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官道染成一片猩红。
我握紧腰间的
碎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剑鞘上镶嵌的七颗寒铁星在暮色中闪烁着幽光,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三日前,我在洛阳城的
醉仙楼
听到一个消息,鬼手
屠三现身于百里外的落马坡。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瞬间刺入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十年了,整整十年,我像一匹孤狼,在江湖的刀光剑影中搜寻着当年参与
浣花灭门案
的凶手。
如今,终于又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黄昏的宁静。
三匹快马掀起滚滚烟尘,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头延伸到下颌,仿佛一条扭曲的蜈蚣。
他身后跟着两个精瘦汉子,腰间都挎着鬼头刀,眼神凶狠如狼。
前面可是‘孤影剑’沈兄
独眼龙勒住缰绳,粗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我勒马驻足,指尖轻轻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
这把剑陪了我八年,饮过十七人的血,每一道纹路都仿佛浸染着冤魂的哀嚎。阁下是
在下‘铁臂’张猛。
独眼龙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听闻沈兄一直在追查屠三爷的下落,正好在下知道些线索。
我的瞳孔微微收缩。屠三行踪诡秘,江湖上鲜有人知其踪迹。
这个张猛突然出现,未免太过巧合。
张兄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
张猛翻身下马,抱拳说道,屠三爷近日会在落马坡交易一批货物,若是沈兄信得过在下,不如一同前往也好让在下见识一下沈兄的‘碎影剑法’。
我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他身后两人紧绷的肌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杂着劣质烧酒的味道。
张兄为何要帮我
实不相瞒,
张猛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屠三抢了在下一批货,在下与他也有仇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吗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脸上,那道刀疤在光影中显得愈发狰狞。
我缓缓下马,将剑鞘在掌心磕了磕：成交。
夜色如墨,落马坡上怪石嶙峋。
我与张猛等人潜伏在一块巨石后,远处的山坳里隐约有火光闪烁。
就在那里。
张猛指了指火光处,屠三生性多疑,每次交易都要换地方。这次能引他出来,实属不易。
我点点头,目光落在山坳旁的一棵老槐树上。
树影婆娑,隐约能看到几个黑衣人在周围巡逻。
对方有多少人
至少二十个,都是亡命之徒。
张猛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沈兄放心,在下带来的兄弟都是好手。
我没有接话,只是抽出了半截剑身。
月光洒在剑刃上,映出一片冰冷的寒光。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月光,照亮了屠三那张扭曲的脸,照亮了满地的鲜血,照亮了我父母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动手！
张猛低喝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我紧随其后,脚尖在乱石上轻点,身形如鬼魅般穿梭。
碎影剑划破夜空,带起一串凄厉的破空声。
第一个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捂着喉咙倒下,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
刀光剑影中,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父母的惨叫声、刀剑碰撞的铿锵声、烈火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在耳边不断回响。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沈兄好身手！
张猛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他挥舞着一对精铁短棍,将两个黑衣人逼得连连后退。
我没有回应,剑锋一转,直取人群中的一个胖老者。
那人手持一把鬼头刀,正是屠三！
是你！
屠三看到我,脸色骤变,当年没把你斩草除根,倒是老夫的疏忽！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我怒喝一声,碎影剑如狂风骤雨般攻出。
这套剑法是我在师父临终前学会的,每一招都蕴含着无尽的恨意。
屠三的刀法狠辣刁钻,招招致命。
但他年事已高,身法终究慢了几分。
几十个回合下来,已渐渐落入下风。
就在我看准破绽,准备一剑封喉时,异变陡生！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取我的后心！
我急忙侧身躲避,箭尖擦着肩胛骨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转身望去,只见张猛手持长弓,正狞笑着看向我。
为什么
我捂着伤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沈兄,对不住了。
张猛将弓扔在地上,拔出腰间的钢刀,屠三爷答应给我一千两黄金,让我取你的狗命。
屠三喘息着后退几步,哈哈大笑：沈惊鸿,你以为凭你一人就能报仇太天真了！当年参与浣花村惨案的,可不止老夫一人！
我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伤口的疼痛仿佛都消失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圈套,我竟然愚蠢到相信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杀了他！
屠三厉声喝道。
