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咖啡杯在我手中失去了最后一点温度,杯沿上还残留着沈慧早上匆忙离去,印下淡淡的玫瑰色唇印。
这栋位于滨江的顶层复式公寓,曾是我奋斗多年的勋章,每一寸空间都精心布置着她喜欢的风格——柔和的米白,点缀着清新的薄荷绿。
可此刻,这昂贵的舒适感像一块沉重的、冰冷的石头,沉沉地压在我的胸口,堵得我几乎喘不上气。指尖下的平板屏幕冰凉光滑,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
指腹划过屏幕,解锁了那个隐藏极深的图标。画面闪烁了一下,瞬间切入了实时的监控影像。视角来自她公司楼下转角那家名为初见的花店门口——一个我出差归来为她挑选惊喜花束时,无意中发现视角绝佳的位置装着的隐秘镜头。
沈慧穿着一身米色风衣,勾勒出我熟悉的、纤细而优雅的腰线。微风拂动她精心打理过的微卷长发。
她对面站着一个男人,身形高大,穿着质地不错的深灰色羊绒大衣,面孔带着一种阳光般张扬的英俊。他的笑容热烈而殷勤,目光毫不掩饰地落着在沈慧脸上。
男人侧身从那辆铮亮的黑色跑车副驾驶座上,取出了一捧花。那是一大束浓烈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红玫瑰,花瓣饱满娇艳,犹如凝固的血滴,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刺眼的、不祥的暗红光泽。他双手捧着,笑意盈盈地递向沈慧。
她带着几分少女般羞涩的笑容伸出了手。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曾无数次在我疲惫时为我按摩太阳穴,曾温柔地拂过我的眉眼。此刻,它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那捧鲜红的花束。
她的脸颊,清晰地泛起一层我无比熟悉的浅浅红晕——那是一种害羞混合着满足的神情。
下一秒,男人的手臂自然地抬起,环住了沈慧的肩膀。他微微低下头,嘴唇凑近她的鬓角,似乎在低语着什么。沈慧没有躲闪,没有推开,反而将怀里的玫瑰抱得更紧了些,甚至略微侧过脸,几缕发丝几乎拂过他的下颌。她的嘴角向上勾起,那是一个全然沉浸在某种愉悦气氛里的微笑。
我强忍着想砸碎平板的愤怒。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黏腻冰冷。一股难以形容的耻辱感,沿着脊椎一路向上,瞬间席卷了整个大脑。
咔哒——
钥匙插入锁芯的轻响,玄关处传来熟悉的、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她随手将包放在柜子上的细微声响。空气里飘来一缕她身上惯用的香水味道——
我僵坐在客厅宽大舒适的沙发上,背对着玄关的方向。平板电脑被我死死攥在手中,我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立刻站起来,将那刺眼的影像狠狠摔在她面前质问。
咦见深,你回来了这么早。沈慧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和笑意,在客厅门口响起,今天公司没事吗我以为你晚上才回来呢。
我没有回头。全身的肌肉紧绷着,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怎么了不说话她的脚步声绕过沙发,来到我面前。她脱掉了那件米色风衣,只穿着里面一件柔和的米白色针织衫,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唇角的笑意在看到我表情的刹那,微微凝滞了一下。
怎么了亲爱的。她微微歪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语气里是惯常的温柔关切,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她说着,很自然地伸出手,想要探探我的额头。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我猛地偏头躲开了。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拒绝。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几秒,随即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脸上那点疑惑迅速扩大成了清晰的惊讶。到底怎么了林见深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我将平板电脑的屏幕翻转过来,屏幕上的一幕,那个男人递给她玫瑰、她依偎在他臂弯的画面,静止不动,却像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砸在空气里。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车鸣,此刻却显得格外刺耳。空气仿佛凝固了,厚重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我们两人之间。
沈慧的目光落在屏幕上,脸上的血色,如同退潮般一点点消失殆尽。那双总是清澈含笑的眼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和慌乱,快得像一道闪电,随即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睛,唇线紧紧地抿住,下巴微微扬起一个略显倔强的弧度。
他是谁我的声音干涩又嘶哑,那个送你红玫瑰的‘朋友’
朋友两个字,被我刻意咬得很重,带着冰冷的嘲讽。
沈慧的睫毛快速颤动了几下,视线有一瞬间的飘忽,避开了我逼视的目光。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眼时,眼底的慌乱已经被刻意武装起来的镇定所取代,甚至还带上了一点……被冒犯的不悦
林见深,你监视我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双手抱拳摆在胸前。那难以置信的神情如此逼真,几乎让我有那么一瞬间产生动摇。
回答我!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猛地站起身,咆哮着喷涌而出。他是谁!那个当街抱着你、送你玫瑰花的男人是谁!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她被我的咆哮惊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背脊撞在冰冷的沙发扶手上,发出一声闷响。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刚才刻意维持的镇定如同被敲碎的冰面,裂开了一道缝隙。
你冷静点!她试图提高声音,但那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监控拍得清清楚楚!我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炬,狠狠盯着她的眼睛,捕捉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他送你玫瑰,你接了!他抱着你,你没躲!沈慧,你告诉我,什么样的‘朋友’需要这样嗯!
