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失踪谜云
许云深失踪的第三天,我在茶水间听到了关于他的第三十七种猜测。
听说了吗许云深好像是被猎头挖走了,连夜跳槽去了竞品公司,连离职报告都是助理代交的。市场部的钟哥一边搅动着咖啡杯里的糖块,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过我的方向,她知道我和许云深工位离得近,总爱从这里套点消息。
不像啊,新来的实习生小胡捧着保温杯,一脸困惑,他上周还跟我吐槽说现在的项目没做完,走了对不起团队呢。
饮水机咕咚一声吐出最后一滴液体,我端着空了的马克杯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那道浅痕,那是上个月许云深帮我拿水杯时,不小心磕在饮水机边缘留下的。
当时他还紧张地用指腹蹭了半天,说要不我赔你个新的,我笑着说一道印子而已,显得我这杯子有故事。
依韵,你跟他走得近,你知道点什么不钟哥终于把话头抛过来,眼神里带着探究。
我扯了扯嘴角,把杯子塞进消毒柜: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
走出茶水间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银行的短信提醒,工资到账了。
我忽然想起,上周和他一起加班到深夜,顺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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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取钱,他站在我身后两米远的地方,背对着我望着路口的红绿灯,说女孩子晚上取钱不安全,我在这儿等着。
那天的月光特别亮,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当时还笑他小题大做,说这一片监控全覆盖,能出什么事。
现在想来,那竟是我们最后一次说上话。
他的工位在我正对面,仅仅隔着一块实木板,右边还放着一盆绿萝。
以前总觉得这个距离刚刚好,既能在抬眼时缝隙看到他低头工作时的侧脸,还能在轻松之余一起聊聊天,且又不至于近到让人心慌。
可这三天,那片空着的座位像一块被挖走的拼图,怎么看都刺眼。
桌上还放着他没喝完的半瓶水果茶,标签被手指摩挲得发皱。我记得他说过:果茶的天然,比咖啡健康,更适合对咖啡因敏感的你。
有一次我熬夜改方案,他就是把这茶推到我桌上,说试试这个,不容易心悸。
下班时路过前台,看到保安大叔拿着许云深的快递在登记。
是一本深蓝色封皮的画册,封面上印着烫金的中国古建筑摄影精选,我上周在茶水间念叨过,说想拍一组寺庙的照片投稿给摄影杂志。
黄小姐,这快递放了三天了,打他电话一直关机,联系不上本人,要不你代收保安大叔把快递单递过来,上面的收件人电话被雨水洇得有些模糊,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的尾号,数字751,不知不觉中已然把他的电话牢记于心。
我抱着那本沉甸甸的画册站在路边,晚高峰的车流像一条发光的河,尾灯在暮色里连成一片流动的橘红。
风卷着银杏叶掠过脚踝,我突然想起,以前每次加班到这个点,他都会收拾好背包站在我工位旁,说我送你吧,这段路路灯暗。
那时候我总说不用啦,我家近,现在才发现,原来不是路近,是有人在身边时,再黑的路都不觉得远。
2
打印店泪痕
许云深失踪的第十天,我第一次在他常去的那家打印店门口哭了。
起因是一份需要胶装的合同。
以前这种事都是许云深负责,他知道哪家店的胶装最结实,知道怎么排版能省半张纸,甚至知道老板的儿子在学摄影,可以借到长焦镜头。
我站在打印店门口,看着老板把歪歪扭扭的合同递过来,封皮上的字都印糊了。
老板挠着头说小姑娘,你这格式不对啊,我突然就说不出话了,以前许云深来取件时,总会跟老板笑着调侃王哥,你这机器该换了,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带客户去对面那家了,老板就会乐呵呵地塞给他一瓶冰镇可乐,说下次给你打折。
走出打印店时,手里的合同边角被我攥得发皱。
路过街角的便利店,看到冰柜里的乌龙茶,下意识地拿了一瓶,结账时才想起,这是许云深爱喝的牌子。
店员扫完码,抬头问要吸管吗我摇摇头,转身时撞在玻璃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额头传来钝痛,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以前和他一起买东西,他总会走在靠玻璃门的一侧,说你走路总不看路,我替你挡着。
那天晚上,我坐在空荡荡的工位上,翻开许云深的电脑,他走得匆忙,密码还是我们一起设置的项目启动日期+他的生日。
桌面背景是一片云絮很软的天空,我忽然想起,这是去年公司团建时,我随手拍了发在朋友圈的照片,他当时评论拍得真好,像棉花糖,原来他偷偷存了下来。
文件夹里有个命名为依韵参考的子文件夹,点开后全是摄影教程,从如何捕捉寺庙光影到古建筑构图技巧,最新的修改日期停留在他失踪前一天。
