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鲨鱼咬钩 > 第一章

1
鲨鱼睡衣闯礼堂
前言:
开学典礼迟到五分钟,我穿着鲨鱼睡衣冲进礼堂。
人群中央的江屿正把校霸按在地上揍,领带缠在指骨渗着血。
全场死寂时,我的鲨鱼尾巴钩住了他腰带。
新同学他挑眉拎起我睡衣帽子,睡糊涂了
教导主任的怒吼从门口传来。
江屿突然脱下染血校服裹住我,转头懒洋洋道:主任,她帮我拦架呢。
---
九月一号,开学第一天。
阳光像个不知疲倦的推销员,锲而不舍地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硬生生在我眼皮上烫出一道灼热的光痕。
意识像沉在深海的破船,被这束光一点点打捞上来,沉重的锚链哗啦作响。几点了脑子里糊成一团浆糊,
宿醉般的昏沉感挥之不去。昨晚……昨晚好像追那本新上架的悬疑小说追到凌晨三点半完了!
我猛地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撞得像个失控的破锣。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手已经凭着肌肉记忆在枕头边一通乱摸。冰凉的手机屏幕被我慌乱地按亮——
八点零三分!
轰隆一声,脑子里那艘破船彻底沉了,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开学典礼八点整开始!
要死要死要死!
我连滚带爬地摔下床,拖鞋只来得及套上一只,另一只被我一脚踢飞,撞在书桌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衣柜门被我粗暴地拉开又甩上,没时间挑了!视线扫过椅背上那件皱巴巴、印着巨大卡通鲨鱼图案的连帽珊瑚绒睡衣——昨晚熬夜的战袍。
就它了!我一把扯下来,手忙脚乱地往头上套,软绵绵的鲨鱼尾巴拖在身后,像个不合时宜的累赘。
冲进洗手间,冷水胡乱往脸上扑了两下,冰冷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激得我一个哆嗦,稍微清醒了半分。
牙刷算了!头发没时间!我胡乱用手指耙了几下睡得支棱翘起的短发,抓起玄关鞋柜上的钥匙,拉开门,像一枚失控的炮弹冲进了九月清晨微凉的空气里。
林晚!你书包!身后传来老妈惊愕的喊声,瞬间被楼道里急促的风声淹没。
顾不上了!我闷着头,使出八百米冲刺的劲头朝学校礼堂的方向狂奔。脚下的帆布鞋踏在水泥路面上,
发出啪嗒啪嗒的脆响,在寂静的清晨小区里格外刺耳。风呼呼地灌进我宽大的鲨鱼睡衣里,鼓胀起来,那只傻乎乎的鲨鱼尾巴在我屁股后面一甩一甩,
活像一条真正的、笨拙的鱼。路人惊愕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但我已经无暇顾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闪烁:开学第一天就迟到,
还是全校瞩目的开学典礼!教导主任那张堪比包公的黑脸在我眼前无限放大。
礼堂那两扇厚重的、嵌着磨砂玻璃的深棕色大门越来越近,像巨兽紧闭的嘴。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我能想象里面此刻的肃穆场景:校长在主席台上念着千篇一律的致辞,底下黑压压一片新生鸦雀无声。
迟到了五分钟……五分钟!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灌满了凉风,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壮,猛地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那扇沉重大门。
2
血染领带的暴戾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撕裂了预想中的平静。
预想中的肃穆致辞声并没有传来。
门轴转动发出的刺耳噪音,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猛地割裂了空气。
我整个人被惯性带着,踉跄着冲进了门内。预想中校长威严的致辞声、新生们笔挺端正的坐姿、庄严肃穆的气氛……统统没有出现。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
礼堂里光线不算太明亮,只有主席台上方几盏大灯亮着,将中央一小块区域照得惨白刺眼。而那片惨白的光晕中心,正上演着一场触目惊心的默剧。
黑压压的新生们像被施了定身咒,齐刷刷地僵在座位上,数百道目光凝固在同一个焦点。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沉重的、压抑的喘息声,从那个中心点隐隐传来。
我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投向那片混乱的源头。
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男生背对着大门的方向,单膝跪压在另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身上。他穿着熨帖的白色衬衫,肩背的线条绷得极紧,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力量感。他的右手攥得死紧,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上面缠绕着一条深色的领带,领带末端已经被某种深色的液体浸透了,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下面那人的脸上和光洁的地板上。
咚…咚…咚…
那声音,在我骤然失聪的耳朵里,被无限放大,震得我头皮发麻。
被压着的人痛苦地呜咽着,徒劳地试图抬手格挡,但每一次微弱的反抗都被那只缠着凶器的手更重地砸回去。他脸上糊满了血污和惊恐,校服衬衫的领子被扯得稀烂。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神经末梢都尖叫着危险!快逃!,但双脚却像被强力胶水死死地粘在了冰凉的地板上,纹丝不动。我甚至能看清那高大男生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肩胛骨,看清他后颈短发下渗出的细密汗珠,看清他指关节上缠绕的领带纹理——那是我们学校男生制式领带的深蓝色条纹。
他是谁他在干什么开学典礼……变成斗兽场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我的身体,或者说我身后那条该死的、毛茸茸的鲨鱼尾巴,它有自己的想法。
由于我冲进来的惯性太大,又骤然僵住,身体猛地前倾了一下。身后那条又长又软的灰色鲨鱼尾巴,像一条不安分的活鱼,借着这股前冲的力道,向前一甩——
不偏不倚,精准地勾住了那个跪压着人、正挥拳欲下的高大男生后腰处的皮带环!
