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铁链惊魂
林简是被铁链磨破手腕的刺痛惊醒的。
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时,他还在想昨晚那台48小时手术的止血点——直到视线里出现青砖牢房和墙角结网的蜘蛛,后颈突然炸开一阵钝痛。
庸医之子!还敢装死粗粝的木杖戳在他后腰,李乡绅家的小公子刚断气,你爹卷着药箱跑了,留你这孽种偿命!
零碎的记忆猛地撞进脑海:这身体的原主也叫林简,是个连草药性味都分不清的半吊子,昨天给乡绅小公子治风寒,把附子当生姜煎了药——此刻他脖子上的勒痕,就是乡绅家仆役昨晚差点把他吊死的痕迹。
咳……林简撑着墙想坐直,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张大哥!张大哥你怎么了
守牢的两个衙役慌了神。被称为张大哥的壮汉正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脸白得像纸,额角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在青砖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是绞肠痧!另一个衙役声音发颤,前几日南街王屠户就是这么没的,听说先是肚子疼,半个时辰就硬了……
林简的医学生本能瞬间启动:让开。
他拖着铁链挪过去时,那衙役还在后退:你要做什么别碰他!你爹治死了人,你也想害张大哥
他不是绞肠痧。林简没工夫解释。壮汉的症状是典型的肠扭转——剧烈腹痛、蜷曲体位、冷汗,再拖下去肠坏死就没救了。他扫了眼周围,目光落在墙角那只缺了口的粗瓷碗上,又看向衙役腰间的短刀。
把刀给我,再找壶烈酒,要烧过的热水。
你疯了衙役攥紧刀柄,刀是杀人的,烈酒是供神的,给你这庸医之子莫不是想行凶
壮汉突然发出一声痛呼,身子弓得像只河虾。林简皱眉:再拖片刻,他死了,你们谁也脱不了干系——乡绅家的事刚闹大,再死个衙役,县令只会把你们当替罪羊。
这话戳中了要害。衙役咬着牙解下短刀,又从墙角拖来半坛没开封的烈酒和一个破陶罐,在火盆上烧起水。
林简先用碎瓷片刮掉短刀上的锈,倒了半坛烈酒淋在刀上。酒液碰到火盆火星,腾地燃起蓝焰,吓得衙役差点瘫坐在地:你、你在做什么这是亵渎神明的火!
消毒。林简头也不抬。等刀刃上的火焰熄灭,他又把剩下的烈酒倒在破陶罐里,兑了烧滚的热水,扯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下摆浸进去,按住壮汉的腰:忍着。
粗布在壮汉脐周按揉时,他疼得想踹人,却被林简死死按住——这是在判断肠管扭转的位置。衙役看得眼睛发直,突然尖叫:你用那浸了邪水的布碰他!是想咒他魂魄不散吗
林简没理。指尖摸到一个硬如石块的鼓包时,他突然屈指在那处猛按了一下。
呃!壮汉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肠鸣,原本绷紧的身子竟慢慢松了些。
能喘气了林简问。
壮汉愣了愣,下意识点头——刚才像被巨石堵住的喉咙,竟真的能吸进些凉气了。
可没等林简松口气,衙役突然举着木杖冲过来:果然是邪术!用带火的刀、浸了酒的布害人,你跟那些装神弄鬼的巫医有什么两样!
林简皱眉想解释烈酒杀菌按揉复位,却见壮汉突然盯着他的手,瞳孔骤缩:你、你指尖有血!你是不是挖了什么脏东西
那是林简刚才被铁链磨破的伤口渗的血。可这话一出,另一个衙役立刻喊起来:他爹治死小公子,他就害张大哥!这是要把咱们都咒死啊!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乡绅家的人来催问处决时辰了。林简看着举着木杖的衙役,又看了眼刚缓过劲、却满眼恐惧盯着他的壮汉,突然觉得原主名字里的医道至简四个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明明救了人。
可在这连细菌两个字都能被当成咒语的地方,手术刀是凶器,消毒是亵渎,就连救人的手法,都成了邪祟的铁证。
邪祟……林简低声重复这两个字,听见自己的锁链在地上拖出哗啦的声响。
乡绅家的人已经到了牢门口,骂骂咧咧地喊着拖去乱葬岗。林简被两个衙役架起来时,突然听见脑海里一声极轻的电子音——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当前可信度为负,要不……试试跳大神】
林简被架着胳膊往外拖时,铁链在青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像极了他此刻的心跳——不是怕,是气的。
等等!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是刚缓过劲的张大哥,他捂着肚子半坐起来,脸色还泛着白,却死死盯着乡绅家的仆役:他……他没害我。
仆役回头啐了一口:张衙役你烧糊涂了这庸医之子刚拿刀子比划,还用烈酒点火,不是邪祟是什么
可我不疼了。张大哥声音发虚,却还是梗着脖子,方才肠子像被人拧成绳,他按了那一下,就……就松了。
这话让架着林简的两个衙役动作顿了顿。乡绅家的仆役却冷笑:怕不是他用了什么勾魂的法子,先让你舒坦片刻,再把你魂魄勾走!李公子就是被他们父子勾了魂!
林简突然停下脚步。他看着那仆役,又扫了眼周围探头探脑的狱卒,突然扬声:勾魂我若真能勾魂,第一个先勾你家小公子的魂回来问问——他是喝了附子汤死的,还是被你们灌药时呛死的
仆役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
附子有毒,煎药时需久煎去毒,且用量极轻。林简语速极快,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可我刚醒时见原主的药渣还在牢角,附子切片比拇指还厚,连煎都没煎透——你们若真关心小公子,该去查是谁把附子递到原主手里的,而不是来杀一个连药都认不全的人。
他这话半真半假。原主确实认错了药,但他故意提呛死,是刚才在记忆碎片里瞥见的细节:原主喂药时,小公子本就咳嗽,被仆役按着灌了一大碗,当时就呛得满脸通红。
周围的狱卒开始交头接耳。乡绅家的仆役眼神闪烁,显然也想起了那天的情形,却硬着头皮吼:一派胡言!拖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一个戴着方巾的小吏勒住马,对着牢房方向喊:县令大人有令!城西突发时疫,凡懂医术者,不论高低,即刻到城隍庙集合!延误者按通匪论处!
