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逾白和楚月僵在原地。
空气,死一般寂静。
只有我高跟鞋踩在光洁大理石地板上的哒哒声。
我走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在主位上坐下,优雅地交叠起双腿。
坐啊,两位。
我微笑着示意。
别紧张,就当是......一次普通的商业会谈。
我的助理适时地为他们拉开椅子。
那两人僵硬地坐了下来,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
我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王律师。
王律师会意,打开了会议室的投影设备。
我身后,坐着我整个投资部门的核心高管。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高级西装,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那两个失魂落魄的人,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和冷漠。
好了,江先生,楚女士。
我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现在,可以开始你们的演讲了。让我和我的团队看看,你们的『白月面馆』,到底有多大的潜力。
公开处刑,正式开始。
江逾白面如死灰,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口才,他精心准备的说辞,在认清我身份的那一刻,已经全部化为灰烬。
楚月比他稍微好一点。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尊严,试图开口挣扎:
沈......沈总,我们......我们的面馆,很有特色......我们的理念是......
她的话,被我抬手打断。
特色是指在面里放带牙印的西红柿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的脸上,也抽在会议室里所有人的心上。
她瞬间涨红了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没再看她,而是对着投影幕布,按下了遥控器。
王律,你来给两位『创始人』介绍一下他们的品牌价值。
王律师站起身,手中激光笔的光点,精准地打在了幕布上。
好的,沈总。
幕布上,出现的是一份详尽到极致的PPT。
第一页,是白月面馆开业以来,每一天的真实经营数据。
收入、客流、利润......
每一项,都是断崖式下跌的红色曲线,触目惊心。
第二页,是卫生部门的多次突击检查报告和警告记录。
后厨的卫生状况,食材的储存问题。
甚至还有我方派人卧底拍摄的高清视频,蟑螂在灶台边爬过,清晰可见。
第三页,是各大外卖平台和点评网站上,所有客户的差评截图。
不卫生、服务态度差、骗子商家......
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子,凌迟着他们最后的体面。
根据我们的数据模型分析,
王律师用他毫无感情的语调,做着最后的总结。
『白月面馆』这个品牌,目前的市场估值......
他顿了顿,看向面如白纸的江逾白和楚月。
为负数。也就是说,它不仅一文不值,还背负着大量的供应商债务和潜在的客户诉讼法律风险。
我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欣赏着他们脸上血色尽失、彻底绝望的表情。
所以,
我微笑着,对他们说出了最后的审判。
你们的品牌,你们的梦想,一文不值。
但......
我话锋一转。
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愿意收购。
绝望的深渊里,仿佛透出了一丝微光。
他们眼中,瞬间燃起了一丝求生的希望。
楚月颤抖着声音问:
沈......沈总,您......您出价多少
我看着他们眼中死灰复燃的希望,嘴角的笑意更冷了。
我缓缓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江逾白和楚月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一百万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一百万,足够还清所有债务。
甚至还能留下一笔钱东山再起。
楚月的声音都带上了谄媚的颤音,她几乎要喜极而泣:
一百万沈总您......您真是太慷慨了!我就知道您不是那种......
我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语无伦次。
不。
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用一碗面的价格,收购你们的全部。
包括你们引以为傲的品牌,你们所谓的爱情结晶,以及......你们欠下的所有债务。
空气,再次凝固。
如果说刚才他们是被雷劈中,那么现在,他们就是被活生生碾成了齑粉。
你......你说什么
江逾白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沙哑得不像人声。
我说,二十块钱。
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崭新的二十元纸币,轻轻放在桌上。
然后,推到他们面前。
这是你们唯一能避免破产,并且不被所有供应商联合起诉、送进监狱的办法。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签了它,你们的债务,我来背。你们,可以干干净净地离开。
不签,
我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冷。
王律师会立刻启动法律程序,以商业欺诈和危害公共食品安全的罪名起诉你们。我相信,你们下半辈子,会在牢里过得很『充实』。
助理将两份打印好的收购协议,放在他们面前。
那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收购价:人民币贰拾元整。
这是酷刑。
无声的,却足以将人所有尊严碾碎的酷刑。
楚月看着那份协议,再看看我,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她知道,她没得选。
她拿起笔,颤抖着,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江逾白的身上。
他死死地盯着那份协议,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终于,他所有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噗通一声,毫无征兆地,跪在了我面前。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我下跪。
清禾......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涕泪横流,狼狈不堪,试图爬过来抓住我的脚踝。
我爱的是你啊!一直都是你!楚月只是我一时糊涂!是我鬼迷心窍!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我厌恶地向后挪了挪椅子,避开了他的触碰。
我看着这个我曾经爱过的男人,如今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我的大理石地板上。
我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你的爱
我笑了,笑得冰冷。
太廉价了,我不想要。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把字签了。
不过,
我拿起那份他还没签字的协议,轻轻晃了晃,补充道。
收购协议里,还有一个附加条款。
......
