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穿书:饲养暴君那些年 > 第一章

我穿成暴君幼年噩梦里的恶毒宫女时,他正用尽全力掐着我的脖子。
七岁的萧玦眼神像淬毒的幼狼:贱婢,你又来我梦里作恶。
我掰开他冰凉的手指轻笑:错了,这次是来教你活命的。
后来他登基那夜将我抵在龙床上,指尖摩挲我颈间旧痕:当年你抢我馊馒头时,是不是早算到有今天
满朝文武都以为新帝要处死他恨了十年的女人。
却见他忽然俯身咬住我锁骨低语:教朕...怎么爱你。
——毕竟他刚发现,那些年虐待他的证据,全是我为他挡箭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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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像是被烧红的铁钳死死箍住,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刮得气管生疼,眼前炸开一片片昏黑的金星。死亡的腥气猛地灌进肺里。
我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又摇晃,最先撞入眼帘的,是一双眼睛。
离得极近,几乎要贴上我的鼻尖。深不见底的墨黑,却翻涌着最原始的、淬了剧毒的恨意,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獠牙染血的幼狼。那恨意如此纯粹,如此滚烫,几乎要灼穿我的魂魄。
贱…婢……
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裹着血沫,从紧咬的齿缝里挤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稚嫩与疯狂,你…又…来…我…梦里…作恶……
脖子上的力道猛然收紧!那是一只属于孩子的手,瘦小得只剩一把骨头,嶙峋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发青,死死嵌进我的皮肉里,带着一种要与我同归于尽的决绝。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肺叶在胸腔里疯狂尖叫,徒劳地想要攫取一丝空气。大脑在缺氧的空白和剧痛中,终于把破碎的信息强行拼凑起来——
苏晚,现代社畜,通宵加班猝死。穿书。《铁血暴君》。恶毒宫女,同名同姓。结局:新帝登基,凌迟处死,三千六百刀,片片入魂。
而眼前这个,用尽全力想掐死我的小狼崽子,就是未来那位以铁血冷酷、睚眦必报著称的暴君,萧玦。七岁,皇帝扔在冷宫自生自灭的、几乎被遗忘的儿子。也是我在这地狱剧本里唯一的、扭曲的生机。
更要命的是,我穿的这身皮囊,原主,那个真正的恶毒宫女,恰恰是萧玦童年最深最痛的梦魇。那些折磨他的记忆,那些刻骨的仇恨,此刻,正通过这双幼狼般的眼睛,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呃……
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猛地抬手,冰凉的手指同样瘦,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蛮力,狠狠掰住他那只几乎要捏碎我气管的手!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长期饥饿的七岁孩子,那恨意仿佛燃烧着他的生命本源。我的指甲几乎抠进他皮包骨的手背。
放……手!
我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气音,胸腔火辣辣地疼。
他像没听见,眼里的毒火更盛,另一只手也抬起来,试图再次扼上我的咽喉!
就是现在!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猛地侧头,避开他第二只手的攻击,同时身体爆发出濒死的力量,狠狠一扭!重心失衡,我和他一起重重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尘土混合着腐朽的霉味呛入口鼻。
我压在他身上,膝盖死死抵住他挣扎扭动的身体,双手依旧牢牢钳制着他那只杀人的右手。他的身体轻得像一片枯叶,却在绝望的愤怒下爆发出令人心惊的力道。
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我,那目光像是要把我的血肉一片片剐下来。
冷宫的破败在眼前清晰起来。漏风的窗户纸呜咽着,蛛网在残破的房梁上飘荡。空气里弥漫着灰尘、霉菌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食物腐烂的酸馊味。身下的地面冰冷刺骨,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听着!
我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得像破锣,盯着他那双燃着地狱业火的眼睛,错了!
他挣扎的动作有瞬间的停滞,那双狼眼里的恨意凝住,似乎没听懂我这没头没尾的话。
我趁机猛地吸进一大口带着霉味的空气,胸腔的刺痛稍稍缓解,声音也稍微稳了些,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平静:
这次……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不是来梦里作恶的。
他眼中的血丝似乎颤动了一下,但那凝固的恨意并未消散,反而更添了一层冰冷的审视和……荒谬仿佛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扯了扯嘴角,想做出一个安抚的笑,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厉害,最终只形成一个古怪的弧度。我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直直撞进他眼底:
这次,是来教你活命的。
活命
萧玦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尖锐的嘲讽和浓得化不开的恨,你
他喉咙里挤出几声破碎的冷笑,身体在我压制下徒劳地挣动了一下,嶙峋的肩胛骨硌着我的膝盖,教我……怎么被你……折磨死么
他眼底的冰层之下,是沸腾的岩浆。那些被他扭曲、放大、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恶行——抢夺食物,推入冰水,恶毒的诅咒——此刻正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反噬着我。我顶着这张属于仇人的脸,说什么教他活命,在他听来,恐怕是世间最恶毒的戏弄。
随你怎么想。
我放弃了此刻解释的徒劳,目光扫过他苍白干裂的嘴唇,扫过他瘦得肋骨根根分明的胸膛,最后落回那双燃烧着恨意的眼睛,语气刻意放得冷硬,但现在,你得听我的。除非,你想饿死在这老鼠洞里。
饿死
他嘴角扭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也比……被你……戏耍强……
话音未落,一阵沉闷而迟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几声不耐烦的咳嗽,停在了冷宫那扇破败得几乎要散架的门外。一个尖细阴冷、拖着长调的声音慢悠悠地飘了进来,像毒蛇爬过枯草:
里头的……还没死绝呐省着点动静,晦气!
是老太监孙得禄!专门负责照料这片冷宫区域的管事,也是原著里那个在原主默许甚至怂恿下,对幼年萧玦百般克扣欺辱的帮凶之一!他今天来,绝不是发善心!
