情地嘟囔,你要给三十块,都拿走。他指的是苏念手里那一摞三四个碗,包括那只青花小碗。
三十苏念皱眉,放下其他碗,只捏着那只青花小碗,挑剔地指着碗沿一个极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小磕碰,这还有个豁口呢,二十吧,我拿回去养个小花小草。
老农似乎嫌她磨叽,挥挥手:行行行,二十拿走,别耽误我生意。
成了!苏念心中巨石落地,脸上却不动声色,掏出两张十元纸币递过去。老农随手接过,塞进油腻的裤兜,看都没再看那碗一眼。
拿着这只价值连城的宝贝,苏念感觉手心微微发烫。她没有丝毫停留,迅速离开市场,七拐八绕,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坐车前往市里信誉最好的一家老字号典当行。她没有选择拍卖行,时间来不及,而且她需要立刻拿到现金。
当铺里光线有些昏暗。柜台后的老掌柜戴着老花镜,接过苏念递上的小碗,起初表情平淡。但当放大镜的灯光落在碗底那几乎难以察觉的、双圈六字楷书款——大清雍正年制时,他的手猛地一抖。他反复查看釉面、胎骨、青花发色、纹饰笔触,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的狂喜!
小姑娘,这碗……你哪里得来的老掌柜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家里老人留下来的,不懂这些,最近急用钱。苏念声音平静,眼神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急切和懵懂。
老掌柜深吸一口气,浑浊的老眼精光四射。他看出苏念似乎不识货,但也不敢压价太狠,万一对方反悔去找别人呢他沉吟片刻,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万!现金!立刻可以拿走!这个价格,远低于他预估的价值,但对他而言已是天降横财。
苏念心中冷笑。四百八十万的东西,想二十万捡漏她面上却露出巨大的失望和犹豫:才二十万我……我爷爷说这碗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起码……起码得值个一百多万吧她故意报出一个比老掌柜心理预期高、但远低于真实价值的价格,制造一种她似乎知道点行情但又不完全懂的假象。
老掌柜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自己看走了眼,这小丫头片子居然还懂点他脸上堆起笑容:哎哟小姑娘,话不能这么说,现在行情不好啊。你看这碗,虽然有款,但品相……(他指着那个小磕碰)这样,我再加十万!三十万!不能再多了!
八十万。苏念语气斩钉截铁,眼神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我奶奶等着这钱做手术!少一分,我就去别家问问!她作势要拿回碗。
别别别!老掌柜急了,一把按住碗,五十万!一口价!我这就给你开票拿现金!你看怎么样这绝对是市场最高价了!他肉痛地喊出这个价,心里飞快盘算着转手能赚多少。
苏念盯着他,沉默了足足十秒钟。这十秒,老掌柜额头的汗都出来了。就在他以为要崩的时候,苏念终于缓缓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勉强接受的沉重:……好,五十万。我要现金。
当五十沓沉甸甸的百元大钞装在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旅行袋里,交到苏念手上时,她提着袋子,转身走出当铺。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感受着手中那沉甸甸的分量。
这不仅仅是五十万。这是她复仇之路的第一把钥匙,是斩断过去、掌控未来的起点!
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几家不同的银行。用早已准备好的、通过兼职收入办理的不同身份证(利用技术手段规避风险),她迅速开设了多个匿名账户,将这笔巨款分散存入。同时,她通过加密渠道开通了一个离岸账户,作为核心资金池。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时,已是傍晚。刚进门,王翠芬的尖嗓门就劈头盖脸砸来:
死丫头!野哪去了一天不见人影!复习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想飞吧!她叉着腰堵在门口,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苏念脸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偷偷在外面搞什么名堂说!是不是藏钱了那个什么家教的钱呢交出来!