那是……她急促地喘息着,眼珠快速地转动,像是在紧急搜寻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只是我一个同事!他……他最近失恋了,情绪很低落,我只是……只是安慰他一下!那花是他硬要塞给我的,我也不好意思拒绝,怕他更难堪……
她的语速飞快,声音带着一种故作无奈的委屈,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误会成这样!林见深,你怎么能这样想我还偷偷监控我
安慰
我咀嚼着这两个字,喉咙里溢出冷笑声。沈慧,你当我是第一天认识你你安慰人的方式,就是让别人抱着你,送代表爱情誓言的红玫瑰还要满脸羞涩地收下你这个样子,像安慰
我死死盯着她,她的眼神在最初的慌乱后,此刻竟浮现出一种被冤屈的愤怒,仿佛我才是那个犯了不可饶恕错误的人。这种姿态,比谎言本身更让我心如刀绞。
好,同事关系,失恋安慰……
我缓慢地点着头,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手指在平板屏幕上划过,精准地点开了另一个加密文件夹。
屏幕画面切换。不再是花店门口的监控,而是一个装修风格奢华的公寓客厅,镜头角度像是来自某个隐蔽的角落。
画面里,沈慧出现了。她穿着一件酒红色的真丝吊带睡裙,裙摆短得只堪堪遮住大腿,衬得她肌肤如雪。那件睡裙……我认得!正是上个月她跟我说不小心弄丢了的那件限量款,当时她还惋惜了好一阵!她赤着脚,踩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姿态放松而随意,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脸上带着一种慵懒又放松的笑意。
而沙发另一端,坐着的正是那个花店门口送她玫瑰的男人——周慕深。他只穿着简单的家居T恤和休闲长裤,神情同样放松,两人似乎在聊着什么愉快的话题。背景里,隐约传来轻柔欢快的音乐。
我把平板再次举到她眼前,让那清晰得令人窒息的家居画面占据她全部的视野。冰冷又平静的道:那么,这件你告诉我‘弄丢了’的睡裙,沈慧,为什么会在你家‘失恋需要安慰’的男同事家里,穿在你身上你在他家,穿着这样的睡衣,喝着红酒……也是在安慰他
时间仿佛被冻结凝固在这令人窒息的客厅里。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也变得冰冷而锐利,切割着沈慧那张血色尽失的脸。
她死死地盯着平板屏幕。那张穿着酒红睡裙、在另一个男人公寓里神态慵懒的照片,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所有精心编织的谎言。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几次努力想要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此刻,所有辩解的泡沫都被这铁证无情地戳破。
林见深……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崩溃,你他妈监视我你一直都在监视我!多久了!告诉我多久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不再是惊惶,而是燃烧起来的、被彻底侵犯和背叛的狂怒,那火焰几乎要将我吞噬。
你是个疯子!你怎么敢!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她尖叫着,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震得我耳膜生疼。她几乎是扑上前一步,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抢夺我手中的平板。
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男朋友!