时疫
林简心里一动。
狱卒们都慌了。这年头时疫就是催命符,去年城北时疫,半个城的人都没了。乡绅家的仆役也愣了——比起找个替罪羊,自家能不能躲过时疫更要紧,他骂骂咧咧地瞪了林简一眼,竟真的转身走了。
县令有令,你暂且……守牢的衙役正犹豫,张大哥突然站起来,捂着肚子对小吏喊:他懂医术!他刚才救了我!
小吏打量着林简身上的囚服和铁链,皱了眉:一个阶下囚
我能治时疫。林简直起身,铁链哗啦作响,但我要干净的布、烈酒、烧沸的水,还有一间能挡风雨的空房——若做不到,去了也是白死。
2
医道至简
你疯了旁边的衙役咋舌,时疫是天行疫气,得请道长做法事驱邪,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林简没解释。他知道这时候说隔离消毒对症治疗都是白搭,只盯着小吏:给不给
小吏咬了咬牙。县令刚发了话,找不到医者,他这传讯的也要受罚。先解了他的镣铐!带他去城隍庙!
城隍庙的偏殿里挤满了人。地上铺着干草,躺满了发热咳嗽的百姓,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药味和隐约的血腥气。一个穿道袍的道士正拿着桃木剑比划,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香炉里的烟呛得人眼睛发酸。
就是他一个毛头小子负责接应的老衙役皱眉,道长刚说这是疫鬼作祟,得用朱砂画符烧了兑水喝……
林简没理这些。他蹲下身翻了个病人的眼睑,又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典型的细菌性痢疾,不是时疫,是水源污染。
所有人听着,他突然提高声音,别喝井里的水!所有水必须烧开再喝!
胡扯!道士立刻跳起来,井水是龙王爷赐的,烧开了就是不敬神明!难怪疫鬼不走,就是你这种邪魔在乱说话!
几个病人家属也跟着骂:就是!我们喝这井水几十年了,怎么会有事
林简刚要开口,人群后突然传来惊呼:王婶!王婶晕过去了!
一个老妇人倒在地上,嘴角挂着白沫,呼吸越来越弱。道士举着桃木剑就冲过去:是疫鬼上身!快拿朱砂来!
林简比他快一步扑过去,手指搭上老妇人的手腕——脉搏细速,瞳孔对光反射迟钝,是脱水引起的休克。他抬头看向旁边的水缸,又看向供桌上的供品:谁有盐拿粗布来!
你又要做什么老衙役拦着他,道长说了……
再拦她就死了。林简的声音冷得像冰,要么让我试,要么看着她断气——然后等着下一个、下下一个都这么死。
家属急得直哭,把盐塞到他手里。林简抓过粗布,用刚烧沸的热水把盐化开,蘸着盐水一点点往老妇人嘴里喂:少量多次,让她慢慢咽。
道士在旁边跳脚:用盐水灌人这是要把疫鬼喂得更凶!大家快把他拉开!
几个壮汉真的要动手,却被人拦住了——是张大哥,他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捂着肚子挡在林简身前:让他试试!我刚才快死了,就是他救的!
就在这时,老妇人突然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人群瞬间静了。
林简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却见那道士突然指着他的手大喊:快看!他手上有血!他把自己的血混进盐水里了!这是要借人命修炼邪术啊!
林简低头一看——是刚才牢房里磨破的伤口又渗了血,刚才急着喂盐水,蹭到了布上。
家属们的眼神瞬间变了,恐惧像潮水般涌来。有人捡起了地上的石子,朝他砸过来:打邪祟!打邪祟!
石子砸在背上生疼。林简看着刚醒过来、却满眼惊恐看着他的老妇人,又看了眼举着桃木剑、满脸得意的道士,突然听见脑海里的系统音又响了:
【系统提示:当前可信度-50,建议融合医学与民俗——比如,假装用神水(煮沸盐水)驱邪】
他攥紧了手里的粗布,布上的盐水顺着指缝滴在地上。
原来救个人,真的要先学会装神弄鬼。
远处传来县令的轿子声,林简看着越来越近的石子和越来越凶的骂声,突然扯过旁边的黄纸(供桌上的祭品),蘸了点刚才没喂完的盐水,在地上画了个圈——那是他在医学院学过的消毒区域示意图。
此乃……净水阵。他硬着头皮,模仿着刚才道士的语气,凡在阵内者,饮此神水(煮沸盐水),疫鬼自退。
人群的骚动,突然停了。
林简举着蘸了盐水的黄纸,指尖还在发颤——不是怕,是第一次装神弄鬼的僵硬。他故意把声音压得低沉,模仿着听过的戏文里道士的腔调:此阵借龙王爷之力,以沸水驱秽,盐水固魂——方才老丈人家眷若不信,可看阵内水汽,皆是疫鬼被烫得逃窜的影子。
他说这话时,眼角余光瞥见墙角那盆刚烧沸的热水,蒸汽正丝丝缕缕往上冒。人群里果然有人探头去看,交头接耳的声音小了些。
胡编乱造!道士举着桃木剑往前跳了步,龙王爷的神力岂容你这阶下囚妄议黄纸画圈就是净水阵我看是勾魂阵!
他说着就要用剑去挑林简画的圈,却被一只手攥住了手腕——是刚赶到的县令。
县令穿着青色官袍,眉头拧成个疙瘩,显然刚从别处赶来,袍角还沾着泥。吵什么他扫过地上的病人,又看向睁眼的老妇人,张衙役说,是这年轻人救了人
张大哥赶紧上前:回大人,小的上午绞肠痧差点死了,就是林小哥用烈酒烫刀、热水揉腹救回来的!