苏浩也闻声从房间探出头,嘴里叼着根冰棍,斜着眼看她,满是幸灾乐祸。
苏念提着那个装着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参考书的普通帆布包(旅行袋早已安全存放),脸色有些苍白,带着熬夜后的疲惫,眼神却异常平静。她拿出几张打印的
A4
纸,是几份英文的、看起来颇为复杂的数据分析报告截图(实则是她伪造的兼职项目成果),递给王翠芬。
妈,没藏钱。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坦诚,今天去见了那个线上项目的客户,谈后续合作。这是项目的一部分报告,需要保密。钱是有,但都在项目里压着呢,签了合同,暂时拿不出来。她指着报告上一些晦涩的图表和条款,您看,这上面写了,前期投入大,收益要等项目周期结束。
王翠芬狐疑地接过那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和图表看得她眼花缭乱,只认得几个数字符号。她虽然不懂,但看着那专业的格式和女儿疲惫认真的脸,那股怀疑的劲头泄了大半,但贪婪的本性让她依旧不依不饶。
什么破项目靠谱吗别被人骗了!她抖着那几张纸,我不管!你弟弟看中了一双新球鞋,一千多呢!你先拿一千块出来给他!项目钱以后再说!
一千苏念微微蹙眉,露出为难的神色,妈,我现在手里真没有。前几天赚的那点家教费,交了资料费和项目押金,就剩几十块生活费了。她掏出钱包,打开,里面果然只有几张零散的十块二十块。
几十块你骗鬼呢!王翠芬的声音陡然拔高,伸手就要去抢苏念的钱包。
苏念敏捷地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同时目光冷冷地扫向倚在门框上看戏的苏浩:苏浩,你十八岁了,不是八岁。想要球鞋,自己去打工赚。我的钱,是我熬夜做方案、查资料、低声下气跟客户沟通赚来的辛苦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没义务给你买。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冰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硬和疏离。
客厅里瞬间安静了。
王翠芬和苏浩都愣住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苏念。这还是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的苏念吗
苏浩最先反应过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冰棍棍子狠狠摔在地上:苏念!你他妈说什么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抽你!他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
苏念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是冷冷地、带着一丝轻蔑地看着他。那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
王翠芬也反应过来,尖叫着:反了天了!死丫头!怎么跟你弟弟说话的让你拿钱是看得起你!你……她还想扑上来撕扯。
苏念却不再看他们,径直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在关门落锁的瞬间,清晰地丢下一句:
有本事,自己来拿。
砰!房门关上,隔绝了门外王翠芬歇斯底里的咒骂和苏浩气急败坏的砸门声。
门内,苏念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冲破枷锁的、带着血腥味的兴奋。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慢慢地,握成了拳。
这只是开始。她拿出那个藏好的微型录音笔,按下停止键。刚才门外所有的咒骂、威胁,都清晰地录了下来。然后,她又拿出另一个更小巧的装置——一个伪装成电源插座的微型摄像头,将它小心地安装在书桌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镜头正对着房门方向。王翠芬和苏浩丑陋的嘴脸,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五十万是种子,但复仇需要的是一片森林!苏念打开电脑,登录离岸账户。那五十万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冰冷的屏幕光映着她专注而锐利的眼眸。
前世零散的记忆碎片被迅速整合、分析。未来一个月,有哪些短暂却暴利的金融窗口
一支代码为**ST
星海**的股票!这家濒临退市的公司,因为涉及一起重大资产重组的内部消息泄露(前世曾短暂引起小范围轰动),其股价会在接下来的两周内,经历数轮毫无逻辑的、近乎垂直的暴涨暴跌!这是游资疯狂炒作的猎场,风险极高,但利润也高得令人咋舌!
苏念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敲击着。她没有选择复杂的杠杆,而是将大部分资金精准地分批投入这只疯狂的股票。每一次买入和卖出的时机,都基于前世记忆中的关键节点,精确到小时!屏幕上的
K
线图疯狂跳动,账户里的数字也随之剧烈地起伏、膨胀!
同时,她利用剩余的资金,敏锐地捕捉到另一个机会——一个刚刚崭露头角、名为秒影的短视频
APP
团队,正在寻求一笔小额天使投资。这个团队此刻寂寂无名,估值低得可怜,但苏念清楚地记得,仅仅半年后,它就会因为一个爆款功能而席卷全国,估值翻上百倍!她迅速联系上对方创始人,以个人投资者的身份,用极具诱惑力的价格(远超他们此刻的期待),闪电般敲定了一笔占股不小的投资协议。
白天,她依旧是学校里那个沉默寡言、成绩优异的苏念。夜晚,她是金融市场里精准的猎手,是新兴赛道隐秘的布局者。账户里的数字,像滚雪球一样,以惊人的速度膨胀:一百万……三百万……七百万……当高考结束的铃声响起,苏念走出考场时,她的离岸账户余额,已经稳稳地突破了一千五百万!
