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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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死了,在仓库里被人捅了三刀。
李哥等人办了一半的酒宴不得已暂停,众人都聚集过来。
到仓库时,弟弟已经被人用白布盖起来了,一只脚露在外面,还穿着那双让我舔了无数次的运动鞋。
李哥正叉着腰骂人,醉醺醺的,唾沫星子溅在旁边小弟的脸上。
查!给我往死里查!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杀人,活腻歪了
有人突然喊:李哥,这是从他手里攥着的!
一只沾血的手表被递了上去。
有人立马喊道:那不是李哥的吗
李哥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发现原本戴着的手表的确不见了。
人群瞬间炸了。
怪不得昨天见李哥跟洋洋吵架!
肯定是怕洋洋抢他的位置!
怕是以前的樊主管也是他杀的吧!
杀了他!给两人报仇!
李哥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挥着刀看向人群。
胡说八道什么!老子杀他干什么
可没人听他的,愤怒的吼声像潮水似的把他淹没。
我悄悄退到角落,看见我妈站在仓库的阴影里,手里紧紧攥着个东西。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我脸上,转身往外跑去。
园区乱成了一锅粥,有人放火烧了李哥的宿舍,有人趁机砸开仓库抢东西,叫喊声此起彼伏。
我紧紧跟在我妈身后往三号仓库跑去。
快走!趁他们没反应过来!她的声音里带着欣喜,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山路比我想象的还要陡,月光被树影割成碎片,像撒了一地的玻璃碴。
我妈在前面跑得飞快,寂静的山林中,只有衣服扫过灌木丛发出的沙沙声。
突然,我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
口袋里的东西滚了出来,在月光下闪了闪。
那是枚银色的项链,吊坠是个小小的奥特曼,是弟弟最宝贝的东西,被我拧断了链条塞进口袋的。
我妈回头来拉我,目光落在项链上时,突然像被雷劈了似的定住了。
她的嘴唇哆嗦着,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
7.
她缓缓后退几步,看我的眼神像是再看一个怪物。你......他好歹是你弟弟啊!
妈,我打断她,指了指身后,那里已经亮起了点点火光,他们追来了。
身后传来叫喊声。
我妈终于回过神,转身往密林里钻。
快跑!我不能再回去了,我不想再回去了!
她的声音发颤,却跑得比刚才更快了。
我们钻进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枝叶刮得脸生疼。
老女人!你跑不掉的!
李哥的吼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气急败坏的疯狂,把那小贱人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我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
她的眼神很复杂,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烧,烧得只剩下灰烬。
我们分开跑。她突然把那把藏了很久的钳子塞给我,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出去,我去引开他们。
我愣住了。妈......
别废话!她推了我一把,力气大得让我踉跄了几步,记住,别回头!
我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去,口袋里却有什么东西响了起来。
是我妈偷偷拿到的手机,此时正播放着音乐。
音乐的声音很大,我转头望去,我妈已经不见了踪影。
痛苦声在我的四周响起。
我咬了咬牙,往悬崖边跑去。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很快我就跑到了悬崖边没了退路。
身后是李哥和他的手下,他们手里的武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仿佛把我的影子钉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
再往前一步,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雾气从谷底翻涌上来,带着山涧的寒气,冻得我牙齿打颤。
小贱人,有本事你继续跑啊!
李哥脸上的刀疤在月光下拧成一团,看上去狰狞又可怖。
你妈跑了,你弟弟死了,现在就剩你一个,还想跟老子硬扛
我攥紧了藏在袖管里的钳子,紧张地看着他。
他突然放缓了表情,温柔地朝我招招手。
过来,过叔叔这来,你家人都没了,能依靠的只有叔叔了,你主动过来,叔叔保证不会对你怎样。
你会杀了我。
我毫不犹豫地揭穿他的谎言。
但我不会让你得逞。
我转身就想跳下去,小腿却忽然一疼,控制不住跌倒在地。
李哥走上前抓住我的头发,狠狠踹了我小腹一脚。
我疼得眼前发黑。
他却像是不解气一样,揪着我的头发,把我的脸往悬崖边按。
你以为跳下去就能解脱,我告诉你,做梦去吧,认清自己的处境,你的生死由不得你!
雾气里隐约传来野兽的嚎叫,我死死盯着悬崖下面,指甲抠进地里。
我妈呢
我咬着牙问,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还没抓到,不过,李哥嗤笑一声,突然往我脸上啐了口唾沫,那种老女人,跑不远的!