县令的目光落在林简身上,从囚服扫到他手上的伤口,最后停在地上的黄纸圈:你说这是净水阵
林简心里飞快盘算。直接说消毒肯定没用,只能顺着话头往下编:大人可派人看那口井——井底恐有秽物,疫气便是从此生。沸水能烫死秽物,盐水能压邪祟,此乃以正克邪之法。
他故意把细菌污染水源说成井底秽物,把杀菌说成烫死秽物。
县令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对身后的衙役说:去,把井边的石栏砸开,看看井底是不是有东西。又转向林简,若井里真有秽物,我便信你一次。若没有……
后面的话没说,但谁都听出了威胁。
衙役们扛着锄头去了井边,城隍庙内一时静得能听见病人的咳嗽声。那道士还在嘟囔定是他瞎猜的,却没再敢冲上来。
林简趁这功夫,对张大哥低声说:让能动的人都到圈里来,别碰圈外的东西。再烧十锅沸水,凉到能喝的温度,里面撒点盐——就说是按净水阵的规矩配的神水。
张大哥虽半信半疑,但想起上午的救命之恩,还是赶紧招呼人去办。有几个病人家属犹豫着把亲人扶进黄纸圈,更多人则站在圈外观望,眼神里满是警惕。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井边突然传来惊呼:大人!真有东西!是只死老鼠!泡得都发胀了!
人群嗡地炸开了。
难怪喝了井水就生病!
死老鼠在井里,可不就是秽物吗
他真说中了!
道士的脸瞬间白了,手里的桃木剑差点掉在地上。县令的脸色却缓和了些,走到林简面前:你怎么知道井里有秽物
疫气虽凶,却有迹可循。林简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天机,病人皆有上吐下泻之症,必是入口之物生了邪祟——除了井水,再无别的源头。
3
净水驱邪
这话半是推理半是蒙,但在死老鼠的佐证下,竟显得有几分玄妙。县令点了点头:依你说的办。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林简松了口气,刚要开口说隔离,却见那道士突然眼睛一亮,对着人群喊:不对!他定是早就知道井里有死老鼠,故意设下圈套!真正的疫鬼还在暗处——方才我掐指一算,疫鬼最怕朱砂和符咒,该用符水给病人灌下去!
有几个老妇人立刻附和:道长说得对!符咒最灵验!
林简皱眉。朱砂含汞,灌下去只会加重病情。他刚要反驳,却见县令也犹豫了——显然在净水阵和符咒之间,这位父母官更信后者。
大人。林简突然开口,指着黄纸圈里的病人,不如让两边都试试。
他看向道士:道长的符水救东边的病人,我这净水阵救西边的。一个时辰后,看哪边的人能坐起来喝水。
道士愣了下,随即拍着胸脯:比就比!我这符咒是祖师爷传的,还怕你个野路子
林简没再说话,只让张大哥把圈里的病人分了两边,西边的继续喂温盐水,用煮沸的布擦身子;东边的则由道士画符,把朱砂水往病人嘴里灌。
半个时辰后,东边传来一阵呕吐声。一个刚灌了符水的汉子猛地咳出几口血,脸紫得像茄子。他家属慌了神,抱着他哭:道长!这怎么回事啊
道士额头冒汗:是、是疫鬼在挣扎!再灌一道符就好了!
可没人敢再灌了。
而西边,刚才晕过去的老妇人已经能靠着墙坐直,张大哥正扶着她喝温盐水。有个发热的小孩也不再哭闹,能睁着眼睛看旁边的人。
人群的风向悄悄变了。有东边的家属偷偷跑到西边,求着要温盐水:小哥,也给我们点神水吧……
道士急得跳脚,却被县令喝止了:别闹了!
县令看着东边咳血的汉子,又看西边能坐起来的老妇人,脸色沉得像要下雨:把这道士给我绑了!
道士还在喊我是被冤枉的,却被衙役堵了嘴拖下去。
林简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后背发凉。他赢了,却不是因为医学赢了,是因为比输赢的法子符合古人能理解的逻辑——就像用净水阵包装消毒,用比疗效代替讲道理。
林小哥,张大哥递过来一碗温水,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简接过水,刚要说话,却见一个衙役慌慌张张跑进来:大人!不好了!李乡绅家派人来了,说他家也有人染了时疫,点名要……要那邪祟去治病!
林简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邪祟这才多久,他的名声就从庸医之子变成能治病的邪祟了
他正愣着,脑海里的系统音又响了:【系统提示:可信度+10(勉强脱离负分)。建议解锁新技能:用神针(针灸)冒充驱邪针】
林简看着远处走来的乡绅家仆役,又看了看手里那碗刚煮沸的温水——水里的盐粒还在慢慢融化,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想做治病的医者,就得先做装神弄鬼的邪祟。
告诉李乡绅,他把水碗递给张大哥,站起身,我去。但得带三样东西——烈酒、沸水、还有一根干净的银针。
至于到了乡绅家,是先讲脱水补液,还是先画个更像模像样的驱邪阵
林简摸了摸腰间刚被解下的铁链痕迹,突然觉得,这古代行医路,比48小时的手术还难。
李乡绅家的马车停在城隍庙外,黑漆车辕上还挂着避邪的桃木符。林简刚踏上车板,就被一股浓郁的香灰味呛得皱眉——车座上铺着的锦垫沾着朱砂印,角落里还堆着半叠黄符。
林小哥莫怪,赶车的仆役回头赔笑,语气却透着提防,我家老爷信刘仙姑的话,说车里洒了符水才敢让你坐。
林简没应声。他正捏着怀里的银针——这是刚才老衙役从药铺讨来的,针身锈迹斑斑,他用烈酒泡了又用沸水烫,才算勉强消毒。车窗外,城隍庙的方向还能看见袅袅青烟,不知是道士被绑走时打翻的香炉,还是有人在给他画的净水阵前烧香。
马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下。李乡绅穿着锦袍站在台阶上,脸色比牢里见过的衙役还难看——他小儿子刚没,家里又有三个仆役上吐下泻,眼下看见林简,眼神里一半是恨,一半是被逼到绝境的无奈。
我家三姨太今早开始拉痢,李乡绅的声音发紧,刘仙姑刚画了符,喝下去却吐得更凶。你若治不好,或是敢耍花样……他没说下去,只朝旁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手里握着根铁尺,指节捏得发白。
后院厢房里,三姨太正蜷在床榻上,脸色蜡黄得像揉皱的草纸,嘴唇干裂起皮。林简刚要上前,帐子突然被人掀开——个穿灰袍的老妪举着桃木剑跳出来,正是仆役说的刘仙姑。
妖祟!你还敢上门!刘仙姑的剑直指林简鼻尖,李家小公子就是被你父子害死的,如今还想来害三姨太我已算出,她是被小公子的冤魂缠上了!