巨大的财富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冰冷的力量感和更深沉的恨意。这些钱,每一分都浸染着她前世的血泪,都将成为埋葬那三个吸血鬼的燃料!
高考结束后的家庭氛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苏念平静地宣布自己考得还行,学费生活费自己解决后,王翠芬和苏大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而当苏浩无意间看到苏念书桌上那台崭新的、价值不菲的顶配笔记本电脑时(苏念故意放在显眼处),这股压抑瞬间被点燃成疯狂的嫉妒。
妈!你看她!苏浩指着电脑,眼睛赤红,她肯定藏了巨款!她都能买这个!我要最新款顶配手机!我还要出国玩!现在就给我钱!
王翠芬盯着那台电脑,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她猛地转向苏念,脸上伪装的慈爱彻底撕碎,只剩下刻骨的贪婪和凶狠:苏念!你老实交代!你到底藏了多少钱那个破项目是不是早分钱了别想糊弄我!把钱都交出来!你弟弟要用!
苏大强也在一旁闷闷地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念丫头,家里困难,你是老大,该帮衬家里。把钱拿出来。
苏念坐在书桌前,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电脑外壳,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三张被贪婪扭曲的脸。前世病床外的对话,又在耳边清晰回响。
妈,她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项目是赚了点钱。但钱,都投进下一个更大的项目里了。她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普通的黑色
U
盘,在指尖随意转了转,喏,所有合同、银行流水、项目计划书,核心的东西都在这里。钱也暂时冻结在项目账户里,动不了。
她的目光落在苏浩那张因嫉妒而狰狞的脸上,微微一笑,那笑容冰冷,毫无温度:想要钱等这个项目回款吧。或者……她故意顿了顿,眼神带着一丝挑衅,你有本事,自己来拿
这句话如同丢进油桶的火星!
接下来的两天,苏念清晰地感觉到家里弥漫着一种焦躁而危险的气息。王翠芬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扫射,苏浩更是像一头困兽,在客厅里烦躁地踱步,看向她房间门的目光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
苏念不动声色。她在等。
第三天下午,苏念故意接了一个电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客厅里竖着耳朵的苏浩隐约听到:……嗯,李总,您放心,那个关键节点的款子……对,就在
U
盘里,那个加密文件……对,初步回款大概五十万左右,很快就能解冻到卡上……好,合作愉快。
她挂了电话,将那个黑色
U
盘随意地放在书桌抽屉里,甚至没有完全关上抽屉,然后拎起包,对着客厅说了一句:妈,我去趟图书馆查点资料。便离开了家。
门关上的瞬间,客厅里的苏浩和王翠芬交换了一个狂喜的眼神。
妈!听到了吗五十万!就在那个
U
盘里!苏浩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快!趁她不在!王翠芬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去!把
U
盘拿出来!还有那张银行卡!找到它!
苏浩像饿狼一样扑进苏念的房间,直奔书桌。抽屉没关严,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黑色的
U
盘!旁边,还躺着一张崭新的银行卡!他一把抓过
U
盘和银行卡,心脏狂跳。
拿到了!妈!拿到了!苏浩冲出房间,兴奋地挥舞着战利品。
王翠芬一把抢过银行卡,贪婪地摩挲着:快!走!去银行!把钱都取出来!
一家三口像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又无比兴奋地冲出了家门,直奔最近的银行网点。他们丝毫没有察觉,苏念房间书桌下方那个隐蔽的摄像头,正清晰地记录着这一切。
银行大厅。周末下午,人不多。
苏浩迫不及待地将银行卡塞进
ATM
机,输入他偷看到的苏念常用的密码(苏念故意泄露的)。屏幕闪烁了几下,跳出提示:【该卡存在异常交易风险,已临时锁定,请至柜台办理】。
怎么回事锁了苏浩一愣。
王翠芬一把推开他,挤到柜台前,将银行卡和
U
盘(她以为是凭证)一股脑塞进去,对着里面年轻的柜员趾高气扬地命令:取钱!五十万!全部取出来!快点!