园区四周都是电网,她现在估计正被巡逻队追得像条丧家犬,等抓到了,先让兄弟们爽爽,再打断她的腿扔到后山!
他的话像冰锥扎进我心里,可我却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8.
你笑什么
李哥被我笑得发毛,手下的人也警惕地握紧了武器。
我笑你蠢。我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笑你见识短浅,这辈子也只能过着这种生活,最后和我爸一样,死在这里。
李哥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从腰间掏出刀,死死抵住我的脖子上。
你他爹找死!
来个痛快啊。
我看着冷白的刀刃,反而平静下来。
弄死我,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在这鬼地方,活着比死更难受。
就在李哥要下手时,侧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妈妈浑身是血的被人丢到李哥面前,她的眼神死死盯着我,眼中满是恨意。
李哥的注意力被短暂地吸引过去,我趁机翻身爬起,拿出藏在袖子里的扳手就往他手腕上砸。
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滑到悬崖边缘。
李哥怒吼着扑过来,我们扭打在一起,滚到了悬崖边。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李哥的手下终于反应过来,朝我扑来。
我死死抱住李哥的腰,用尽全身力气往悬崖外滚。
他的身体压得我喘不过气,指甲死死抠着我的后背,疼得我几乎晕厥。
就在我们半个身子探出悬崖时,追来的人抓住了我的脚踝。
妈的!给我拉上来!李哥嘶吼着。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深渊,只要再用力挣一下,就能彻底解脱。
我放弃了挣扎,任由他们把我拖回地面,任由李哥的拳头落在我脸上。
把她们俩都带走!李哥喘着粗气,踢了我一脚,关进黑牢!我要慢慢折磨她们!
黑牢是园区最恐怖的地方,在仓库地下三层,潮湿阴暗。
我和妈妈被关在相邻的铁笼里,铁链锁着脚踝,每动一下都发出哗啦的声响。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忽明忽暗地照着墙上斑驳的血迹和划痕,那是无数人留下的绝望印记。
我的腿伤没得到任何处理,子弹还嵌在骨头里,伤口已经开始发炎流脓,散发着恶臭。
妈妈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肋骨断了两根,每呼吸一下都疼得龇牙咧嘴,肩膀上的伤口更是烂得能看见白骨。
最初的两天,没人来管我们。
只有老鼠在脚边窜来窜去,啃食着地上的霉斑。
饥饿和疼痛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意志,我开始出现幻觉,仿佛看到弟弟穿着那双运动鞋,站在铁笼外对我笑。
第三天夜里,妈妈突然开始说话。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
你知道吗我刚被拐来的时候,才十七岁。
我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听着。
油灯的光映在她脸上,那些伤疤和皱纹显得格外清晰。
我记不清那是多少人了,每天,每天都有很多人进出我的房间。
我怀孕了,我一口咬定那是樊主管的,他正好也缺个老婆,将我从黑牢里带了出来。
她轻轻笑了笑,笑声里带着苦涩,我以为有了孩子,他对我的态度就能改观,可你出生了,你是个女孩,他当场就把你扔在地上,说你是赔钱货。
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加倍讨好他。我哄骗着新来的姑娘,将无数的人送到他的床上,每个夜晚我都在哭泣。
9.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
我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学会了讨好,学会了算计,学会了把别人推进火坑。
后来,洋洋出生了,我以为我总算能过得好一点了,可没想到,他只对洋洋好。
我一直在忍,我想只要忍到洋洋长大,等他出去上学,我也能跟着逃出去。
我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机会,但还是没成功。
我恨他,恨你爸,也恨你。
妈妈突然抬起头,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我恨你是这群恶人的孩子,恨你为什么不是男孩,恨你为什么总是挡我的路,恨你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我有多肮脏、多可悲!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其实我也想带你走的,真的想带你走,我想带你去看海,想让你做个普通的女孩。
我们逃不出去了,逃不出去了。
她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我想回家,我叫张明月,我想回家,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
我静静地听着,眼泪无声地滑落。
明月,我轻轻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妈妈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哭着。
黑暗中,我们隔着铁笼,第一次没有了算计和防备,只剩下两个在绝境中挣扎的灵魂。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真正的地狱。
李哥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我们身上,每天都会带着手下下来拷问我们。
鞭子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旧伤叠新伤,背上没有一块好肉。
他们用烧红的烙铁烫我的胳膊,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在黑牢里,疼得我几次昏死过去。
他们还不给我水喝,不给我饭吃,看着我在笼子里虚弱地挣扎,像看一场有趣的表演。
妈妈的情况比我更糟。李哥似乎格外恨她,每次都先对她动手。
他们打断了她的手指,拔掉了她的牙齿,用盐水浇她的伤口。
可她总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有一次,李哥把烧红的铁丝插进我的腿伤里,剧痛让我浑身抽搐,意识模糊。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了妈妈咒骂李哥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很快变成了痛苦的哀嚎。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已经记不清过了多久。
黑牢里没有日夜,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痛苦。
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伤口反复溃烂,高烧不退,意识时常处于模糊状态。
有时候会看到妈妈的脸,有时候会看到大海,有时候会看到上辈子被关在卡车里的自己。
妈妈的情况也越来越差。
她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喊着要逃出去,一会儿骂着李哥和爸爸,一会儿又喃喃地叫着我的名字。
她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像个风干的骷髅。
有一次,她趁着守卫换班的间隙,用尽最后力气把一个东西塞到了我的笼子里,是半块发霉的馒头。
吃......吃了......才有劲......逃......