哦林简突然开口,目光扫过床头的空碗,仙姑的符水是用井水调的吧
刘仙姑愣了下:井水是活水,最能载灵气——你问这个做什么
方才在城隍庙,我已请龙王爷显灵,林简故意放慢语速,眼角瞥向门口的李乡绅,龙王爷说,李家井里有秽物,沾了秽物的水调符,不是请神,是招邪。
这话半真半假。他哪知道李家井里有没有东西,但方才在城隍庙炸出死老鼠的事,多半已经传开——果然,李乡绅脸色骤变,立刻喊管家:去!把井里的水打一桶来!
刘仙姑的脸瞬间白了,却还强撑着:你休要转移话题!三姨太是冤魂缠身,得用艾草熏身、朱砂画符……
不如先看看她的脉。林简没等她把话说完,已经伸手搭上三姨太的手腕。指下的脉搏细弱却急促,是典型的脱水脉象——还好,没到肠穿孔的地步。
她不是被冤魂缠上,是丢了魂。林简收回手,突然压低声音,模仿着刘仙姑的腔调,魂魄靠水养,拉痢就是魂在往外跑,得用‘固魂水’把魂引回来。
固魂水李乡绅眼神一动。
就是煮沸的盐水。林简转向管家,烧十锅沸水,凉到不烫嘴,每刻钟喂一勺。再找间空房,门窗关严,除了喂水的人,谁也不准进——这是‘锁魂阵’,漏了风,魂就跑了。
他把隔离包装成锁魂阵,把口服补液说成固魂水,刘仙姑听得直瞪眼,却抓不到错处——总不能说龙王爷的法子不对。
可等管家端来温盐水,三姨太刚喝两口就吐了。刘仙姑立刻跳起来:看吧!我就说她是冤魂缠身!这水镇不住邪!
林简皱眉。是呕吐反射太严重,直接喝确实不行。他扫了眼桌上的茶壶,突然抓起银针:得用‘引魂针’先开个口子。
针李乡绅后退半步,那是凶器!
是祖师爷传的针法。林简举着银针,故意让针尖在阳光下闪了闪,扎合谷穴,能定魂止吐——方才城隍庙的老妇人,就是先扎了针才喝得下水。他随口编了个谎,其实老妇人没扎针,但此刻李乡绅显然更信试过的法子。
刘仙姑还在喊会扎伤魂魄,李乡绅却咬了咬牙:让他试!
林简捏着银针,指尖稳得像做缝合手术时的持针器。合谷穴的位置他烂熟于心,银针入皮时,三姨太闷哼了一声,却没像刚才喝符水时那样剧烈挣扎。不过片刻,她眉头竟慢慢舒展了些。
再喂水。林简收回针,用沸水烫过的布擦了擦针尖。
4
神针定魂
这次,三姨太没吐。温水顺着嘴角流进喉咙,她甚至下意识地咽了口。
李乡绅的眼睛亮了。
刘仙姑的脸却青了,突然扑到床边:不对!她这是魂被针勾住了,看着平静,实则在被邪祟吸精气!快拿我的符来烧,用符灰拌香油抹她额头!
管家犹豫着要去拿符,林简突然开口:不如再等半个时辰。他看向李乡绅,若三姨太能自己开口要水,便是魂魄归位;若是昏沉下去,再烧符不迟。
这话说得稳,李乡绅竟真的拦住了管家。
半个时辰里,厢房里静得能听见水壶烧开的声响。刘仙姑坐立不安,一会儿说阴气重,一会儿说符纸该晒了,却没再敢提烧符的事。林简则让仆役把另外三个拉痢的仆役搬到隔壁空房,照样用温盐水喂着——他没敢扎针,只说轻症用固魂水就行,扎针会惊到魂。
日头爬到窗棂中间时,三姨太突然哑着嗓子说了句:水……
李乡绅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仆役赶紧端来温盐水,三姨太自己捧着碗喝了小半,喝完还喘了口气:肚子好像不那么坠了。
刘仙姑的桃木剑当啷掉在地上。
林简刚松口气,却见刘仙姑突然瘫坐在地,拍着大腿哭:造孽啊!这邪祟是真有本事,连魂魄都能拿捏!三姨太这是被他下了咒,看着好,实则活不过今晚啊!
这话戳中了李乡绅最怕的事。他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下来,看向林简的眼神里,恐惧又爬了上来。
林简心里叹气。他就知道没这么容易——信任这东西,在邪祟的名声里,比静脉穿刺还难扎稳。
他弯腰捡起刘仙姑掉的桃木剑,突然走到房中央,用剑尖在地上画了个圈——还是那个消毒区域的形状,只是这次画得更圆,像模像样。
李老爷若怕咒,他举起剑,故意让剑尖沾了点刚才擦针的沸水,可让三姨太在圈里躺着,我用这剑在圈外划三道符——此乃‘护魂阵’,邪祟进不来,咒也破不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剑尖在圈外划了三道线——其实是隔离区的警示线。
李乡绅盯着地上的圈,又看了看能自己喝水的三姨太,突然对管家说:把刘仙姑请出去。
刘仙姑还在哭喊,却被仆役架着拖走了。路过林简身边时,她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等着!我去请观主来,定能拆穿你的邪术!
