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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里的粥有些糊了,飘着点黑黑的灰,还有股难闻的味道。
火光映在贺峥神色凝滞的脸上,他还在不停加着干柴。
谢念初嫁去西北了,嫁给一个痴傻,最重要是,她竟然嫁人了!
想起他们共处的这三年,他再冷再寒的心也总有几段时间为她魂牵梦萦。
他本是从小生活在打场的孤魂,一柄刀才是他相托的寄所,可后来有束光为他解开身上镣铐,将他带出那昏暗的天地。
贺峥性情冷淡,手染鲜血,接管澜月楼后更是刀口嗜血,可偏偏有那人会在他回去后叮嘱:怎么又是血腥腥的,快去沐浴更衣,这样老不好看了。
还有深夜里为他上药时的那丝心疼,为吸引他注意时故意头晕靠在肩膀的那缕温暖,点点滴滴都恍如走马灯在脑海里上映,直至最后一次她说出差的画面消散。
他才反应过来——如今,她要嫁人了。
火势越来越大,直至扑面贺峥才急忙起身用水浇灭。
锅里的粥已经烧干水,变得黏稠,还带着点煳味,但他用食盒一点点装好后去了谢府。
谢家如今失去最重要的一间商铺,家底都空了不少,府内金贵的摆设更是不见踪影。
谢之遥坐在凉亭内摆弄女红,正对自己作品津津乐道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哎呀——
她受惊,手中的绣花也掉落在地。
贺峥面色苍白,眼底却藏着一股戾气:小姐,给您带了热乎的粥。
食盒递上前,迎面闻到的是一股奇怪的味道。
谢之遥嫌弃地捏住鼻子,语气不屑:什么味道你快拿走,最讨厌这黏糊的东西了。
讨厌喝粥
不对呢,小姐可是最爱喝粥了,每早一碗,说是极其养胃呀。
他凑前一步,眼睑处晕染着一丝深红,将谢之遥吓得都瘫坐在木椅上:小姐,这可是祛疤的良药,喝点吧。
峥哥哥,我没有疤,不需要这种东西。她用手捂面,有些心虚地偏过头。
关于贺峥,她也算是打听过,可是说此人阴晴不定,杀伐决断,刀下冤魂何其多。
谁知那人只是垂眸盯着她,良久,才收回食盒勾唇一笑:好。
话完,他退身向外走去,渐渐隐去身影。
此后一连几日,他都时刻跟在她周身,陪她去私塾念书,给她买难得的点心,跟在身后参加各种晚宴饭局。
就连她说想要亲手缝制的手帕,他都对着烛火一针一线到深更半夜。
这二小姐能得楼主如此喜爱也是荣幸,想起那大小姐嫁给一个痴傻就惨多喽。
贺峥身边的下属靠在门框上悠悠开口,自顾自地玩着手上的匕首:有个娘被老爹气死,有个弟弟还被外来的妹妹害死,整个童年被锁在那宅子后院,吃不饱穿不暖,长大还要嫁个痴傻,怕是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匕首在月光下格外亮眼,贺峥穿过针线,嗓音沙哑:从半年前她在火中弃我那刻起,有今日,便是活该。
半年前;他随谢念初参加海上商船交易宴会,船舱忽地走水,他为护交易产品被困火中,濒死之际,几人出现在门口破锁。
进去之后,先救商品,减少损失。谢念初在门口焦急指挥。
破锁的小厮插嘴道:贺大人好像也被困在房内......
谢念初却是直直打断:贱命一条,交易要紧!
后来,门锁破开,冲进来的小厮果真陆续抢救商品,连谢念初都在火中奔走。
他不想死,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求救,等到的却是谢念初冷漠回头匆匆一瞥后抱着箱子冲出船舱。
那一眼,薄凉又无情。
他见过许多人绝望的·悲苦的·痛恨的眼,却是第一见那双素来温情的双眸如此冰冷。
烟火熏得他视线模糊,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竟是谢之遥披着黄衫冒死救回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自后,他便心甘情愿为谢之遥付出,莫说舍弃澜月楼一半势力,或是想要什么星辰皓月,即便是他这条命,为她也值得!
可是大人,小姐不是救你了么小侍卫摸摸胡茬,似是认真回忆那日的场景:火烧那么大,她还非要披着大氅往里冲,出来的时候腿都伤了一块。
银针穿过绣帕狠狠扎入贺峥的指腹,眼泪大小的红色渗透出来,只听那人还在说:那日我们小船驶在后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据说后来谢小姐还因此好一阵下不了床呢。
这么说来,他从昏迷中醒来后的几天内,几次想去找她要解释,吃的都是闭门羹。
他原以为谢念初是心虚,没曾想,竟是为救自己把腿弄折了。
这半年来,他爱的,恨的,竟全是假的!
哐当——
匕首忽地掉地,贺峥面目狰狞扯住那人的领口,逐字逐句:你骗我
那人被吓到,说话都开始打颤:大人......那么多弟兄都在场,我没骗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