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青灯鬼画 > 第一章

我们三个盗墓贼炸开了一座无名古墓。
主墓室的壁画精美绝伦,王胖子忍不住伸手去刮金粉。
他的手掌被壁画吸住,皮肤变成金色,惨叫着融进墙壁。
壁画上多了一个惊恐的盗墓贼形象。
李四想救他,也被壁画吞噬,墙上出现第二个人影。
我抱着青铜灯想逃,灯光映照出壁画上第三个正在形成的轮廓。
那张脸,分明是我。
洛阳铲带出的土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像凝固的血块。
王胖子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浑浊的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哥几个,这底下有硬货!这土色,邪乎,但油水绝对足!他搓了搓沾满泥污的手指,仿佛已经摸到了下面成堆的金玉。
李四没吭声,瘦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专注地检查着手中那捆沉甸甸的黄色炸药。
他动作熟练,手指稳定得可怕,只有眼神偶尔扫过幽深的盗洞洞口时,才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我,赵武,抱着膀子站在一旁,后背没来由地蹿起一股寒意。夜风穿过荒岭的乱石和枯草,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诉。
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只有我们头顶矿灯射出的惨白光柱,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切割出几个摇晃不安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湿土、腐烂植物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陈旧气息,钻进鼻孔,黏在喉咙上,让人一阵阵地发冷。这地方太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堵得我喘不过气。
操,老赵,别他妈跟个娘们似的杵着!王胖子不耐烦地低吼,唾沫星子喷溅,干这行还怕鬼鬼见了胖爷的炸药也得绕道走!李四,手脚麻利点!
李四依旧沉默,只是将导火索仔细地塞进炸药包,动作精准得像一台机器。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才朝我和王胖子点了点头。
王胖子立刻兴奋起来,像个即将得到糖果的孩子,抢过引信,划燃火柴。嗤啦一声,微弱的火苗点燃了导火索,在黑暗中烧出一条快速移动的红线,滋滋作响,如同毒蛇吐信,迅速钻进那深不见底的盗洞。
趴下!李四低喝一声,声音干涩。
我们三人几乎是同时扑倒在冰冷的乱石地上,脸贴着粗糙的地面,一股浓重的土腥味直冲脑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轰隆!!!
沉闷的巨响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地面猛地一颤。
一股带着浓烈硫磺味和尘土腥气的冲击波从洞口喷薄而出,掀起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泥土,劈头盖脸地砸在我们身上。
耳朵瞬间被巨大的轰鸣塞满,只剩下尖锐的蜂鸣。
尘土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剧烈咳嗽。
矿灯的光柱在浑浊的空气里胡乱切割。过了好一阵,尘埃才稍稍沉降,露出盗洞下方一个黑黢黢的豁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成了!王胖子第一个爬起来,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土,胡乱抹了把脸,抓起手边的撬棍,猴急地就往那新炸开的豁口钻,快!快!宝贝儿们,胖爷来了!
李四紧随其后,动作依旧利落。
我落在最后,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火药味的空气,那股挥之不去的寒意更重了,仿佛有冰冷的视线从那黑暗的豁口里透出来,黏在我的背上。
我握紧了腰间的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给了我一丝微不足道的勇气,这才咬咬牙,跟了进去。
豁口后面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狭窄甬道,刚够一人弯腰通行。
空气骤然变得阴冷潮湿,带着一种在地下埋藏了千百年的、浓得化不开的腐朽气息,像无数霉菌在同时呼吸。
脚下的石阶湿滑冰冷,布满厚厚的青苔和滑腻的不知名粘液。
四周的岩壁异常光滑,摸上去冰冷刺骨,仿佛凝固的冰面。矿灯的光打在壁上,反射出幽暗湿冷的微光。
走了不过十几米,前方豁然开朗。
我们闯进了一个巨大的空间。矿灯的光柱扫过去,一时竟照不到边际。
空气在这里似乎完全停滞了,冰冷、粘稠,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陈旧感,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沉重的铅块。
巨大的石柱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撑起高高的穹顶,上面似乎也刻满了繁复的纹路,但光线有限,看不真切。
我们三盏矿灯的光束,如同三只受惊的小虫,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墓室里慌乱地飞舞,只能照亮眼前可怜的一小块地方。光柱扫过之处,隐约可见巨大的石柱沉默矗立,支撑着高不可及的穹顶。
但真正攫住我们目光的,是墓室中央那口巨大的石椁。
它由整块的黑石雕凿而成,表面没有任何雕饰,只有岁月侵蚀留下的粗粝痕迹,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远古巨兽,散发着无声的威压。
然而,这威压很快就被另一种更强烈的视觉冲击所取代。
我们几乎是同时将灯光转向了石椁后方的墓壁。当三道光束汇聚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是整整一面墙的壁画。
无法形容那种色彩的冲击力。
经历了千百年深埋地底,它们竟没有丝毫褪色!