林简没理。他看着李乡绅蹲在圈边,小心翼翼地给三姨太掖被角,突然听见脑海里的系统音:【系统提示:可信度+20(当前10)。解锁新成就:让乡绅蹲在消毒区外当护卫。】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桃木剑,剑身上还沾着点泥土。这东西刚才还被当成驱邪的法器,现在却成了他画隔离线的工具。
窗外传来仆役的对话:听说了吗城隍庙那小哥是真有本事,李乡绅家都请他去了……不是说他是邪祟吗能治病的邪祟,总比治死人的仙姑强吧
林简把桃木剑放在墙角,突然觉得手腕上的铁链勒痕好像不那么疼了。
或许这古代行医路,就是得把手术刀藏在桃木剑后面,把消毒水说成神水——先活下去,再慢慢让他们知道,真正能救命的,从来不是符咒,是敢直面病痛的法子。
他正想着,管家突然匆匆跑进来,脸色比刚才见三姨太吐时还慌:老爷!不好了!刘仙姑去县衙告了,说林小哥是妖怪变的,还说……还说他能召疫鬼!县令正带着人过来呢!
县令的轿子停在李府门口时,刘仙姑正跪在石阶上哭嚎:大人明鉴!这林简定是山精所化!他能算出井里有死鼠,不是通鬼神,是他自己养的疫鬼藏在井里!如今他又用邪术迷了李乡绅,再让他待下去,全城都要被疫鬼吞了!
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有人举着锄头,有人攥着符咒,看向李府的眼神里又添了层恐惧——毕竟疫鬼两个字,比什么都吓人。
林简刚走到前厅,就见县令带着衙役闯了进来,官帽上的珠串还在晃:林简!刘仙姑告你能召疫鬼,可有此事
大人若信,林简的目光扫过门口的百姓,不如先看看李府的病人。
他侧身让开,正好露出从后院走出来的三姨太——她由仆役扶着,虽还虚弱,却已能站稳,手里还捧着个空碗:回大人,我喝了林小哥的‘固魂水’,已能起身了。
紧随其后的,是那三个拉痢的仆役,虽脸色还有些白,却不再像今早那样蜷在地上哼哼。
百姓的议论声小了些。刘仙姑急得往前爬了两步:是假象!是他用妖术让他们暂时好转,实则在吸他们的精气!大人你看他的手,之前在城隍庙就有血,定是用来画咒的!
林简抬手看了看——伤口早就结痂了。他突然笑了笑,转向县令:大人可知,为何我能让病人好转,刘仙姑的符水却没用
为何县令皱眉。
因为疫鬼怕三样东西:沸水、盐水、干净的地方。林简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人都听清了,刘仙姑用井水调符,井水有秽物,等于给疫鬼搭了窝;她画符的黄纸没晒过,沾了潮气,反成了疫鬼的藏身地。他指着院角的晒谷场,不信大人可派人去看,我让李府仆役把所有要用到的布、碗都晒在太阳下——太阳是至阳之物,疫鬼最怕这个。
这话半真半假,晒东西其实是杀菌,但太阳至阳符合古人的认知。县令果然让衙役去看,回来的衙役回话:确实晒了不少东西,还烧着好几锅水,说是要烫碗。
刘仙姑还在喊一派胡言,却没人信了。有个站在前排的百姓突然开口:我家婆娘也拉痢,今早喝了烧过的井水,好像真的好点了……
我家也是!另一个声音接上来,听了城隍庙的说法,没喝井水,烧了水喝,孩子不吐了!
议论声渐渐变了味,从打邪祟变成了这法子好像有用。
县令看着三姨太和仆役的气色,又看了看哭嚎的刘仙姑,突然一拍惊堂木(他随身带着的小惊堂木):刘仙姑!你告他召疫鬼,可有证据
刘仙姑噎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她哪有证据,不过是见林简坏了她的生意,故意诬告。
没有证据,便是诬告!县令站起身,如今时疫要紧,林简既能治病,便暂留李府,专治时疫!若再有诬告者,按扰乱民心论处!
刘仙姑被衙役拖走时,还在骂你们都会被疫鬼缠上,但声音越来越远,没人再在意。
李乡绅松了口气,对林简拱手:多谢林小哥……哦不,该叫林神医。
林简摆摆手,心里却没松劲——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信任像薄冰,一不注意就会碎。
接下来的几日,林简在李府后院辟了个净身院——其实就是隔离病房。所有病人集中在那里,喝温盐水,用煮沸的布擦身,餐具每次用前都用沸水烫过。他没再扎针,只说轻症不用惊动魂魄,其实是怕再次被说邪术。
有趣的是,百姓开始偷偷模仿。有人把井水烧开了喝,有人把家里的碗用热水烫过,竟真的有不少轻症病人好转了。渐渐的,没人再叫他邪祟,反而有人偷偷来李府外求固魂水的法子。
这天傍晚,林简正在给三姨太检查舌苔(确认脱水是否好转),管家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林小哥!快去看看!刘仙姑带了个老道来,说是青云观的观主,要拆你的邪术!
林简跟着出去,就见院里站着个穿紫袍的老道,鹤发童颜,手里握着个罗盘,正眯着眼打量净身院的方向。刘仙姑站在他身后,得意洋洋:观主!就是这里!他用邪术设了阵,看着是救人,实则在养疫鬼!
