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李哲安这边已具实交代,我一一细看后,目光放在对面还在犯倔的卓明和。
「你们三人的事,李哲安都交代了,你还要犟吗」
「我们能有什么事,逛花楼的事也值得大理寺查吗」
我眯眼,一字一句：「西域神药,醉梦。」
「你不认得」
对坐的男人身躯一抖,似震惊似疑惑：「李哲安说的」
我点头,他紧绷的身子一瞬间软了,紧贴椅背,低垂着头缓缓道。
「两个月前,陈佑忽然约我们去春意楼,也不找姑娘,拿出一管状的玩意。说是好东西,分给我们试试。」
「我们试过后觉得确实是好东西。那玩意服用后,比跟姑娘快活。」
他神色回味,「可惜,太少了。」
「我们只能隔几天用一次,有时候瘾上来了,忍不住就会自残。」
说着拉开衣袖,手臂布满斑驳的伤痕,还有几处新伤。
「你们在书房门口看见的血迹,就是我自己的。」
我追问,「只是用药,为何遮遮掩掩不肯说实话」
「我们虽觉得这玩意好,但也知道它不是好东西。」
「要是被查出来,影响自己仕途不说,还会连累家里。」
他神情灰败,「我也就隐瞒了这些。陈佑的死确实和我无关。」
「他死前我三天没有见过他。」
我想起暗线上报的信息,又问：「你今天在一个人在书房就是犯瘾自残」
他承认,我提起李哲安：「那天晚上李哲安找你拿醉梦,你并没有给他。」
「才第二天你就用完犯瘾了」
「我瘾大,用的多。」
我哽住,他眼神清澈,说的确实是实话。
「继续说。」
「这东西我们都不知道陈佑是哪来的,他次次都是自己买再转手卖给我们。量少又贵,李哲安为了买起药天天跑赌坊,赢了还好,输了还要我擦屁股。」
「久了,我们两个都不满,就质问他。」
「他才说是从一个商人手上买的,但那商人不肯见太多人,只肯让陈佑转卖。」
我盯着他,「你没见过卖药的商人」
他神色躲闪,明显心虚。
「看来你见过。」
他点头承认。「陈佑不肯说,我就派人偷偷跟踪他。在他们交易的一天,我的人告诉我他们在春意楼。」
「我急急忙忙赶过去,他们已经交易完。我等陈佑走了,才找上商人。」
「你和他也交易了」
「他本来不愿意,我报了我的身份,就改口同意了。」
「他长得什么样」
「络腮胡,厚嘴唇,眯缝眼,方脸。」
他回忆着商人的模样,与春意楼老鸨说的一模一样。
「你和他约在什么时候交易」
「本来是明天在春意楼见面,今天早晨传信说三天后午时在城南集市见面。」
和令拂尘对视一眼,他心领神会,「既如此就劳烦卓公子在大理寺再多住三天了。」
卓明和表示不解：「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们了,为什么还不放我走」
我丢下一句：「时候到了自会放你走。」
留下几个寺丞安排卓明和之事,令拂尘跟在我身后。
「殿下,留他在大理寺许会打草惊蛇。」
「他待不久的。」
我胸有成竹,「背地里盯着我的人,明天该出来露露头了。」
记忆里自己偷偷跟着彭然和令拂尘,本以为这两人是偷摸出来约会,没想到是去查案的。该死的连累自己一起被人刺杀,而刺杀自己的人十分了解皇室,在对自己出手前先行击杀了自己的随身暗卫。
背后之人一定和朝堂有关。
强行扣留卓明和,就是故意给出把柄。
视线触及身旁清风朗月的男子也是顺眼了点,虽然上辈子我的死和他脱不了关系,但是也让我有所警觉。
令拂尘若有所思,总觉得殿下对自己的态度阴晴不定的。
果不其然,昨日刚扣留卓明和,今日早朝成王就弹劾我私自扣押平伯侯之子,以致京中都传卓明和是妖怪所变,连累平伯侯府名声。
平伯侯在朝堂哭诉委屈,和李员外郎等成王一党斥我不顾国法,以公主的身份为非作歹,强闯私宅。
成王以我破案不成,造成民众恐慌,毁及官员名誉为由,上奏请辞我大理寺卿一职。
那些老古板早看我不爽,如今有人出头,更是一呼百应。
父皇大发雷霆,狠狠斥责我一番,也只是下令让我停职一月,罚俸半年。
离开大殿,我的好皇弟拦住我,一副为我好的口吻。
「皇姐,你最近真是太胡闹了。早日辞去职位,让父皇省点心吧。」
我如今心情正好,乐得与他说几句,「你就等着父皇厌弃我,自己上位吧。」
不顾他黑沉的脸,在他肩膀重重拍几下以示鼓励。
一切事宜早安排好,我就乖乖待在公主府好了。
随着我的停职,卓明和也被放走接回家。接人的时候平伯侯府还大肆喊着元华公主抓错人,卓明和无罪云云。
公主府内我为平伯侯府所为大力鼓掌,「干得漂亮。」
平伯侯府如此费力为卓明和洗掉嫌疑,想来那商人能放松警惕了。
令拂尘为我斟茶,又提起今早送卓明和离开大理寺之事：「今日他走时,要我转告殿下,不必派人监视他。他说的句句属实,会尽心帮助殿下抓回杀害陈佑的凶手。」