江逾白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不解地看着我。
我将协议翻到最后一页,指着那行用加粗字体标明的附加条款,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他听:
在面馆正式交接的最后一天,乙方,也就是江逾白先生和楚月女士,需作为本店的临时厨师与服务员,为甲方,也就是我公司的收购团队,亲手烹饪并提供一顿晚餐。
我微笑着看着他们,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就当是......散伙饭吧。也算是,为你们的创业项目,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楚月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紫,精彩纷呈。
江逾白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微弱的希冀。
他竟然以为,这是我对过去还有留恋,是我在给他最后的、可以挽回的机会。
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地点头:
好!我做!我做!清禾,我一定给你做最好吃的面!
他爬起来,拿起笔,毫不犹豫地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仿佛那不是一份卖身契,而是一封通往救赎的邀请函。
交接那天,我和我的高管团队坐满了白月面馆的大堂。
江逾白和楚月,穿着最廉价的、不合身的厨师服和服务员制服,在我们面前忙碌。
他们曾经是这里的主人,现在,他们是这里的仆人。
楚月端茶倒水时,手抖得厉害,滚烫的茶水差点洒在我身上。
她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谢谢,她便如蒙大赦般逃开了。
我看着菜单,点了第一道菜。
就来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吧。
江逾白的身体明显一僵。
但他随即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冲进后厨,拿出了他最好的手艺。
很快,一碗香气四溢的面,端到了我面前。
他满眼期待地看着我,像一条等待主人夸奖的狗。
清禾,你尝尝......这绝对是最好的一次。
我没有动筷子。
我只是对我身边,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同事,点了点头。
他是我们知味资本食品安全与质量控制部门的主管。
主管拿出专业的便携式检测设备,取了汤汁和面条的样本,当场进行快速检测。
几分钟后,他站起身,对着所有人,朗声宣布:
报告沈总,这碗面,菌落总数超标,番茄碱含量过高,面条的碱水比例也存在问题。综合评定:不合格。
江逾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看着他,用他当初劝我的语气,平静地说道:
江先生,食品安全是餐饮的底线。
不合格,重做。
他眼中的光,熄灭了。他默默地端走那碗面,回到后厨。
第二碗,第三碗,第四碗......
每一次,他都用尽心力。
每一次,食安主管都能从专业的角度,挑出无可辩驳的毛病。
鸡蛋的火候不对,蛋白质已经过度变性,影响人体吸收。
葱花的切割不均匀,粗细超过了0.1毫米的误差,影响口感。
汤头的温度过高,达到了98摄氏度,破坏了番茄中的维生素C。
我让他一遍遍地重做。
我让他亲身体会,那种被全盘否定、被无情践踏、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滋味。
终于,在第五次被判为不合格后,他端着那碗面,站在我面前,身体像筛糠一样颤抖。
他崩溃了。
沈清禾!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逾白双眼赤红,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将手中的面碗,狠狠砸在地上。
汤汁和面条溅了一地。
瓷碗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的高管们面不改色,甚至有人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
我的保镖上前一步,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了我面前。
我挥了挥手,示意保镖退下。
我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我想怎么样
我看着他崩溃扭曲的脸,笑了,笑得云淡风轻。
我只是想让你尝尝,被人否定、被人践踏、被人当做垃圾,是什么滋味。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引以为傲的一切,在我眼里,连一碗合格的面都算不上。
我俯下身,靠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
就像你这个人一样,一文不值。
他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
楚月瘫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用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我,却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吃完了我的晚餐,虽然那并不是西红柿鸡蛋面。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的下摆。
王律,通知安保团队,可以清场了。
一声令下,一群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安保人员从门外涌了进来。
他们训练有素,动作迅速,开始接管面馆的一切。
江逾白和楚月,被两个保安一左一右地请了出去。
他们真正地一无所有了。
我走到门口,看着他们被推搡到街对面。
我回过头,看着门头上那块白月面馆的招牌。
那四个字,曾经是扎在我心上的一根刺,现在看来,只觉得无比讽刺和可笑。
是时候拔掉了。
我让手下拿来梯子。
我亲自爬上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那块招牌,一颗螺丝一颗螺丝地,亲手拧了下来。
招牌很重,沾满了油污和灰尘,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沈清禾!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街对面,楚月终于爆发了,像个疯子一样对我尖叫着咒骂。
江逾白则像一条被抽了筋的死狗,眼神空洞,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嘶吼。
一辆垃圾清运车,恰好在此时经过。
我走过去,将那块沾满灰尘的招牌,奋力扔进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车里。
就像扔掉我那段愚蠢的、被辜负的婚姻。
......