朱砂红得如同刚刚泼洒上去的鲜血,孔雀石绿深邃得像是凝固的毒液,石青蓝幽幽地发亮,金粉……天啊,那些无处不在的金粉!
在矿灯惨白的光线下,它们不是黯淡的金属光泽,而是像有生命般在流动、闪烁,散发出一种极其诡异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奢华光芒。
壁画描绘着一个盛大而阴森的祭祀场景。
无数身着古拙奇异服饰的人匍匐在地,姿态卑微到尘埃里。
他们的脸孔扭曲变形,嘴巴大张着,像是在无声地呐喊或哭泣,眼神空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彻底的绝望。
所有人的视线,都狂热而绝望地投向画面中央。
那里,悬浮着一个难以名状的存在。
它没有清晰的形体,更像是一团由无数流动的、扭曲的线条和漩涡构成的光影核心。
那些线条纠缠、旋转,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暗金色光芒。在它周围,空间仿佛都在扭曲塌陷。
那些匍匐跪拜的人,他们的身体似乎正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变形,一点点地、痛苦地融入那团混沌的核心之中,成为它的一部分。
整个画面充满了动态的吞噬感和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邪恶生命力。
我的……老天爷……王胖子张大了嘴,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矿灯在他手中剧烈地抖动着,光束在壁画上疯狂跳跃,更给那诡异的画面增添了几分癫狂,这……这得值多少钱光是刮下这些金粉,咱们这辈子就……
李四的目光则死死盯在壁画下方靠近石椁基座的位置。
那里有一排细小的、扭曲如蛇虫的铭文,在流动的金粉和幽暗的矿物颜料映衬下,若隐若现。
他凑近了些,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手指无意识地沿着那些铭文的笔画在虚空中描摹,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别动!我的低吼脱口而出,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墓室里显得异常尖利,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胖子!李四!这画……这画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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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从进洞前就如影随形的不祥预感,此刻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壁画上那些扭曲的人脸,那些被吸入漩涡的肢体,似乎都在矿灯的光线下微微蠕动。
扯淡!王胖子头都没回,不耐烦地甩了甩手,像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流动的黄金光芒攫住了,贪婪彻底蒙蔽了他最后一丝警觉。
他随手把矿灯塞给旁边的李四,几乎是扑到了壁画前,粗糙的手指带着一种急不可耐的颤抖,径直伸向壁画中一处金粉最厚、光芒最盛的漩涡边缘。
那里,一个跪拜者扭曲的手指上,正闪烁着诱人的金光。
胖子!我再次厉喝,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迈步就想冲上去阻止他这疯狂的举动。
太晚了。
王胖子粗短的手指,带着对黄金的无限渴望,终于触碰到了那流动着诡异光芒的金粉。
就在指尖与壁画接触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瞬间炸开的轻响,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浸水的皮革上。
王胖子脸上的贪婪瞬间凝固,随即被难以置信的剧痛所取代。
他触电般想缩回手,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掌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钉死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粘稠的巨大吸力,瞬间攫住了他的整条手臂。
啊——!!!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撕裂了墓室死寂的空气,带着无法形容的恐惧和剧痛,在巨大的空间里疯狂回荡、撞击,震得人耳膜刺痛。
我和李四的矿灯光束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恐怖的一幕在我们眼前上演。
王胖子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死死按在壁画上。
他肥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在做垂死挣扎。
他的脸因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眼珠暴突,几乎要挤出眼眶,嘴巴张到极限,发出不成调的、嗬嗬的抽气声。
更可怕的是变化正发生在他的手上——那只触碰壁画的手掌,皮肤的颜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
健康的肉色迅速消退,被一种冰冷、死寂、毫无生气的暗金色取代!
