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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走了。
举国同哀。
七天后,太子萧玦登基,柳轻芜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皇后。
登基大典那天,我站在文武百官的最末尾,远远地看着他,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龙袍,头戴帝冠,一步一步,走上了那个最高的位置。
萧玦的背影笔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那股君临天下的威严已经从眉宇间透了出来。
这让我想起了上辈子,他登基那天也这样,站在万众瞩目的高台之上。只是,当时陪在他身边的人就是我,我曾和他一起接受百官朝拜,当时还傻傻地以为,那是我们好日子的开始。
现在想来,那其实是我一生噩梦的开端。
如今,他身边站着的是柳轻芜,她凤袍加身,笑得明艳动人,眼睛里全是无法隐藏的爱意与痴迷。
这样也好。
我垂下眼,藏起所有思绪。
新皇登基,总要烧上三把火,萧玦的动作很快,第一把火就烧向了盘根错节的世家,第二把火清理了官场积弊,他手腕强硬,雷厉风行,一时间朝野上下风气为变,人们都在称颂他有太
祖之风。
而我,就安分地待在自己的神女府里,不问世事,真像个与世无争的闲散公主。
我曾以为,日子就可以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直到南境那场大水,打破了平静。
暴雨下了近一个月,江河决堤,三座城池转眼沦为泽国,数十万灾民无家可归。
消息传回京城,满朝皆惊,萧玦为此熬了好通几个宵,商议对策。
偏偏就在这节眼上,京中不安流言。起初是窃窃私语,后来声音越来越大,说南境大水是因我这个神女失了神力,触怒了上天。又有人说,神女的说天作之合是新帝与柳皇后,如今却降下天灾,定是我这个前未婚妻先为了退婚撒了谎,才招致天灾。
流言传得越来越离谱,最后般的万罪责都指向了我一个人。
民众们信了,也害怕了,将天灾归咎于我这个失德神女,甚至有一群人,日日堵在我的神女府门前,喊着要我死谢罪,平息天怒。
我心里清楚了,这是柳轻芜的手笔,她到底还是容不下我,想借天灾人祸,将我彻底踩进泥里。
我坐在府里,听着外面的喧嚣,心里倒也平静,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
黄昏时分,宫里的人来了,是萧玦跟前的大太监王德全,他带着一队禁军,面无表情的站在我面前:殿下,陛下有指示,请您即刻入宫。
我知道,清静的日子到头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
上辈子,他下旨废后,将我打入冷宫,来传旨的也是王德全,他当时也是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对我说:废后娘娘,请吧。
我跟着王德全,走进了那座我再熟悉不过的宫殿。
冷宫。
那个阴森、破败,浪费了我三年光阴的地方。
我站在那扇漆皮剥落的门前,看着它,突然就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萧玦,你到底,还是不肯放过我。
就这样,我被关进了冷宫,没有罪名,没有旨意,就像一件被随手丢弃的东西,在这里被遗忘。
萧玦没来过。
柳轻芜倒是来了。在我被关进来的第三天,她盛装前来,凤袍飘地,满头珠翠,与这里的破败格格不入。
姐姐,别来无恙吗她在我面前站定,下巴微扬,眼神里全是胜利者的得意。
我懒得看她,只望着窗外那棵枯死的槐树。
她嗤笑一声:姐姐还是这般清高,可惜,你的清高在这里一文不值。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丧家之犬又有什么区别
我终于把头转了过来,看着她:你觉得,这样就算你赢了
难道不是吗她向我走近一步,声音里毫无掩饰的快意:沈云知,你占着我的阿玦这么多年,我如今只是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一切,哦,对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得更开心了:外头那些关于你的流言,阿玦已经把压下去了,你大概也不太知道吧
我倒是有点意外。
你可别感激他。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脸上的笑容开始扭曲:他不是为了你,他是为了他自己的江山社稷,他不能让天下人觉得,是他娶错了皇后,才招来了天谴,所以啊,他只能委屈委屈你,把你关在这里,堵住天下人的嘴。
他......是这么说的我的心,还是不争气地疼了一下。
不然呢柳轻芜笑得更畅快了:姐姐,你不会到现在还做梦,觉得他心里有你吧别傻了!他恨不得你马上去死!要不是还忌惮着你那个神女的名头,怕你死了会闹出更大的乱子,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跟她废话。
柳轻芜见我半天没反应,也觉得没趣,又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句,就扭着腰走了。
她一走,冷宫里又只剩下死寂。
我不知道萧玦到底想干嘛。
他就这么把我关着,不审不问,不杀也不放,好像在跟我比谁的耐性更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南境的灾情越来越糟。朝廷派去的人束手无策,灾民里头甚至开始闹起了瘟疫。
萧玦急得焦头烂额,一连好几天都睡在御书房。
我知道,他快撑不住了。
这天夜里,我正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看书,冷宫那扇吱呀作响的大门,忽然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是萧玦。
他瘦了一大圈,眼底下是浓重的青黑色,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一身龙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有点空荡荡的。
他让所有人都退下,一个人走到我面前。
我们就隔着一张破桌子,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久,他才沙哑着嗓子开了口:南境的瘟疫,你......有法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