我脑中警铃大作!原著剧情碎片瞬间闪过:孙得禄今天会来,名义上巡查,实则因为三皇子那边的某个主子心情不好,想拿这冷宫里的野种撒气,特意吩咐了孙得禄来好好关照一番。所谓的关照,就是彻底断掉本就少得可怜的食物,甚至可能……
我心脏猛地一沉。萧玦显然也听到了那声音,他眼中的恨意瞬间被一种更尖锐、更刻骨的冰冷覆盖,身体在我的压制下骤然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蓄满了无声的杀意。那是对这声音本身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憎恶。
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似乎在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不能再拖了!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在我脑中成型。我猛地松开钳制萧玦的手,在他惊愕又充满杀机的目光中,迅速翻身坐起,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一阵冷风。在他反应过来、那双狼爪即将再次抓向我喉咙的瞬间——
我一把抄起地上那个又冷又硬、散发着浓重馊味的黑面馒头!
这动作太突然,萧玦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里的馒头,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惊人——有刻骨的恨,有被掠夺食物的本能愤怒,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绝望的委屈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孙得禄那张蜡黄浮肿、布满阴鸷的脸探了进来,浑浊的老眼像毒蛇一样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视。
就是现在!
我猛地站起身,脸上瞬间堆起一种谄媚到近乎夸张的笑容,声音拔得又尖又利,带着一种市井泼妇般的蛮横,冲着萧玦大声斥骂:
呸!小杂种!就你也配吃这个
我故意把那个馊馒头举得高高的,在他眼前挑衅地晃了晃,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他脸上,饿死鬼投胎的东西!活该烂在这没人要的鬼地方!老娘抢了你的又怎样有本事你去阎王爷那儿告状啊!
骂声在空旷破败的冷宫里回荡,格外刺耳。
门外的孙得禄显然被这动静吸引了,彻底推开了门。他佝偻着背,慢悠悠地踱了进来,那双浑浊的眼睛先是扫过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随即落在我高举的馊馒头上,最后,才慢条斯理地移向蜷缩在地上的萧玦。
萧玦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不是恐惧,是愤怒,是羞辱,是恨意燃烧到极致几乎要冲破躯壳的狂暴!他死死地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握的拳头,指关节捏得惨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小小的身体里似乎有风暴在酝酿,下一秒就要将我撕碎。
哟,
孙得禄阴阳怪气地开了腔,拖着长调,目光像阴冷的蛇信子舔过萧玦,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
他踱到屋子中央,腐朽的木头地板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立刻换上另一副嘴脸,对着孙得禄点头哈腰,把谄媚演绎得淋漓尽致:孙公公!您老来得正好!这小贱种,不知从哪个耗子洞里又刨出个脏东西,还敢藏着掖着!奴婢这不是替您管教管教嘛!
我晃着手里的馊馒头,仿佛拿着什么战利品,您瞧瞧,这都馊成什么样了,吃了不得闹出人命奴婢这也是为公公您省心啊!
孙得禄那双浑浊的老眼在我谄媚的笑脸和萧玦剧烈颤抖却沉默如石的小小身影上来回扫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向下耷拉着,形成一道刻薄的纹路。冷宫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呼啸的寒风和萧玦压抑到极致的、粗重的喘息。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冷汗顺着我的脊椎往下滑。我在赌,赌孙得禄那点扭曲的、看人痛苦为乐的兴致,赌他对我手里这个孝敬的馊馒头的……满意。
终于,孙得禄的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他没再看萧玦,仿佛地上蜷缩的只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他那双阴鸷的眼睛转向我,浑浊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玩味的笑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哼,倒是个懂事的。
他慢吞吞地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这腌臜东西,确实脏了手。
他伸出枯瘦得像鸡爪一样的手,指尖留着长长的、发黄的指甲,朝我手里的馊馒头随意地勾了勾。
是是是!公公说的是!
我立刻双手捧着那个散发着酸腐气的黑疙瘩,像献宝一样递了过去,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
孙得禄用两根手指的指甲尖,极其嫌弃地捏住了馒头的一角,仿佛捏着什么秽物。他看也没再看地上,转身就慢悠悠地往外走,嘴里还咕哝着:这破地方,阴气重……省着点闹腾,晦气!
破败的木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又缓缓合拢,隔绝了他佝偻的背影。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呼啸的寒风里,我才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后背重重地靠在了冰冷刺骨的土墙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后背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透,紧贴着皮肤,冰凉一片。
赌赢了第一步。暂时。
我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目光投向角落。
萧玦依旧蜷缩在那里。他没有再试图攻击我,甚至没有抬头。只是那小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块即将碎裂的岩石,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剧烈地颤抖。那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一种被彻底践踏尊严后的死寂。他紧握的拳头指缝里,似乎有暗红的液体渗出,滴落在冰冷的泥地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那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恨意,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弥漫在整个空间,比这冷宫的寒气更刺骨。
我没有立刻靠近。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喉间的剧痛还在隐隐作祟,提醒着方才濒死的窒息感。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孙得禄那令人作呕的声音,还有他离开前,那一声若有似无、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语:
三殿下那边……正缺个由头撒气呢……这小杂种,倒是命硬……
三皇子!果然是那边的手笔!这不仅仅是克扣食物那么简单了!孙得禄今天来,是带着任务的!断粮只是开始,甚至可能……是更直接的清理!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原著里,萧玦在冷宫经历的第一次生死大劫,就是来自他那位好三哥的构陷!时间点……好像就是这几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投毒事件,目标直指冷宫里的野种!虽然萧玦侥幸逃过,但也因此彻底暴露在皇帝面前,开启了他更为凶险的宫廷之路。
不行!必须让他活下去!至少撑过眼前这一关!
