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揣着明星梦签约直播公司,三个月后像流浪狗般被扔在街头。
>我接他回家时,他浑身馊臭、眼神空洞。
>煮面时我偷拍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发抖音:捡到流浪小狗。
>视频爆了,网友扒出他曾在顶流直播间连轴工作48小时晕倒的画面。
>电话响起,顶级MCN创始人亲自邀约:让你弟弟开个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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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阳离家那天,像个被打了气的球,鼓胀着满满当当的年轻和不知天高地厚的热气。他背着那个磨白了边角、塞得快要炸开的旧背包,在门口站得笔直,下巴几乎要戳到天上去,声音响亮得能震落屋檐下的灰尘:姐,等着!等我在直播圈混出名堂,开豪车回来接你住大别墅!
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连门口的流浪猫都嫌他吵,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扭身钻进了冬青丛里。我倚着门框,看着他单薄却挺得过分笔直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蒸腾的暑气里,那点被他鼓噪起来的、微弱的期待,像阳光下的小水洼,转瞬就被灼烤得无影无踪。这傻小子,他懂什么叫直播圈
三个月,时间短得像指间溜走的一缕烟。手机屏亮了又灭,那个标注着傻小子的号码,再也没拨通过。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
直到那个深夜。门铃声突兀地撕开寂静,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刮得人头皮发麻。凌晨两点,谁会来我心脏猛地一沉,趿拉着拖鞋冲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楼道昏黄的声控灯下,只勉强映出一个模糊的、佝偻着的人形轮廓,像一袋被随意丢弃在角落的垃圾。
谁我声音干涩。
门外是死一般的沉寂。过了几秒,才响起一个气若游丝、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几乎要窒息的鼻音:姐……是我……
门锁咔哒一声弹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汗馊、油污和某种难以名状发酵物的恶臭,猛地扑鼻而来,呛得我眼前发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门外站着的,几乎不能称之为人。他头发板结油腻,一缕缕胡乱黏在额头上,脸上是厚重的污垢和无法掩饰的憔悴,眼窝深陷下去,像两个被掏空的窟窿,里面残留的光,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剩下一种彻底被碾碎后的茫然和空洞。身上那件曾经崭新的T恤,此刻沾满了可疑的深色污渍,皱巴巴裹在身上,像裹尸布。脚上蹬着一双看不清颜色的运动鞋,鞋头夸张地咧开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磨破的袜子。
阳阳我失声叫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整个人晃了一下,像一截被蛀空的朽木,直挺挺地朝门里栽倒。我慌忙伸手去扶,隔着那层薄薄、污浊的衣料,触手竟是一片嶙峋的骨头。他轻得吓人,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沉甸甸的绝望压在上面,几乎要将那点微弱的生命力彻底压垮。
没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语无伦次地重复着,用力把他拖进来,反手死死关上那扇隔绝了外面冰冷世界的门。门锁合拢的轻响,像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瘫坐在冰凉的地砖上,背靠着门板,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受伤般的呜咽,最终演变成撕心裂肺的嚎啕:姐……他们……他们不是人!把我们当牲口啊!一天就睡三四个小时,手机全没收,关在鸽子笼里……干不动了,干不动了就一脚踢出来……说我……说我‘数据差’,是垃圾……
滚烫的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冲刷出两道狼狈的沟壑。他像个被彻底抽掉筋骨的人偶,瘫软在那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抑制不住的剧烈颤抖。我蹲在他身边,手指痉挛般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惨白的月牙印。愤怒像冰冷的蛇,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厨房里响起锅碗轻微的碰撞声。灶上的小锅里,水开始翻滚,发出细碎的咕嘟声。我撕开方便面的包装袋,把面饼扔进沸腾的水里,又磕了两个鸡蛋下去。氤氲的热气很快弥漫开来,模糊了冰冷的瓷砖墙壁。
林阳蜷缩在小小的折叠餐桌旁,头几乎要埋进胸口,像一只惊惧过度、试图把自己缩到最小的幼兽。他沉默地盯着桌面一道细微的划痕,眼神依旧是涣散的,仿佛灵魂还遗留在那个冰冷的、榨干了他所有热望的鸽子笼里。
面煮好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我把面碗推到他面前,滚烫的碗壁烫得指尖发红。
吃。我的声音有点发硬。
他迟钝地抬起头,目光落在碗里金黄的煎蛋和弯曲的面条上,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然后,仿佛被按下了某个开关,他猛地抓起筷子,甚至顾不上去吹散热气,就把一大坨面条囫囵地塞进嘴里,滚烫的面汤溅在桌上、衣襟上,他也浑然不觉。他吃得那么急,那么凶,像是饿了八辈子,又像是要把某种巨大的空洞填满。筷子戳在碗底发出急促的哒哒声,面条被吸溜着卷进嘴里,稀里呼噜的吞咽声在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响亮。热汤烫得他龇牙咧嘴,却依旧阻止不了他近乎疯狂地扒食。