四周的黑衣人纷纷围了上来,刀光剑影在月光下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我握紧手中的剑,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如流星般从天而降！
那是一个女子,身着素白衣裙,手持一柄长剑,翩若惊鸿。
剑光闪过,几个黑衣人惨叫着倒下,鲜血溅落在她洁白的裙摆上,宛如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姑娘是谁
我惊讶地看着她。
女子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路过。
她的声音清冷如泉水,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
剑光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轻盈如蝶,时而凌厉如电。
不过片刻功夫,剩下的黑衣人便已倒下大半。
臭丫头,敢管老夫的事！
屠三怒吼着扑了上去。
女子侧身避开,剑尖轻点,正中屠三的手腕。
鬼头刀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屠三惨叫着后退几步,手腕上已然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张猛见状不妙,转身就想逃跑。
我岂能放过他脚尖在地上一蹬,身形如离弦之箭般追了上去,碎影剑从他后心刺入,从前胸穿出。
你……
张猛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我一眼,缓缓倒下。
解决了张猛,我转身看向女子。
她正与屠三缠斗在一起,白衣胜雪,剑光如练,美得惊心动魄。
小心！
我惊呼一声。
屠三趁她不备,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她的小腹！
女子反应极快,侧身避开要害,但匕首还是划破了她的衣袖,留下一道血痕。
她反手一剑,刺穿了屠三的咽喉。
屠三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发出一阵嗬嗬的声响,缓缓倒在地上。
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
我看着屠三的尸体,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快意,只有一片空落落的茫然。
十年的仇恨,十年的追寻,到头来,只剩下满地的鲜血和一具冰冷的尸体。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我走到女子面前,拱手道谢。
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出一张清丽绝俗的容颜。
她的眼睛像秋水般清澈,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邃。
举手之劳。
女子收起长剑,目光落在我流血的肩膀上,你的伤……
无妨。
我摆摆手,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她身形一晃,脸色苍白如纸。
你怎么了
我急忙扶住她。
她靠在我怀里,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我中了屠三的毒……
我这才注意到,她衣袖上的血迹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
什么毒
不知道……
她虚弱地摇摇头,帮我……
去寻一味药……
什么药
忘忧草……
在……
在前面的山谷里……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晕了过去。
我抱着她,只觉得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
月光下,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痛苦。
我叹了口气,将她横抱起来,朝着她所说的山谷走去。
夜风微凉,带着草木的清香。我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八年来,我孑然一身,早已习惯了孤独。
可此刻,抱着这个陌生的女子,竟觉得胸口有些温暖。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片竹林。
竹林深处隐约有溪流声传来,想必就是她所说的山谷。
我加快脚步,抱着她走进竹林。
溪水潺潺,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我将女子放在一块光滑的青石上,仔细检查她的伤口。
那道划痕并不深,但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发黑,显然毒性正在蔓延。
忘忧草……
我喃喃自语,开始在溪边搜寻。
夜色中,一种开着淡蓝色小花的植物引起了我的注意。
叶片细长,根茎呈青白色,正是忘忧草。
我采了几株,又在溪边找了块锋利的石头,将其捣成糊状。
回到青石旁,我犹豫了一下,轻轻卷起女子的衣袖。
她的手臂白皙纤细,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发黑。
我咬咬牙,将药糊敷在她的伤口上,又撕下自己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帮她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她身边,看着溪水发呆。
十年了,我像个行尸走肉般活着,唯一的目标就是复仇。
如今,屠三已死,我突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咳咳……
女子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
我急忙问道。
她点点头,看向自己包扎好的伤口：多谢你。
举手之劳。
我学着她白天的语气说道。
她轻笑一声,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
我叫苏慕烟。
沈惊鸿。
沈惊鸿……
她轻声念着我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心中一紧。
孤影剑
的名号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但
沈惊鸿
这个名字,除了当年浣花村的幸存者,应该没人知道才对。