我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再次投向角落那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小小身影。
喂。
我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刻意放得平直,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想不想知道,那个老阉狗刚才最后说了什么
角落里死寂的岩石,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我盯着那团凝固的黑暗,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
他说,‘三殿下那边……正缺个由头撒气呢’。
我刻意停顿了一下,让三殿下这三个字,带着冰冷的重量砸在死寂的空气里,你猜,一个被遗忘在冷宫、连狗都不如的‘野种’,能给他们撒什么气
蜷缩的身影猛地一僵!那无声的颤抖似乎停滞了一瞬。
我继续,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是让你无声无息地‘病’死还是……找个更‘热闹’点的由头,比如……
我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死死锁住那片阴影,……比如,给某个主子下毒,然后‘恰好’在你这里,搜出点什么
轰——!
角落里的岩石骤然炸开!
萧玦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不再是纯粹的恨意,而是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冰冷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惧攫住!那惊惧之下,是汹涌的、被点破阴谋后的狂暴杀机!他像一头被彻底踩到致命弱点的幼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去,背脊紧紧抵住冰冷的墙壁,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你……胡说!
他嘶吼出声,声音破碎尖锐,带着一种绝望的否认。但那骤然放大的瞳孔和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出卖了他内心巨大的恐惧。显然,他并非毫无察觉,只是那深埋的恐惧被我这赤裸裸的揭穿瞬间点燃、引爆!
我是不是胡说,
我迎着他那双被惊惧和杀意填满的狼眼,声音冷得像冰,你很快就知道了。
我扶着冰冷的土墙,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一个冷酷的审判者,想活命,就记住,从现在起,这冷宫里的任何东西——地上爬的,天上掉的,别人‘好心’送来的——哪怕是一口水,一粒土,都别往嘴里放。
我顿了顿,看着他因极度紧张而剧烈起伏的瘦小胸膛,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尤其是……老鼠。
原著里,那致命的毒,就是掺在萧玦唯一能找到的食物——被毒死的老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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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玦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毒针刺中。
我没再看他,转身走向破败的窗边。窗外,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寒风卷着枯叶,呜咽着穿过断壁残垣。远处宫墙巍峨的轮廓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显得森冷而压抑。空气里,似乎已经能嗅到那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散发出的、冰冷的血腥味。
冷宫像一个巨大的、腐朽的坟墓。而我们,是即将被献祭的祭品。
等着。
我背对着他,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我去弄点……真正能活命的东西回来。
身后,只有一片死寂,和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喘息声。那喘息里,除了惊惧和恨意,似乎第一次,掺杂进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茫然
我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腐朽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像垂死之人的叹息。门外,寒风如同无数冰冷的刀子,瞬间割在脸上,带着深宫特有的、尘土与陈腐交织的阴冷气息。
一步踏出,身后的破门在我眼前缓缓合拢,隔绝了那角落里幼狼般燃烧着恨意与惊惧的目光。
寒风卷着雪沫子从破窗灌进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在脸上。我蜷在发霉的草堆里,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每一声咯咯都敲在死寂的空气里。三天了,角落里的萧玦像一尊沉默的石像,靠着那点从瓦罐里刮下的雪水硬撑,瘦小的身体裹在单薄的破布里,几乎看不出起伏。孙得禄彻底断粮的第七日,他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无声无息地栽倒在冰冷的地上,激起一小片浮尘。
装死
我猛地站起身,故意拔高声音,尖利得刺耳,在空旷的冷宫里回荡。几步跨过去,用脚踢了踢他冰凉的小腿,起来!三殿下赏的‘好东西’还没吃呢!
地上那团破布猛地一颤。萧玦艰难地抬起头,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眼底是密布的血网,那里面翻涌着极致的恨意和濒临崩溃的虚脱。他死死地盯着我,像要把我生吞活剥。
我毫不留情地俯身,粗暴地拽起他细瘦得硌人的胳膊,几乎是拖着他往殿后那片荒芜的院子走。指尖却在无人可见的角度,用力地、急促地在他枯瘦的腕骨上叩了三下——这是我们之间用命赌出来的、唯一的暗号。
枯井边的雪地里,赫然躺着一只僵死的灰鼠,皮毛僵硬,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死气。
喏,赏你的。
我脸上挂着刻毒的狞笑,一脚将那鼠尸踢到他面前,激起一小片雪沫,吃啊!不是饿疯了吗像条野狗一样刨食啊!
我的声音充满了恶意的催促。
萧玦的瞳孔骤然缩紧,如同针尖!前世记忆碎片般闪过,正是这只毒鼠,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猛地佯装扑向那鼠尸,动作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那冰冷皮毛的刹那!
脏东西也配抢!
我厉喝一声,仿佛厌恶至极,狠狠一巴掌掼在他肩上!力道之大,将他瘦小的身体猛地推开,踉跄着摔倒在雪地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袖中暗藏的半块用干净帕子裹着的、还带着一丝微弱余温的硬窝头,借着掼打的动作,精准地滚落进他因摔倒而摊开的掌心!
他摔在雪里,身体剧烈地起伏,攥着那半块窝头的手猛地收紧,骨节惨白。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干裂的嘴唇翕动着,那双狼眼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如同暴风雪前的海面——刻骨的恨意、被当众羞辱践踏的屈辱,还有一丝……一丝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血腥味的机会砸中后的、孤注一掷的茫然和……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信任
风雪呜咽中,墙根处传来极其细微、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像老鼠在积雪下爬行——是孙得禄的心腹小太监在窥探!毒蛇的信子在暗处伺机而动!
毒妇——!
萧玦像是被那脚步声彻底点燃,爆发出凄厉的嘶吼,如同受伤的幼兽发出最后的悲鸣。他猛地从雪地里弹起,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狠狠朝我扑来!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我撞得一个趔趄。他发狠地一口咬在我裸露的手腕上!
剧痛瞬间袭来,尖锐得让我眼前一黑,倒抽一口冷气!