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离家时意气风发的少年,甚至不像个人。他像一只在垃圾堆里翻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点馊食的流浪狗,贪婪、狼狈、不顾一切,只求活命。一种尖锐的酸楚猛地刺穿了我的心脏。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我悄悄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点开了那个熟悉的橙色图标。镜头无声地对准了餐桌旁那个狼吞虎咽、头发板结、脸上还挂着泪痕和污渍的身影。他沉浸在食物带来的短暂慰藉里,对镜头毫无察觉。
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画面定格:一只流浪狗正埋头于一碗升腾着热气的泡面中,背景是简陋的厨房瓷砖。配文,只有简单到近乎残酷的几个字:
捡到流浪小狗。回家。
发送。
做完这一切,我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流理台上,仿佛甩掉一个烫手的山芋。荒谬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羞耻感涌上来。我这是在做什么消费亲弟弟的狼狈我用力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腾的情绪,走过去,抽了两张纸巾,轻轻按在他溅了面汤的衣襟上。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我的声音有点哑。
他含混地嗯了一声,扒面的速度似乎真的慢下来一点点。
接下来的两天,林阳像一只惊弓之鸟,大部分时间蜷缩在客厅那张旧沙发里,盖着我找出来的薄毯,昏昏沉沉地睡。偶尔醒来,眼神也是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或者对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发呆。问他什么,得到的回应总是简短而含糊。那个被彻底摧毁的世界,似乎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重建。
我几乎忘记了那条冲动之下发出的抖音。
直到第三天下午。手机在口袋里疯狂地震动起来,嗡嗡声持续不断,像一群不知疲倦的蜜蜂。我疑惑地掏出来,屏幕亮得刺眼,通知栏被汹涌的消息99+和点赞99+彻底淹没。那个小小的橙色图标上,鲜红的数字还在疯狂地跳动、叠加。
心猛地一跳。我点开那个被我命名为流浪小狗的视频。
播放量:370万+。
点赞:58万+。
评论:9.3万+。
私信:999+。
我手指有些发僵,点开评论区。热评第一条,点赞数高得吓人:
卧槽!这不是阳仔吗!@用户64328902
快来看!那个在‘星耀’被当牲口用的弟弟啊!!后面跟着一个爆炸的表情。
这条评论下面,迅速盖起了高楼:
天!是他!绝对没错!那个在‘星耀’大主播‘天哥’直播间后面搬货、打杂,连轴转了48小时最后直接晕倒的小哥!镜头扫到过他!当时脸色惨白得像纸!
求指路!哪个直播间哪场直播
很快,有人贴出了一个视频链接。我指尖冰凉地点开。
画面晃动,背景是某个堆满杂物的后台角落,光线混乱。一个穿着印有巨大星耀LOGO廉价T恤的瘦削身影正吃力地搬着一个沉重的纸箱,步履踉跄。镜头一闪而过,那张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正是林阳!汗水浸透了他的头发和前襟,嘴唇干裂发白。接着,画面似乎被快速切换过几次,但每一次扫过那个角落,都能看到他还在机械地忙碌,身影越来越摇晃。
最后,画面猛地一阵剧烈晃动,伴随着几声模糊的惊呼。镜头扫向地面——林阳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旁边堆放的金属货架上,发出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撞击声。他蜷缩在地上,人事不省,手里还死死攥着一张写满了字的、被汗水浸透的纸。一个不耐烦的画外音响起:啧,又倒一个!废物!抬走抬走,别耽误天哥上播!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死死盯着屏幕里弟弟倒下的身影,耳边嗡嗡作响,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那个撞击声,隔着屏幕,像重锤砸在我心上。评论区早已彻底爆炸:
畜生公司!吃人不吐骨头!
48小时!晕倒了还骂废物!这还是人吗!
弟弟手里攥的什么直播话术天啊……
@星耀传媒
出来挨打!出来解释!
弟弟现在怎么样了姐姐照顾好他啊!
流浪小狗太贴切了!是被无良公司当垃圾一样扔掉的小狗!抱抱弟弟!
愤怒、心疼、后怕……无数种情绪像滚烫的岩浆在我胸腔里奔涌冲撞,几乎要炸裂开来。我猛地抬头看向沙发。林阳不知何时醒了,他坐了起来,毯子滑落到腰间,正茫然地看着我,似乎被我剧烈起伏的胸口和铁青的脸色吓到了。
姐……他怯生生地开口,声音沙哑。
就在这时——
叮铃铃——!叮铃铃——!
尖锐的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极其突兀地在我紧握着的掌心里炸响!这声音在沸腾的网络喧嚣和客厅凝滞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冰冷,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紧迫感。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我盯着那串数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忘记了跳动。林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抓紧了盖在腿上的薄毯边缘,指节用力到泛白,茫然又带着一丝恐惧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里的手机。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那催命般的铃声,一声紧似一声,执着地撕扯着寂静。
深吸一口气,我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指尖冰凉。
喂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硬。
电话那头,是一个极其沉稳、清晰的中年男声,没有一丝寒暄,直接切入了核心,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久居上位的权威感:
你好。是林阳的姐姐吗我是‘启明星辰’的周振邦。
启明星辰那个在直播界如雷贯耳、以专业和顶级资源著称、无数主播挤破头都想进入的顶级MCN机构它的创始人周振邦,更是行业里传说级别的人物!