一个极其柔软、带着点毛绒摩擦感的力道,轻轻地,但又无比清晰地,拽了他一下。
时间仿佛彻底凝固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我那条愚蠢的鲨鱼尾巴,和它勾住的那个闪着冷光的金属皮带扣。
完了。
这个念头像冰水一样瞬间浇遍全身,连血液都冻住了。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血色褪尽,一片冰凉。
那个背对着我的高大身影,动作骤然顿住。
那只缠着染血领带、蓄势待发的拳头,悬在了半空。
整个礼堂的空气像是被抽成了真空,数百人的呼吸声都消失了,只剩下我胸腔里那颗心脏疯狂擂鼓的巨响。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光线从他头顶斜上方打下来,清晰地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鼻梁很高,线条利落得近乎锋利,下颌线绷得很紧,带着一种尚未完全褪去的戾气。额前几缕黑色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饱满的额角。那双眼睛,在背光处显得格外幽深,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被打断的暴怒和一种冰封般的戾气。
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未褪暴怒的眼睛,就那么直直地撞进了我的视线。
冰冷的,审视的,带着一种猛兽被打扰进食的不耐与森然。
我的呼吸瞬间被掐断,血液都冻僵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比开学迟到被全校通报恐怖一万倍。他会像揍地上那个人一样,把我也揍得满脸开花吗就因为这条该死的尾巴
他维持着那个半跪压制的姿势,头却完全转向了我这边。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从上到下,极其缓慢地扫过我。
我身上那件巨大、可笑、毛茸茸的灰色鲨鱼连帽睡衣。
我因为狂奔而涨得通红、此刻却吓得惨白的脸。
我凌乱支棱的短发,还有脚上那只跑丢了一只拖鞋、光着的脚丫。
空气死寂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他眉骨很高,此刻微微蹙起,那点残存的戾气在看清我的瞬间,似乎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覆盖了。一丝极淡的惊讶,还有……一种我无法解读的、近乎玩味的探究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终于,他薄薄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短暂、近乎虚幻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像在看一件闯入他领地的、笨拙又滑稽的小动物。
呵。
一声极轻的气音,像羽毛刮过绷紧的琴弦。
接着,他松开了那只缠绕着染血领带的拳头。被压制在地上的人发出一声劫后余生般的粗重抽气。
在全场数百道惊愕、探究、恐惧的目光聚焦下,江屿——这个刚用拳头和染血的领带震慑了整个礼堂的凶神——竟然就这么直接站起了身。
他完全无视了地上那个瘫软成一团、狼狈不堪的校霸,也仿佛没看见周围那些凝固如雕像的同学。他迈开长腿,一步,两步,径直朝我走来。
他个子太高了,站直了走过来,像一座移动的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每一步都踏在死寂的地板上,也踏在我濒临崩溃的心尖上。他身上那股刚经历过激烈搏斗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一种类似松木的冷冽味道,随着距离的拉近,强势地笼罩过来。
完了完了完了……他是要过来亲手解决掉我这个意外吗
我下意识地想后退,想把自己缩进鲨鱼帽子里消失掉,但双脚像生了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我眼前的光线。
然后,他伸出了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节上还带着未干的暗红血迹,在惨白的灯光下,触目惊心。
我吓得猛地闭上眼,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预想中的疼痛或者粗暴并没有降临。
那只带着血迹的手,目标明确地、动作甚至称得上……轻巧地,揪住了我鲨鱼睡衣帽子顶端那个为了卖萌而设计的、小小的、三角形的鲨鱼鳍。
他微微用力,向上提了提。
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从帽子传来,迫使我不得不仰起头,睁开眼,对上他那双近在咫尺、深不见底的眸子。距离太近了,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的睫毛,眼底深处残留的一丝红血丝,还有那玩味探究的目光,此刻更加清晰地落在我脸上。
新同学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哑,尾音拖得有点长,像一把小刷子,不轻不重地扫过耳膜。那语气,全然没有刚才挥拳时的暴戾,反而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戏谑
他微微歪了下头,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又落回我身上那件傻乎乎的鲨鱼睡衣,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睡糊涂了他问,声音不高,但在落针可闻的礼堂里,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角落。
……
我的大脑彻底宕机了。像被拔掉了电源的电脑,屏幕一片漆黑,只剩下风扇徒劳的嗡鸣。睡糊涂了我该怎么回答说是的学长我昨晚看小说太入迷还是说学长你好帅但你的拳头好可怕抑或是学长对不起我的鲨鱼尾巴不是故意勾引你皮带的
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了,一个字也挤不出来。脸颊烧得滚烫,不用看也知道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全礼堂的目光,那些震惊的、好奇的、甚至带着点隐秘幸灾乐祸的视线,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身上那条该死的、毛茸茸的鲨鱼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和社死达到顶峰,我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时——
3
教导主任的怒吼
江屿!林晚!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一声暴怒的、极具穿透力的咆哮,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猛地从礼堂大门的方向轰了过来。
教导主任!