然而,就在这撕心裂肺的痛楚中,我的眼角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他借着撕咬的疯狂动作,猛地将手里那半块窝头狠狠塞进了自己口中!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咀嚼、吞咽!干硬的窝头碎屑混合着他嘴角被我挣扎时带出的、属于我的鲜血,一起被他囫囵吞下。他抬起头,嘴边沾着猩红的血沫和黄色的窝头渣,那双狼眼在风雪中亮得骇人,直勾勾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的暗潮几乎要将我淹没——恨意、屈辱、决绝,还有一丝破釜沉舟后、连他自己都未曾命名的东西。
墙根的脚步声,悄然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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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夜龙潜
冷宫那扇腐朽破败的门,是被裹挟着血腥气的铁蹄生生踏碎的。
那天深夜,狂风怒号,卷着鹅毛大雪,几乎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宫殿彻底埋葬。萧玦蜷缩在角落里一堆勉强算得上被褥的破布里,浑身滚烫,烧得神志模糊,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小小的身体在剧烈的寒颤中筛糠般抖动着。连日的高热和饥饿,早已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水……
他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发出微弱的气音。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就在此时,远处宫墙之外,隐隐传来混乱的厮杀声、兵刃交击的脆响,还有惊恐的尖叫!那声音穿透风雪,带着死亡的冰冷气息,迅速逼近!
来了!比原著记载来得更凶猛!三皇子一党狗急跳墙,趁着皇帝病危、宫中大乱,竟敢直接派死士强攻冷宫,要彻底抹杀这个可能威胁到他们大业的、皇帝仅存的健康血脉!
砰!哐当——!
冷宫那扇不堪重负的破门,在巨大的撞击下四分五裂!木屑纷飞!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片和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几个浑身浴血、眼神如同恶鬼的黑衣人,手持滴血的长刀,如同地狱爬出的修罗,踏着门板的碎片,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为首之人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角落里那团小小的、滚烫的身影!
杀!
没有任何废话,冰冷的指令如同死神的宣判。
千钧一发!
走!
我嘶吼出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扑向角落,一把将烧得迷迷糊糊的萧玦从破布里拽了起来!他轻得像一片羽毛。我甚至来不及看他一眼,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朝着殿后枯井的方向狠狠推去!跳下去!别回头!
我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决绝而撕裂。
他小小的身体被我巨大的力道推得踉跄扑向枯井边缘,烧得混沌的意识似乎被这剧变和井口刺骨的寒风惊醒了一瞬。他下意识地回头——
时间仿佛被拉长。
我背对着他,已经迎向了那几道索命的黑影。冰冷的刀锋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直劈而下!我猛地侧身,那刀刃几乎是贴着我的肩胛骨划过,嗤啦一声,单薄的衣衫裂开,皮肉翻卷,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染红了半片肩头。剧痛让我眼前发黑!
呃啊——!
我发出一声痛呼,身体因惯性狠狠撞向旁边那盏唯一能照亮这方寸之地的、摇摇欲坠的油灯!
哐当!
油灯翻倒!灯油泼溅!
轰——!
炽烈的火舌瞬间腾起!贪婪地舔舐着地上散落的枯草和破烂的布幔!火光冲天而起,将这血腥的修罗场照得亮如白昼!也映亮了萧玦扒在井沿边、那张因高热和极度震惊而惨白扭曲的小脸!
就在火光爆燃的同一刹那!一支淬着幽蓝寒光的袖箭,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地,擦着萧玦刚才回头时暴露的耳际,带着死亡的尖啸,夺地一声,狠狠钉入了他身后的土墙!箭尾犹在剧烈震颤!
如果他刚才慢一步回头……如果他还在原地……
阿姐——!
井底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却撕心裂肺的惊呼!那是我在他濒死高热、意识模糊时,逼着他喊出的称呼。唯有如此,追兵才会认定我只是一个护主心切、被卷入漩涡的普通宫婢,或许……能留一线生机。
冰冷的井壁飞速掠过我的身体,失重的感觉袭来。在跌入黑暗冰冷的井水前,最后映入我眼帘的,是扒在井沿边,那只属于少年的、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骨节惨白的手。火光在他骤然放大的瞳孔里疯狂跳跃,映照出那张被震惊、恐惧、以及某种剧烈冲击彻底撕裂重组的小脸。那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碎了,又以一种更加坚硬冰冷的方式,重新凝固。
火光映照下,一个模糊而陌生的、未来帝王的轮廓,在那双被烈焰灼烧的眼底,悄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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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之囚
十年光阴,足以让一个在冷宫濒死的幼狼,蜕变成俯瞰天下的真龙。
新帝登基大典的喧嚣似乎还在宫墙外隐隐回荡,而象征着皇后尊荣的椒房殿内,却弥漫着比冷宫更刺骨的寒意。沉重的玄铁锁链,一头深深嵌入雕龙刻凤的床柱,另一头,冰冷地箍在我的脚踝上。细密的金铃随着我细微的动作发出空洞的轻响,在死寂的殿内格外刺耳。
萧玦——不,现在是皇帝陛下了——就站在龙床边。他褪去了繁复的冕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周身散发着沉淀了十年的、令人窒息的威压。那张褪去了所有稚气、轮廓深邃如刀削斧凿的脸,俊美得近乎妖异,却也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
他修长冰冷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亵玩的缓慢,抚过我颈间那道早已褪成浅粉色的旧疤——十年前,他七岁时,差点掐死我留下的印记。指尖的凉意透过皮肤,渗入骨髓。
当年教朕活命时,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却像淬了毒的冰凌,一字字敲在心尖,可曾算到会有今日,成为朕龙榻之囚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四周陈列着各种寒光闪闪、造型奇特的器物——夹棍、拶指、带着倒刺的皮鞭、烧得通红的烙铁……琳琅满目,阴森恐怖。每一件,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这是他登基后,特意为我这个童年梦魇量身打造的厚礼。
他慢条斯理地踱到一张紫檀木案前,拿起一根细长、闪烁着冰冷银芒的银针。针尖在烛火下,折射出一点刺目的寒星。
孙得禄临死前,倒是说了件有趣的事。
他踱回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眼神却比针尖更冷,他说,你每次‘欺辱’朕之后,夜里都会偷偷躲在冷宫最黑的墙角,蜷成一团……像只老鼠一样,哭。
针尖缓缓抬起,精准地、带着冰冷的压迫感,抵上我的心口薄薄的衣料。那点寒意,穿透衣衫,直刺心脏。
朕很好奇,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探究,一个毒妇的心,究竟是黑的……
针尖微微用力,衣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嗤声,……还是红的
嘶啦——!