我的呼吸瞬间一窒。沙发上的林阳显然也听到了话筒里漏出的那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里倒映着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周振邦的声音平稳地继续传来,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足以掀翻小船:
我看到了那条视频,也看到了网上的后续。你弟弟林阳,在那种极端环境下展现出的韧性和……某种特质,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非常难得。舆论发酵很快,他的关注度和公众同情值,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可观的水平。这是极其珍贵、可遇不可求的起点。
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电流微弱的嘶嘶声,和我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林阳连呼吸都屏住了,目光死死钉在我脸上,仿佛要从我的表情里读出电话那头每一个字的份量。
我们‘启明星辰’,周振邦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来,带着一种决定性的力量,希望能签下他。量身打造,顶级资源倾斜,帮他重新站起来,走到他应该站的位置。
他略作停顿,那短暂的空白里,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然后,他抛出了那句足以让任何怀揣梦想的人血液凝固的话:
条件,让你们开。
让你弟弟开个价。
让你弟弟开个价。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我脑中轰鸣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落。
我握着电话,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塑料外壳里,冰凉的触感直透骨髓。目光下意识地转向沙发上的林阳。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像一尊骤然被剥去所有伪装的泥塑。薄毯早已从他僵直的双腿上滑落,堆在脚边。唯一活动的,是他紧握着毯子边缘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濒临破碎的惨白,青筋在薄薄的皮肤下虬结凸起,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那颤抖顺着他的手臂蔓延,一直传递到他单薄的肩膀,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地、筛糠般地抖。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白里布满了惊涛骇浪般的血丝。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巨大的惊愕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紧接着是更深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茫然。他像是一个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里坠落太久的人,骤然被一道强光刺穿,却根本分不清那是救赎的曙光,还是另一重更残酷幻境的开始。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仿佛声带被那突如其来的命运重锤彻底砸碎了。
滚烫的面条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早已失去了热气,凝成一坨,碗沿溅出的几点油星,凝固成冰冷的黄斑。
周振邦沉稳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在这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钟摆敲打着凝固的时间。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想对着话筒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时竟发不出任何声音。客厅里的空气粘稠得像凝固的胶水,紧紧裹住我和林阳。
周总,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而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您说的‘启明星辰’周振邦先生本人
是我。对方的回答简洁有力,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视频我看了,网上的发酵我也关注了。林阳的经历……很不幸,但也意外地塑造了一个极具话题性和公众同情度的形象。这,在直播圈,是千金难买的‘原始股’。他的话语精准、冷酷,却又直指核心,像一个精明的猎手在评估猎物最值钱的部分。
我下意识地看向林阳。他依旧在剧烈地颤抖,但那双空洞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艰难地凝聚、挣扎。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茫然,而是一种被强行唤醒的、混杂着巨大痛楚的……渴望像濒死的火种被投入了滚油,瞬间爆燃,却又被自身的创伤死死压制着。
姐……他终于挤出了一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他们……和‘星耀’……一样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怀疑。那三个月非人的折磨,已经在他灵魂深处刻下了直播=地狱的烙印。
电话那头的周振邦显然听到了这微弱的质疑,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安抚:林小姐,请把电话给你弟弟。或者,开免提。
我犹豫了一瞬,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林阳死死盯着我的动作,眼神里充满了挣扎的祈求——他害怕听到任何关于那个世界的声音,却又无法抗拒那黑暗中唯一亮起的、名为机会的光点。
最终,我按下了免提键。周振邦清晰沉稳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撞击在林阳紧绷的神经上。
林阳,我是周振邦。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我知道你在‘星耀’经历了什么。那不是直播行业的常态,那是犯罪,是压榨。而‘启明星辰’,和那种地方,从根子上就不同。
他顿了顿,似乎在给林阳消化信息的时间,也像是在精准地投放诱饵。
我看到的是,你在那种极端环境下撑了三个月,直到被榨干最后一滴。我看到的是你晕倒前手里还死死攥着的工作单——那份敬业,或者说,那份为了生存不得不拼尽全力的本能,很残酷,但也非常真实,非常有力量。我看到的是你姐姐视频里,那个像‘流浪狗’一样狼吞虎咽,只想活下去的你。周振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力量,这份真实,这份被践踏后依然挣扎求生的本能,就是你现在最大的价值!观众看到了,他们心疼你,他们愤怒,他们想看到你站起来!这就是你的风口!独一无二的风口!
而‘启明星辰’,能给你最专业的团队,最顶级的资源,最人性化的保障。我们会保护你,会塑造你,会把你这段不堪的经历,转化为你独一无二的标签和力量!让你把那些踩过你的人,远远甩在身后!让你真正站在聚光灯下,而不是像牲口一样死在后台的角落里!
周振邦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林阳血淋淋的伤口,又像一剂强效的肾上腺素,直接注射进他濒临崩溃的神经。林阳的身体猛地一震,剧烈颤抖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膝盖。他脸上的污垢还没洗净,泪痕犹在,但那双眼睛里的光,却在周振邦极具蛊惑力的话语中,剧烈地闪烁、挣扎、凝聚!