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没说完就昏了过去。
10.
我握着那半块馒头,看着她苍白的脸,突然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我要活着,活着出去看海,活着告诉所有人这里发生的一切。
我开始偷偷积攒力气,把馒头掰成小块,一点点咽下去。
我开始观察守卫的换班时间,开始留意黑牢的结构。
我知道警察一定会来的,园区里有警察的线人,上辈子我死后不久,他们就冲进了园区。
这辈子,我一定要活着等到他们。
酷刑还在继续,我的手指被夹断了两根,肋骨断了三根,腿上的伤口已经烂得能看见骨头。
我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在笼子里,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大部分时候都处于半昏迷状态。
妈妈的情况更糟了,她已经很少清醒,即使醒着也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嘴角偶尔会露出一丝微笑,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有一天,李哥带着手下下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慌张。
他身后的收音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报道,说警方已经包围了园区,正在进行围剿行动。
大爷的!一群废物!连警察来了都不知道!李哥暴躁地踢着铁笼,把她们俩拖出来!带到仓库去!要是警察冲进来,就用她们当人质!
我和妈妈被像拖死狗一样拖出了黑牢。
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远处传来密集的喊叫声。
园区里一片混乱,有人在逃跑,有人在反抗,有人在哭喊。
仓库里堆满了杂物,弥漫着灰尘和霉味。
李哥把我们绑在柱子上,手里拿着刀,紧张地盯着门口。
他的手下都慌了神,不停地搓着手,时不时往门口张望。
李哥,我们要不投降吧一个手下颤声说,警察人太多了,我们根本打不过。
投降你想坐牢吗李哥怒吼着,等他们冲进来,我们就用人质跟他们谈条件!
就在这时,仓库的门突然被撞开了。
刺眼的阳光涌了进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喊声。
警察!不许动!
李哥和他的手下瞬间慌了神,纷纷举起武器反抗。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渐渐平息了。
有人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解开了我身上的绳子。
刺眼的灯光照在我脸上,我眯着眼睛,看到穿着警服的人围在我身边,他们的脸上带着同情和愤怒。
别怕,我们是警察,你安全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艰难地转过头,看向旁边的柱子。
妈妈还绑在那里,头歪向一边,眼睛紧闭着,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她的胸口没有起伏,身体已经冰冷僵硬。
有人走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颈动脉,然后摇了摇头,低声说。
已经去世了,应该是刚断气不久。
我看着妈妈的脸,突然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偏偏死在了希望来临的前一刻。
但或许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梦到了大海,梦到了自由,梦到了我们一起逃出去的样子。
警察把我抬上担架,往外走去。
阳光照在我脸上,暖洋洋的。
我看着湛蓝的天空,看着远处的山林,突然想起妈妈说过的话。
等逃出去了,我们就去看海。
妈妈,你看到了吗
天很蓝,云很白,我们终于逃出来了。
虽然你没能等到,但我会替你去看海,替你好好活下去。
我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滑落。
黑暗中,我仿佛看到妈妈站在海边,对我笑着挥手。
这一次,她的笑容很温暖,很干净,没有了算计和痛苦,只有满满的幸福和满足。
只是,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