那个以铁面无私、训人功力全校闻名、被学生私下里称为活阎王的教导主任,正挺着他标志性的啤酒肚,脸色铁青,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气势汹汹地站在大门口。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几乎要喷出火来,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钉在我和江屿身上,尤其是江屿那只还揪着我鲨鱼鳍帽子的手。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开学第一天,穿着睡衣迟到,卷入斗殴现场,还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我感觉眼前一阵发黑,天旋地转,仿佛已经看到勒令退学的通知书在向我招手。鲨鱼睡衣里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发抖,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然而,就在教导主任的咆哮余音还在礼堂里嗡嗡回荡,他那肥胖的身躯正要迈开步子冲过来时,我身边的江屿,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我的反应。
那只揪着我帽子鲨鱼鳍的手松开了。
紧接着,在我完全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双臂一展,极其利落地将自己身上那件染着大片暗红血迹、皱巴巴的白色校服外套脱了下来。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干脆。
带着浓重血腥味和淡淡松木冷香的布料,兜头罩下!
眼前骤然一暗。
那件还残留着他体温和激烈搏斗后气息的外套,像一张巨大的网,瞬间将我整个人——连同我身上那条傻乎乎的灰色鲨鱼睡衣——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宽大的校服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瞬间隔绝了外界所有惊愕、探究、幸灾乐祸的目光,也隔绝了教导主任那几乎要杀人的视线。
血腥味混合着他身上那种独特的冷冽松木气息,霸道地侵占了我的嗅觉,带来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我像个被裹在茧里的木偶,僵在原地,只感觉一只温热、带着薄茧的手掌,隔着校服布料,极其短暂地、安抚性地在我肩膀上按了一下。
力道很轻,停留的时间连一秒都不到。
快得像是我的错觉。
然后,那只手离开了。
隔着那层染血的布料,我听到江屿的声音响了起来。依旧是那把低沉微哑的嗓子,但刚才对着我时那点戏谑的懒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漫不经心、甚至带着点理直气壮的腔调。
他转过身,面朝着怒火冲天的教导主任,姿态随意地站着,双手插回了裤袋里,仿佛刚才那个脱下外套裹住我的人不是他。
主任,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礼堂,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您别吼她。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扫过地上那个瘫软的身影,又落回主任脸上,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个介于无辜和陈述事实之间的表情。
她帮我拦架呢。
礼堂里,死一般的寂静被一种无形的、更加诡异的氛围取代。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钉在江屿身上,然后又转向那个被宽大染血校服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灰色鲨鱼尾巴尖的我。
帮我……拦架
我裹在带着血腥味和陌生体温的校服里,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傻鱼。大脑彻底当机,处理器过热,滋滋冒着短路的白烟。帮我拦架用一条毛茸茸的鲨鱼尾巴这借口荒谬得能登上年度冷笑话榜首!
教导主任那张本就铁青的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手指颤抖地指向江屿,又指向我——或者更准确地说,指向我那截从校服下摆露出来的、灰扑扑的鲨鱼尾巴尖。
帮……帮你拦架!主任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变了调,尖利得几乎破音,江屿!你当我是傻子!她穿成这样!迟到了不说,还穿着……穿着……
他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我这身惊世骇俗的装扮,憋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肥胖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猛地往前踏了一步,皮鞋重重地踩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尖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地上躺着的又是谁!说清楚!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死死锁定江屿,又狠狠剜了一眼裹在血衣里的我,还有你!林晚是吧刚转来第一天就……
data-fanqie-type=pay_tag>
主任,江屿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像一把薄而冷的刀,精准地切断了主任后续的咆哮。他依旧保持着双手插袋的姿势,身形挺拔,在惨白的灯光下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越过了主任,落在礼堂入口的方向,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校医好像来了。
果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穿着白大褂的校医带着两个抬着担架的学生,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紧张地朝这边张望。
教导主任被噎了一下,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恶狠狠地瞪了江屿一眼,又看了看地上那个满脸血污、痛苦呻吟的倒霉蛋(后来我才知道那家伙叫赵强,是高二有名的刺头),最终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先把人送去医务室!
他指挥着校医和那两个学生,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钉在我和江屿身上,你们两个!立刻!马上!给我滚到教务处来!别想跑!