不再是空洞的茫然,不再是纯粹的恐惧。那是一种被强行点燃的、混杂着巨大屈辱、强烈求生欲和复仇火焰的……野心!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终于看到反击希望的幼兽,龇起了还显稚嫩的獠牙。
我……林阳的喉咙里发出一个破碎的、嘶哑的音节,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真的……可以
不是可以,周振邦的声音斩钉截铁,是你必须!林阳,舆论的浪潮已经把你推到了这里!你现在缩回去,就永远只是一条被丢弃的‘流浪狗’!抓住它,你就是浴火重生的凤凰!让‘星耀’那帮杂碎看看,他们扔掉的‘垃圾’,能站得多高!
条件,你们开。周振邦再次抛出了这句魔咒,语气却充满了笃定,仿佛早已预料到结局,年薪分成比例专属团队健康保障只要合理,启明星辰都满足。这是你应得的补偿,也是你新生的起点。
客厅里只剩下林阳粗重急促的喘息声。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茶几上那个早已冰冷的手机——那个播放着他晕倒视频的手机。屏幕上定格的,是他蜷缩在地、额头渗血的狼狈画面,还有他手里死死攥着的那张被汗水浸透的话术单。
那屈辱的象征,此刻在周振邦的话语里,竟成了他敬业的勋章,成了他翻身的资本!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命运巨浪裹挟的眩晕感同时袭来。他看看手机屏幕上狼狈不堪的自己,又看看姐姐手中那部正传来命运宣判的电话,再看看自己依旧沾着污垢、骨节突出的双手……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曾因搬运重物而磨破皮、结着厚茧的手,伸向了我手中的电话。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仿佛要去抓住的不是一部手机,而是一根从地狱边缘垂下的、不知是救赎还是更深的绞索。
指尖在距离手机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剧烈地颤抖着。
他抬起头,看向我。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刚刚被强行点燃的、滚烫的火焰,火焰深处,却依旧残留着无法磨灭的恐惧和一丝……孩童般的无助。他在寻求我的确认,我的许可,我的……保护。
我看着他眼中那复杂的、几乎要将他自己撕裂的光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又滚烫的手攥住了。愤怒、心疼、警惕、还有一丝被周振邦描绘的未来所诱惑的动摇……无数种情绪在我胸腔里激烈冲撞。
周总,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强硬,我们需要面谈。详细的、有律师在场的面谈。在那之前,我弟弟需要休息,也需要……一点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周振邦的声音再次传来,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掌控节奏的沉稳:理解。明天上午十点,启明星辰总部,顶层会议室。我会安排法务等你们。地址我稍后发到你手机上。
嘟…嘟…嘟…
忙音响起,像切断了一条无形的丝线。
客厅里重新陷入死寂,但空气中仿佛有无数的火星在噼啪作响。手机屏幕上,那条流浪小狗的视频点赞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飙升。
林阳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兀自颤抖。他看着我,又缓缓转头,目光落回那个播放着他晕倒画面的冰冷屏幕上。
这一次,他眼中的火焰,没有再熄灭。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屈辱、被强行点燃的野心和一丝不顾一切的疯狂的光芒。像一头刚刚舔舐完伤口,嗅到了血腥味,准备扑向未知猎物的……幼小猎犬。
命运的齿轮,在馊臭的泡面味、汹涌的流量和顶级MCN创始人的一个电话中,骤然以一种荒诞又残酷的方式,咬合转动,发出了沉闷而巨大的轰鸣。
周振邦挂断电话的忙音,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狭小客厅里漾开的不是涟漪,而是沉重的、带着金属回响的寂静。手机屏幕上,流浪小狗视频的点赞数依旧在疯狂跳动,每一个数字的攀升都像针尖扎在紧绷的神经上。
林阳僵在半空的手,终于缓缓落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微微颤抖。他不再看那播放着他晕倒画面的冰冷屏幕,而是转向我,那双刚刚燃起火焰的眼睛里,翻涌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被强行催化的亢奋,深处却依旧盘踞着惊魂未定的恐惧,像冰与火在他瞳孔里扭曲交织。
姐……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尖锐,你听到了吗周振邦!启明星辰!他们……他们要我!让我开价!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瘦削的身体因为激动而摇晃,像一根被狂风拉扯的芦苇,我不是垃圾!我不是!我要回去!我要让他们看看!让‘星耀’那群王八蛋看看!我要站得比他们都高!我要……
他语无伦次,挥舞着拳头,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自己站在聚光灯下、接受万众欢呼的幻象。那被周振邦精准投喂的复仇与新生的诱饵,已在他被彻底摧毁又骤然被拉起的脆弱精神世界里,迅速发酵成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剂。
我看着眼前这个被巨大刺激冲垮了最后一点理智防线的弟弟,心脏像是被浸在冰水里,又沉又冷。周振邦的话术高明得可怕,他精准地抓住了林阳最深的创伤和最原始的欲望,用价值、风口、翻身这些金光闪闪的词藻,将那段血泪史包装成了通往成功的跳板。林阳此刻燃烧的,不是健康的斗志,而是被屈辱和绝望点燃的、带着毁灭倾向的疯狂。
阳阳,我打断他失控的宣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严厉,冷静点。穿上外套,我们去买身像样的衣服。明天,去启明星辰。
