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父亲早料到自己难逃一死,更清楚萧彻绝不会轻易放我离开。
而御林军副统领林尧曾受过他的大恩,父亲命他静待时机,救我出宫。
而那个时机,便是今晚。
在林尧及其心腹的护卫下,我们一路疾行至皇城西门。夜风刺骨,吹得人眼眶发疼。
快！开城门！
林尧一声令下,值守的士兵立刻转动绞盘。
沉重的城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露出一线漆黑的夜色。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
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带着凛冽的寒气,赫然出现在门外。
萧彻。
他面色惨白如纸,肩后那支箭显然还未拔除,暗红的血迹浸透了龙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色。
他的发冠不知何时散了,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冷冷与我对视。
给朕拿下！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比这冬夜的风更冷。
话音未落,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却猛地从我腹中炸开！
噗——！
一大口滚烫的腥甜毫无预兆地从喉间喷涌而出。
眼前瞬间发黑,天旋地转,膝盖一软,我向后倒去。
冰冷的雪地触感刺骨,却压不住体内翻涌的灼痛。
模糊的视线里,萧彻似乎是并未料到我会如此,愣怔了一秒。
接着便疯了般推开挡在身前的侍卫,踉跄着朝我扑来。
他的嘴唇在动,可我的耳朵里全是嗡鸣,什么也听不见。
是毒......
宋云峥......
是那条玉坠！他竟想杀了我。
阿昭——！
萧彻嘶吼着撞开试图扶我的林尧,一把将我紧紧箍进怀里,他的手臂颤抖得厉害,太医！传太医！快！！
他的声音撕裂般恐慌,滚烫的液体一滴一滴砸在我的脸上。
我这才发现,这个曾经冷血无情算计我全家的男人,此刻竟在哭。
我想说勒疼我了,可剧烈的绞痛攫住了所有力气,只有温热的血不断地从嘴角溢出。
萧彻彻底慌了神,徒劳地用明黄的衣袖去擦我的下巴、我的脖子,
可那刺目的红却越擦越多,染透了他的衣襟。
阿昭,不怕。我在,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被人生生掐住了喉咙。
今年的雪......真大啊......
纷纷扬扬的雪花,像鹅毛,从漆黑的天幕飘落,
落在他如墨的发间,也落在我渐渐模糊的视线里,竟觉得......很美。
心底那片压了许久的沉重,忽然就松开了。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艰难地抬起手,指尖冰凉,轻轻碰了碰他同样冰凉、沾着雪花的耳垂。
他浑身一震,立刻低下头,将脸紧紧贴上我的额头。
温热的湿意瞬间濡湿了我的皮肤。
父亲的死,姑母的血债,萧彻母妃的血债......
这些血海深仇像一道天堑,横亘在我们之间。早已分不清是谁先举起了刀。
十数年的朝夕相处,那些温柔缱绻,那些耳鬓厮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谁又分得清几分是算计,几分是真心
就像此刻,他抱着我发抖的手是真的,我为他擦泪的指尖是真的,可我们之间的血海深仇,也是真的。
......别哭......我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用尽全力,
......你......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我真的好困、好累......
这盘棋,我们都下得太久,也输得太惨。
只是...真遗憾啊...
终究还是没能走出这座皇城,去看看边关的落日,江南的烟雨,看看那辽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