胸前的衣襟被他另一只手粗暴地撕裂!冰冷的空气瞬间侵袭皮肤,激起一片战栗。
然而,预想中针尖刺入皮肉的剧痛并未到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萧玦所有的动作,包括他脸上那抹冰冷的、带着残忍兴味的弧度,都僵在了脸上。他握着银针的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的眼眸,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错愕、难以置信……无数激烈的情绪在其中疯狂翻涌、碰撞,最终化为一片近乎空白的茫然。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的胸口。
从锁骨下方开始,一道狰狞扭曲、如同蜈蚣般的巨大伤疤,斜斜地蔓延过整个胸膛,直至肋骨之下!那是十年前,冷宫血夜,为推开他挡下致命一刀留下的印记。而在这道旧疤旁边,一道新鲜的、皮肉翻卷、边缘还渗着暗红血珠的箭伤,更是触目惊心!——那是三日前,藩王叛乱,宫宴惊变,一支冷箭直射御座,是我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用身体挡在他面前的代价!伤口尚未愈合,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惨烈。
这仅仅是开始。目光所及之处,肩胛、腰腹、手臂……一道道或深或浅、或新或旧的疤痕,如同丑陋的勋章,密密麻麻地盘踞在这具身体上。每一道,都记录着一次无声的守护,一次扭曲的欺辱背后,以命相搏的真相!
我急促地喘息着,胸口的起伏牵动着那些伤疤,带来阵阵隐痛。在他震惊失神的刹那,我猛地抬起未被束缚的手,一把抓住他那只悬着银针、此刻正无法抑制颤抖的手!
用尽力气,将他的掌心,狠狠按向自己心窝的位置!那里,一道寸许长的、颜色略浅的疤痕微微凸起。
感觉到了吗
我的声音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心上,这道疤,是替你喝下那碗掺了碎瓷片的毒粥那回……碗底,藏了锋利的刀片……
他的手指在我掌心下猛地一颤。
我抓着他的手,强硬地移动,按向锁骨下那道最狰狞的旧疤:这道,是把你推下结冰的荷花池那夜……刺客的弩箭,原本瞄准的是你的后心!
手指划过腰侧一道细长的浅痕:这道,是抢你找到的‘毒饼’那次……饼里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我抢过来扔掉时,被暗器划伤的……
我一句句说着,每说一句,萧玦的脸色就白一分。他挺拔的身躯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的巨浪渐渐被一种巨大的、颠覆性的惊骇和茫然所取代。他试图抽回手,却被我死死按住。
最后,我的手带着他的手,停留在那道最新、还在渗血的箭伤上。温热的液体沾湿了他的指尖。
我抬起头,迎上他混乱不堪、几乎失去焦距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惨烈的笑:
现在,陛下……
我盯着他失血的唇,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问,还要剜开这里,验一验……这颗‘毒妇’的心,到底是黑是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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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中春暖(结局)
祭天台的汉白玉石阶,被粘稠的鲜血一层层浸透、染红。
象征着新朝祥瑞的盛大祭典,顷刻间沦为血腥的修罗场。忠于萧玦的禁卫军与叛军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精心策划的叛乱,终于在这一刻,图穷匕见。
护驾!护驾——!
尖利的呼喝声被震天的喊杀淹没。
一支淬着幽蓝寒光的弩箭,如同死神的狞笑,撕裂混乱的人群,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祭坛中央,那身明黄色的身影!角度刁钻,快如闪电!
电光火石之间!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侧面撞来!是萧玦!他如同被激怒的狂狮,竟在箭矢及体的最后一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我狠狠扑倒在地,用自己的整个后背,完完全全地护住了我!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声响!
尖锐的箭簇,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贯穿了他右侧的肩胛骨!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涌的泉,瞬间染红了他明黄色的龙袍!箭尾因巨大的力道而剧烈地嗡鸣震颤!
呃啊——!
萧玦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身体因剧痛猛地一沉,重量几乎全部压在我身上。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迅速浸透了我胸前的衣衫。
萧玦!!
我魂飞魄散,嘶声尖叫,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压过了肩胛骨几乎被压碎的疼痛!我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捂住他后背那不断涌出鲜血的狰狞伤口,却只摸到一手粘腻的温热。
疯子!你这个疯子!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他滴落在我脸上的血,你不是恨透了我吗!不是要剜我的心吗!谁要你挡!谁要你……!
他沉重的身体压着我,急促而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颈侧,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就在这刀光剑影、生死一线的祭坛之上,就在叛军的嘶吼和禁卫的喊杀声中,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扣住了我的后颈!
力道之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
一个滚烫的、带着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的吻,如同烙印,狠狠地、不容分说地压了下来!堵住了我所有未尽的嘶喊和质问!
这个吻,粗暴、短暂,却带着焚尽一切的炽热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唇瓣分离的瞬间,他染血的脸近在咫尺,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比祭坛下的血海更激烈的风暴。他的气息灼烫地喷在我的唇上,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磨过粗粝的岩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
朕试过……
他喘息着,灼热的视线死死锁住我的眼睛,里面是挣扎了十年也无法挣脱的囚笼,试过恨你,用尽力气,剜心剔骨地恨……
又一支流矢呼啸着擦过他的鬓角,带起几缕断发。他却恍若未觉,只是更加用力地扣紧我的后颈,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可是……
他眼底最后一丝冰冷的伪装彻底碎裂,露出深埋其下的、血淋淋的痛楚和挣扎,每次剜下去……流的……
他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哽咽破碎,……流的都是朕自己的血!