窗外的天彻底黑了,写字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有我这里还亮着。
手机屏幕亮起,是妈妈发来的消息:周末回家吗给你炖了排骨。我打字回复这周要加班,发送后才想起,上周也是这么说的。
其实哪里是加班,只是不想回家面对他们什么时候结婚的追问。
3
心慌
许云深失踪的第三十三天,我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哭了。
不是为他,是为我妈。
她下楼倒垃圾时踩空了台阶,脚踝肿得像个馒头,医生说要打石膏,至少卧床一个月。
我请假送她来医院,排队、缴费、取药,忙得晕头转向。穿着高跟鞋跑上跑下,鞋跟卡在楼梯缝里,差点摔倒时,下意识地想喊许云深,以前公司组织爬山,我也是这样崴了脚,他蹲下来背着我走了两公里,说你这小身板,还没我背包沉。
坐在诊室外面等拍片结果时,手机响了,是物业打来的,说我家阳台的水管爆了,水渗到了楼下,邻居投诉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走廊里,看着来来往往穿着白大褂的人,突然就慌了神。
以前这种时候,我大概会下意识地打开微信,问许云深水管爆了该找物业还是找维修队要不要先关总闸会不会漏电,他总能把这些杂事处理得清清楚楚,像本活的生活百科全书。
有次公司团建去爬山,我被毒虫咬了个包,又是肿又是痒,吓得差点哭出来。
是他从背包里翻出抗过敏药,蹲下来帮我涂药膏,指腹蹭过皮肤时带着微凉的温度,说别怕,这药我常备。
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我当时还心跳加速了好一阵,后来安慰自己,只是同事间的帮忙而已。
可现在,那个能在我手忙脚乱时递过来一颗定心丸的人,不见了。
我咬着嘴唇给维修队打电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地址都说错了三次。挂了电话才发现,走廊的玻璃窗映出我通红的眼睛,像只被雨淋湿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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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只是同事,是每天一起吐槽老板、分享外卖优惠券的上班搭子,仅此而已。
可为什么,在他消失的第三十三天,我会在医院的走廊里,因为没人帮我处理爆掉的水管而掉眼泪
4
城市游魂
许云深失踪的第六十天,我开始在城市里游荡。
我去了我们常去的那家嗨椒小面,老板还记得我们的口味,我们总是一起点上一份面条加一份冰冻绿豆糖水。我还调侃他明明来公司比我早,却一直没发现这里的美味。
小姑娘,一个人老板端来麻辣烫,随口问道,你同事呢上次还跟我炫耀说你摄影得奖了。
我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笑着说他出差了,低头时,眼泪掉进了碗里,溅起一小片红油。
他说的是上个月我参加公司摄影比赛拿了二等奖,奖品是个拍立得,我送给了他,说以后给我拍好看点。
我去了他提过的那座老教堂,红砖墙爬满了爬山虎,像件绿色的披风。他说这里的彩色玻璃窗在下午三点最美,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拼出的光斑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我在那个时间赶到了,坐在教堂的长椅上,看着光一点点移动,心里空落落的。
掏出手机想拍照,才发现壁纸还是他背着我爬山的背影,当时他说再拍就收费了,一张十块。
我甚至去了他说过的那家藏在巷子里的修表铺,老师傅戴着放大镜在修一块旧怀表,金属零件在台灯下闪着微光。
我说我朋友说您这儿修表特别好,老师傅抬头笑了,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是那个总来问老相机的小伙子吧偶尔还戴上黑框眼镜,说话温温柔柔的。他上次还说,如果有机会的话,要带女朋友来拍巷子的夕阳呢,说她拍的照片比杂志上的还好看。
我的心猛地一缩。他从没跟我说过这些。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可能已经把我规划进了他的未来里。
有天晚上,我走到了他家楼下。就是现在我站着的这个地方,五楼的窗户亮着灯,窗帘拉开一条缝,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
以前他总说,他爸妈晚上喜欢坐在客厅听音乐,音量大到楼道里都能听见。我当时还笑他,说那你家的隔音也太差了。
现在站在这里,听着隐约传来的歌曲声,突然觉得特别安心,好像他随时会从楼道里走出来,笑着说你怎么在这儿。
这六十天里,我报了警,查了他可能去的城市,甚至联系了他大学时的室友,是从他朋友圈里找到的,以前总以为自己对他了如指掌,现在才发现,我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可所有线索都像断了线的风筝,杳无音信。警察说没有证据证明他遇险,只能按失踪人口处理,室友说毕业后就没联系了,只知道他家里好像出了点事。