他最后那句别想跑几乎是吼出来的,在空旷的礼堂里激起一阵回音。
江屿没什么表情,只是极其轻微地耸了下肩,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他甚至还有闲心,在转身准备跟着主任走之前,侧过头,目光隔着那件染血的宽大校服,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沉沉的,带着一种我无法解读的重量。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视线死死盯着自己光着的那只脚丫旁边,地板上那几滴已经有些凝固发暗的血迹。胃里一阵翻搅,血腥味混合着他外套上的松木冷香,形成一种诡异而强烈的存在感,紧紧包裹着我,几乎让我窒息。
走。江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很简短的一个字,听不出情绪。
我像个提线木偶,僵硬地挪动脚步。宽大的校服下摆拖在地上,那条灰色的鲨鱼尾巴被裹在里面,蹭着冰凉的地板。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感觉全礼堂的目光都黏在我背上,灼烧着那件属于江屿的血衣。
教导主任走在最前面,怒气冲冲,步伐踩得咚咚响,像一头发怒的犀牛。
江屿走在我斜前方半步的距离,他的背影很高,肩线平直,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只是那袖口边缘,似乎也蹭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暗红。
穿过死寂的礼堂,穿过那些凝固的、惊疑不定的目光。走出大门,外面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冲不散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和挥之不去的松木气息。
林晚一个带着迟疑和巨大困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循声望去,是班上的临时负责人,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文气的男生。他站在礼堂门口维持秩序的人群里,此刻正一脸震惊地看着我,目光在我身上那件明显属于男生的、染血的超大号校服和我光着的脚丫上来回扫视,嘴巴微张着,显然被这离奇的场面震得不轻。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羞耻感像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我淹没。我飞快地低下头,把脸更深地埋进那带着陌生气息的衣领里。
跟上。前面传来教导主任不耐烦的催促。
江屿的脚步没有停顿,甚至没有回头看那个打招呼的同学一眼,径直往前走。我咬了咬牙,裹紧了身上这件沉甸甸、带着罪证气息的铠甲,拖着脚步,像奔赴刑场一样,跟在那两道身影后面,朝着那座象征着铁腕与纪律的灰色小楼——教务处——走去。
4
血衣下的秘密
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务处高大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静止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灰尘,还有旧纸张、消毒水和一种无形的压抑混合成的沉闷气味。
教导主任老陈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面,脸色依旧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探照灯,在我和江屿身上来回扫射,每一次停顿都带着沉重的压力。我像个受审的犯人,垂着头,裹着江屿那件宽大得离谱、散发着血腥味的校服外套,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减少存在感。光着的脚丫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从脚心一直窜到头顶。
说!老陈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筒里的笔都跳了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开学第一天!开学典礼!你们两个!一个打架斗殴,一个穿着睡衣迟到!还搅和在一起!江屿,你说她帮你拦架你糊弄鬼呢!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我肩膀一缩,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
旁边的江屿,却站得相当放松。他双手插在裤袋里,背脊挺直,侧对着我,目光落在窗外被阳光晒得有些发蔫的梧桐树叶上,侧脸线条在光影下显得格外清晰利落。
主任,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懒散,却清晰地盖过了老陈的咆哮,事实就是赵强那伙人先动的手,在后台堵我。我总不能站着挨打吧他顿了顿,微微偏过头,视线似乎在我裹着的校服上极快地掠过,又落回老陈脸上,至于这位新同学……
他拖长了语调,那双深潭似的眼睛转向我。
我瞬间绷紧了全身的弦,头皮发麻。他要怎么说说我的鲨鱼尾巴钩住了他的皮带说我是怎么穿着睡衣像个傻子一样冲进去的
她来得挺巧,江屿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冲进来的时候,差点撞上赵强挥过来的拳头。他下巴朝我的方向抬了抬,您看她穿这样,像是来打架的明显是睡过头了慌慌张张跑来的。那一下,赵强没收住力,要不是她正好进来分散了点注意力,地上躺着的可能就不止赵强一个了。说她是帮我拦架,有问题
逻辑……听起来竟然有点通顺
我愕然地抬起头,看向江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老陈显然也被这套说辞噎了一下,他拧着眉头,狐疑的目光在我身上那件刺眼的血衣和江屿坦然的脸上来回逡巡。
那这衣服怎么回事老陈指着裹在我身上的校服,语气咄咄逼人,打架打得一身血,脱下来给女生穿江屿,你搞什么名堂!
哦,这个啊。江屿眉梢都没动一下,语气理所当然,您也看见了,她穿个睡衣就跑来礼堂,像什么样子影响多不好。我外套脏了,反正也要换洗,给她遮一遮,维护一下校容校貌,顺便……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很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省得她穿着睡衣在您这儿挨训,回头再冻感冒了,您还得操心。一举两得。
维护校容校貌一举两得
我裹着他带着体温(虽然大部分是血腥味)的校服,听着他这番冠冕堂皇、滴水不漏的说辞,感觉像在做一场荒诞离奇的梦。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老陈被他这番大义凛然堵得一时语塞,脸憋得更红了。他猛地转向我,炮火转移:林晚!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么回事你跑进去干什么他说的拦架,是真的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对上老陈审视的目光,又瞥了一眼旁边江屿那看似随意、却带着无形压力的侧影。他刚才那番话,虽然荒谬,但确实……是目前最好的解释。难道我要说我只是因为迟到想偷偷溜进去然后被卷进斗殴中心还因为一条鲨鱼尾巴社死当场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被他强行拉入同一阵营的微妙感交织在一起。我低下头,盯着自己光脚丫前的地板缝,声音细若蚊呐:是……是的主任。我……我跑得太急了,没看清里面……然后……然后就看到有人要打人……很危险……就……就……后面的话实在编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小。
行了!老陈烦躁地挥挥手,显然也没指望从我这里问出什么花来。他狠狠瞪了江屿一眼,江屿!打架斗殴,性质恶劣!不管谁先动手,你把人打成那样,就是你的问题!写三千字深刻检查!明天一早交到我桌上!还有,记过一次!再有下次,直接叫家长领回去!
他又转向我,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点,但依旧严厉:林晚!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还穿着……穿成这样出现在公共场合!成何体统!念你是初犯,又是转校生,写一千字检讨!明天和江屿的一起交上来!还有,赶紧把你身上那件脏衣服给我脱了!像什么样子!