老道没理她,只对林简拱手:小道青云子,听闻施主能用特殊法子治时疫,特来请教。
林简挑眉——这老道看着不像刘仙姑那样胡来。
5
丹道相通
不敢当。林简回礼,不过是用些粗浅法子,让病人少受些罪。
施主说疫鬼怕沸水、盐水、太阳青云子抚着胡须,那为何城南的王寡妇,按此法做了,却没好转
林简心里一紧——他竟不知道这事。
王寡妇今早开始呕血。青云子目光锐利,她儿子求到观里,贫道来看过,她脉息微弱,恐是不行了。施主若真有本事,敢不敢随贫道去看看
这是在考他。林简看向李乡绅,李乡绅点头:我让人备车。
去城南的路上,林简心里翻涌——呕血不是普通痢疾,可能是肠穿孔,或是感染加重。这种情况,没有抗生素和手术,很难救。但他不能退缩。
王寡妇家低矮潮湿,屋里连个窗户都没有。她躺在草席上,嘴角还沾着血,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林简蹲下身,刚要摸她的额头,青云子突然开口:施主若救不了,便承认了吧——没人会怪你。
林简没说话。他看了看墙角的水缸(水是浑浊的),又看了看王寡妇粗糙的手掌(有伤口)——可能是喝了脏水,伤口又感染了。
有没有烈酒林简抬头,要最烈的那种,还有干净的布、烧红的火钳。
你要做什么王寡妇的儿子哭着问。
疫鬼钻进她的伤口里了,得用烈酒烧出来,用火钳烫死。林简尽量让语气平静,能不能成,看她的造化。
青云子看着他,没阻止。
烈酒倒在布上,林简刚要往王寡妇的伤口(手掌上的冻疮破口)擦,王寡妇突然睁开眼,虚弱地说:水……
不能喝冷水。林简按住她的手,忍一忍,把疫鬼赶跑,就能喝到干净的水了。
烈酒擦过伤口时,王寡妇疼得抽搐了一下,却没再晕过去。林简又让王寡妇的儿子把火钳烧红,在离伤口半尺的地方晃了晃(其实是利用高温杀菌,不敢真烫),嘴里念念有词:烈火焚身,疫鬼退散……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跳大神。
半个时辰后,王寡妇的呕血竟真的停了。她虽然还虚弱,却能小声说话了。
青云子看着这一幕,突然笑了:施主这法子,倒是有趣。
林简松了口气,手背全是汗。
施主可知,你这法子,其实与道家的‘洁净’之说暗合。青云子抚着胡须,道家讲‘净身、净心、净境’,你用沸水去秽、盐水清浊、太阳驱潮,不就是‘净境’吗
林简一愣——这老道竟能把科学和他们的教义联系起来
刘仙姑说你养疫鬼,是她见识浅。青云子瞥了眼脸色发白的刘仙姑,施主这是在替天行道。
回去的路上,林简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突然觉得心里亮堂了些。或许不用一直藏着掖着,或许能找到一种方式,让现代医学和这个世界的认知慢慢融合。
他刚回到李府,就见张大哥跑过来,手里拿着张纸:林小哥!县令让人送来的,说让你看看这个!
纸上是县令的笔迹,写着:闻你治疫有方,特请你明日去县衙,教百姓防疫之法——需用他们能懂的话讲。
林简看着那张纸,突然笑了。
脑海里的系统音适时响起:【系统提示:可信度+30(当前40)。解锁新任务:给古人上一堂防疫课。友情提示:可以从如何让龙王爷高兴讲起哦。】
他把纸折好,塞进怀里。明天,或许是个新的开始。
县衙的院子里挤满了人。
青砖地上铺着干草,百姓们挨挨挤挤地坐着,前排是拄着拐杖的老人,后排有抱着孩子的妇人,连墙角都站满了探头的学徒。林简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上,看着台下攒动的人头,突然想起医学院第一次给新生讲解剖课时的场景——只是那时他手里拿的是解剖图,此刻怀里揣的是用朱砂画的净水符(其实是消毒流程图)。
林小哥,你可得说清楚些!前排一个汉子扯着嗓子喊,他是城隍庙见过的屠户,我家婆娘昨天开始咳嗽,是不是也招了疫鬼
别急。林简抬手,声音透过清晨的薄雾传出去,今天咱们就说三件事——怎么让疫鬼进不了家,怎么让进了家的疫鬼跑掉,还有,被疫鬼缠上了该怎么办。
他没直接讲防疫,先把疫鬼这个词抛出来,台下果然安静了。
先说第一样,怎么让疫鬼进不了家。林简指向旁边的水缸,衙役早已按他的吩咐,摆了两只陶罐,一只装着井水,一只装着煮沸过的水。大家看,这罐井水,看着清亮,其实里面藏着疫鬼的小崽子——肉眼看不见,但太阳一晒,说不定就会现出原形。
他让衙役把两罐水都放在日头下,又拿出两块白布,一块在井水里浸过,一块在沸水里烫过,都铺在竹筛上。咱们等半个时辰,看看疫鬼喜欢待在哪个布上。
百姓们都伸长了脖子,连抱着孩子的妇人都忘了哄哭闹的娃。刘仙姑站在人群后,还想撇嘴,却被旁边的青云子按住了——老道今天特意来捧场,手里还拿着个小罗盘,装作在测气场。
再说第二样,让进了家的疫鬼跑掉。林简拿起一把晒过的草药(其实就是普通艾草,晒过能杀菌),这东西是太阳晒过的,带着火气,疫鬼怕烫。每天用它扫扫墙角、床底,再把门窗打开,让太阳照进来,疫鬼就待不住了。
他一边说,一边让衙役演示:用晒过的艾草扫过墙角,再打开窗户让阳光照进来。就像给屋子洗个澡,把藏着的脏东西都赶出去。
那被疫鬼缠上了呢后排有人喊。
林简拿起之前用过的银针和温盐水:疫鬼缠人,多半是让人拉肚子、发烧——这时候别慌,先喝‘固魂水’(温盐水),让身子有力气;要是吐得厉害,就用‘定魂针’扎一下合谷穴,把魂稳住。最重要的是,别让人随便进病人的屋子,那是疫鬼最凶的时候,靠近了会被缠上。他把隔离说成避开疫鬼最凶的时候。
半个时辰很快到了。
林简让衙役把竹筛抬到台前:井水里浸过的白布上,果然沾了些细微的灰尘和绿苔;沸水里烫过的白布,却还是干净的。大家看,他指着白布,疫鬼的小崽子在井水里待着,一煮就没了——这就是为什么要喝烧过的水。
人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有人摸着下巴:难怪我家喝了烧过的水,娃就不拉肚子了。
林小哥没骗咱们!