同事们渐渐不再提起他,好像许云深这三个字从来没在办公室出现过。
只有我知道,他留下的痕迹无处不在,茶水间的饮水机被他修好后,至今还在勤恳地工作;我电脑里存着的项目模板是他熬夜整理的;甚至连我现在用的鼠标垫,都是去年他特意为我挑选的,当时他把鼠标垫塞给我,说不用管怎么报销,交给我就好。
我开始失眠,夜里总坐在阳台上发呆。
风穿过纱窗时,会带来楼下便利店的关东煮香味,那是我们加班时最爱点的夜宵,他总点萝卜和海带,说清淡,不容易胖,然后把我碗里的鱼丸夹过去,说我替你吃,这个热量高。
有天凌晨,我突然想起他说过,他家楼下的梧桐树是他小时候亲手栽的,树干上还刻着他的名字。
我披了件外套跑过去,果然在他家楼下看到一棵不算粗壮的树,树干齐腰高的地方,刻着歪歪扭扭的云深两个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依然能看清笔画。
月光落在那两个字上,像撒了层银粉。我伸出手去摸,树皮的纹路硌得指尖发麻,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砸在树根的泥土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原来有些人,早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种满了属于他的印记,等你发现时,早已长成了参天大树。
5
紫色告别
许云深失踪的第九十天,我坐在那辆紫色的车里,第一次对周宇说了不。
周宇的工作是驾校教练,我们是通过朋友介绍认识的,处了三年。
别人都说我们合适,家境相当,工作稳定,连双方父母都默认了我们会结婚。
可只有我知道,这段关系里缺了点什么,就像喝咖啡忘了放糖,看似没差,滋味却天差地别。
这三个月,我总在他身上看到许云深的影子,又总在他身上找不到许云深的影子。
周宇开车时喜欢猛踩油门,急转弯从不减速,我说慢点,他会说你就是胆子小。而许云深开公司的车去见客户时,过减速带都会放慢速度,说你看,这样就不会颠到水杯,然后把我的热可可往我这边推了推。
周宇总说我拍的照片太素,不如网红景点好看,说你拍这些老房子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可许云深会把我随手拍的天空照片设成手机壁纸,说你拍的云特别软,像棉花糖,还会把我拍的公司楼下的流浪猫打印出来,贴在他的办公桌挡板上。
今天周宇来接我,开着他刚换的紫色轿车,内饰铺着亮闪闪的脚垫,香水味浓得呛人。他说带你去看个新项目,市中心的公寓,以后我们结婚就投资这个,保准升值。
车子路过许云深家附近时,我的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手攥紧了,疼得厉害。
我盯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脑子里一直在闪过刻着云深的树干,那个亮着灯的五楼窗户,还有一个看似陌生的站在楼下仰望楼上的人的场景,虽然我知道那不是他,却总觉得那双眼睛里藏着他的影子。
停车。我说。
周宇愣了一下:还没到地方呢,前面拐个弯就到了。
我让你停车。我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坚定,像心里有根弦终于绷断了,露出了藏在里面的真心。
车停在路边,我解开安全带时,看到副驾储物格里露出半截女士手链,银质的,坠着个小巧的星星,不是我的。
上周闺蜜就跟我说,看到他送女学员回家,当时我还安慰自己只是顺路,现在才发现,有些谎言就像窗户纸,一捅就破。
原来有些不对劲,早就有迹可循。比如他越来越频繁的加班,比如他手机总是调成静音,比如他再也记不住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我们算了吧。我推开车门,风灌进衣领,带着熟悉的凉意,像许云深送我回家时,总会提醒我晚上风大,把领子竖起来。
周宇在身后喊:黄依韵你发什么疯为了一个失踪的人值得吗他说不定早就跑了,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我没有回头。值不值得,不是他能懂的。
有些人就算只陪你走了一段路,留下的光也能照亮往后的漫长岁月,而有些人就算待在你身边三年,也捂不热一颗装着别人的心。
6
楼下重逢
我站在楼下,看到了那个仰头望着五楼窗户的男人。
他的背影很陌生,穿着一件我从没见过的灰色外套,头发比许云深短一些,脖颈处露出一小片纱布,像是刚拆了线。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是他,那种站在那里的姿态,微微前倾的肩膀,甚至连抬手摸鼻子的小动作,都和许云深一模一样。
他转身的瞬间,我看清了他的脸,完全是陌生的轮廓,眉眼更锋利些,下颌线也更清晰。可那双眼睛,在路灯下亮得惊人,带着点执拗,又有点委屈,和他以前发现报表里的小数点错了位时一模一样,当时他盯着屏幕,眉头皱成个川字,说这要是给客户看见了,多丢人,语气里满是自责。