是,主任。我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颤抖。
知道了。江屿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现在!立刻!都给我滚出去!看着你们就烦!老陈下了逐客令。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只想立刻冲出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摆脱身上这件沉重的、带着他气息和血腥味的罪证。
等等。
刚迈出一步,江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脚步一僵,心脏又悬了起来。他又要干什么
只见江屿上前一步,走到老陈办公桌前。他动作很随意,甚至带着点散漫,拿起桌上那本摊开的、厚厚的《新生入学登记册》。修长的手指在纸页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老陈皱着眉看着他:你干什么
没什么,江屿头也没抬,手指停在其中一页上,目光似乎在上面停留了几秒,然后啪地一声合上册子,丢回桌上,看看这位‘帮我拦架’的新同学,叫什么名字。他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身上,那双深黑的眸子在午后斜射进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又深不见底。
林晚。他念出我的名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我的耳膜上。那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磨砂的质感。
然后,他唇角极浅地勾了一下,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却带着一丝了然和某种……玩味
名字挺好听。
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不再看我,双手插回裤袋,迈开长腿,径直越过我,先一步走出了教务处大门。阳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挺拔的影子。
我愣在原地,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轰地一下又烧了起来。他刚才……是在翻登记册确认我的名字那句名字挺好听……是什么意思那转瞬即逝的笑……又代表了什么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身上那件属于他的、染血的校服,此刻仿佛变成了烙铁,烫得我浑身不自在。我手忙脚乱地开始解扣子,只想赶紧把这烫手山芋脱掉。
刚解开两颗纽扣,露出里面灰色的鲨鱼睡衣,一股大力猛地从身后传来,抓住了校服的后领!
哎!我惊呼一声,猝不及防地被拽得向后踉跄了一步。
是江屿!
他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就站在我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存在感,瞬间将我笼罩。
衣服。他言简意赅,声音从我头顶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攥着我的后衣领,力道不大,却让我无法挣脱。
我僵着脖子,不敢回头,只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我的后颈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手还维持着解扣子的动作,停在胸前。
脏了,他的声音就在耳后响起,很近,低沉微哑,我拿去处理。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借过。
说完,那只手用力一带。
宽大的、带着血腥味和松木冷香的校服从我肩头滑落。
微凉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只穿着单薄鲨鱼睡衣的我,激得我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那件沉重的铠甲被轻易剥离,连同那令人窒息的气息一起。
江屿动作利落地将那件染血的校服团了团,随意地搭在手臂上。他看也没看我,仿佛刚才只是取回一件无关紧要的失物,转身就走。
喂!你……我下意识地出声,声音还有点发紧。脱下来的衣服就这么被他拿走了上面还有血……
他脚步顿住,在教务处门口逆着光的位置,侧过半边身子。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看不清表情,只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的重量。
怎么他问,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惯有的懒散。
那……那衣服……我指了指他臂弯里那团刺眼的白色,血……
他顺着我的手指,低头瞥了一眼臂弯里的校服,那大片暗红的污渍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狰狞。然后,他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
哦,他应了一声,语气平淡无波,洗洗就好了。
他顿了顿,视线在我身上那件宽大滑稽的灰色鲨鱼睡衣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回我的眼睛。那双深黑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抓不住。
倒是你,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混乱的心湖,下次记得定闹钟。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走廊明亮的阳光里。挺拔的背影很快融入了远处走廊喧闹起来的人潮,只留下一个干脆利落的剪影。
我僵在原地,午后的穿堂风带着点凉意,吹拂着我只穿着单薄睡衣的身体,激起一阵细密的颤抖。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从脚心直往上窜。周围似乎有刚从其他教室出来的学生,目光好奇地扫过我身上这件巨大的鲨鱼睡衣,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奇和窃窃私语。
但我此刻完全无暇顾及这些。
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着江屿最后那两句话。
洗洗就好了。
——
轻描淡写,仿佛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只是不小心沾上的墨水。
下次记得定闹钟。
——
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事不关己的提醒,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我最后一点试图维持的镇定。
还有他临走前那一眼……那短暂停留在我睡衣上的目光,和最后落在我眼底深处的探究。那眼神太深了,像古井里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过后,只剩下更深的、令人心悸的幽暗。
他不是在确认我的名字。他翻登记册的动作,那种了然的眼神……他好像……早就知道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蹦出来,带着冰凉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
我猛地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试图汲取一点暖意,却只摸到珊瑚绒睡衣粗糙柔软的纹理。身上仿佛还残留着那件染血校服带来的重量和血腥味,但更挥之不去的,是那包裹在血腥之下、独属于他的、冷冽的松木气息。
像是烙印,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
走廊尽头的喧哗人声似乎远去了。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擂鼓般的心跳,和脚底冰凉地板传来的、一阵阵真实的寒意。
那件染血的校服像一道无形的分水岭,将我的高中生活粗暴地劈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半。
鲨鱼睡衣、江屿、拦架……这些关键词组合成的离奇事件,以病毒般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南城一中。我,林晚,一个刚转学来的、原本应该默默无闻的小透明,一夜之间成了校园风暴的中心。
无论走到哪里,黏腻的、探究的、或是带着隐秘兴奋的目光都如影随形。走廊里,我刚经过,身后就爆发出压低的哄笑和窃窃私语。
看!就是她!开学典礼穿鲨鱼睡衣那个!
胆子真大,敢去拦江屿的架听说她尾巴还钩住人家皮带了
噗……真的假的这么离谱
千真万确!当时在场的人都看见了!江屿还把血衣脱下来裹她身上了!