轻抿一口茶,我反问：「你不觉得他很是奇怪」
「当日看他手臂伤痕便觉得怪异,却又想不到哪里不对。」
令拂尘颔首认同,「先前极为排斥,现在主动配合,他很想解决这个案子。」
我拧眉,思索不出些什么来,只好道：「继续让人监视着,总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杯中茶水刚见底,令拂尘又斟上,活像个斟茶小厮。
我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在我这儿待了一上午了。
「令拂尘,停职的是我,你待在这儿是想偷懒吗」
被拆穿的男人脸不红心不跳,装作没听见转移话题。
「成王与殿下和有何仇怨」
提起成王,我想起殿上那张满是得意的脸。
「我与他的仇怨可能是父皇宠我胜过他」
回忆起过往与他相处的细节,也不知哪里得罪他,只能随口说说。
明显看出我在玩笑,令拂尘有意提醒：「殿下该多多注意。」
我似有所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谈话,小厮在外禀报说彭然前来求见。
我眼睛一亮,让人赶紧将人请进来。
彭然现在过来定是陈佑那边的事情解决了。
不出所料,彭然呈上一完整的验尸记录和被布包裹的不知名物体。
我指着包裹问：「这是」
彭然：「从陈佑体中发现的,由医师看过,正是西域传来的毒药,醉梦。」
「这药不致人死,服用过后会精神亢奋,产生幻觉。长期服用会使人上瘾,陷入焦虑,暴躁的情绪。」
联想到李哲安的状态,他性情大变应就是服用此药的后果。
「你是如何成功劝说陈夫人的」
我很好奇,以陈家溺爱嫡子的程度,难以想象会同意陈佑的身体有残缺。
见我提起此事,彭然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彭然：「解体一事只有陈夫人知道,陈家并不知情。」
「哦」
我和令拂尘都来了兴趣。
彭然「陈侍郎养了外室,还生了个外室子。」
「我查出此事便告知陈夫人,陈夫人亲自去查才知陈佑死后,陈侍郎想接外室和私生子进府。并且陈佑的死好像和成王有些关系。
「起初,陈家对陈佑之死很是在意,针对解体一事摇摆不定,但自从陈侍郎和成王搭上线后便坚决不同意。」
「因此,陈夫人才选择同意。」
没想到还有这个大瓜。
我这个弟弟本事还挺大。
「辛苦你了。」
「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等到两天后。」
时间在等待中悠悠走过,卓明和确实跟他自己所说一样安安分分等到约定的日子出门。
早两天前就有人埋伏在城南集市,等到约定的时辰,藏在暗处的人注视着卓明和的一举一动。
无名茶馆里,我看向渐渐靠近卓明和的男子,心中大定。
「很快,一切就能结束了。」
我望向令拂尘,突然提起：「原本父皇是想提你为大理寺卿,只是我横插一脚。」
没想到我会主动提起,他眼里闪过错愕,而后莞尔一笑。
「于下官而言,大理寺卿和少卿不过一字的差别。入大理寺不为挣求高位,只为平尽天下不平事。」
「殿下虽不克己,却行事奉公。」
「拂尘愿做殿下臂膀,盛衰不二。」
一番肺腑之言令我更加了解令拂尘,或许他确实如他所展现给世人的那样,如高悬天上的朗月。
皎洁无暇。
我一时无语,而楼下突然喧闹起来。我猛地站起,往楼下望去。
原本在交易的两人已不再原地,络腮胡商人逃之夭夭,埋伏的人紧紧追在身后。暗卫来报,前来埋伏的人中有暗线,在交易的时候故意暴露。
「人抓住没」
「被发现就自尽了。」
我极力平复怒气,「必须把西域商人抓住。」
「埋伏一事早在三天前便安排好,暗线偏偏在今天暴露。」
「像是故意为之。」
相比我的愤怒,令拂尘冷静分析。
胸中怒气一滞,我渐渐反应过来。
这件事情恐怕还没真正结束。
果然,逃窜的西域商人很快被抓住,在城南郊一处隐秘山洞里。
同时被发现的还有数十只癫狂的鼠类动物,大量积存的「醉梦」和几名半月国间谍。
妖怪吃人案的真相浮出水面。
皆是因为半月国意图将毒药偷渡进周国,使世家子弟上瘾以控制周国。吸人血的鼠类动物名为花鼠,只存在于半月国,以动物血液为食。
用醉梦和人血喂食可致花鼠癫狂变异,吸食人血。凡是与之作对之人,一只花鼠便可解决。
而陈佑正是因为自己的贪心,偷偷跟在西域商人身后,发现喂养花鼠的山洞后被半月国间谍杀人灭口。
事情圆满结束,我却觉得被一只大手遮住双眼,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