我的心跳得像要炸开,喉咙里涌上一股热意,脚步像被钉在地上,又像踩着棉花,轻飘飘的,不真实。
我朝他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在穿越时光,那些失踪的日子,那些空荡的工位,那些掉在麻辣烫碗里的眼泪,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
别站着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秋风里的叶子,上去吧。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他们不会认得我的,声音是陌生的,带着点沙哑,可我听出了里面的惶恐,和他以前弄丢客户资料时的语气如出一辙,那次他把文件夹落在了出租车上,急得满头大汗,说依韵,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试试嘛。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眼角却有点湿润,勇敢一点,往前吧。就像他以前鼓励我去参加摄影比赛时说的那样:怕什么,你拍得那么好,该让更多人看到。
看着他走上台阶的背影,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公司见到他的样子。
他穿着白衬衫,站在打印机前,手里拿着皱巴巴的文件,笨手笨脚地研究怎么用,额头上渗着细汗。
我走过去教他,他红着脸说谢谢,耳朵尖都是红的,像被夕阳染过。那时我还在心里吐槽,明明我才是新人,还要我来教他怎么用打印机。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记得这么多琐碎的瞬间,那些当时觉得不值一提的小事,后来都成了回忆里的珍珠,串起了漫长的时光。
那辆紫色的车还停在路边,像个刺眼的笑话。我看着它缓缓驶离,车尾灯在夜色中缩成两个模糊的点,心里没有一丝留恋。
有些东西,看着光鲜,其实根本不如一把能遮雨的伞来得实在。
他上楼的时间不长,却像过了半辈子。楼道里先是传来沉默,然后是阿姨带着哭腔的像,真的像,接着是叔叔哽咽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最后是他压抑的哭声,像积攒了九十天的雨水终于落下。
我靠在墙上,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不是难过,是庆幸,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
真好,他回来了,以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却带着我熟悉的所有温度。
7
月光告白
他送我回家的路上,晚风掀起我的长发,缠在指尖,像他以前总爱说的你头发真软,像蒲公英的绒毛。
他脱下外套递过来时,我闻到熟悉的肥皂味,不是许云深常用的那款柠檬味,是淡淡的松木味,可依然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像冬夜里的暖炉。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他看着地上的影子,我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快要碰到一起,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月光,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想起那本放在床头的古建筑画册,想起医院走廊里攥皱的缴费单,想起那个刻着名字的梧桐树,想起每一个失眠的夜晚,想起每一次路过他常去的店时的驻足。
原来这三个月的游荡,不是为了找他,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心,确认那些藏在同事面具下的在意,确认那些被小题大做掩盖的喜欢。
每天都在想。我说。
说出口才发现,这句话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从他失踪的第一天起,就在心里悄悄说了九十次,终于有机会说给他听。
他伸手摸我的头发时,指尖有些颤抖,和他第一次帮我涂药膏时一样,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我把脸埋进他的外套里,那股松木肥皂味混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是我偷偷喷的香水,他以前在茶水间闻到时,说这个味道很干净,像雨后的栀子花开。
快到小区门口时,他突然问:那辆车,为什么没有等你
人是会成长的,他不适合我。
短暂的沉默后,他点点头:那等我把一切都弄清楚,你…能否给我一个机会
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陌生的轮廓里,藏着我熟悉的认真,像他低头改方案时的样子,像他蹲在地上修咖啡机时的样子,像他说你拍的云特别软时的样子。