那金色像活物一样,沿着他的手臂疯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变得僵硬、平滑、反光,如同壁画上那些用矿物颜料描绘出来的人物!
救……救我!老赵!李四!拉我……拉我出去!
王胖子拼尽全力扭过头,向我们投来绝望到极点的目光,声音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淋淋的喉咙里挤出来的。
暗金色已经蔓延过他的小臂,正向肩膀侵蚀。
胖子!我目眦欲裂,肾上腺素的狂飙压倒了恐惧,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我猛地扑上去,双手死死抓住王胖子那条尚未完全变成金色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拉扯。
入手处一片冰冷僵硬,仿佛在拖拽一尊正在急速冷却的青铜雕像。
用力!李四也反应了过来,他的脸色惨白如纸,但动作依旧迅猛。
他丢掉王胖子的矿灯,一步抢到王胖子另一侧,双手同样死死扣住王胖子的腋下,和我一起拼命向后拽。
脚下的湿滑苔藓让我们使不上全力,不断打滑。
王胖子的身体沉重得可怕,而且那股吸力大得超乎想象!
它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拉扯,更像是有无数根冰冷的、看不见的触手,穿透了王胖子的身体,将他牢牢地缝合在那面诡异的壁画上。
我们拼死对抗着这股力量,肌肉绷紧到极限,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嗬……嗬……
王胖子的惨嚎变成了意义不明的抽气,暗金色已经覆盖了他大半边身体,包括他的脖子和半边脸颊!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挣扎的力量在飞速减弱。
胖子!撑住啊!我嘶吼着,牙齿几乎咬碎。
就在这时,李四的目光似乎被王胖子身体遮挡住的那片壁画吸引住了。
他拉拽的动作猛地一滞,眼睛死死盯住壁画上王胖子身体紧贴的位置,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惊骇。
不……不可能……李四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那……那里……
就在李四心神剧震、动作停滞的这电光石火之间,异变陡生!
王胖子那几乎完全变成金色的身体,突然像高温下的蜡像一样,猛地向内塌陷、融化!
他的挣扎、他的惨叫、他最后绝望的眼神,瞬间凝固。他肥胖的身躯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金属,以一种超乎物理常理的方式,急速地扁平、坍缩下去!
他的血肉、骨骼、衣物,都像是被墙壁本身贪婪地吸收、吞噬。
这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粘滞感,仿佛一幅恐怖绝伦的慢镜头。
仅仅不到两秒钟!
一个活生生的、挣扎惨叫的王胖子,彻底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那面冰冷光滑、色彩依旧流动诡异的壁画。壁画上,那团扭曲的漩涡核心旁边,原本匍匐跪拜的人群边缘,赫然多出了一个新的人影!
那人影穿着现代人的夹克和工装裤,身形肥胖,面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嘴巴大张着,仿佛还在发出无声的惨叫。
他的身体呈现出和壁画人物一模一样的、冰冷死寂的暗金色,姿势扭曲而痛苦,正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一点点融入那核心的漩涡之中。
细节栩栩如生,甚至连王胖子脸上那道被碎石划破的细小血痕,都清晰地画在了上面!
他成了壁画祭品的一部分,一个凝固在永恒痛苦中的新角色!
空气仿佛被冻结了。我和李四保持着向前拖拽的姿势,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凝固成了冰渣。
矿灯的光柱无力地打在墙上,照亮了那个新出现的、属于王胖子的恐怖肖像。
他的眼睛,那双凝固着无尽恐惧的、暗金色的眼睛,似乎正穿透千年的时光,死死地盯着我们。
死寂。
绝对的死寂。墓室里的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子刮过喉咙的刺痛。
只有矿灯灯泡发出的微弱电流嘶嘶声,在这片吞噬了生命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只有王胖子那张在壁画上凝固的、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金色脸孔。
他的眼睛,那双空洞、死寂、却又仿佛蕴藏着无边痛苦的眼睛,穿透冰冷的墙壁,死死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灼烧着我的灵魂。
胖子……
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连自己都认不出的破碎声音,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永生……
一个干涩、空洞、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
我猛地扭头。是李四。他依旧保持着刚才拖拽王胖子的姿势,僵立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
他的脸在矿灯惨白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灰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壁画下方那排扭曲如蛇虫的铭文,嘴唇机械地翕动着,重复着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词:永生……原来……是这样……
他的声音里没有悲伤,没有恐惧,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空洞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明悟。
李四!你他妈说什么胡话!我冲他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劈裂,胖子没了!被这鬼墙吃了!我们得走!现在就走!我伸出手,想抓住他,把他从那种失魂的状态中拽回来。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李四肩膀的刹那,他那双空洞的眼睛猛地转动了一下,视线死死地钉在了壁画上——
那个新出现的、属于王胖子的金色肖像旁边。
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两个极小的黑点,脸上的肌肉以一种非人的方式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像是骨头被碾碎的怪响。
不……不……它在……看我……
李四的声音变得极其尖利,充满了崩溃的绝望。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
李四!别看!走啊!