后来,史官工笔,浓墨重彩地记载了新帝萧玦如何铁腕雷霆,以雷霆之势平定叛乱,诛杀首恶,如何整肃朝纲,力挽狂澜,开启了大梁中兴的盛世华章。煌煌史册,字字珠玑,颂扬着年轻帝王的英明神武与赫赫功勋。
无人知晓。
在叛乱平息后某个深沉的雨夜,连绵的暴雨敲打着明黄的琉璃瓦,如同万千哀泣。象征着九五之尊的寝宫内,烛火通明,药气弥漫。
那位刚刚以铁血手段震慑朝野、令四方臣服的新帝,此刻浑身湿透,昂贵的龙袍下摆沾满了泥泞和水渍。他竟不顾帝王威仪,直挺挺地跪在龙榻前冰凉的金砖上。
他双手捧着一只温热的药碗,碗沿抵在榻上女子苍白的唇边。那双执掌生杀、批阅奏章时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药汁晃动着,几次险些泼洒出来。
阿姐……
他低唤着,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哀求,额头抵着我因高热而汗湿冰冷的手心,一遍又一遍,固执地重复着,如同当年冷宫寒夜里,我哄骗高烧不退的他喝下苦涩药汁时的语气,咽下去……求你……咽下去……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墨黑的苍穹,紧随其后是震耳欲聋的惊雷炸响!
我于昏沉混沌的高热中,被那雷声震得微微睁眼。意识模糊间,指尖似乎触碰到一片冰凉湿润。
是他的脸。
分不清是窗外瓢泼而入的冷雨,还是别的什么。只听见那压抑在雷声之下,破碎得不成调、仿佛心肝脾肺都被揉碎了的哽咽:
当年那碗毒粥……你明知……明知喝下去会要你半条命……为什么……
他滚烫的泪水终于砸落在我手背,灼得皮肤生疼,……为什么还要喝
为什么
混沌的意识被这滚烫的泪灼醒了一瞬。我费力地扯动干裂的嘴角,想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却只牵动了肺腑的疼痛。积聚起最后一丝微弱的力气,我抬起沉重如灌铅的手。
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未尽的话语,轻轻地、如同羽毛般,点落在他紧蹙的、被雨水和泪水浸湿的眉心。
如同当年在冷宫的破墙下,第一次哄骗他吃下干净食物时那样。
因为……
我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雨声吞没,却带着穿越十年风雪尘埃的释然和温柔,我的小狼崽……
烛火在狂风吹拂下猛烈摇曳,灯芯发出噼啪一声细微的爆响,炸开一朵小小的灯花,瞬间照亮了他骤然抬起的、布满血丝和泪水的眼眸。
……值得活到千秋万岁。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如同被彻底击溃了最后一道防线。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他喉间溢出。他猛地俯下身,双臂如同挣不断的玄铁锁链,又像漂泊了半生、终于在惊涛骇浪中找到归处的孤舟,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颤抖地,将我拥入怀中。
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彼此揉碎,融入骨血。
窗外,暴雨倾盆,洗刷着宫阙的血腥与尘埃。
窗内,烛影摇红,映照着紧紧相拥的身影。
那沉重的、沾满血泪的寒冬,似乎在这一刻,终于被这不顾一切的拥抱,撕开了一道口子。
而春天,那迟来了十年的、带着微暖湿意的气息,正悄然无声地,在我们紧密相贴、再无间隙的掌心里,缓缓地、坚定地……生根,发芽。
琉璃宫灯流淌着暖黄的光,他坐在紫檀木案后,执起朱笔批改堆积如山的奏折,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沉静而专注。我歪在窗边的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本新搜罗来的民间话本,指尖捻着书页,心思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殿内熏着安神的暖香,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和书页翻动的轻响。
今日朝堂上,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目光依旧落在奏章上,又有几个老臣,联名谏言选秀,充实后宫,以固国本。
我懒懒地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指尖又翻过一页。话本里的才子佳人正吟诗作对,风花雪月。
短暂的沉默。
啪嗒!
一声突兀的脆响打破了宁静。
那支价值不菲的紫毫狼笔被主人带着几分狠劲,猛地掷进了旁边的端砚里!浓黑的墨汁溅起,点点墨梅般,洇染了他明黄绣金龙纹的袖口。
我这才慢悠悠地从话本里抬起眼。
只见他已站起身,几步跨到榻前,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咬牙切齿,一把将我从软垫里拽了起来,狠狠箍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勒断。
苏晚!
他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声音又低又哑,带着压抑了许久终于爆发的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你就不能……像当年在冷宫抢那个馊馒头那样……
他顿住,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后面的话烫嘴,最终带着破罐破摔的狠劲,闷声吼道:……再抢朕一次!
窗外,新年的初雪正簌簌落下,温柔地覆盖着重重宫阙,也无声地掩埋了深宫十年里的血泪、阴谋与彻骨寒凉。
殿内暖炉烧得正旺。他滚烫的怀抱,和紧贴着我掌心的、同样灼热的手掌,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暖意。
而春天,早已在我们十指紧扣、再无缝隙的掌心里,扎下了深根,抽出了新芽,无声地蔓延至岁月的每一个角落。
(全文完)
番外一:旧梦魇·新烛影
(填补原主去向
&
萧玦记忆扭曲之谜)
登基后第三年,深秋雨夜,养心殿暖阁。
琉璃灯罩拢着暖黄的光,萧玦批完最后一份奏折,朱笔搁下,发出轻微的嗒声。他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蜷在窗边贵妃榻上熟睡的苏晚身上。她怀里还抱着本翻开的游记,指尖松松搭在书页边缘。
殿外秋雨淅沥,敲打着琉璃瓦,寒意被厚重的殿门隔绝。殿内炭火暖融,熏着苏晚喜欢的沉水香。
萧玦起身,动作放得极轻,走到榻边。他俯身,想替她拉好滑落的薄毯。指尖刚触及柔软的绒面,榻上的人却猛地一颤!