啧,手段挺高啊……
那些目光和议论,像细密的针,扎在皮肤上,不致命,却带来持续不断的、令人窒息的刺痛。我低着头,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端,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去,步履匆匆,只想快点逃离这无所不在的审视。
而风暴的另一位主角,江屿,却像个绝缘体。他依旧我行我素,踩着预备铃的尾巴晃进教室,趴在最后一排补觉,或者旁若无人地在走廊里抽烟(虽然很快会被教导主任抓包)。关于他的议论同样喧嚣尘上,打架的狠戾,染血的领带,以及……他对我那件鲨鱼睡衣匪夷所思的维护。但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嚼舌根,甚至连目光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周身三尺范围。他仿佛自带一个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窥探和议论都隔绝在外。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我每一次无意中在走廊尽头、楼梯转角、或者空旷的操场边缘撞见他时,都感到一种近乎荒谬的割裂感。
有一次在开水间,我正费力地拧着那个生锈的水龙头,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松地一旋,哗哗的热水便涌了出来。我愕然抬头,对上江屿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他垂着眼,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只是随手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看我,也没说话,接了水,转身就走。留下我一个人对着哗哗的水流发愣,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乱跳了几下,脸颊莫名发烫。
还有一次放学,下着雨。我没带伞,抱着书包在楼道口犹豫。一把纯黑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大伞忽然斜伸过来,堪堪遮住了我头顶的雨帘。伞的主人依旧是江屿,他站在外侧,半边肩膀被雨淋湿了,深色的校服布料颜色更深了一层。他目视前方,下颌线绷着,好像只是伞太大,不小心替我挡了点雨。那一路沉默地走到校门口,他收伞,大步走进雨幕,消失在人流里。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雨水的凉意似乎还残留在肩头,但心口某个地方却莫名其妙地暖了一小块。
最让我心跳失序的一次,是在图书馆的角落。我正踮着脚,指尖费力地去够书架最顶层一本落了灰的《福尔摩斯探案集》。高度差那么一点点,怎么也够不着。就在我准备放弃去搬凳子时,一只手臂从我身后越过,轻而易举地抽出了那本书。熟悉的、带着点冷冽松木气息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我僵在原地,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头顶的发丝。
给。低沉的嗓音在耳后响起,近得有点危险。
我猛地转过身,书被塞进了我怀里。江屿就站在我身后,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白衬衫领口下微微凸起的喉结。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很深,带着一种惯有的探究,但似乎又多了点什么别的,很模糊。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图书馆里只有老旧空调的嗡嗡声。就在我感觉脸颊快要烧起来,呼吸都不顺畅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地挑了一下眉梢,然后转身,单手插着裤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慢悠悠地晃出了我的视线。
每一次这样的偶遇,都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混乱的涟漪。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在人群中搜寻那道挺拔的身影,耳朵会自动捕捉关于他的只言片语。听说他篮球打得极好,校队主力;听说他物理竞赛拿了省一;听说他抽屉里塞满了情书,但他看都不看就扔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不仅没有让那个开学典礼上戾气横生的形象模糊,反而像蒙上了一层更复杂的光晕——强大、冷漠、我行我素,却又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对我流露出一种近乎诡异的、难以理解的顺手关照。
为什么这个问题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
是因为开学典礼那场荒诞的共犯关系还是因为……那条该死的鲨鱼尾巴
5
巷战中的守护
直到那天放学,夕阳把教学楼染成一片暖金色。我独自一人走在回租住小屋的路上,需要穿过一条相对僻静、堆放着废弃体育器材的小巷。刚走到巷子中间,几个流里流气的身影就堵住了前后的出口。为首的那个,脸上还带着未完全消退的青紫痕迹,眼神阴鸷得像毒蛇——正是开学典礼上被江屿揍得满脸开花的赵强!
哟,这不是我们见义勇为的‘鲨鱼侠’吗赵强咧着嘴,笑容狰狞,一步步逼近,穿睡衣拦架挺能耐啊!害老子在全校面前丢那么大脸,还被记过!这笔账,是不是该跟你好好算算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摩拳擦掌。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心脏狂跳,手脚冰凉,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巷子两头被堵死,呼救声卡在喉咙里。他们人多,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我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你……你们想干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干什么赵强啐了一口,眼神怨毒,江屿那孙子有人罩着,老子暂时动不了他!但你……他恶狠狠地盯着我,像盯着待宰的羔羊,收拾你,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兄弟们,给这位‘女英雄’松松筋骨!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一个跟班狞笑着就朝我扑了过来,拳头带着风声砸向我的面门!
我吓得闭上眼睛,绝望地等待着疼痛降临。
砰!
预想中的拳头没有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沉闷得让人心头发颤的撞击声,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猛地睁开眼。
只见那个扑向我的跟班,此刻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巷子另一头的垃圾桶上,发出巨大的哐当声,蜷缩着身体痛苦呻吟。
而挡在我身前的,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高大背影。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紧绷的肩线和凌厉的轮廓,像一堵骤然拔地而起的、坚不可摧的墙。
江屿!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出现的我完全不知道!就像开学典礼那天一样,他总在最意想不到、最绝望的时刻,如同神兵天降。
他微微侧过头,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目光冰冷地扫过捂着肚子哀嚎的跟班,最后落在我惨白的脸上。那眼神极快地在我身上扫了一圈,确认我没有受伤,随即转向前方,声音沉得像淬了冰的刀锋:
赵强,他开口,每个字都带着迫人的寒意,看来开学典礼那顿打,还没让你长够记性
赵强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随即被更深的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取代。他显然没料到江屿会在这里出现。江屿!又是你!你他妈阴魂不散!
