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二天,黎皓琛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醒来,或者说,他从未真正入睡。
手机一直充着电,屏幕亮着,生怕错过叶时安一丝一毫的消息,却始终死寂。
仅仅一天,却像熬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不敢踏入叶时安的房间,怕推开门时,那熟悉温馨的气息会提醒他主人已不在的事实,怕那空荡会彻底击垮他。
管家想进去打扫,顺便收拾几件叶时安可能需要带走的衣物时,他像被踩了尾巴的困兽,猛地冲过去,死死关上房门,仿佛守护着最后的希望。
他就一直蜷缩在这张能望见玄关的沙发上。
但今天是和许沐诗去离婚的日子。
这段因心软和错误责任而开始的关系,必须由他亲手画上句号。
若非当初一念之差,答应了许沐诗垂死母亲的请求,一切不会如此失控。
是他种下的因,必须由他来了结这苦果。
民政局门口,许沐诗已等在那里。
她整个人透着一种强撑的憔悴。
厚厚的粉底也掩盖不住眼下的青黑和皮肤的黯淡。
头发看似随意地挽起,却处处透着刻意的凌乱。
身上那套精心挑选的、色彩鲜艳的衣裙,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突兀和混乱。
她浑身散发着一种用力过猛却徒劳无功的怪异感,像一株被强行从阴暗处拔起、暴露在烈日下迅速枯萎的植物。
黎皓琛大步走来,目光扫过她,最终落在她平坦得再无一丝痕迹的小腹上,眉头深深蹙起。
许沐诗注意到他的视线,心中苦涩翻涌,脸上却硬生生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容。
那笑容僵硬,比哭还难看十倍。
孩子,她摸着肚子,语调刻意装出轻松释然,我昨天打掉了。长痛不如短痛,对吧
黎皓琛想过她会这么做。
这个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一个不光彩的烙印。
但他没料到她动作如此快,如此决绝。
她平日连路边的流浪猫狗都会驻足投喂,流露出柔软的一面。
他以为她至少会挣扎痛苦一番,为那个无辜的生命。
许沐诗却一脸漠然,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一件亟待处理的麻烦。
犹豫就会败北,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生存法则。
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不想要或阻碍她的,必须快刀斩乱麻,彻底清除。
黎太太的身份如此,翻译的位置如此,这个孽种亦如此。
走进肃穆的大厅,轮到签字环节。
工作人员递上文件,许沐诗拿起笔,手抖得厉害。
就在笔尖即将触碰到纸张的刹那,她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彻底崩裂！
她猛地抓起那几页离婚协议书,在黎皓琛和工作人员震惊的目光中,疯狂地撕扯！
纸张碎裂的声音刺耳。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将撕碎的纸片塞进嘴里,硬生生地、艰难地吞咽了下去！
你干什么！工作人员惊呼。
周围的视线瞬间聚焦,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许沐诗毫不在意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扭曲的、胜利般的笑意,死死盯着黎皓琛。
只要一天不签下这该死的字,她就一天是法律上的黎太太！
这是她仅存的、摇摇欲坠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