别…别过来!
苏晚紧闭着眼,额角渗出细汗,呼吸急促,仿佛陷入极深的梦魇,双手无意识地推拒着,滚开…别碰他…!
萧玦的心骤然一沉。这是她极少显露的脆弱时刻。他立刻单膝跪在榻边,温热的大掌轻轻覆上她紧攥着毯子的手,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阿晚,醒醒。是朕,萧玦。没事了,朕在这里。
苏晚的眼睫剧烈颤动几下,猛地睁开眼。眼底还残留着惊惧的余波,待看清眼前人熟悉的轮廓,那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松懈。她反手紧紧抓住他的手掌,指尖冰凉。
做噩梦了
萧玦用指腹拭去她额角的汗,语气是外人从未得见的温柔。
苏晚靠进他怀里,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龙涎香和暖意,声音带着点未褪的沙哑:嗯…梦到…冷宫那个冬天了。
萧玦将她拥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沉默地传递着力量。他知她梦到的,绝非仅仅是寒冷。
梦到了…‘她’
他低声问。这个她,是他们心照不宣的指代——那个真正的、对幼年萧玦施以暴虐的恶毒宫女原主。
苏晚在他怀里轻轻点头,声音闷闷的:梦到她…拿着鞭子,要抽你…我冲上去挡,她却突然变成了…我的脸……
她的身体又细微地抖了一下。这是她深埋心底的恐惧之一——萧玦恨的,究竟是那个施暴的脸,还是她苏晚这个人哪怕真相大白,那扭曲记忆留下的阴影,偶尔也会在梦中纠缠。
萧玦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嵌入骨血,驱散那无形的寒意。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暖阁里格外清晰:
朕也常梦到冷宫。
苏晚抬起头看他。
但朕的梦里,
萧玦垂眸,深邃的目光锁着她,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那个‘她’的脸,很早以前…就模糊不清了。
苏晚一怔。
朕只记得鞭子抽在身上的疼,馊馒头的味道,冰水的刺骨。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她颈间那道早已淡去的旧疤,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抢走东西,推开朕…然后,在朕痛得快死的时候,又会有一点微弱的暖意…不知从哪里来。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而悠远:后来,那张模糊的脸,不知何时,就被另一张脸覆盖了。一张…同样在抢、在推、在骂,却会在墙角偷偷哭,会挡在刀箭前面,会为了一碗毒粥拼命的…脸。
他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带着滚烫的温度和确认的力度,是你,苏晚。恨意是真的,但朕记住的、刻在骨头里的,从来都是你的样子。好的,坏的,凶狠的,偷偷哭的……全是你的样子。那个‘她’,早就被你的影子…烧得连灰都不剩了。
窗外雨声淅沥,殿内烛火噼啪。苏晚怔怔地看着他,眼底的惊惧渐渐被一种汹涌的、温热的液体取代。十年的委屈、恐惧、孤注一掷的守护,在这一刻,被他这番近乎残忍的剖白,奇异地抚平了。
原来,他的恨意,从一开始,锚定的就是她。他的救赎,从始至终,汲取的也是她。恨与爱,早已在她日复一日以命相搏的恶行中,纠缠成了无法分割的血肉。
萧玦低头,吻去她眼角滑落的温热,声音低哑:所以,别怕。朕的梦魇是你,暖意是你,剜心剔骨是你,活着的念想…也是你。这龙椅旁,地狱里,都只能是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是一个带着宣告和独占意味的、深重的吻,驱散了所有雨夜的寒凉与旧梦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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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椒房秘档·凤印何归
平叛一年后,御书房。
紫檀木大案上奏折堆积如山。萧玦捏着眉心,听着底下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臣,第无数次拐弯抹角地提起选秀、绵延皇嗣、充实后宫以安社稷。
他面无表情,指尖在冰冷的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这声音不大,却像敲在几位老臣的心尖上,让他们额角见汗,声音也越发低了下去。
陛下,国本为重啊……
为首的老臣硬着头皮做最后陈词。
萧玦终于抬眼,眸光沉静无波,却带着千钧压力:国本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何为国本是朕励精图治,肃清吏治,国库充盈,边境安稳还是后宫塞满女人,生一堆儿子,然后看着他们像朕的父皇那些儿子一样,互相倾轧,斗得你死我活,最后把这江山斗得分崩离析
一番话,字字诛心,揭开了先帝朝最不堪的疮疤。几个老臣脸色煞白,噗通跪倒:臣等惶恐!臣等绝无此意!