我猛地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高高举起,在沈慧惊骇的目光中,狠狠砸向坚硬冰冷的云石茶几桌面!
砰——!!!
温热的鲜血几乎是立刻涌了出来,顺着我的手掌蜿蜒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痛吗此刻只有疼痛可以让我冷静下来!
尖锐的物理疼痛贯穿手掌神经,清晰地传递上来。但更汹涌、更无边无际的,却是心口那块巨大空洞中传来的冰冷彻骨的剧痛。
下一秒,一个身影猛地扑到了我脚边。
沈慧!
她双膝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她猛地抬起手,试图去抓我受伤流血的手腕。
见深!你的手!她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恐慌和哭腔,松开!快松开啊!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伤哪了!
她的手指冰凉,带着剧烈的颤抖,惶恐地想要触碰我那血肉模糊的掌心,我的身体已经麻木了。没有回应她的触碰,也没有丝毫闪避。
呵……,你还会在乎吗
沈慧的动作猛地僵住。她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仰着头看我,脸上那种因惊吓而生的恐慌瞬间凝固了。
林见深……她的嘴唇抽噎,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样三年……我们在一起三年了……难道……难道三年的每一天,都……都抵不过这一段监控抵不过一段录像吗
data-fanqie-type=pay_tag>
你告诉我……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都算假的吗都是假的吗!
假的
沈慧……那你告诉我……告诉我真相!监控里那个人是谁!睡裙是怎么回事!你在他家喝酒又是为什么!只要你说!只要你说一句实话!哪怕是最不堪的实话!说啊!
说啊!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我对你不够好不够爱你还是……从一开始,就是我林见深他妈的在自作多情!!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猛地低下头,双手捂住脸,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从她指缝间汹涌溢出,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道歉,却依旧死死回避着我的问题核心。
那一声声空洞的对不起,如同冰冷的雪水,兜头浇灭了我心中最后一丝狂暴的火焰。
只剩下彻骨的冰寒和无边的疲惫。
别……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恐惧的颤抖,别动它!见深!让我帮你……先把它弄出来……快,让我看看……
她伸出手,指尖依旧冰凉得可怕,颤抖着想要靠近那片嵌入我血肉的玻璃,却又畏缩着不敢触碰。
我的目光缓缓从掌心的伤口移开,越过她惊恐无助的脸,最终落在她苍白纤细、此刻正微微发着抖的手指上。那手指,曾经无数次温柔地拂过我的眉梢。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帧画面——暴雨里她跑过三条街就因为我随口说想喝某家店的粥,发烧时她整夜不睡一遍遍用温水给我擦身降温,她窝在我怀里看无聊电影时满足的侧脸,她第一次戴上我求婚戒指时眼里闪烁的泪光……那些鲜活的、温暖的、刻骨铭心的画面,此刻却被茶几上刺眼的鲜血和身后碎裂冰冷的监控画面,撞击得摇摇欲坠。
眼前这个泪流满面、为我掌心伤口惊慌失措的女人……和监控里那个穿着酒红睡裙、在另一个男人家中浅笑嫣然的影子……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沈慧
还是说,这七年的朝朝暮暮,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巨大的骗局
我看着她伸过来的、颤抖不止的手指,忽然觉得无比陌生。那指尖上的凉意似乎能穿透空气,直抵我心口。我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把自己的手往里缩了缩,避开了她想要触碰的意图。
沈慧指尖猛地一抖,僵在半空。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那双被泪水冲刷得异常明亮的眼睛,清晰地捕捉到了我眼神里的冰冷、疲惫和……那份无法掩饰的戒备与疏离。
沈慧踉跄着逃回了二楼的卧室。
楼下只剩下我一个人,深陷在冰冷宽大的沙发里,掌心深处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灼痛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电子提示音,极其突兀地钻进了我的耳膜。
滴答。
声音的来源……是地上那片狼藉的中心!那块被摔得变形、屏幕布满蛛网裂纹、但似乎并未完全报废的平板电脑残骸!一道极其微弱的幽蓝色光芒,正从碎裂屏幕的边缘缝隙里顽强地透出来!