刘仙姑的脸彻底白了,刚要转身走,却被个老妇人拉住:你之前说喝符水就行,我家老头子喝了,现在还躺床上呢!周围的人也跟着附和,刘仙姑被围在中间,急得直跺脚。
青云子适时开口:大道至简,能救命的就是正道。林施主这法子,合着天地规律,哪是什么邪术老道一开口,百姓们更信了。
县令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对身边的师爷点头:果然没看错人。
散场时,百姓们排着队领林简画的净水符——其实就是写着沸水、盐水、晒太阳的黄纸。有人捧着符纸往家跑,嘴里念叨着赶疫鬼去,林简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觉得手腕上的旧伤好像真的愈合了。
刚要回李府,青云子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小瓷瓶:施主,这是贫道炼的丹药,能止血消炎——看你上次给王寡妇治伤时,手指被烈酒浸得发红,或许能用得上。
林简接过瓷瓶,打开一看,里面是淡黄色的药膏,带着淡淡的草药香——竟有点像现代的抗菌药膏。多谢观主。
6
净病坊起
施主不必谢。青云子笑了,贫道研究丹道多年,总觉得有些丹药效果奇怪,比如用烈酒泡过的草药,敷伤口比普通草药好得快——如今看了施主的法子,倒有些明白了。他顿了顿,或许,所谓的‘丹道’,和施主的法子,本就有相通之处。
林简心里一动——这老道竟在主动寻找科学和丹道的共通点
若施主不嫌弃,青云子递过一本线装书,这是贫道的丹经,里面有些草药炮制的法子,或许对施主有用。
林简接过书,封面上写着《青云丹录》,纸页泛黄,却字迹工整。他刚想说谢,就见张大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攥着个布包:林小哥!李府来人说,三姨太突然又不舒服了,还说……还说身上起了红疹!
林简心里一紧——红疹这不是痢疾的症状。
赶回李府时,三姨太正躺在床上,胳膊上起了片细密的红疹子,痒得她直抓,已经抓破了好几处。早上还好好的,喝了碗燕窝粥就成这样了。李乡绅急得转圈,是不是疫鬼又回来了
林简上前查看,红疹边缘清晰,摸着有些发烫——是过敏。他看向桌上的燕窝碗:这燕窝是新送来的
是!管家赶紧回话,是南边来的新货,说是补身子的,特意给三姨太炖的。
以后别给她吃了。林简肯定地说,她不是招了疫鬼,是这燕窝里有‘小毒虫’——她身子弱,扛不住这毒虫的气。他把过敏说成小毒虫的气,果然李乡绅立刻懂了:难怪!我就说这新货不对劲!
用凉透的沸水擦身子,别抓。林简嘱咐,再煮点金银花水喝,能去毒。金银花有清热解毒的功效,正好对症。
看着三姨太的红疹慢慢消退,林简松了口气。刚要坐下,脑海里的系统音突然响了:【系统提示:可信度+20(当前60)。解锁新发现:古代丹道与现代医学的共通点。触发支线任务:和青云子一起研究草药炮制与消毒。】
林简看向窗外,日头正好,晒在身上暖暖的。他手里的《青云丹录》还带着墨香,桌案上的净水符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或许这古代行医路,从来不是孤军奋战。有人在慢慢相信他,有人在和他一起寻找答案——比如捧着丹经琢磨的青云子,比如帮他烧沸水的张大哥,甚至是开始偷偷用沸水烫碗的百姓。
他翻开《青云丹录》,第一页写着:药者,疗疾也;丹者,去毒也——毒去则疾消,理同。
林简笑了。
或许不用写SCI论文,在这里,能用沸水和草药救一个人,用黄纸和疫鬼的说法让一群人活下去,就是最好的论文。
他刚要往下翻,管家又跑了进来,这次脸上带着笑:林小哥!外面好多百姓送来东西,说感谢你教他们赶疫鬼的法子,有送鸡蛋的,还有送新晒的草药的……
林简走到门口,就见李府门口堆着半筐鸡蛋,几捆草药,还有个小孩捧着个野果子,踮着脚要递给他。阳光落在百姓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只有真切的感激。
他突然觉得,这邪祟当得,好像也不赖。
林简刚接过小孩递来的野果子,指腹还沾着果子上的绒毛,就见青云子带着两个道童匆匆走来,手里捧着个陶瓮。
林施主,你看这个。老道掀开瓮盖,里面是泡在烈酒里的草药,贫道按你说的‘沸水去秽’之理,把艾草、苍术用烈酒泡了三天,再上锅蒸半个时辰——昨日给城南王寡妇敷在伤口上,她今早说疼得轻了。
陶瓮里的草药泛着深绿色,酒液清亮,确实有现代酒精浸泡消毒的雏形。林简指尖敲了敲瓮沿:若再晒上七日,让酒气收一收,药性或许更稳。
善!青云子立刻让道童记下,贫道已让人把这法子抄了,贴在观门口,让百姓学着泡些治外伤的药。
两人正说着,人群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一个穿青布短打的汉子翻身下马,怀里抱着个襁褓,膝盖一软就跪在了李府门前:林小哥!求你救救我娃!
襁褓里的婴儿脸憋得发紫,呼吸像被掐住的小猫,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林简掀开襁褓一角,看见婴儿胸口起伏微弱,鼻翼翕动得厉害——是吸入性肺炎,多半是呛了奶又受了寒,在古代这几乎是绝症。
这是被奶噎住了,疫鬼趁机钻进了喉咙!林简没敢说肺炎,一边让汉子把婴儿侧抱,一边对张大哥喊,拿块干净的布,再烧壶热水!
