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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母嘶声力竭:
你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我们裴家也没有你这样的媳妇!
我指尖捻着青瓷茶荷里的龙井,细碎的茶叶在掌心簌簌作响。
铜炉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将满室熏得暖融融的,映得我腕上的翡翠镯子泛着温润的光。
轻笑从唇角漫出来时,我正提起鎏金茶壶,琥珀色的茶汤注进白瓷杯,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婆母狰狞的脸。
裴家
杯盖刮过杯沿发出清脆一响,老夫人怕是忘了,你已经被休了吗
婆母猛地踉跄一步,后腰撞在酸枝木椅背上。
她瞪圆了三角眼,浑浊的眼珠像是要从眼眶里凸出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死死攥着我的袖口:我被休还不是因为你!
唾沫星子溅在我月白色的素纱衫上。
要不是你把库房账本偷给御史台,裴家怎会被抄没半数家产我又怎会被那狠心人扫地出门!
我慢悠悠地抽回手,用银质茶夹夹起杯盖撇去浮沫。
茶汤里浮着的几片茶叶渐渐舒展,像极了婆母此刻强撑的体面。
老夫人这话,倒像是忘了去年冬天,是谁逼着尚轩把城郊良田抵押给盐商,只为给你娘家侄子填赌债的。
我将茶杯凑到鼻尖轻嗅,龙井的清香混着炭火的暖意漫进肺腑。
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打着为裴家的旗号,可你半夜去书房送参汤时,就没瞧见裴大人案上那支顾欣然的玉簪
婆母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的老鸦。
她突然扑上来想撕打我,却被我身旁的侍女阿竹轻巧避开,踉跄着摔在地上。
不可能!
她捶着地面哭喊,鬓发散得更乱。
老爷最是敬重我这个发妻,怎会看上顾欣然那个狐狸精!尚轩房里的那个孩子,明明是......
明明是尚轩的
我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相触的轻响竟让婆母猛地一颤。
上个月府宴,众人都瞧见裴大人扶着顾欣然去了偏院的暖阁。
那榻上遗落的青缎靴子,鞋头绣的可是裴大人最爱的苍鹰纹样。
我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顾欣然怀的那胎,月份掐得比尚轩纳她为妾的日子早了整整两个月。你当裴大人为何在抄家时第一个保下她
婆母的脸色从涨红褪成死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唯有眼珠还在疯狂转动,像是要在这方寸之地找出反驳的证据。
铜炉里的炭块噼啪爆了个火星,映得她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愈发深刻。
你以为裴大人休你,是怪你败家
我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她衣襟上绣的并蒂莲
,那是她嫁入裴家时亲手绣的。
他不过是嫌你碍了他和顾欣然的好事。你替他管了三十年中馈,替他挡了多少明枪暗箭,临了倒成了他弃如敝履的旧鞋。
放屁!
婆母突然尖叫着扑过来,指甲几乎要划到我的脸。
老爷绝不会这样对我!我为裴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生的儿子是个只会斗鸡走狗的草包,持的家被你填了娘家的窟窿。
我抓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肤像干枯的树皮般粗糙。
老夫人,你活了大半辈子,难道还看不清吗
婆母的力气骤然卸了,瘫坐在地毯上喃喃自语:不会的......
老爷说过要与我同穴而葬......
我松开手站起身,阿竹适时递上素色披风。
信与不信,去问问便知。
我系着披风的系带,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