柜员小姐礼貌地接过卡,操作了几下,眉头微蹙:女士,这张卡被临时锁定了,需要持卡人本人携带身份证来解锁才能操作大额取款。
什么本人我是她妈!亲妈!王翠芬瞬间炸了,尖利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这钱是我女儿孝敬我的!凭什么不能取你们银行是不是想黑我们的钱把你们经理叫出来!
苏浩也在一旁帮腔,指着柜员鼻子骂:就是!赶紧把钱给我们!不然我投诉你!让你丢饭碗!
苏大强则黑着脸站在一旁,闷声闷气地施加压力:快点处理!我们等着急用!
柜员小姐被这阵势吓得脸色发白,但还是坚持原则:对不起,女士,规定就是规定,必须本人……
规定个屁!王翠芬彻底撒泼,猛地一拍柜台玻璃,发出巨响,我看你们就是故意刁难我们老百姓!黑心银行!吞我们的血汗钱!大家快来看啊!银行抢钱啦!她开始扯着嗓子嚎叫。
苏浩更是血气上涌,觉得在父母面前丢了面子,隔着柜台就伸手去抓那柜员的衣领:你他妈找打是不是给不给钱
旁边的保安见状立刻冲上来阻拦:先生!冷静!不要动手!
滚开!苏浩用力一推,将保安推了个趔趄。场面瞬间混乱起来。王翠芬的哭嚎、苏浩的怒骂、保安的呵斥、苏大强的指责……银行大厅乱成一锅粥。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大厅角落的等候区,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正举着手机,镜头清晰地对着这场闹剧。他的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手指轻点,将一段高清视频发送了出去。
标题是早已拟好的:《惊!本市高考状元家人银行大闹,疑因争夺巨额财产》
几乎就在苏家三口被银行保安和随后赶来的经理请到一旁办公室冷静的同时,这段劲爆的视频,配上极具煽动性的标题,被几个本地大
V
和资讯号同时推送出去。
高考状元家人银行撒泼、疑争产大闹银行、家庭教育之殇……几个话题如同滴入滚油的水,瞬间在本地网络炸开,并以惊人的速度向全网蔓延!
视频里,王翠芬歇斯底里地拍桌叫骂、苏浩凶狠推搡保安的狰狞面孔、苏大强阴沉助威的嘴脸,还有柜员和保安无奈又愤怒的表情……每一帧都刺激着网友的神经。
卧槽!这是高考状元的家人这素质……吐了!
那个推人的男的是谁好凶!黑社会吗
听说是状元的弟弟为抢姐姐的钱太恶心了吧!
银行规定必须本人有什么错这家人疯了吧
有这样的家人,状元小姐姐好可怜……
求深扒!这家人怎么回事
@平安江城不管管这算扰乱公共秩序了吧
舆论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汹涌地扑向苏家三人。而此刻,在办公室被银行经理严肃告知其行为已涉嫌扰乱公共秩序、银行保留追究法律责任权利的王翠芬三人,还完全不知道,自己丑陋的嘴脸已经暴露在千万人面前,成了全网唾骂的对象。
苏念坐在图书馆安静的角落,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正是那条迅速攀升至热搜榜的视频。她看着画面里那三张因贪婪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评论区汹涌的指责和同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眼底深处,那簇名为复仇的冰焰,燃烧得更加幽冷、更加炽烈。
时机,成熟了。
她合上面前一本厚重的《刑法通论》,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号码的备注是:陈律师。电话接通,苏念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陈律师,可以收网了。按计划进行。
与此同时,另一个加密电话拨了出去,对方是那个位于西部群山深处、名为向阳花道德重塑与劳动教育基地的神秘联络人。
目标已上钩,证据链完整。『终身道德实践服务』协议,可以生效了。苏念的声音透过电波,冰冷如西伯利亚的寒风。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这一刻骤然收紧,带着彻骨的寒意,罩向了那三个犹在银行办公室里咒骂、抱怨、做着五十万美梦的贪婪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