这些年我们站在同事的安全区里,用玩笑掩饰真心,用距离丈量在意,像两只互相试探的刺猬,怕靠得太近会刺伤对方,却又忍不住在寒冷时想依偎取暖。
可命运多残忍啊,非要让他消失一次,才让我看清自己早已离不开他,看清那些被朋友二字困住的真心。
好啊。我也点点头,风把头发吹到脸上,痒痒的,像他以前总爱用手指戳我脸颊,说你脸红的样子像熟透的桃子,我等你。
看着他站在原地的身影,我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加班的晚上,他说我送你吧,我笑着拒绝了。
那时候总觉得来日方长,却忘了世事无常,有些人错过了一个转身,可能就要等上九十天,甚至更久。
这次换我在心里说:许云深,往前走吧,我在这儿等你,等你把故事讲完,等你把真心递过来,等我们一起把那些缺失的时光,一点一点补回来。
8
风铃夜话
楼道的声控灯亮起来时,我摸出钥匙开门,指尖还残留着他外套的温度,像有颗小太阳落在了手心里。
窗台上的风铃突然无风自动,叮铃叮铃响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回荡。
我记得这是去年公司年会抽奖时,他抽中的奖品,转手就给了我,说你家阳台空着,挂这个好看,风一吹就像在唱歌。
当时我还笑他老土,却每天都盼着刮风,好能听到这声音。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周宇发来的消息,问真的不考虑了吗我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拉黑了他的号码,顺手把相册里那个陌生的手链照片删了,那些不开心的痕迹,该清理干净了。
其实刚才,许云深问我那辆车时,我没说实话。不是不能说,是觉得没必要了。那个纠缠了三年的人,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看到他站在楼下的那一刻,就彻底成了过去,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再也落不到我的心里。
冰箱里还剩半盒牛奶,是上周买的,一直忘了喝。我倒了一杯放在微波炉里加热,看着转盘慢慢转动,突然想起他说过,早上喝牛奶要加热,不然对胃不好,女孩子要懂得照顾自己。以
前总嫌他啰嗦,现在却觉得,能被人这样惦记着,是件多幸福的事。
窗外的月光淌进屋里,落在地板上,像一条银色的河,缓缓流淌。我坐在沙发上,抱着那本古建筑画册,一页页翻过去,从故宫的红墙到西湖的断桥,从平遥的古城到洛阳的石窟,每一页都印着岁月的痕迹,像我们之间那些藏了很久的心意。
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看到一行淡淡的铅笔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浅,却依然能看清:等依韵拍完寺庙,我也该正视自己的内心了。
字迹有些潦草,带着点紧张的颤抖,是他的笔锋,我认得,他写韵字时,总爱把最后一笔拉得很长,像想把这个字牢牢抓在手里。
我的眼泪掉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像朵透明的花。
原来有些心意,我们都藏了这么久,像埋在土里的种子,等着一场雨,等着一阵风,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能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风铃又响了起来,这次带着清晰的凉意,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我走到阳台,看到楼下的许云深还站在那里,仰头朝我的窗户望过来,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了层金边。
我们的目光在夜色中相遇,隔着三十米的距离,隔着三个月的空白,隔着一副陌生的皮囊,却像跨越了整个宇宙,精准地落在了彼此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朝我挥了挥手,影子在路灯下轻轻晃动,像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我笑着朝他点头,在心里说:晚安,许云深。晚安,我等了九十天的人。
风穿过梧桐树叶,带来远处便利店的关东煮香味,熟悉得让人安心。
我知道,那些缺失的时光,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藏在心底的喜欢,都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补回来。
毕竟,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往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