对付你这种垃圾,江屿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还用得着阴魂不散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像某种危险的信号。一起上,还是单挑选快点,我赶时间。
他那种理所当然的、睥睨的姿态,彻底激怒了赵强。赵强怒吼一声:妈的!给老子弄死他!剩下的几个跟班虽然眼中也有惧意,但在老大的命令下,还是硬着头皮,挥舞着拳头和不知哪里捡来的木棍,一拥而上!
狭窄的小巷瞬间变成了混乱的战场。
江屿的动作快得惊人!他像一头敏捷的猎豹,侧身躲过迎面砸来的木棍,反手一记肘击狠狠撞在对方肋下,那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同时抬腿,一个凌厉的侧踢,精准地踹中另一个扑上来的家伙的腹部,那人直接弓着身子倒飞出去。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暴力美学,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命中要害,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
混乱中,一个混混见正面打不过,竟阴险地绕到侧面,举起手中的半截砖头,恶狠狠地朝着江屿的后脑勺砸去!
小心后面!我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江屿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砖头即将落下的瞬间猛地一偏头!砖头擦着他的额角飞过,啪地一声砸在旁边的墙壁上,碎屑飞溅!
一道刺目的鲜红,瞬间从他左侧额角蜿蜒而下,划过他冷峻的眉骨,流过紧闭的唇角,滴落在他白色的校服领口,洇开一小朵刺目的红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半秒。
江屿缓缓抬手,用指腹抹去滑到下颌的血迹。他看着指尖那抹刺眼的红,再抬眼看向那个偷袭的混混时,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和睥睨,而是翻涌起一种近乎实质性的、令人胆寒的戾气!像沉睡的凶兽被彻底激怒,睁开了猩红的眼!
那混混被这眼神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转身就想跑!
想跑江屿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来自地狱般的寒意。
他身形暴起,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两步追上,左手闪电般探出,像铁钳一样死死扣住那混混的后颈,猛地发力向下掼去!同时右膝带着千钧之力,狠狠顶撞在对方柔软的腹部!
呕——!那混混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身体像煮熟的虾米一样痛苦地蜷缩,口水和秽物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瘫软在地,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剩下的混混,包括赵强在内,看着江屿额角流着血、眼神如同修罗般的模样,再看看地上三个瞬间失去战斗力的同伴,最后一点反抗的勇气也彻底被碾碎。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们。
赵强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连狠话都放不出来了,惊恐地看了江屿一眼,又怨毒地剜了我一眼,竟转身带头,连滚爬爬地朝着巷子另一头狼狈逃窜!其他还能动的混混也如梦初醒,屁滚尿流地跟了上去,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狭窄的巷子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痛苦的呻吟,以及浓郁的血腥味。
夕阳的余晖穿过破败的屋檐,斜斜地打在江屿身上。他额角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鲜红的液体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滑落,滴在白色的校服上,触目惊心。他微微喘着气,胸膛起伏,眼神里的戾气尚未完全褪去,像一头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孤狼,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发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还在眼前回放,恐惧的后劲猛烈地冲击着我的神经。我看着他脸上的血,看着他被染红的衣领,看着他挺拔却带着伤痕的身影,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心疼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了。
你……我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的头……流血了……
江屿闻声,缓缓转过头。
他额角的伤口在夕阳下显得更加刺眼,鲜红的血痕蜿蜒,与他冷白的皮肤形成强烈对比。他看着我,眼神里的戾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重新变回那深不见底的幽潭,只是此刻潭水表面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一丝极淡的涟漪。
死不了。他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没了刚才的肃杀,带着点惯有的沙哑,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抬手,似乎想再抹一下额角的血,但动作到一半又顿住了,大概觉得越抹越脏。
他朝我走了两步。
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靠近,夕阳的光线被他挡住,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影子里。他身上那股混合着血腥味、汗味和他独有的冷冽松木气息的味道,瞬间变得无比清晰,霸道地侵占了我的感官。
我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又想往后缩,但身后是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他停在我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像是在仔细辨认着什么。然后,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我紧紧攥在胸前书包带子的手上——那双手因为过度紧张和恐惧,还在微微颤抖。
吓到了他问。声音很低,几乎被巷子里的风声盖过,但那三个字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像羽毛轻轻搔刮过心尖。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眼底,仿佛点燃了深潭底部的一点星火。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冷漠疏离,也没有了刚才的暴戾凶狠,只剩下一种……一种近乎专注的审视,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在缓慢流淌。
那是什么是关切还是别的什么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猛地松开,血液奔涌着冲向四肢百骸,脸颊不受控制地滚烫起来。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紧,只能慌乱地点点头,又飞快地摇摇头。
没……没有……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毫无说服力。
江屿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太浅太快,快得像是光影的错觉。他没再追问,只是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动作有些粗鲁地抽出两张,胡乱按在自己额角还在渗血的伤口上。白色的纸巾瞬间被染红了一大片。
走吧。他把沾血的纸巾揉成一团,随手塞回口袋,声音恢复了些许平日的冷淡,送你回去。
啊不……不用了!我连忙摆手,像受惊的兔子,我……我自己能回去!很近的!