我的平静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林阳挥舞的手臂僵在半空,亢奋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茫然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没有和他一起欢呼雀跃。
买……买衣服他下意识地重复,仿佛听不懂这两个字。
对,我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眼中混乱的光芒,明天,你要见的是周振邦,是启明星辰的法务。不是去打架,也不是去乞讨。是去谈判。谈判,就要有谈判的样子。你现在的样子,只会让他们觉得,你依然是一条可以被轻易驯服的、惊魂未定的流浪狗。
最后三个字,我说得很重。林阳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眼中的火焰像是被风吹过,摇曳不定,一丝被戳穿的狼狈和更深的自卑迅速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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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星辰总部大厦高耸入云,冰冷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城市灰蒙蒙的天光,像一块巨大的、毫无温度的金属墓碑。踏入旋转门,一股混合着昂贵香氛、咖啡因和无声压力的冷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和……温度。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我们局促的身影,穿着昨天咬牙买下的、并不十分合身的廉价西装,林阳显得更加瘦削和格格不入,像一颗被强行镶嵌在精密仪器上的粗糙石子。
前台小姐妆容精致,笑容标准得像量角器量过,目光扫过我们时,带着职业化的审视,那眼神像羽毛轻轻拂过,却让林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林小姐,林先生,这边请,周总在顶层会议室等您。一位穿着剪裁利落套装的女助理无声无息地出现,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
电梯平稳而迅捷地上升,数字无声跳动。林阳紧挨着我站着,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手心冰凉潮湿。他死死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呼吸急促,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昨夜的亢奋早已被这冰冷森严的环境彻底压垮,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紧张和恐惧。
顶层。电梯门无声滑开。视野豁然开朗。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如同铺开的、没有尽头的铅灰色画卷。会议室空旷得有些压抑,一张巨大的、光可鉴人的黑色会议桌占据中央,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周振邦坐在主位,没有起身。他穿着一身质地考究的深灰色休闲西装,没有打领带,姿态放松地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手里把玩着一支精致的金属钢笔。他看起来比视频里更显年轻,眼神锐利得像鹰隼,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洞悉一切的平静。在他左右两侧,各坐着一男一女,神情严肃,面前摊开着厚厚的文件夹和笔记本电脑——法务和助理。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坐。周振邦微微颔首,目光直接落在林阳身上,带着审视和评估的意味,仿佛在打量一件刚出土的、价值待定的古董。
林阳像是被那目光钉在原地,脚步僵硬地挪到椅子边,几乎是跌坐进去,双手紧紧抓着膝盖,指节再次泛白。
助理将两份厚厚的合同文本推到我面前。纸张冰冷挺括,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
林小姐,林先生,周振邦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空间,这是我们的初步意向合同。时间宝贵,舆论热度稍纵即逝,我们需要尽快明确合作框架。他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女法务,张律师会为你们解释关键条款。
张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语速平缓,用词精准却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情味。
合同期五年,基础年薪八十万,直播打赏及商业合作收入,公司抽成百分之七十。公司将组建专属团队负责林阳先生的形象定位、内容策划、流量推广及危机公关。林阳先生需无条件配合公司安排的所有直播、拍摄、商业活动及公众形象维护工作……
工作时间我打断她,声音清晰地在空旷的会议室响起。
张律师顿了一下,看向周振邦。周振邦依旧把玩着钢笔,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直播行业,时间就是流量,就是生命。周振邦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常识,没有固定的朝九晚五。团队会根据数据反馈、热点事件、平台活动,动态调整直播时长和频率。林阳现在需要的是曝光,是固粉,是趁热打铁,高强度是必然的。当然,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林阳苍白的脸,公司会提供专业的营养师和健康顾问,确保他的身体状态能支撑工作强度。这一点,合同里有明确保障条款。
保障我心中冷笑。那所谓的健康顾问,恐怕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还能榨取出多少剩余价值。
张律师继续:……合同期内及合约终止后两年,林阳先生不得从事任何与公司存在竞争关系的直播或相关活动,竞业限制范围包括但不限于……
