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这是秦少龙两辈子以来,经历过的最漫长、也最煎熬的一夜。
他僵硬地躺在床的最外侧,身体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弓弦,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轻,生怕弄出一点多余的动静。
床很大,是一张雕花梨木的拔步床,足以容纳四五个人打滚。王靖宇睡在最中间,像一只幸福的小猪,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秦少龙的衣角,另一只手则搭在王茹春的身上,将两个本该是陌生人的成年人,用这种最纯真的方式联系在了一起。
王茹春睡在最里侧,同样是和衣而卧。虽然隔着一个孩子的距离,但秦少龙依然能清晰地闻到从她身上飘来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清冷的幽香。那香味很好闻,像雨后的青草,又像初绽的白梅,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让他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不可避免地有些心猿意马。
他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在心里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我是来工作的,这是工作......
可越是这么想,感官就越是敏锐。他甚至能听到身边传来那轻微而略带急促的呼吸声,显然,另一个人也和他一样,毫无睡意。
黑暗中,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暧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王茹春的声音忽然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睡着了吗
没。秦少龙言简意赅地回道,声音有些干涩。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王茹春似乎是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又或者是真的好奇,再次开口问道:冒昧地问一句......你,可有家室
秦少龙自嘲地笑了笑:王老板,你看我像是有家室的人吗孤家寡人一个,在这京城里,连个正经亲戚都没有。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带着几分试探: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份差事,给我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王茹春嗯了一声,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明显,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她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不用解释,我懂。秦少龙倒是显得很大度,毕竟是雇佣关系,问清楚也好,免得将来有什么纠纷。这叫......背景调查,很专业。
王茹春被他这句半懂不懂的话又给说得一愣,随即也学着他的样子,有来有往地问道:那......我也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我只是怕......怕我那个名义上的‘亡夫’,万一哪天真的从西域回来了,看到我床上睡着你这么个大男人,不把我打死才怪。秦少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你总得告诉我实情,让我心里有个底,这个要求,不为过吧
他其实是想试探一下,王靖宇的亲生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王茹春最敏感的神经。
黑暗中,秦少龙能感觉到她身边的气息瞬间就冷了下来。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秦少龙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才听到她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带着一丝彻骨寒意的声音说道:
他没有父亲。
什么秦少龙一愣。
我说,靖宇他,没有父亲。王茹春的声音依旧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王茹春,也从未有过什么丈夫。所以你放心,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因为这件事来找你的麻烦。
秦少龙彻底被这番话给震住了。
没有父亲没有丈夫那孩子是怎么来的石头里蹦出来的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无数个狗血淋头的剧情,但看着身边那明显已经竖起全身尖刺的女人,他很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下去。他能感觉到,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不能触碰的秘密。
你......睡吧。王茹春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好。秦少龙应了一声。
房间再次陷入了寂静。
但这一次,秦少龙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了。他侧过头,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着那个蜷缩在床里侧的、故作坚强的身影,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了一丝......怜惜。
这个女人,看似强大、冷漠,原来,也背负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辛酸和苦楚。
这一夜,他依旧没怎么睡着。但煎熬的感觉,却不知不觉地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