是……信息推送还是某个后台进程
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扎进了我的脑海——那平板里,是否还藏着更多未被发现的秘密
那个隐藏监控的文件夹,是否只是冰山一角沈慧最后抢夺它时的惊恐欲绝,仅仅是因为那些已经被我看到的画面吗
血液似乎瞬间逆流,冲向冰冷麻痹的四肢。我几乎是扑下了沙发,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布满细小玻璃碎屑的地砖上。尖锐的刺痛从膝盖传来,却奇异地压过了掌心的抽痛。
顾不上满地的狼藉和膝盖的刺痛,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带着尚未干涸的血迹,几乎是屏住呼吸地,颤抖的指尖触碰到平板冰冷变形的金属外壳边缘,上面还沾着我自己早已冷却的血迹。
一次,失败。屏幕毫无反应。
两次,失败。只有细微的静电刺痛指尖。
第三次……指尖沾染的血迹似乎起到了某种诡异的导电作用,或是某种垂死挣扎的回光返照。
嗡——
一声极其微弱的震动感传来。屏幕边缘那幽蓝色的光芒猛地跳动了一下!紧接着,碎裂的屏幕中心,那蜘蛛网裂痕最密集的区域,竟然如同垂死挣扎般,闪烁了几下,亮起了一小块勉强可以辨识的区域!
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一个极其陌生的云端存储App的图标界面!登录状态……竟然是自动保存的!
沈慧的账号!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隐藏的云端账号!
指尖因为剧烈的心跳和恐惧而抖得几乎无法控制。我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用尽全力稳住手指,着一种近乎破罐子破摔的决心,戳向那个幽暗的云盘图标!
最顶端,是三个清晰无比、带着红点提示的文件夹名称!像是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瞬间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烫穿了灵魂!
文件夹:【慕深】新项目资料
文件夹:【陈医生】体检报告存档
文件夹:【Mike】健身计划调整
周慕深!那个送花、拥抱、拥有她丢失睡裙的男人!
陈医生她上周刚说例行体检的私人医生
Mike她新报的那个据说很专业的健身私教
三个名字!三个男人!
大脑如同被万吨重的攻城锤狠狠砸中!眼前猛地一黑,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全身力气瞬间被抽干!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指尖带着一种自虐般的疯狂颤抖,狠狠地戳向了第一个文件夹——【慕深】新项目资料!
屏幕闪烁了几下,文件夹打开了!
首先跳出来的,赫然是一堆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截图!时间是……昨晚!就在她和我说要加班的时候!
周慕深的头像跳出来:宝贝,上次你说喜欢那家酒店顶楼的装饰,我又订好了。今晚
沈慧的头像:忙呢,开完会再说。
周慕深:香薰是你最爱的橙花。浴袍……还是上次那件真丝的或者……不穿
沈慧:讨厌!等我。
周慕深:房间号发你。今晚……得好好验收下你新学的‘瑜伽’动作……
沈慧:好的老公。
紧随其后的,是一张图片预览缩略图!拍的是酒店房间内部。奢华的大床上,一件米白色真丝浴袍被随意地丢弃在床沿,浴袍带子长长地垂落到昂贵的地毯上,末端压着一双……女式高跟鞋!那款式,我记得!是我上个月送她的生日礼物!
一种疯狂的冲动支配了我颤抖的手指。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失去所有理智的野兽,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另外两个文件夹的名字。指尖带着血腥和绝望的诅咒,狠狠地戳向了【陈医生】体检报告存档!
加载……
打开!
这一次,没有图片。只有文字,赤裸裸的、带着强烈性暗示的文字聊天记录!时间跨度……竟然长达三个月!
陈医生:上次诊疗时你腰肌劳损的问题,需要深度按摩缓解。明天下午,诊疗室没人。
沈慧:嗯……陈医生手法很好。
陈医生:只是手法好明天……诊疗床还是沙发或者……试试我的办公桌
沈慧:哈哈,听医生的……
陈医生:沈小姐的身体敏感度……是我见过最棒的病人。哈哈哈
沈慧:明天穿那条你上次说好看的蕾丝……
呕——!