或许是在下的错觉。
她很快转移了话题,不知沈公子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还没想好。
我如实说道。
屠三虽死,但当年参与惨案的还有其他人。
只是我现在身心俱疲,竟有些不想再继续追查下去。
既然如此,
苏慕烟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不如随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一个能让你忘记烦恼的地方。
她神秘地笑了笑,转身朝着竹林深处走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或许,我真的该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了。
穿过竹林,前方出现一座雅致的小院。
院墙上爬满了牵牛花,月光下,淡紫色的花朵显得格外美丽。
苏慕烟推开院门,回头对我笑道：进来吧。
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树下有一张石桌,几个石凳。
一个白发老者正坐在石桌旁,悠闲地品着茶。
师父,我回来了。
苏慕烟走到老者身边,恭敬地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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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着我。
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这位是
他叫沈惊鸿,是女儿的救命恩人。
苏慕烟说道。
老者点点头,示意我坐下。
老夫云游子。不知沈小友师从何处
家师早已过世,不敢提及名号。
我拱了拱手。
师父临终前曾嘱咐我,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透露他的身份。
云游子没有追问,只是给我倒了杯茶：尝尝老夫亲手炒制的云雾茶。
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清冽甘甜,带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瞬间驱散了心中的烦躁。好茶。
小友过奖了。
云游子微微一笑,听慕烟说,小友刚报了大仇
我心中一惊,看向苏慕烟。
她冲我摇了摇头,示意不是她说的。
云游子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笑道：小友不必惊讶。老夫年轻时也曾闯荡江湖,看小友眉宇间的戾气,便知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我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家仇得报,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江湖路远,何处不可去
云游子放下茶杯,心之所向,素履以往。小友若是无处可去,不妨在此暂住几日。
我看着院中摇曳的树影,听着远处的溪流声,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多谢前辈收留。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在这小院中住了下来。
云游子精通医理,帮我处理了肩膀上的伤口。
苏慕烟每日陪我下棋、抚琴、赏花,日子过得平静而惬意。
我渐渐了解到,云游子曾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后来厌倦了江湖纷争,便隐居在此。
苏慕烟是他唯一的弟子,不仅医术精湛,剑法也深得其真传。
这日清晨,我正在院中练剑。
碎影剑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招式间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洒脱。
沈大哥的剑法越来越精妙了。
苏慕烟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过来,眼中满是赞赏。
我收剑回鞘,接过水果盘：慕烟过奖了。比起你的‘流云剑法’,还差得远呢。
这些日子,我与苏慕烟时常切磋剑法。
她的剑法轻盈灵动,宛如流云,与我的刚猛凌厉截然不同,却各有千秋。
对了,
苏慕烟突然说道,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山下会举办灯会,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我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心中一暖：好。
中秋之夜,月华如水。
我与苏慕烟漫步在山下的小镇上,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红的、黄的、蓝的,映得整个小镇如同白昼。
你看那个兔子灯,好可爱！
苏慕烟指着一盏造型别致的灯笼,像个孩子般欢呼雀跃。
我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
这些日子,她就像一缕阳光,照进了我阴霾密布的世界。
我开始贪恋这份温暖,甚至有些害怕回到过去那种打打杀杀的生活。
沈大哥,你在想什么
苏慕烟转过头,好奇地看着我。
没什么。
我摇摇头,指着不远处的猜灯谜活动,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灯谜台前围了不少人,苏慕烟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小时穿黑衣,大时穿绿袍,水里过日子,岸上来睡觉’,打一动物。
是青蛙。
我脱口而出。
苏慕烟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小时候在乡下见过。
我笑道。
其实,这是母亲教我的第一个谜语。
苏慕烟取下谜题,交给摊主。
摊主笑着递给她一盏莲花灯：姑娘好眼力。
我们提着莲花灯,沿着河边慢慢走着。
河面上漂浮着许多许愿灯,烛光摇曳,顺着水流缓缓漂向远方。
我们也放一盏吧。
苏慕烟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灯里,点燃了蜡烛。
你写了什么
我好奇地问道。
不告诉你。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将灯放进水里。
