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情绪低落地洗漱更衣。
空了一半的床铺,让她的心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
自从成亲以来,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分开睡。
她闭上眼睛辗转反侧,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恍恍惚惚陷入睡梦中。
却不想,她做了一场噩梦。
梦中,她看见鲜血淋漓的母亲哭着对她说,要让她找出凶手,帮容家报仇。
断了手臂的二弟,缠着她要冰糖葫芦。
臭美爱干净的三妹,顾不得身上的血污,笑着将一只美丽的珠钗,插在她的鬓发之上,她说这是送给姐姐的礼物。
沉默寡言的父亲,只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还有祖父祖母……相互搀扶着站在她对面,浑身都是血。
容卿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醒来。
她额头满是汗水,眼底满是哀痛。
六年前,在她嫁入国公府没多久,太傅府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
她疯了般跑回府邸,看到的便是血淋漓的残肢断臂。
她的至亲家人,统统都惨死身亡。
这些年,她没有一日放弃过查找幕后凶手。可所有的证据都被抹除干净,她查不出任何蹊跷端倪。
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却不能忘记她背负的血海深仇!
裴淮之如今身负要职,且握有一定权柄,容家被屠戮的这桩旧案,还在深入探查,少不得他的助力与周旋。
容卿闭上了眼睛,努力缓和自己的情绪。
婢女玉婷听到声响,疾步走进来,挑起了床幔,搀扶容卿坐起身。
“夫人是做噩梦了吗?”
容卿的唇色泛白,眼底掠过几分恍惚。
她没说一句话,静静地依偎在玉婷的肩头醒神。
正出神间,裴霄云的奶娘赵嬷嬷在外求见。
容卿打起精神简单收拾一番,便让赵嬷嬷入内。
赵嬷嬷扬着下巴,态度倒也算是客客气气。
“夫人,二公子说,让你拿出一株百年人参,送去老夫人的院子里。周姑娘身体孱弱,这些年历经不少的蹉跎苦难,必须要以人参入药,方能缓解身体的病痛。”
容卿的外祖父家乃是百年医药世家,可惜外祖父只有母亲一个女儿,后继无人。母亲死后,外祖父与外祖母也承受不住悲痛,撒手人寰。
当年她嫁入国公府带了不少的珍稀药材过门。老夫人身体病弱,缠绵病榻多年,因为容卿献出的一株人参,从而渐渐康复痊愈。
五年前,裴霄云染上风寒,严重到差点死了,也是容卿拿出百年人参吊着,才让他渐渐地康复痊愈。
人人都知道,容卿手里握着什么样的筹码。
所以她一介孤女,没有娘家依靠……若非有丰厚的嫁妆,这些年国公府的人也不会对她和颜悦色。
如今周书凝归来,病弱昏倒,他们自然想到了容卿手里的人参。
赵嬷嬷见容卿默不作声,她眼底浮上几分不屑。
她以前受过周书凝恩惠,这些年她和裴霄云一样,都不怎么喜欢容卿,但因为她是国公夫人的缘故,她也只能忍着不满虚与委蛇。
现在周姑娘回来了,她自然不会再继续隐忍下去。
周姑娘温柔端庄善良纯净,与国公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深厚。她才是能配上国公爷的不二人选。
这国公夫人的位置,因为周姑娘的归来,肯定要有改变了。
昨夜国公爷可是守了周姑娘大半夜。
国公爷对周姑娘的心,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奴仆,看得一清二楚。
赵嬷嬷的语气不耐起来,忍不住暗讽道:“还请夫人不要小气,因拈酸吃醋而拒绝拿出人参。就凭着当年她为了国公爷而死的情分,夫人你都不能拒绝……”
玉婷看见赵嬷嬷这副冒犯的姿态,她气得心头发疼。
这老奴才惯会见风使舵,如今在夫人面前都敢翘起尾巴,讽刺夫人了。
玉婷看向容卿。
“夫人……”
容卿如何看不出赵嬷嬷的不敬与冒犯。
周书凝救了裴淮之是事实,她身体病弱需要人参入药,容卿作为国公府的主母,裴淮之的妻子,理应宽宏大度善待周书凝。
但是,老夫人的身体还没恢复完好,还需要人参继续滋补。
赵嬷嬷看她犹豫,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她连忙催促:“夫人,快些吧,周姑娘急着用药……”
她话音刚落,裴淮之便穿着一身官服,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见赵嬷嬷,挑眉问:“你不是在照顾书凝,怎么到这边来了?”
赵嬷嬷连忙向裴淮之行礼。
容卿没有起身,只淡淡地吩咐下人伺候裴淮之更衣洗漱。
裴淮之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容卿,以往关于他的事情,都是容卿亲力亲为。
这还是第一次,她吩咐下人伺候他更衣洗漱。
他抿着薄唇淡淡地扫了眼容卿,似想到了什么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压住烦躁的情绪,走到了屏风后面换衣。
隔着屏风,赵嬷嬷恭敬地回道:“大夫说了,周姑娘的身体孱弱,要以人参入药,才能恢复。二公子说,一般的人参效果平平,唯有夫人的百年人参,才有奇效。所以就遣了老奴,到夫人这边取人参。”
“谁知夫人却……犹犹豫豫,好像不大愿意将人参送给周姑娘。”
裴淮之理了理袍袖,缓缓地走出屏风。
他抬眸看向容卿:“人参而已,你多的是,为何犹犹豫豫?”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冷硬,容卿的唇色泛白,成亲七年这是第一次,他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白月光到底是不一样的。
玉婷憋闷无比:“国公爷,不是我家夫人不愿意给,而是人参所剩不多了。这些年,为了老夫人的身体,已经拿出了两颗百年人参、灵芝等珍稀药材。”
“二公子与三姑娘体弱多病,也是夫人拿出珍稀药材,给他们滋补……这些年,林林总总,夫人手里的珍稀药物,真的不多了。”
赵嬷嬷特别会察言观色,国公爷刚刚分明是维护周姑娘,她自然多了几分底气:“所剩不多了,不还是有剩余?”
“怎么给老夫人、二公子三姑娘那么舍得,偏偏到周姑娘这里,就犹犹豫豫了?说到底,还不是夫人拈酸吃醋,嫉妒周姑娘与国公府青梅竹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