违约金呢我的指尖轻轻划过合同冰冷的纸张边缘,触感锋利。
单方面违约,赔偿公司预期收益损失,初步核算为五千万。张律师的声音毫无波澜。
五千万!这个天文数字砸下来,林阳的身体猛地一颤,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看向我。
周振邦适时地补充,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林小姐,林阳的价值,在于他现在的‘故事’和公众情绪。这个价值是流动的,是会被迅速消耗和遗忘的。我们投入顶级资源去运营、去放大这个价值,承担着巨大的风险。这份合同,既是对林阳未来的投资保障,也是对公司风险的必要对冲。很公平。
公平用五千万的锁链,锁住一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灵魂,叫公平
我强迫自己冷静,逐字逐句地审阅着合同。那些看似严谨的条款背后,处处是精心设计的陷阱。高额的抽成比例几乎吞噬了大部分收益,五年长约加上两年竞业,意味着林阳最黄金的七年将被彻底绑定。而那动态调整的工作时间、配合一切安排的义务,更是埋下了无限压榨的伏笔。所谓的健康保障,在保证工作状态的大前提下,苍白得如同废纸。
林阳坐在旁边,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他看着那份厚厚的合同,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周振邦描绘的站在聚光灯下的未来,像海市蜃楼般诱惑着他,而五千万的违约金又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条款,但他能感受到姐姐身上散发出的、越来越冷的抗拒气息。这让他更加惶恐不安。
周总,我抬起头,迎向周振邦锐利的目光,基础年薪偏低,分成比例我们需要再谈。竞业限制范围过宽,时间过长。违约金数额……过于巨大,缺乏合理的计算依据。我们需要专业的律师审核这份合同,并且,要求加入明确的单日最长工作时间限制和强制休息条款。
周振邦脸上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放下手中的钢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压过来。
林小姐,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温度明显下降,机会,是给有准备且懂得抓住的人。舆论不会等人,热度在迅速消退。每一分钟的拖延,都在消耗林阳的价值。我们给出的条件,已经是基于他目前状况所能获得的顶级待遇。你要求的这些‘保障’,在瞬息万变的直播行业里,只会成为束缚他快速起飞的枷锁。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阳,语气带上了一丝蛊惑性的惋惜:林阳,你姐姐的谨慎我能理解。但你要问问自己,你是想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真正改变命运还是想缩在所谓的‘安全区’里,让那些把你当垃圾扔掉的人,继续在背后嘲笑你
林阳浑身一震,周振邦的话像毒刺,精准地扎进了他最深的自尊伤口。他猛地看向我,眼中充满了被质疑的痛苦和一种被逼到墙角的焦躁:姐!签吧!周总说得对!机会就在眼前!我……我不想再被他们看不起了!我不想当垃圾!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不顾一切的嘶吼。
会议室的空气凝固了。张律师和助理面无表情。周振邦靠在椅背上,恢复了之前的姿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笃笃笃,像倒计时的秒针。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被恐惧和复仇欲望冲昏了头脑、急于抓住救命稻草的弟弟。看着他眼中那份被周振邦精心点燃、此刻正灼烧着他自己理智的火焰。那份厚厚的合同,像一张血盆大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沉默在巨大的压力下蔓延。窗外的天光似乎更阴沉了。
最终,在林阳近乎哀求的、充满血丝的目光注视下,在周振邦无声的威压之下,在助理递过来那支沉甸甸的、冰冷的签字笔时——
我拿起笔,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笔尖悬停在乙方签名处上方,微微颤抖。
在签之前,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我要求加一条补充协议。
周振邦挑眉,示意我说下去。
签约后,在第一次正式直播前,由贵公司出资,安排林阳进行一次全面、深入的体检和心理评估。评估报告需双方认可。如果评估结果显示他的身心状态无法承受高强度工作,合同自动中止,双方互不追责。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最后的缓冲地带。一个基于健康理由的、或许脆弱不堪的逃生舱口。
周振邦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我的皮肉,看到我心底的盘算。然后,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合理要求。他点了点头,对张律师示意,加上。
张律师迅速在电脑上操作起来。打印机发出轻微的嗡鸣,吐出一张新的补充协议。
林阳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近乎虚脱的、病态的潮红。他迫不及待地抢过我手中的笔,看也没看那份补充协议,几乎是扑在合同上,在乙方签名处,用颤抖的、歪歪扭扭的字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阳。
那笔画,深深刻进纸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也带着一种将自己彻底交付出去的茫然。
我看着他签完,才拿起笔,在那份补充协议上,签下我的名字——林夕。作为紧急联系人,作为……某种无力的见证。
签完字,林阳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巨大的水晶吊灯,光芒刺眼。周振邦站起身,脸上露出公式化的、无可挑剔的微笑,伸出手:欢迎加入启明星辰,林阳。你的时代,开始了。