我看着那盏莲花灯渐渐漂远,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我从怀里掏出纸笔,也写了一张纸条,放进一盏灯里。
你写了什么
苏慕烟好奇地问。
不告诉你。
我学着她的语气说道。
她娇嗔地瞪了我一眼,脸上却泛起淡淡的红晕。
月光下,她的侧脸美得惊心动魄,我忍不住看得有些出神。
沈大哥
她察觉到我的目光,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电流划过。
我只觉得心跳加速,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回。
掌心温热,带着一丝细腻的触感。
慕烟……
我鼓起勇气,正要开口,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放开她！
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正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们。
他身后跟着几个家丁,个个凶神恶煞。
你是谁
我皱起眉头,将苏慕烟护在身后。
我是谁
锦衣公子冷笑一声,连我‘玉面书生’柳如风都不认识苏姑娘,这等江湖莽夫怎配与你同行
苏慕烟皱起眉头：柳公子,请你自重。
慕烟,我知道你是一时糊涂。
柳如风上前一步,脸上露出自以为迷人的笑容,跟我回去吧,我父亲已经为我们定下了婚约,再过几日便是良辰吉日。
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慕烟。
苏慕烟急忙解释：沈大哥,你别听他胡说,我从未答应过这门亲事。
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能违抗的
柳如风冷哼一声,识相的就赶紧滚开,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我怒极反笑：凭你
找死！
柳如风怒吼一声,挥手道：给我打！
几个家丁一拥而上,我将苏慕烟护在身后,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这些家丁虽然凶悍,但身手平平,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不过片刻功夫,便被我打倒在地。
你敢打我的人
柳如风气得浑身发抖,拔出腰间的折扇,朝着我打来。
我侧身避开,一把夺过他的折扇,轻轻一折,折扇应声而断。滚。
柳如风看着断成两截的折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好,好得很！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带着家丁狼狈地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五味杂陈。
转过头,却发现苏慕烟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慕烟,
我轻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慕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对不起,沈大哥,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柳家是江南望族,我师父曾受柳家恩惠,便答应了这门亲事。但我从未想过要嫁给柳如风,我……
你不必解释。
我打断她的话,心中有些失落,这是你的家事,我不该过问。
说完,我转身就走。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或许是因为她的隐瞒,或许是因为意识到我们之间终究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沈大哥！
苏慕烟在身后喊道。
我没有回头,加快脚步离开了河边。
回到小院,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出一片清冷。
我看着桌上的碎影剑,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些日子的平静,让我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我终究是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江湖人,又怎能奢望安稳的生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沈大哥,你在吗
我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擦拭着剑身。
沈大哥,我知道你在生气。
苏慕烟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已经跟师父说过了,我不会嫁给柳如风的。
我的手微微一顿。
沈大哥,
她继续说道,这些日子跟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我心中一紧,猛地推开门。
只见苏慕烟倒在地上,一个黑衣人正举着匕首刺向她！
住手！
我怒吼一声,拔出长剑冲了上去。
黑衣人见我出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转身就想逃跑。
我岂能让他得逞
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形如箭般追了上去,一剑刺穿了他的后心。
黑衣人倒在地上,临死前还转过头,怨毒地看了我一眼。
我这才发现,他的脖颈上有一个黑色的蛇形纹身。
慕烟！
我急忙跑到苏慕烟身边,将她扶起。她的手臂上多了一道伤口,鲜血正汩汩流出。
我没事……
苏慕烟虚弱地说道,他是柳如风派来的……
我心中怒火中烧。这个柳如风,竟然如此狠毒！
沈大哥,
苏慕烟抓住我的手,眼中满是担忧,你要小心,柳家在江南势力庞大,而且……
她的话还没说完,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我扶着苏慕烟走到门口,只见柳如风带着一群家丁堵住了院门,云游子正站在院中与他们对峙。
云老先生,
柳如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苏姑娘既然不愿跟我走,那我只好亲自来请了。
柳公子,强扭的瓜不甜。
云游子冷冷地说道,慕烟既然不愿,还请柳公子不要强人所难。
哼,我柳家的媳妇,岂容她任性
柳如风冷哼一声,给我把苏姑娘带走！