开什么玩笑!让他送我顶着这张挂彩的脸再被哪个同学看到我简直不敢想象明天校园论坛的头条会是什么!
近江屿重复了一遍,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目光扫过我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腿,刚才是谁腿软得站不稳
我……我被他堵得哑口无言,脸上更烫了。
赵强那帮人没走远。他语气平淡地陈述,目光却锐利地扫了一眼巷子口的方向,或者,你想自己试试运气
我瞬间哑火,所有拒绝的理由都被堵死。想起赵强最后那个怨毒的眼神,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我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和内心那点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期盼,小声嗫嚅:……那……麻烦你了。
江屿没再说什么,转身率先朝巷子外走去。他额角的伤口被纸巾按着,血似乎暂时止住了,但纸巾边缘洇开的暗红依旧刺眼。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悸动和担忧,抱着书包,小跑着跟上他,刻意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被夕阳染成金色的街道上。
晚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额角微乱的碎发,也吹拂着我滚烫的脸颊。周围的喧嚣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沉默的脚步声,和他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混合着血腥与松木的气息。
他走得并不快,似乎在迁就我的步伐。偶尔有路人投来好奇或惊异的目光,落在他染血的额角和校服上,再落在我身上。我窘迫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他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目光平视前方,侧脸线条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冷硬。
快到租住的小区门口时,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侧过身看我。
嗯。我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子,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额角的伤,你的伤……要不要……去医务室或者医院看看
那刺目的红色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江屿抬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伤口边缘,眉头都没皱一下。小伤。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轻描淡写,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伤不到他!可那明明流了那么多血!我的担忧、心疼、还有这些天积压的所有混乱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冲破了理智的闸门。
什么叫小伤!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颤抖和委屈,流了那么多血!万一感染了怎么办万一……万一留疤……
话说到后面,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点哽咽。
江屿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激动起来。他看着我的眼睛,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涌起一丝明显的错愕,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取代。他沉默了几秒,巷子里的风似乎都安静了。
林晚,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开学典礼那天,我打赵强,不是因为他挑衅我。
我猛地怔住,所有情绪瞬间被冻结。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骤然睁大的眼睛,继续道,语速很慢,像是在斟酌每一个字:那天早上,他在男生宿舍楼顶偷拍女生宿舍。拍到了……你房间的窗户。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开学典礼后台的斗殴,赵强怨毒的眼神,还有今天这场蓄谋的报复……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我从未想过的、令人作呕的真相!
他不是在无端斗殴!他是在替我出头因为我!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席卷了我,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所以……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是因为……因为我……
江屿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那里面有未消的戾气,有冰冷的警告,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6
童年的鲨鱼记忆
他微微偏过头,避开了我过于直白的视线,目光落在远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天边,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遥远感:你小时候,是不是住在青石巷巷口有棵歪脖子老槐树,夏天知了叫得特别吵。
青石巷歪脖子老槐树!
尘封的记忆像被猛地撬开一道缝隙!模糊的童年画面瞬间涌入脑海:狭窄潮湿的巷子,疯长的青苔,巷口那棵一到夏天就蝉鸣聒噪的老槐树,还有……槐树下那个总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沉默寡言、却会用树枝在地上画各种奇形怪状小鱼的小男孩!
你是……那个‘小哑巴’!我失声惊呼,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冷峻帅气的脸,试图从那深邃的眉眼间找到一丝童年玩伴模糊的影子。那个瘦小、沉默、总是低着头画画的小男孩,和眼前这个高大、冷戾、能一拳把人打飞的江屿,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江屿听到小哑巴这个称呼,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他重新看向我,目光沉静而专注。
搬家前,我塞给你一个盒子。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我剧烈跳动的心弦上,用旧报纸包的,里面……是只塑料的鲨鱼玩具,很丑。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那个闷热的午后,搬家公司的车停在巷口。小男孩红着眼眶,倔强地抿着唇,把一个用旧报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硬邦邦的东西塞到我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爬上了卡车。我拆开报纸,里面是一只掉了漆、颜色灰扑扑的、张着嘴露出尖牙的塑料鲨鱼玩具。很丑,但我一直把它放在床头柜最显眼的位置,直到后来搬了几次家,才渐渐不知所踪……
原来是他!那个总是画鱼的小哑巴!那条丑鲨鱼!
我……巨大的冲击让我语无伦次,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我不知道……我后来找不到了……搬家弄丢了……
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慌乱地解释着。
江屿看着我瞬间通红的眼眶和滚落的泪珠,眼神骤然深暗下去。他上前一步,距离瞬间拉近。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我,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气息。他身上那股混合着血腥、汗水和他独有的冷冽松木的味道,强势地侵占了我的呼吸。
别哭。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还带着未干血迹的指尖,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落在我的脸上,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轻轻拂去了我脸颊上滚烫的泪珠。那粗粝的指腹擦过皮肤,带着微凉的温度和一丝血腥气,却像带着电流,瞬间窜遍我的四肢百骸,引起一阵剧烈的战栗。
鲨鱼……他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灼热的专注和一种……势在必得的决心。他微微俯身,凑近我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敏感的耳廓,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一字一句,清晰地撞进我的心底:
这次,换我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