林阳迟钝地伸出手,那只曾沾满污垢、磨出血泡的手,此刻被包裹在周振邦干燥有力的手掌中。他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眼中那被强行点燃的火焰,在签下名字的瞬间,似乎被某种无形的枷锁套住,变成了一种驯服的、带着献祭意味的光芒。
像一头终于被套上笼头、烙上印记的幼小猎犬,懵懂地踏入了新的猎场。而猎场的主人,正满意地审视着他的新猎物。
离开那冰冷辉煌的大厦时,林阳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仿佛那身廉价的西装赋予了他新的铠甲。他望着玻璃幕墙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眼神复杂,有残留的恐惧,有强行支撑的兴奋,还有一种被认可后病态的满足。
姐,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亢奋,我……我现在是启明星辰的人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口袋里那只依旧在疯狂震动、被无数私信和评论塞爆的手机。那冰冷的触感提醒着我,从按下捡到流浪小狗发送键的那一刻起,命运的洪流就已经失控。而刚刚签下的那份合同,不是救赎的船票,更像是一张驶向未知风暴深处的、华丽而沉重的单程票。
风卷起街角的落叶,打着旋儿,冰冷地扑在脸上。林阳眼中那簇被周振邦亲手点燃、又被合同锁链套住的火焰,在灰暗的城市背景中,幽幽地燃烧着,脆弱而危险。
签下那份沉重合同的林阳,像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精密、运转无声的齿轮系统。启明星辰确实兑现了部分承诺,至少表面如此。
他没有再被关进鸽子笼连轴转48小时,取而代之的是一间设施齐全、甚至带小休息室的个人直播间。公司配备了专业的妆造师、运营助理和一个挂着温和笑容的经纪人王莉。直播内容也被精心设计:不再是无休止的体力消耗,而是围绕着他涅槃重生的人设——讲述那段星耀的经历(经过修饰和煽情化处理),分享走出阴霾的心路历程(由文案团队精心撰写),展示积极生活的日常(在公司的安排下进行)。
周振邦的造星机器开动了。林阳那张带着脆弱感和坚韧眼神的脸,配上精心剪辑的励志故事,精准击中了互联网的痛点。流量汹涌而来,打赏金额节节攀升。他的基础年薪很快被超越,账户里的数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他穿着公司提供的光鲜服装,出现在精心布置的镜头前,脸上带着被训练出来的、恰到好处的微笑。生活似乎真的在变好。
林夕看着弟弟脸上逐渐恢复的血色,看着他账户里不断跳动的数字,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那份补充协议,那份要求体检和心理评估的保障,仿佛真的成了一道护身符。公司安排的体检报告显示他身体在恢复中,心理评估也给出了状态稳定,具备工作能力的结论。林阳甚至开始主动要求增加直播时长,他想赚更多,快一点。
直到那个雨夜。
林阳回来得很晚,带着一身浓重的、混杂着昂贵香水、烟草和酒精的陌生气味。他脸色苍白,眼神涣散,进门后直奔浴室,水声响了很久。林夕坐在客厅等他,心一点点沉下去。当他终于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身上只穿着浴袍,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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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浓重的疲惫和……难以启齿的屈辱,王莉姐……今天带我去见了个……投资人。
林夕的心猛地一沉:谈合作这么晚
林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合作’呵……是陪着吃饭,陪着喝酒,陪着笑……是个‘大姐’,手……不太规矩。他猛地闭上眼,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王莉姐说……这是‘维护重要资源’,是‘行业常态’,让我……懂事点。
混账!林夕怒火中烧,他们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合同里没写这个!
合同林阳睁开眼,眼中是冰冷的绝望和一种被驯服的麻木,合同里写着‘无条件配合公司安排的所有商业活动及公众形象维护工作’。王莉说,陪好这些金主,就是维护我的‘商业价值’,就是‘工作’。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自嘲的悲凉,而且……他们给的‘车马费’,很高。
林夕瞬间明白了。那所谓的高额车马费,就是买断他尊严的筹码!启明星辰没有像星耀那样粗暴地压榨他的体力,却用更文明、更隐蔽的方式,把他推向了另一个深渊——用他的年轻、他的故事、他此刻的流量,去交换那些掌握着资源和金钱的金主们的欢心。这是一种更高级、更冷酷的剥削。
阳阳,我们不干了!违约金……林夕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阳打断了。
爸住院了。林阳的声音像淬了冰,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山崩地裂的重量,肺癌中期。医生说……手术加后续治疗,保守估计……要八十万。而且,要用进口药,医保报不了多少。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击溃了林夕所有的愤怒和挣扎。她呆呆地看着弟弟,看着他眼中那被绝望、责任和一种近乎认命的麻木交织成的复杂光芒。
姐,家里的情况你知道。林阳低下头,手指死死抠着沙发边缘,我们那点存款,杯水车薪。爸辛苦了一辈子……我不能看着他……他哽咽了一下,强行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再抬起头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不就是陪笑吗不就是被摸两下吗只要能拿到钱,救爸的命,我忍!
可是阳阳……林夕心如刀绞。
没有可是!林阳猛地站起来,浴袍带子松散开来,露出胸口一块被搓得发红的皮肤——那是被碰过的地方。合同签了,违约金五千万,我们拿什么赔爸的病等不起!姐,你帮不了我,就……就当不知道。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能扛!为了爸,我什么都能扛!