家丁们一拥而上,我将苏慕烟护在身后,拔出了长剑。谁敢动她一根头发,先问问我的剑！
沈惊鸿,你以为凭你一人就能拦得住我
柳如风冷笑一声,给我上,杀了他！
家丁们纷纷拔出兵器,朝着我冲了过来。
我挥舞着长剑,将苏慕烟护在身后。
碎影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寒光,每一招都狠辣凌厉。
这些家丁虽然人多,但武功平平,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就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响起：柳公子,何必脏了自己的手让老夫来会会这位沈小友。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身着黑袍的老者从家丁中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里闪烁着幽光,正是刚才那个黑衣人的同伙！
是你！
我瞳孔一缩。这个老者身上的气息阴冷诡异,显然是个难缠的角色。
呵呵,沈小友好眼力。
老者阴笑道,老夫‘毒蝎’李三,奉主人之命,特来取你性命。
你的主人是谁
我沉声问道。
这个李三身上的蛇形纹身,让我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等你到了阴曹地府,再慢慢告诉你。
李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拔开瓶塞,一股腥臭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
我心中一惊,急忙屏住呼吸。
小心,是毒药！
李三将瓷瓶中的液体洒向空中,形成一团黑色的雾气。
我拉着苏慕烟连连后退,避开雾气的范围。
沈大哥,他的毒很厉害。
苏慕烟脸色凝重地说道,我师父曾说过,毒蝎李三的‘化骨散’,中者皮肉溃烂,骨化成水。
我心中一凛,不敢大意。
这个李三显然是冲着我来的,他与屠三之间是否有关联
那个蛇形纹身,又代表着什么
沈小友,尝尝老夫的厉害！
李三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朝着我甩了过来。
软鞭上沾满了黑色的毒液,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
我挥舞着长剑,将软鞭挡开。
剑鞭相交的瞬间,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我急忙侧身避开。
沈大哥,用这个！
苏慕烟将一把匕首扔了过来。
匕首上缠着一块红布,显然是浸过解药的。
我接过匕首,反手刺向李三的手腕。
李三没想到我会如此勇猛,急忙后撤,却还是被匕首划破了皮肉。
啊！
李三惨叫一声,捂着流血的手腕后退几步。
他的伤口处迅速发黑,显然是中了自己的毒。
你……
你的匕首上有毒
李三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冷冷地说道。
李三怨毒地看了我一眼,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烟雾弹,扔在地上。
浓烟滚滚中,他的身影迅速消失。
追！
我正想追上去,却被云游子拦住了。
不必追了。
云游子摇了摇头,毒蝎李三诡计多端,追上去只会中计。
我看着浓烟散去的方向,心中疑窦丛生。
这个李三,还有那个蛇形纹身,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沈大哥,你没事吧
苏慕烟走到我身边,担忧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目光落在柳如风身上。
他此刻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坐在地上。
柳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三为何会帮你
柳如风哆哆嗦嗦地说道：我……
我不认识他……
是他自己要帮我的……
哼,你以为我会信吗
我冷哼一声,剑尖直指他的咽喉,说,你与毒蝎李三是什么关系那个蛇形纹身,代表着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
柳如风吓得魂飞魄散,我只是想请苏姑娘回去成亲,是他突然出现,说可以帮我除掉你……
看着他惊恐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我收起长剑,冷冷地说道：滚。告诉柳家,若是再敢来骚扰慕烟,休怪我不客气！
柳如风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带着家丁跑了。
院子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满地的狼藉。
云游子走到那个死去的黑衣人身边,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尸体。
师父,怎么样
苏慕烟问道。
云游子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这个蛇形纹身,老夫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我心中一动：前辈,您知道这个纹身的来历
不好说。
云游子沉吟道,江湖上有一个神秘的组织,行事诡秘,成员身上都有类似的纹身。但这个组织已经销声匿迹几十年了,按理说不该再出现才对。
什么组织
‘影蛇教’。
云游子缓缓吐出三个字,几十年前,影蛇教在江湖上掀起过一阵腥风血雨,后来被各大名门正派联手剿灭,没想到……
影蛇教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但直觉告诉我,这个组织与我父母的死一定有关联。
屠三脖颈上是否有蛇形纹身,我已经记不清了,但那个李三,还有死去的黑衣人,都与影蛇教脱不了干系。
沈大哥,你怎么了
苏慕烟察觉到我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我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影蛇教,或许与我父母的死有关。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要查清楚。
我握紧了手中的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查清楚真相。
云游子看着我,叹了口气：影蛇教势力庞大,行事狠毒,小友若是执意要查,恐怕会有危险。
我不怕。
我说道,我这条命早就该死了,能多活这些年,已经是赚的了。