他用指腹在婴儿肩胛骨之间轻轻叩击,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瓷片——这是现代急救里的拍背法。叩了十几下,婴儿突然咳出一小口奶沫,脸竟慢慢褪了点紫。
还得让疫鬼彻底跑出来。林简又取过银针,在婴儿虎口的合谷穴旁轻轻点了一下(避开要害,只做刺激)。婴儿哇地哭出声,哭声虽弱,却比刚才的呼噜声清亮多了。
汉子抱着婴儿,眼泪掉在襁褓上:能哭了!能哭了!周围的百姓也跟着松了口气,有人小声说:这哪是邪祟,分明是活菩萨。
刘仙姑不知何时站在了人群后,看着这一幕,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傍晚时,县令让人送来块木匾,红底黑字写着济世安良,说是百姓凑钱请木匠做的。林简把木匾挂在李府后院的净身院门口,夕阳照在字上,倒有了几分医馆的模样。
林小哥,张大哥擦着汗进来,手里拿着张字条,方才有人在门口塞了这个,说是给你的。
字条是用炭笔写的,字迹潦草:附子不是生姜,是我当年教错了原主——爹在西山破庙,等你信得过了,便来见你。
是原主的父亲。
林简捏着字条,指腹蹭过爹字,突然想起刚穿来时脖子上的勒痕——原主虽是半吊子,却也是被这糊涂爹坑了。他把字条折好塞进怀里:知道了。
夜里,林简翻着青云子给的《青云丹录》,看见里面夹着张纸条,是老道的字迹:刘仙姑今日来观里,说想跟着学‘晒草药’的法子。
他忍不住笑了——连死对头都开始学科学防疫了。
这时系统音突然响起:【系统提示:可信度+20(当前80)。触发终极任务:建立净病坊(古代版隔离医院),让沸水、盐水、晒太阳成为共识。】
窗外传来打更声,梆子敲了三下。林简合上书,看见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地上画成格子,像极了现代医院的地砖。
三日后,林简带着张大哥和两个学了防疫法子的百姓,去了西山破庙。
破庙里堆满了草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蹲在石灶前煎药,看见林简进来,手里的药铲当啷掉在地上。
你……老头嘴唇哆嗦,他们没把你怎么样
托你的福,学会了用附子认生姜。林简踢了踢脚边的药篓,里面竟有晒干的金银花和艾草,这些是你采的
老头红了脸:前几日听说你用这些治病,就想着采些送来,又怕你不肯见……
林简没说话,蹲下身帮他添了把柴。药香混着草木灰的味道飘起来,竟有了点烟火气。
爹。他突然开口。
老头猛地抬头,眼里瞬间涌了泪。
一周后,县城里多了个净病坊。门口挂着济世安良的木匾,里面分了疫鬼房(隔离病房)、净身处(消毒区),原主父亲成了管草药的,张大哥管烧沸水,青云子偶尔来坐诊,连刘仙姑都成了帮着晒草药的杂役。
百姓们不再喊林简邪祟,送东西时会说:林大夫,这是新摘的金银花。
这天林简正在给净病坊的木牌刷漆,系统音突然响起:【系统提示:可信度100。终极任务完成。恭喜宿主——在古代,写出了最好的SCI论文。】
7
医道人间
他直起身,看见张大哥正教新来的学徒烧沸水,原主父亲在晒草药,青云子拿着罗盘(其实在看日照角度)指挥人开窗。远处有百姓提着篮子走来,里面是给病人的鸡蛋。
风里飘着艾草和阳光的味道。林简摸了摸手腕,那里的铁链痕迹早就没了。
或许医道至简,本就不是反讽——能让一个人活下去,让一群人明白怎么活下去,就是最该做的事。
他拿起刷子,给木牌最后补了笔红漆。阳光落在净病坊三个字上,亮得像从未有过阴霾。
净病坊的晨雾总带着艾草香。
林简刚推开后院的门,就看见原主父亲蹲在竹筛前翻晒草药——老头现在有了个正经名号林伯,每天天不亮就去后山采药,连刘仙姑都得喊他林师傅。竹筛里摊着刚采的紫苏叶,叶片上的露水被朝阳晒得发亮。
昨儿城西张大娘送来的糯米,我蒸了糕。林伯往石桌上摆了个陶盘,里面的糯米糕还冒着热气,她说她家孙子按你说的,喝奶前先把奶壶用沸水烫过,这半个月再没呛过奶。
林简刚拿起一块糕,就见张大哥跑进来,手里举着个布偶:林大夫!你看这!
布偶是用粗布缝的,肚子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圈,圈里写着沸字——是城南的绣娘做的,说要给娃娃们当玩意儿,让他们记住沸水能赶疫鬼。
绣娘还说,要给每个娃娃做一个。张大哥笑得见牙不见眼,现在街坊邻居见了面,都要问‘今天水烧开了没’。
正说着,青云子带着个小道童进来,手里捧着本新抄的册子。林施主,你看这个。册子上用工整的小楷写着《净病要术》,开篇就是凡饮水,必沸;凡食器,必烫;凡染疾者,必隔,后面还画着合谷穴的位置和艾草消毒的步骤。
贫道让道童抄了五十本,分发给各乡的里正。青云子抚着胡须,昨日去县衙,见县令正让人把‘沸水防疫’刻在石碑上,说要立在城门口。
林简翻开册子,看见最后一页画着个简易的隔离病房图,旁边写着净病坊三个字,画得竟有几分像模像样。
这时,门外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几个半大的孩子举着布偶,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嘴里喊着烫烫水,赶疫鬼。其中一个孩子突然被石子绊倒,膝盖擦破了皮,哇哇大哭起来。
林伯刚要去拿草药,那孩子的娘已经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瓶——里面是青云子泡的烈酒草药膏。她用沸水烫过的布擦了擦孩子的伤口,涂上药膏,动作熟练得像个老大夫。
不哭不哭,她哄着孩子,涂了这个,疫鬼就不敢来了。
孩子抽噎着点点头,举着布偶又跑开了。
林简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手里的《净病要术》沉甸甸的。这不是SCI论文,却比任何论文都让他心安。
系统音很久没响过了,此刻却轻轻冒了一句:【系统提示:检测到科学防疫已成为共识。宿主可选择留在此界,或回归原世界。】
林简抬头,看见林伯在翻晒新采的金银花,张大哥在给孩子们演示怎么用布偶赶疫鬼,青云子在阳光下翻看册子,连墙角的蜘蛛都在结新网——这哪里是古代,这分明是他用双手建起来的人间。
他合上册子,对青云子说:明天教我认草药吧,总不能一直让林伯一个人采。
夕阳把院子里的人影拉得很长,竹筛里的紫苏叶被晒得卷曲,散发出清苦又温暖的香气。林简咬了口糯米糕,甜味在舌尖化开时,突然想起刚穿来时那个霉味弥漫的牢房。
原来医道至简,从来不是反讽。
能让一个人活下去,让一群人知道怎么活下去,就是最了不起的医道。
他低头继续翻册子,准备给伤口处理那页加一句伤口勿碰脏水,需晒于日下——用他们能懂的话,讲最实在的理。
至于回不回原世界,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这里有等着他教认草药的爹,有会做防疫布偶的百姓,有刻在石碑上的沸水防疫,还有一个用科学和善意搭起来的净病坊。
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