惶恐
萧玦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朕看你们,心思活络得很。
他挥了挥手,带着不耐,此事休要再提。退下。
老臣们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御书房重归安静。萧玦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选秀笑话。他萧玦的江山,不需要靠一群女人来稳固。他的心,早已被冷宫那十年血火和椒房殿那场剜心剖白的对峙,填得满满当当,再容不下旁人的一丝算计与窥探。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苏晚端着个红漆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盅温热的参汤和一碟精致的点心。她脚步很轻,看到萧玦闭目靠在椅背上的样子,脚步顿住。
萧玦却在她踏入的瞬间就察觉了,只是懒得睁眼。
苏晚将托盘轻轻放在旁边的小几上,走到他身后。冰凉柔软的指尖,带着一丝药草的清苦气息(她手上还残留着给自己换药的味道),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萧玦紧绷的神经在那熟悉的触碰和药香中,奇异地松弛下来。他依旧闭着眼,喉间却溢出一声极低的喟叹。
又为选秀的事烦心
苏晚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聒噪。
萧玦言简意赅,带着厌烦。
苏晚没接话,只是手上的力道更专注了些。过了一会儿,她才状似无意地开口:其实,堵不如疏。
萧玦倏地睁开眼,眸光锐利地看向她:什么意思
苏晚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亮坦荡:他们想要的无非是个‘国本’的保障。陛下正值盛年,此事本不急。但若陛下铁了心要绝了他们的念想……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龙案一角那个空置的、象征皇后权威的紫檀木匣,凤印空悬已久。陛下若觉得我还堪用,不如……让我做点实事
萧玦眸色深沉地看着她,没说话。让她执掌凤印,参与宫务甚至……朝政这念头他不是没有过,只是……
你想管
他问,声音听不出喜怒。
不是想管,
苏晚坦然道,是替你分忧。堵住悠悠众口的法子有很多种,让他们看到‘国本’稳固的希望,比强压着他们闭嘴,更省力些。
她指的是若她以皇后身份理事,展现能力与地位稳固,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萧玦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忽然抬手,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腿上坐着。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颈窝,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暖意和沉静的香气。
分忧
他低笑一声,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朕的皇后,是想替朕……批奏折
苏晚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耳根微热,推了推他:别闹。说正事。
这就是正事。
萧玦箍紧她,不让她动,另一只手却伸向龙案,拿过一份关于南方水患的奏折,塞进她手里,喏,替朕分忧。看看这巡抚写的救灾章程,可行否
苏晚一愣,低头看向奏折。上面的字迹工整,条陈清晰。她曾在现代处理过繁杂项目,对统筹规划并不陌生。她凝神看了片刻,指着其中一条关于粮仓调度的部分:此处调度路线迂回,若遇阴雨,恐延误三日。不如改走官道新修的这段,虽多行五十里,但路况好,至少能省两日。灾情如火,这两日…能救不少人命。
她又点了几处细节,分析利弊,条理分明。
萧玦静静地听着,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渐渐收紧,眼底深处有光芒流转。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因思考而微蹙的眉,看着她指尖划过奏折上那些关乎民生的字句……这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熨帖。不是依附,不是献媚,而是真正与他并肩,用她的智慧和方式,守护这片他曾誓死也要护住的江山。
好。
他等她说完,只应了一个字。然后拿起朱笔,在她指出的地方,按照她的建议,批下了御旨。
他没有立刻将凤印给她。却在几天后,将一本厚厚的、记录着内库收支、宫务细则甚至部分外朝官员背景的秘档,连同几份需要皇后过目的宫务折子,一起放在了她的案头。
没有言语。行动,便是帝王最深的信任与认可。
苏晚看着那堆东西,再看看坐在对面龙案后、看似专注批阅奏章,眼角余光却不时扫向她的男人,唇角无声地弯起。她拿起一本折子,开始翻阅。殿内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朱笔落下的轻响,一种无声的默契和暖流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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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千秋岁·掌心春
登基第五年,上元佳节,宫外别苑温泉池。
别苑依山而建,远离宫廷喧嚣。夜幕低垂,星河璀璨。一方露天白玉砌成的温泉池氤氲着袅袅白雾,暖融的泉水驱散了冬夜的寒意。池边红梅映雪,暗香浮动。
苏晚整个人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只露出肩膀和脑袋,靠在光滑的池壁上,舒服得昏昏欲睡。连日的宫宴应酬让她疲惫不堪,此刻的放松显得尤为珍贵。
轻微的入水声响起。萧玦坐到了她身边,温热的泉水瞬间漫过他的胸膛。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臂,揽过她的肩膀,让她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他的胸膛宽阔而坚实,心跳沉稳有力,透过温热的泉水传来,像是最安心的鼓点。
苏晚没有睁眼,只是在他怀里蹭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像只慵懒的猫。
累了
萧玦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温泉水汽的湿润。
嗯……
苏晚含糊地应了一声。
萧玦没再说话,只是用指腹轻轻按摩着她紧绷的后颈和肩膀。力道恰到好处,带着内力温养过的暖流,驱散着深层的疲惫。苏晚舒服得几乎要喟叹出声。
池水温柔地包裹着两人,四周寂静,只有偶尔雪落梅枝的轻响和远处隐约的烟花爆鸣。星河倒映在微微晃动的水面,碎成点点璀璨的金芒。
不知过了多久,萧玦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阿晚。

苏晚懒懒地应着。
朕答应过你,
他顿了顿,收紧了揽着她的手臂,下巴轻轻蹭了蹭她湿漉漉的发顶,要活到千秋万岁。
苏晚的心微微一颤,睁开了眼。星光和池边的灯火映在他深邃的眼底,那里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纯粹的温柔和一种沉甸甸的承诺。
所以,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温热的呼吸交融,你得陪着朕。
不是命令,是请求,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全然的依赖。
苏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了里面只属于她的星河。她伸出手,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指尖描绘着他早已褪去青涩、变得无比坚毅的轮廓。
好。
她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我抢来的小狼崽,当然要自己守着。千秋万岁,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
萧玦的瞳孔猛地收缩,随即眼底爆发出炽烈的光芒,如同被点燃的星火。他低吼一声,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猛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祭天台上的血腥绝望,也不同于椒房对峙时的激烈求证。它温柔而绵长,带着温泉水汽的清甜和红梅冷冽的暗香,如同最醇厚的美酒,将两人紧紧缠绕。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尘埃落定的归属,是穿越十年风雪血泪后,终于握在掌心的、实实在在的温暖春天。
泉水荡漾,星光碎落。交缠的身影在氤氲雾气中模糊了边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交织成最动人的韵律,诉说着一个关于救赎、守护与深爱的,千秋万岁的故事。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