我心中警铃大作,一股比刚才王胖子被吞噬时更强烈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
我再次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想把他从壁画前拉开。
太晚了。
李四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再也无法从壁画上移开。
他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空洞,而是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恐惧和诡异吸引力的漩涡所吞噬。
他仿佛看到了壁画深处某个只有他能理解的、足以摧毁一切理智的终极景象。
他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啸,那声音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倒像是某种受惊的野兽临死前的哀鸣。
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让我魂飞魄散的动作——
他竟然放弃了抵抗,甚至主动地、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绝,张开双臂,整个身体猛地向前一扑!
不是逃跑,而是扑向那面刚刚吞噬了王胖子的、流淌着邪恶光芒的壁画!
李四!!!我肝胆俱裂,嘶声狂吼,伸出的手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他的身体,如同撞入了一潭粘稠的、无形的金色沼泽。
接触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油脂被压扁的滑腻感。
那面冰冷的石壁,此刻却像拥有了活物般的弹性,微微向内凹陷,贪婪地包裹住他。
李四的身体开始溶解。
这个过程比王胖子更快,也更加诡异。
他的衣服、皮肤、肌肉……一切构成他身体的东西,都在接触壁画的瞬间失去了立体感,急速地扁平、塌陷下去。
色彩从他身上剥离,又飞快地渗入墙壁,融入那流动的颜料之中。
他的脸在扁平化的过程中,表情凝固在一种混合了极致恐惧和病态解脱的诡异状态,眼珠死死地凸出,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模样也一同拖入那永恒的噩梦。
他的手臂还保持着前伸的姿势,但手指已经在视野中融化、拉长,变成壁画上一道扭曲的、绝望的线条。
短短一息之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我眼前彻底摊平,被那面冰冷的墙壁吸收殆尽。
壁画上,在王胖子那凝固着永恒恐惧的金色肖像旁边,紧挨着那团扭曲的核心漩涡,第二个新的人影清晰地浮现出来。
李四。
他穿着标志性的深色外套,瘦削的身形被拉得更加细长扭曲,呈现出和王胖子一模一样的冰冷死寂的暗金色。
他的脸上凝固着那种混合了恐惧与解脱的诡异表情,嘴巴张开,无声地呐喊着。
他的姿势,正是他扑向壁画时张开双臂的绝望姿态,此刻也成了祭品行列中新的一员,正被无形的力量拖向那吞噬一切的漩涡核心。
墓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带来刀割般的痛楚。巨大的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要将它捏爆。
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如同濒死的野兽在疯狂嘶吼。离开这个吞噬活人的地狱!
我猛地转身,矿灯的光柱在剧烈颤抖的手中也跟着疯狂乱晃,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
光斑扫过冰冷的石壁、巨大的石椁、高耸的石柱……最终,慌乱之中,我的目光被墓室角落一个微弱的光源吸引。
那是一盏灯。
一盏造型极其古朴的青铜灯盏,孤零零地放在靠近甬道出口的一个石台上。
灯身布满斑驳的绿锈,样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异兽,线条扭曲诡异。
灯盏里没有灯油,却诡异地燃烧着一簇小小的火苗。那火焰的颜色……不是温暖的橘黄,也不是跳动的红色,而是一种幽幽的、冰冷的青色!