从那天起,林阳变了。他依旧在镜头前扮演那个涅槃重生的励志主播,笑容温暖,眼神坚定。但镜头之外,他像戴上了一副冰冷坚硬的面具。他不再抗拒王莉的安排,甚至开始主动学习察言观色,学习那些酒桌上的虚与委蛇,学习如何在不撕破脸的情况下,周旋于那些或油腻或傲慢的金主之间——有大腹便便、眼神黏腻的大姐,也有表面斯文、手却不老实的大哥。
他账户里的钱越来越多,一笔笔高额的车马费、赞助费不断汇入。他第一时间把钱转给医院,支付着父亲昂贵的医疗费。每次从那些令人作呕的应酬场回来,他都把自己关在浴室里,用滚烫的水反复冲刷身体,仿佛要洗掉一层看不见的污秽。林夕只能在他深夜回来时,默默给他煮一碗热汤,看着他沉默地喝下,看着他眼中那越来越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狠劲。
他不再和姐姐谈论那些工作的细节,只是偶尔在极度疲惫时,会靠在沙发上,眼神放空,喃喃自语:快了……爸的化疗效果不错……医生说有希望……快了……
林夕知道,支撑他的不是希望,而是对父亲的责任和一种近乎自毁的执念。他在用自己年轻的身体和尊严,换取父亲活下去的机会。启明星辰提供的平台和资源,此刻更像一个华丽的牢笼,一个让他被迫出卖灵魂的拍卖台。周振邦偶尔会亲自过问他的业绩,那审视的目光,像在评估一件持续增值的商品。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父亲的病情在巨额金钱的支撑下,奇迹般地得到了控制,进入了相对稳定的康复期。当最后一笔大额治疗费缴清的那天,林阳拿着缴费单,在医院走廊的角落里,一个人蹲了很久。肩膀无声地耸动,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颤抖。
那天之后,林阳变了。眼神里那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麻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冷而清醒的锐利。他依旧配合公司的安排,但王莉敏锐地察觉到,他周旋于金主之间的态度变了,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讨好,而是一种带着疏离感的、不卑不亢的交换。他开始利用直播间的流量,不动声色地建立自己的人脉,接触底层踏实肯干的小主播,甚至开始研究公司运营的规则和漏洞。他学得很快,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收着这个行业里一切有用的知识和人脉,哪怕是从最肮脏的角落里。
他对数据的敏感度让运营团队都惊讶。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做一个被包装好的产品,他开始尝试提出自己的直播内容创意,虽然初期被王莉以不符合人设为由否决,但他没有放弃,用更巧妙的方式迂回实现。他直播间里那些真诚的、不全是脚本的互动,渐渐积累了一批真正认可他本人的铁粉。他不再只是那个被星耀压榨的可怜虫,而是开始有了林阳自己的辨识度。
周振邦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在一次高层会议上,他点了林阳的名:林阳最近的数据不错,但要注意,核心还是他‘涅槃’的故事和人设,不要跑偏。王莉,把他手里那些‘小动作’收一收。
警告意味十足。
林阳平静地听着,没有反驳,只是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他账户里的钱,在支付完父亲的医疗费后,又悄然积累到了一个可观的数字。他不再将钱全部交给公司抽成,而是通过一些隐秘的、不易察觉的外快(比如某些金主私下给的、不走公司账的感谢费),积攒着自己的原始资本。
五年长约,如同漫长的刑期。但刑期终有尽头。
当合同终于到期,林阳平静地拒绝了启明星辰提出的、条件更加优厚(束缚也更严密)的续约提议。他没有丝毫犹豫。
周总,感谢公司这五年的栽培。他的声音平静无波,眼神却像淬炼过的寒冰,锐利而坚定,我想自己出去闯闯。
周振邦看着他,第一次在这个他一手塑造出来的年轻人眼中,看到了完全脱离掌控的光芒。那不再是当年那个在会议室里瑟瑟发抖、签下卖身契的流浪小狗,也不是那个被潜规则压得喘不过气、只能忍辱负重的可怜虫。这是一个被现实反复捶打、在污浊中挣扎求生、最终磨砺出獠牙和利爪的……年轻的狼王。
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周振邦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眼底却一片冰冷,不过,江湖路远,好自为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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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城市近郊,一处环境清幽的高档别墅区。一栋崭新的、带着大片落地窗和精致花园的独栋别墅前,林夕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着。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光洁的地板上,晃得她有些眼晕。
姐,喜欢吗林阳站在她身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眼神沉稳,早已褪尽了当年的青涩和惶恐,只剩下一种历经沉淀的自信和力量。他手里拿着一串崭新的钥匙。
林夕看着眼前这栋梦一样的房子,又看看身边脱胎换骨般的弟弟,百感交集。这五年,她亲眼看着他如何在泥泞里打滚,如何在屈辱中挺直脊梁,如何一点点积攒力量,最终破茧而出。那些深夜里的煎熬,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那些浴火重生的蜕变……所有的辛酸苦辣,此刻都化作了眼前这栋象征着成功与安稳的别墅。
这……这得多少钱啊阳阳,你……林夕的声音有些哽咽。
放心,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林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创立的旭阳传媒规模不大,但定位精准,签约的都是有潜力、有底线的新人,运营模式透明健康,在业内口碑渐起。他不再需要出卖尊严去换取资源。爸的病彻底稳住了,医生说只要按时复查,问题不大。以后,你和爸就住这里,安心养老。
他拉过姐姐的手,将那串沉甸甸的钥匙放进她粗糙的掌心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温暖地包裹着他们。
林夕握紧了钥匙,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却传来一种踏实的暖意。她抬头看着弟弟,看着他那双曾经布满恐惧和屈辱、如今却写满坚定与担当的眼睛,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好……好……她泣不成声,只能用力点头。这栋大别墅,是弟弟用血泪、隐忍和永不放弃的拼搏换来的勋章,更是他们一家人终于挣脱泥淖、迎来新生的见证。窗明几净,阳光正好,照进的不只是房子,更是他们曾经破碎、如今被弟弟亲手一片片拾起、拼凑完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