剧烈的呕吐感再次冲击喉咙!我痛苦地蜷缩起来。最后一点残存的、微弱的希望之光,也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污秽!
还不死心!还不死心吗林见深!!
我如同濒死的困兽发出最后一声无声的嘶吼,戳向最后一个【Mike】健身计划调整!
文件夹打开!这一次,是语音文件!未读的红点刺眼!
瞬间,一个年轻、充满活力、带着赤裸裸雄性气息的男人声音,毫无遮挡地从平板电脑那破碎的扬声器里炸响!在死寂的客厅里,如同惊雷般回荡:
Hey!宝贝!今天的深蹲训练……啧啧啧,你扭腰撅臀的那个发力角度……我站在后面看得……真想当场就把你摁在那器械上给狠狠办了!……
哐当——!!!
一声巨大到震碎耳膜的巨响!
通往二楼卧室的那扇厚实的实木房门,被人从里面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开!门板猛烈地拍在墙壁上!
沈慧!
她就站在那里!站在二楼的楼梯口!身上只穿着匆忙套上的丝绸睡裙,她那头微卷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几缕被冷汗黏在脸颊和脖颈上。
她的眼睛!
死死地钉在我身上,钉在我膝盖前那块依旧亮着幽光、传出不堪语音的平板上!
林——见——深——!!!!!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啸,如同被逼入绝境的母兽发出的泣血咆哮!
你到底……到底要干什么啊!!
她整个人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声音尖锐嘶哑,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为什么要监视我!你是不是从来就没信任过我!!!
为什么监视你
因为我八岁那年……
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沉重得如同墓碑。
就在那个堆满垃圾箱的破巷子里……
亲眼看着我妈……
就是这样……
主动地……
跟另一个陌生男人走了……
再也没回来。
沈慧!我因为爱你,才怕失去你!
我最后那句话——看着我妈这样跟别人走的——如同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穿了她所有燃烧的狂怒。
她脸上那种要与我同归于尽的扭曲疯狂凝固了,然后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一种死气沉沉的惨白。
呵……一声破碎的自嘲。
原来……是个……有妈生没妈养的可怜虫……她的声音嘶哑却直插我心脏。难怪……像个变态一样……死盯着人……生怕跑了……
闭嘴!我喉咙里发出低吼。
闭嘴沈慧猛地转过头,林见深!你有什么资格叫我闭嘴啊!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是!我沈慧是从穷山沟里爬出来的!我家里穷得叮当响!爹妈为了几万块彩礼能把我卖给隔壁村的老瘸子!我十几岁就跑出来,在那种地方……她哽了一下,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深刻的屈辱和厌恶,随即被更深的怨毒淹没,
……在夜总会里,看遍了男人猪狗不如的嘴脸!你以为我想!你以为我他妈天生就喜欢这样!
她积压多年的情绪,劈头盖脸地向我砸来。钱!只有钱才是真的!只有抓在手里的钱!才他妈不会背叛你!你们这些男人……呵……一个个衣冠楚楚,人模狗样,进了包厢门……还不都是摇着尾巴的狗!给点甜头,就能让他们跪下舔鞋!压榨他们怎么了!这是他们欠我的!是这个世道欠我的!!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脸颊因为激动泛起病态的潮红,眼神狂乱,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怨恨都倾泻出来。
你呢林见深她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恶毒的笑容,声音陡然压低,你装什么深情装什么受伤你以为你送我房子、送我车子、送我那些名牌包包……就是爱我了在我眼里,你跟那些夜总会里点我的男人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更大方一点的而已!你以为你那点可怜兮兮的‘好’,就能买我的真心
轰——!!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此时在说什么都已经无意义了!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我颓然地站在路边,此刻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麻木。以及……一种近乎虚脱的、令人窒息的疲惫。
离开这里。
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充满谎言背叛的伤心之地!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人行道上,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巨大的城市像一个冰冷的迷宫,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为我而亮。那个耗费无数心血打造的家,已经成为埋葬我所有温情和信任的冰冷坟墓。
从未想过我居然会无处可去。
嗤——!!!
