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头,朕的御赐贡酒呢?”
太傅府邸门前,女帝赵青檀堂而皇之地乘辇而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府内每一处角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毫不掩饰的……熟稔。
此处绿柳环抱,青砖黛瓦,与皇城的金碧辉煌不同,透着一股文人风骨的清雅。
府邸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名身着淡绿襦裙的妙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明眸善睐,气质温婉。她见到御驾,连忙敛衽行礼:
“民女魏婉儿拜见陛下。爷爷他……他前不久刚出门会友,这是他特意为您备下的贡酒。”
赵青檀的目光落在少女手中那只小巧的青瓷酒坛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就这么一小坛?魏老头也太小气了。还让朕的婉儿出来撒谎,他那点心思,当朕不知道么?出来吧!”
少女脸颊微红,轻咬着嘴唇,小声道:“陛下,爷爷他……真的出门了。”
“是吗?”
赵青檀缓步走下车辇,身姿挺拔,龙袍曳地。
她没有硬闯,反而在府门前的石狮旁随意地一倚,凤眸扫向府内深处,“既然魏老头不在,婉儿一个人在府里,朕可不放心。这京城治安虽好,也难保没有宵小之徒。不如这样,你随朕回宫小住几日,朕正好缺个聊天的伴儿。”
此少女,正是当朝太傅魏征的掌上明珠,魏婉儿。
果不其然。
赵青檀话音刚落,府内深处便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咳嗽声。
“咳咳咳!”
“陛下亲临,老臣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婉儿还小,不懂事,就不去宫里给陛下添乱了。”
一位身着深色常服、须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快步走出,正是太傅魏征。
他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无奈表情,瞪了一眼自家那“来者不善”的君主。
“魏太傅,朕昨日刚下的旨意,说是要与你商讨两坛……哦不,是两项国策来着。”
赵青檀一见到魏征,凤眸顿时亮了亮,仿佛已经看到了太傅府地窖里那几坛尘封多年的佳酿。
“就这一坛,再多没有了!”
魏征脸都快黑了,指了指孙女手里的酒坛。
这御赐贡酒,是先帝赏赐的无上珍品,本是他的心头好。
自打被眼前这位嗜酒如命的女帝知晓后,他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不怕贼偷,就怕君王惦记。
赵青檀也不恼,上前一步,亲昵地拉过魏婉儿的手,另一只手顺势取走了酒坛,回头对魏征道:
“太傅未免太小气了。你这孙女,朕是越看越喜欢,不如许给朕做个女官,天天陪着朕?”
“陛下!”
魏征一听,胡子都快翘起来了。
“太傅老师,您这么大声做什么?”赵青檀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魏征黑着脸,与她对视半晌,终是败下阵来。
他长叹一声,往宽大的袖子里一摸,极不情愿地又取出一个大些的紫砂酒葫芦,丢了过去。
赵青檀这才心满意足,松开了魏婉儿,还伸手轻轻捏了捏少女的脸蛋:
“小婉儿,改日朕再带你去宫里骑马。”
“女子无才便是德,骑马成何体统!”
魏征赶紧把孙女拉到自己身后,吹胡子瞪眼地教训道,“听爷爷的话,少跟陛下学,她会带坏你的。”
魏婉儿站在爷爷身后,乖巧地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着那位笑得开怀的女帝。
“陛下,您昨日钦点了新科状元,正该悉心教导,委以重任,怎么净想着来老臣这儿讨酒喝?”
待笑声停歇,魏征的语气严肃起来,既有臣子的劝谏,也有长辈的责备。
“教了呀。”
赵青檀将两份酒都交给身后的内侍收好,自己则拿出随身的小酒壶,喝了一口琼华酿,姿态写意。
“教了?”魏征有些诧异,“那顾长安……如何?”
对于朝堂的未来,作为三朝元老,魏征比谁都上心。
一个好的状元,若是培养得当,足以成为未来二十年的国之栋梁。
“正在养心殿看朕给他的《为官策》呢。”赵青檀随口道。
“刚入仕途,正是奠定根基的关键时刻,陛下怎可如此懈怠?您就是这么培养国之栋梁的?”魏征痛心疾首,语气加重了几分。
赵青檀摆摆手,不以为意:“师傅领进门,为官在个人。那本策论够他琢磨好几天的了,急什么?一时半会,他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哎……”魏征无可奈何,扶额长叹。
“对了,婉儿,”赵青檀忽然转向魏婉儿,“你通读经史子集,花了多长时间?”
魏婉儿想了想,恭敬答道:“回陛下,通读用了五年,若要略懂其义,则需十年。”
“嗯,还行。”赵青檀推算了一番,“朕那好爱卿,根基尚浅,想来悟透为官之道,比这个时间只长不短。”
魏征搭上话:“顾长安此子,老臣也看了他的殿试策论,文采斐然,但终究年轻,阅历不足。能否真正看懂朝堂这盘棋,尚在两说。”
“怎么会呢?”赵青檀挑眉,“朕的状元,岂能倒在看懂一本策论这种小事上。”
魏征沉吟片刻,还是决定苦口婆心地劝谏:“陛下,老臣既为您,也为江山社稷。顾长安虽是可造之材,但朝中不可仅有一根栋梁。您还应广纳贤才,多提拔几位才俊,方为稳妥之策。”
赵青檀直接拒绝:“养心殿就那么大,人多了,吵。而且教导太多臣子,影响朕喝酒。”
“喝酒重要还是江山重要?”
“喝酒。”
赵青檀答得毫不犹豫,还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脸上尽是满足之色。
“你!”魏征气得吹胡子瞪眼,满肚子治国大道理到了嘴边,又被她这副模样给堵了回去,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时辰不早了,朕也该回去看看朕的状元郎有何‘高见’了。小婉儿,朕走了,下次等你爷爷出门,朕再来找你玩。”赵青檀朝魏婉儿眨了眨眼,打趣道。
“走走走!恕不远送!”魏征赶紧摆手逐客。
“哈哈哈。”
在清朗的笑声中,女帝心满意足地乘辇离去,准备回宫看看自家爱卿的“学习进度”。
魏征和魏婉儿爷孙俩,目送着御驾远去。
魏婉儿眨着一双清澈的眸子,不解地问道:“爷爷,您为什么总是不让我跟陛下走得太近?”
魏征忌讳地看了眼女帝离开的方向,沉声道:
“婉儿,你还小。当今陛下……她虽然手腕雷霆,有开明之君的气象,但性情乖张,行事从心所欲,不循常理。你跟她待久了,怕是会被带得失了大家闺秀的本分!”
“可是……陛下她威仪端庄,不像是……不像是坏人呀……”魏婉儿小声嘀咕。
“别被她的天子威仪给骗了。”
魏征语重心长,“那都是给外人看的。”
“哦。”魏婉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顾状元呢?”
“顾长安此子,虽资历尚浅,但观其言行,懂礼数,知进退,比你家那位陛下要靠谱多了。”
魏征对顾长安的第一印象,在女帝的衬托下,显得格外不错。
哎——
魏征再次轻叹,心中仍在担忧朝堂的未来,喃喃自语:“看来,还是得老夫亲自为陛下物色几个得力干才,分担些担子。大不了……再送她几坛贡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