江逾白的生活,坠入了地狱。
他不仅一无所有,还因为那份附加条款,在法律意义上,成了知味资本的债务人。
当然,我并不需要他还钱。
我只是要那份债务关系,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他找不到任何体面的工作。
为了生存,他不得不去打他曾经最看不起的零工。
一次,我路过一个建筑工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满是泥浆的工服,在烈日下搬着沉重的砖块,被工头指着鼻子大骂。
他满脸疲惫和麻木,汗水和泥水混在一起,流过他憔悴的脸颊。
楚月也好不到哪里去。
知味资本的收购案,被我授意公关部,写成了一篇精彩的商业案例分析,发布在了各大财经媒体上。
虽然隐去了姓名,但圈内人都知道,那个卫生堪忧、经营不善的网红面馆女老板是谁。
她在餐饮行业内,声名狼藉,再也无人敢用。
后来听说,她回了老家,嫁给了一个离异带娃的中年男人。
而我,彻底走出了那段婚姻的阴影。
我不再隐藏自己的身份,不再刻意收敛自己的光芒。
我身边,也出现了一个新的、真正懂得欣赏我、尊重我的伴侣。
他是我的同行,一家同样优秀的投资公司的合伙人,我们旗鼓相当,惺惺相惜。
他会为我的成功而鼓掌,也会在我疲惫时给我一个坚实的拥抱。
我们在一起时,谈论的是全球经济,是行业未来,是艺术和哲学,而不是一地鸡毛的琐碎和谎言。
最讽刺的是,我将那家被清空的白月面馆,改造成了我司旗下一个全新的、顶级的快餐品牌。
从设计、品控到营销,我全程亲自把关。
新品牌一经推出,便凭借着极致的口味、绝对的安全和新颖的模式,火遍全国,成了新的资本宠儿。
他每天都能在街头巷尾,在电视网络上,看到我的成功,看到我亲手打造的商业帝国,是如何在他失败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
这是一种无声的、日复一日的、永不停止的折磨。
又一次,我的车在路口等红灯。
我无意间一瞥,看到了正在人行道上发传单的江逾白。
他穿着不合身的廉价工服,头发油腻,身形佝偻。
他机械地将一张张传单,塞到路人手里,不停地鞠躬,说着谢谢。
他看到了我的车,也看到了坐在驾驶座上的我。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就想转身躲开,像一只看到光的老鼠。
我缓缓摇下车窗。
在他惊恐、羞愧、无地自容的目光中,我对他露出了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
辛苦了。
绿灯亮起,车子缓缓开动,将他那张惨败的脸,和他卑微到尘埃里的人生,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后视镜里,江逾白的身体在原地僵了很久。
他看着我的车,和我副驾上那个英俊儒雅、正含笑看着我的男人。
终于,缓缓地、深深地,低下了他那颗曾经高傲的头颅。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想算计我,想利用我,想占尽这个世界的便宜。
最终,却成了全世界最大的一个笑话。
我的人生,翻开了崭新的篇章。
而他的人生,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被垃圾车碾过的、肮脏的招牌上。
半年后,我的未婚夫,在我最喜欢的那家米其林三星餐厅,包下了整个露台,向我求了婚。
巨大的钻戒,在星光下璀璨得让人睁不开眼。
周围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和同事们的祝福和掌声。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那份真实而温暖的幸福,觉得过去的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噩梦,终于醒了。
餐厅的主厨,亲自推着餐车,来到我们桌前。
他微笑着说:
沈总,恭喜您。为了庆祝您的订婚,我特地为您和您的未婚夫创作了一道新菜。
餐盘的盖子被揭开。
里面是一道极其精致的、用番茄和鸡蛋元素解构重组的创意料理。
鲜红的番茄泡沫,包裹着金黄色的温泉蛋,上面点缀着几片翠绿的罗勒叶和几粒黑色的鱼子酱。
它像一件艺术品,在盘中熠熠生辉。
主厨介绍道:
这道菜的灵感,来源于最近火爆全网的『知味资本收购案』。那个故事告诉我们,即使是最普通的食材,只要用心,也能创造出奇迹,化腐朽为神奇。
我看着那道精致的菜,笑了。
他曾经用一碗别人吃剩的馊面来羞辱我,如今,全世界最顶级的厨师,却用这个故事作为灵感,为我献上祝福。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完美的复仇吗
我拿起刀叉,轻轻切开温泉蛋,金黄色的蛋液缓缓流出,和番茄泡沫融合在一起。
我对身边的未婚夫说:
你看,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垃圾,都能被回收,被解构,被重塑成艺术。
我顿了顿,用叉子取了一点送入口中,味道好极了。
但有的人,连垃圾都不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