一声极其刺耳的、轮胎在湿滑路面紧急摩擦的锐响。
一辆流线型、通体漆黑、如同暗夜幽灵般的保时捷911
,以一个极其惊险的甩尾姿态,稳稳地停在了我的身旁!飞溅起的冰冷雨水,溅满了我的裤腿和早已湿透的鞋面。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猛地停住脚步。
车窗缓缓降下。
一张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在昏暗雨夜中依旧光彩夺目的脸庞,出现在驾驶座的位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驾驶座上的女人,一头精心打理过的大波浪卷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散发着慵懒而撩人的光泽。明艳的五官在柔和的车内灯光下,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饱满的红唇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恰到好处、带着几分惊喜几分慵懒的弧度;挺翘的鼻梁下,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含笑地凝视着我。
那眼神……炽热、大胆、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狩猎般的玩味。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这张脸……这张在无数个青涩的梦境里反复出现、又随着时光流逝被深埋心底的脸!
林见深女人红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盖过了哗哗的雨声。她微微歪了歪头,笑容更深,眼波流转间,仿佛有种魔力,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雨太大,看花了眼呢。
张梓萱!
这个名字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裹挟着尘封多年的记忆碎片,撞击着我的脑海!高中时代那个明艳张扬、如同骄阳般灼目的校花!那个在我懵懂青春期里,唯一投射下光芒、又最终悄然远走他国的初恋!
张……张梓萱!我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雨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但我舍不得眨眼,生怕眼前这张曾经魂牵梦绕的脸只是绝望下催生出的幻觉。
是我呀。张梓萱轻笑一声,带着一种熟稔的亲昵。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毫不做作的疼惜,天啊,你怎么淋成这样快上来!会生病的!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的关切,仿佛我们还是当年那对亲密无间的校园情侣。
副驾驶的车门锁,咔哒一声轻响,自动弹开了。
擦擦。一条柔软干燥、带着淡淡体香味的爱马仕羊绒毛巾递到了我面前。
我机械地接过,慌乱地擦拭着脸上冰冷的雨水。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带来一阵阵不真实的眩晕感。
劫后余生不,更像是从即将跌落悬崖的边缘,突然掉进了温柔乡。巨大的反差冲击着我的感官和理智。
张梓萱安静地开着车,纤纤玉手优雅地搭在方向盘上。她没有急于询问我的狼狈,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探究或怜悯的神色,只是偶尔转过头,用那双精致的桃花眼深深地看我一眼。那眼神温柔而专注,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纯粹的喜悦,仿佛我们之间从未隔着漫长的岁月和各自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一切都是恰恰好!
到了。张梓萱停好车,解开安全带,侧过身,笑容明媚地看着我,眼神带着一丝俏皮,看你这样子,得从头到脚换一身才行。走吧,我的大男孩。
她的语气自然得仿佛我们从未分开过。一句我的大男孩,像一把钥匙,轻易地撬开了尘封的记忆闸门。高中时她总爱这样叫我,带着点撒娇和独占的意味。
我像个木偶一样跟着她下了车,走进通往商场的专属电梯。电梯光洁的镜面映照出我们两人的身影:她,光彩照人,优雅从容,如同时尚杂志走出的封面女郎;而我,浑身湿透,头发凌乱,脸色苍白憔悴,左手裹着的毛巾还在渗出暗红的血迹,狼狈得像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难民。