沈大哥……
苏慕烟看着我,眼中满是担忧。
我看着她,心中一阵温暖。
慕烟,这件事太危险,你就不要插手了。
不行！
苏慕烟坚定地说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的。这些日子,你教会了我什么是勇敢,什么是担当。现在,轮到我陪你了。
看着她倔强的眼神,我突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或许,有她在身边,这条路就不会那么孤单。
好吧。
我点了点头,但你一定要答应我,凡事小心。
苏慕烟笑着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开始四处打探影蛇教的消息。
云游子也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帮我们搜集情报。
然而,影蛇教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直到半个月后,一封匿名信送到了小院。
信上只有一句话：想知道真相,就来断魂崖。
断魂崖
我皱起眉头,那是什么地方
云游子脸色凝重地说道：断魂崖在西域边陲,地势险要,常年云雾缭绕,据说那里是影蛇教当年的总坛所在地。
这显然是个陷阱。
苏慕烟担忧地说道,他们明知道我们在查影蛇教,却偏偏约我们去断魂崖,肯定没安好心。
我看着信上的字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就算是陷阱,我也要去。这是查明真相的唯一机会。
沈大哥……
慕烟,你不必劝我。
我打断她的话,十年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我都必须去闯一闯。
云游子叹了口气：小友心意已决,老夫也不再多劝。只是断魂崖凶险异常,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多谢前辈关心。
我拱了拱手,若是此行我能活着回来,定会报答前辈的收留之恩。
傻孩子,说什么报答。
云游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活着回来就好。
出发前的那个晚上,月色朦胧。
我坐在院中,擦拭着碎影剑。
剑身映出我的脸,眼神中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坚定。
沈大哥。
苏慕烟端着一碗汤走了过来,喝点汤吧,明天还要赶路。
我接过汤碗,轻声说道：慕烟,明天你就别去了。断魂崖太危险,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冒险。
苏慕烟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我说过,我会陪你一起去的。你休想甩掉我。
我看着她,心中一阵感动。
可是……
没有可是。
她打断我的话,这些日子,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不在乎什么柳家,不在乎什么婚约,我只想陪在你身边。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我都不会害怕。
月光下,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突然觉得,有她在身边,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有勇气闯一闯。
好。
我点了点头,我们一起去。
断魂崖位于西域边陲,地势险要。
我们走了半个多月,才终于抵达崖下。
抬头望去,悬崖高耸入云,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上面的情况。
崖壁上怪石嶙峋,只有一条狭窄的石阶蜿蜒而上,看起来凶险异常。
就是这里了。
我看着悬崖,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上去吧。
苏慕烟点点头,与我并肩走上石阶。
石阶湿滑陡峭,两旁就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我们终于登上了崖顶。
崖顶平坦开阔,中间有一座破败的石台,上面刻着一个巨大的蛇形图案,与我们之前见过的纹身一模一样。
这里果然是影蛇教的总坛。
苏慕烟脸色凝重地说道。
我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奇怪,怎么没人
小心点,可能有埋伏。
苏慕烟提醒道。
我们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突然,周围的雾气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紧接着,数十个黑衣人从雾气中走了出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他们的脖颈上,都有那个蛇形纹身！
沈惊鸿,我们等你很久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袍的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里闪烁着幽光,正是毒蝎李三！
是你！
我握紧了手中的剑,影蛇教的教主,就是你
李三冷笑一声：老夫只是影蛇教的护法。我们教主,你也认识。
是谁
李三拍了拍手,一个身影从雾气中缓缓走出。
看到那个人,我瞳孔骤缩,如遭雷击！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云游子！
前……
前辈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会是你
云游子看着我,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慈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陌生。
沈惊鸿,别来无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您……
您就是影蛇教的教主
不错。
云游子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老夫就是影蛇教的教主,‘毒仙’云游子。
我踉跄着后退几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收留我、关心我、像亲人一样对待我的老者,竟然是影蛇教的教主
这太荒谬了！
为什么