青色的火苗异常稳定,没有丝毫摇曳,静静地燃烧着,散发出的光芒极其微弱,只能勉强照亮灯盏周围一小圈地方,在无边无际的墓室黑暗中,像一颗孤寂的、来自幽冥的鬼眼。
这青灯什么时候出现的刚才我们进来时,三盏矿灯齐照,根本没看到这里有光!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但此刻,这盏突然出现的、散发着诡异青光的灯,却成了这绝望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它就在甬道口附近!
也许是唯一的生路!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像溺水的人扑向最后一根稻草,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盏青灯。
脚步踉跄,好几次差点被湿滑的地面绊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震得全身发麻。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点幽青的光芒,仿佛那是地狱里唯一的出口。
近了!
我几乎是扑到了石台前,一把将那冰冷的青铜灯盏死死抓在手里!
入手一片刺骨的冰凉,仿佛握住了一块千年玄冰,冻得我手指生疼。
那幽幽的青光照亮了我的手,皮肤在青光下显得异常惨白,毫无血色。
拿到灯了!快走!
我猛地转身,抱着这盏冰冷的救命灯盏,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跌跌撞撞地朝着来时的甬道口冲去。
甬道口就在前方几米外,那狭窄的、倾斜向上的黑暗通道,此刻在我眼中就是通往人间的唯一生门!
手中的青铜灯盏,那幽幽的青色火苗,在我转身奔跑的瞬间,光线角度也随之改变。
青色的、冰冷的光晕,如同水波般,悄然地、无声地扩散开去,轻轻拂过那面吞噬了我两个同伴的、巨大而邪恶的壁画。
我下意识地、或许是出于某种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驱使,在冲向甬道口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绝望地,瞥向了那片青光照亮的壁画区域。
就在那团流动的、扭曲的核心漩涡的另一侧,紧挨着刚刚画上去的李四那绝望扑出的金色身影……
一个崭新的轮廓,正在冰冷的石壁上缓缓浮现。
那轮廓还很淡,很虚,像初春湖面刚刚凝结的薄冰,又像是透过蒙着水汽的玻璃看到的影子。线条正在被无形的力量勾勒、填充、赋予色彩……
但青灯那诡异的、冰冷的光线,却清晰地映照出了那张正在成形的面孔的细节——
扭曲的眉眼因极致的恐惧而变形,嘴巴因无声的呐喊而大张着……
那张脸……
那张脸……
分明是我!赵武!
嗡——!
大脑里仿佛有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无边的死寂和那盏青铜灯散发出的、幽幽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冰冷青光。
我的脚步僵在了甬道入口前,最后一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
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刹那间冻结成冰,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无法抑制的、筛糠般的颤抖。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并非来自物理的方向,而是来自灵魂深处,来自那面壁画,来自那青灯映照出的、正在成形的我。
青铜灯盏在我剧烈颤抖的手中变得异常沉重,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缠绕。
那幽幽的青光,不再是指引生路的微光,而是成了照亮我最终归宿的死亡烛火。
它清晰地映照着壁画。
在那片冰冷光滑的墙面上,在王胖子凝固的恐惧和李四绝望的扑击姿态旁边,那个属于赵武的轮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清晰。
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暗金色,正从轮廓的边缘向内迅速蔓延、填充。
像最劣质的镀金工艺,又像某种活着的霉菌在疯狂滋长。
我的夹克衫的褶皱、我脸上那道陈年的伤疤、我此刻因恐惧而扭曲狰狞的表情……所有属于我的特征,都在那冰冷的石壁上被飞快地描绘出来,分毫不差!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沉重、僵硬。
仿佛有无数根看不见的冰针,从四面八方刺入我的皮肤、肌肉、骨骼,将我与那面墙壁强行连接。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感正在飞速流失,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粘稠的沥青,被缓慢地、无可挽回地拖向那片永恒的黑暗。
甬道口就在眼前一步之遥,外面是荒野,是夜风,是活着的世界。那微弱的气息像最后的诱惑,却已是遥不可及的彼岸。
手中的青铜灯盏,那幽幽的青焰,忽然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极其微弱,如同濒死者最后的心跳。
在它摇曳的、冰冷的光晕边缘,在那面刚刚完成我的肖像、正贪婪地吞噬着我最后生命力的壁画上……
一点更淡、更虚幻的轮廓影子,如同水面漾开的涟漪,无声无息地在那冰冷墙壁的空白处,悄然晕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