这巨大的反差,使我下意识地想避开镜面里的影像。
别躲啊张梓萱的声音带着一丝娇嗔的笑意响起。她忽然伸出手,温热柔软的指尖轻轻拂开我额前几缕湿漉漉、遮挡视线的头发。动作轻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
指尖的温度带着细微的电流感。我身体一僵,几乎忘记了躲闪,只能被动地感受着她指尖的触碰。
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眼神专注得仿佛在欣赏一件珍宝。她微微凑近了一点,红唇轻启,呵气如兰:
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在国外,梦里常常出现的,还是你当年为了帮我抄完那厚厚的英文笔记,不惜翻墙逃课,结果被教导主任罚得跑操场的样子……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温柔和惋惜,那时候的你,傻乎乎的,固执得要命,却……让人心里特别特别暖。
电梯无声地抵达顶层。门开了。
但她的指尖并未离开,反而轻轻划过我冰冷的眉骨,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暧昧。
深哥哥……那样的你,我一直……都忘不掉呢。
私人侦探的加密邮件在午夜弹出时,我刚结束跨洋会议。张梓萱正倚在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晃着一杯勃艮第红酒。
邮件附件像一柄冰冷的解剖刀。连续三年,她所谓的米兰设计工作室年报背后,是瑞士信贷每月七位数美金的固定入账,汇款方署名Khalid
Energy
Holdings。照片像素高得残忍:蒙地卡罗游艇甲板上,她蜜色肌肤紧贴着年过半百的老头松垮胸膛,对方枯枝般的手指深陷她腰间,百达翡丽星空表的反光烙在她小腹。最后一张摄于上个月:她独自站在苏黎世班霍夫大街的私人银行门前,手中文件夹露出信托终止协议一角。
金丝雀总有飞出笼子的一天,她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不知何时她已走到身后,红酒气息拂过我僵硬的脖颈,我心虚的抖了抖,他用石油脏钱买我三年自由身,她指尖划过屏幕里老头的脸,公平交易。现在钱货两讫,我自由了。
我猛地合上笔记本。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公寓里格外刺耳。自由喉间挤出砂轮摩擦般的声音,用青春和身体换钱
她轻笑,绕到我对面。真丝睡袍滑落肩头,那道曾让我痴迷的锁骨凹陷在阴影里。不然呢水晶杯沿抵住红唇,等某个痴情种用真心给我堆座空中楼阁她倾身,眼底毫无波澜,深哥哥,这世界只有两样东西靠得住——棺材板上的名字,和银行账户里的数字。
窗外一道闪电撕裂夜幕,瞬间映亮她眼中冰冷的绝对理性。暴雨轰然砸落,如同我信念崩塌的轰鸣。原来她消失的时光,并非在巴黎左岸汲取灵感,而是在更古老的交易市场典当了身体与灵魂。
突然感到眼前的人像是在梦里,那么不真实!原来所谓的美好只是海市蜃楼。
恕我无法苟同。我如释重负道。
我第一次怀疑人生,难道我真的错了嘛是我的思想跟不上时代了吗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屏幕闪烁——沈慧。
心脏骤然锁紧!她
指尖颤抖着划过屏幕。
林见深!一个带着哭腔、尖锐急促的女声炸开,背景嘈杂混乱,你快来!沈慧在丽思卡尔顿2801!她……她把自己锁在里面灌酒!我怎么敲门都不开!她一直喊你的名字……我好怕她出事!求你快来!
酒店!灌酒!锁门!
记忆碎片尖啸!暴雨里她攥着当票冲进典当行的背影!她那句歇斯底里的我就是爱钱怎么了!周慕深甩在她脸上那叠粉色钞票!监控里她贪婪点数的眼神!
那张当票!她当掉求婚礼物换来的钱!拿去干什么了!又把自己丢进了哪个深渊!
地址!我马上到!带着自己都心惊的颤抖和某种失控的决绝!
门外,沈慧的闺蜜小雅哭得妆都花了,见到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林哥!她疯了!我怎么拍门都不开!里面酒瓶摔碎的声音就没停过!
沈慧!开门!!我嘶吼着。
滚啊!林见深你滚!!她的声音歇斯底里,你不是嫌我脏吗我就是爱钱!怎么了!钱不会背叛我!钱给我安全感!你给我什么!监控!怀疑!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抽在心上!监控!怀疑!安全感!她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最不堪的欲望,被酒精彻底撕开,血肉模糊地摊在我面前!
咔嚓!砰——!!!
门锁碎裂!木门轰然向内洞开!