我声音颤抖地问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云游子冷笑一声,因为你父亲,沈沧海！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父亲的名字,除了当年的幸存者,很少有人知道。
你父亲当年联合各大名门正派,剿灭了我影蛇教,杀了我多少兄弟！
云游子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眼中充满了血丝,这笔血海深仇,我岂能不报
不……
不可能！
我摇着头,我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他怎么可能……
老实本分
云游子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沈沧海,江湖人称‘仁义刀’,表面上是个生意人,暗地里却一直在追查我影蛇教的踪迹。若不是他通风报信,各大名门正派又怎么可能找到我们的总坛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父亲……
竟然是剿灭影蛇教的元凶之一
那屠三,还有那个蛇形纹身……
屠三,是你的人
我声音沙哑地问道。
不错。
云游子点点头,屠三是我影蛇教的长老。当年我派他去刺杀你父亲,没想到却被你逃脱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却没想到你会自己送上门来。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原来我一直追查的仇人,竟然就是收留我的老者！
而我的父亲,也并非我想象中的那般无辜！
沈大哥……
苏慕烟走到我身边,担忧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慕烟,你……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苏慕烟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对不起,沈大哥,我……
所以,你接近我,也是为了报仇
我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不！不是的！
苏慕烟急忙解释,一开始,我确实是奉师父之命接近你。但相处的日子里,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
够了！
我打断她的话,只觉得一阵恶心。
原来这一切都是骗局,都是阴谋！
我就像一个跳梁小丑,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沈惊鸿,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云游子冷冷地说道,当年你父亲杀了我那么多兄弟,今日,我便让你血债血偿！
说着,他挥了挥手,周围的黑衣人纷纷拔出兵器,朝着我们围了上来。
我握紧手中的剑,看着云游子,又看了看苏慕烟,心中一片冰冷。好,很好。
沈大哥,你听我解释……
苏慕烟还想说什么。
不必解释了。
我打断她的话,眼神变得冰冷而陌生,今日,要么我死,要么你们亡！
冥顽不灵！
云游子冷哼一声,给我杀了他！
黑衣人一拥而上,刀光剑影中,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只是这一次,我要面对的,是我曾经视为亲人的人。
我挥舞着长剑,招招狠辣,招招致命。
碎影剑上沾满了鲜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我自己的。
沈大哥,不要！
苏慕烟哭喊着,想要阻止我。
我看着她,心中一阵刺痛。但我知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慕烟,对不起。
我轻声说道,一剑刺向云游子。
云游子早有防备,侧身避开我的剑锋,反手一掌拍向我的胸口。
我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沈大哥！
苏慕烟惊呼着,挡在我面前。
让开！
云游子怒吼一声,掌风却不由自主地收了几分。
师父,不要杀他！
苏慕烟哭着说道,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何必再追究
你懂什么！
云游子怒喝道,这是我们影蛇教的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可是……
住口！
云游子打断她的话,你若是再护着他,休怪老夫不认你这个徒弟！
苏慕烟看着我,又看了看云游子,眼中满是痛苦和挣扎。
就在这时,我突然看到云游子身后的李三,正偷偷摸摸地举起一把匕首,刺向苏慕烟！
小心！
我怒吼一声,推开苏慕烟,自己却被匕首刺中了后背！
沈大哥！
苏慕烟惊呼着,扶住我倒下的身体。
你……
云游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李三。
教主,
李三冷笑着说道,这个丫头早就背叛您了,留着也是祸害。
云游子这才反应过来,怒吼一声,一掌拍向李三。
李三早有防备,转身就想逃跑,却被云游子一掌拍中胸口,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沈大哥,你怎么样
苏慕烟抱着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别哭……
我没事……
其实,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匕首上的毒正在迅速蔓延,我的身体已经开始麻木。
云游子……
我看着他,声音微弱地说道,当年的事……
或许……
谁都没错……
只是……
立场不同……
云游子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痛苦。
小友……
放过……
慕烟……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视线也开始模糊。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苏慕烟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
云游子站在一旁,脸上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吧。
江湖恩怨,爱恨情仇,终究不过是一场梦。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能做一个普通人,没有仇恨,没有杀戮,只有她,和一段平静的时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