她抬起头,猩红的眼睛透过散乱的发丝死死盯着我,眼神混乱癫狂。
看啊!!她猛地举起那个空酒瓶,声音尖锐得刺破耳膜,好看吗!监控拍到了吗!拍清楚我这个贱女人怎么糟蹋你林大少爷的钱了吗!她歇斯底里地笑着,眼泪却汹涌而下,钱!你要钱是不是!都给你!!她抓起脚边散落的钞票,用尽力气狠狠砸向我!
沈慧……冷静点我的声音干涩嘶哑。
别叫我!她猛地尖叫,抱着酒瓶的手臂剧烈颤抖,林见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装什么深情!你那些监控……那些摄像头……就是怕我卷钱跑了吧!你就是觉得我这种女人只配被你监视!只配当个你养着玩的宠物!是不是!
是!我是爱钱!她像是豁出去了,声音带着破罐破摔的悲哀,我穷怕了!我就是没有安全感!只有钱在手里才觉得踏实!你给的那些爱……飘忽得像个屁!抓不住!只有钱是真的!有错吗!我靠自己从男人身上捞钱!有错吗!我跟别人…只是想捞他们的钱而已…
她死死抱着酒瓶,身体蜷缩得更紧,像个受伤的小兽发出呜咽:可……可我捞他们的钱……是因为……是因为……她声音低下去,开始哽咽起来……是因为我不敢信你能永远对我好……我不敢信……你这座靠山哪天会塌……
我是爱钱,但我也是真的爱你!
我曾经以为我不会爱上任何一个男人,直到遇到你以后!
巨大的悲哀瞬间击中了我!她扭曲的贪婪之下,是那个被原生家庭的贫穷吓怕了。她用掠夺金钱来填补,却在掠夺中将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渊。
而我用了错误的方式将她困在了牢笼里!
沈慧!先别说了!我试图劝她。
她脸上竟绽开奇异的、近乎解脱的微笑。随后用破碎的酒瓶碎片划破了手腕。
这次…不骗你了…
你若不信我,就别救我…让我死…
死了…就彻底解脱了…
沈慧,我要你活!我用撕裂的衬衫下摆加固止血带,听见没有!
没有监控了!沈慧!那些该死的监控!全都砸了!没有了!!
我扯下领带勒紧她伤口。叫救护车!!朝呆立门口的酒店经理咆哮。
---
三个月后。春雨绵绵的墓园。
黑色宾利停在青石板路尽头。我撑伞下车,手里拿着一束过于浓烈的红玫瑰——沈慧最嗤之以鼻的花,她总说像凝固的血块。
新立的墓碑前蹲着个单薄身影。黑色羊绒大衣裹着过分瘦削的肩,她正笨拙地把一束小雏菊放进石龛。
脚步声惊动了她。沈慧回头,素颜苍白,视线落在我手中的玫瑰时,她嘴角极轻地扯了一下——像是嘲讽,又像苦笑。
太俗了。她说。
俗气配你,我把玫瑰粗暴地塞进她怀里,正好。
她低头嗅了嗅,眉心微蹙:喷太多香水……呛鼻子。却没扔掉。
远处山道上,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缓缓驶过,后车窗降下一线,露出半张戴着超大墨镜的侧脸,红唇如刀锋。车子很快消失在树林尽头。
沈慧望着车影消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颈间丝巾下的凸起。
瑞士的雪化了她突然问。
我没回答,目光落在墓碑上。崭新的碑石上刻着慈母沈素云之墓——那个揣着十块钱消失在小沈慧生命里的女人,去年冬天死在北方一家临终关怀医院。葬礼费用来自一个匿名账户。
沈慧蹲下身,指尖划过母亲的名字。
钱真是好东西,她轻声说,像在陈述一个客观真理,能买鲜花,也能买墓地。
沈慧站起身,把怀里那束俗艳的玫瑰,轻轻放在母亲墓碑前。红得刺眼的花朵在灰蒙蒙的雨幕里,像一滩永不凝固的血。
走吧,她拉高衣领,声音在雨声里回荡,律师该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