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说我是纪则安的白月光,兜兜转转,终归要回到他身边。
可他们不知道,在他为了前女友,把救护车从我身边开走的那一刻,我就没打算让他好过。
后来,纪家败落,他跪在我面前,哭着说当年不知道真相。
我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纪则安,断手断脚的滋味,比得上我家破人亡吗』
1
我跟纪则安复合后的第一个纪念日,他包下了全市最难定的江景餐厅。
朋友们在群里起哄,香槟玫瑰的表情包刷了屏。
我就说嘛,什么前女友,都是过眼云烟,绕了一圈,纪少爷心尖上的人还得是咱们楚念。
我看着这些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上不来也下不去。
餐厅里,纪则安亲手推上来的蛋糕,造型精致得像艺术品。草莓塔的顶端,是两个穿着礼服的翻糖小人。
我刚想笑他俗气,他的手机就尖锐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屏幕,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就变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烦躁和紧张,我太熟悉了。
他甚至没挂断,而是直接起身,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我。
我出去一趟。声音干巴巴的,像是在通知一个不相干的人。
纪则安我叫住他,去哪儿
孟烟那边有点事。他说完,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步子迈得又急又快。
我僵在原地,心口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闷痛又涌了上来。
又是孟烟。
他那个纠缠不清,每次都用我要死了当借口的前女友。
我死死盯着他快要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攥紧了手里的叉子。
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的脚步顿住了。
转过身,眉头紧锁,眼神里的不耐烦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身上。
楚念,你能不能懂事一点餐厅我包了,蛋糕也给你订了,你还想怎么样人命关天的事,能和一个纪念日比吗
人命关天。
呵。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天大的讽刺。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包括这个浪漫得可笑的餐厅,都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我没再说话,只是抓起桌上的水杯,连着灌了好几口。
冰冷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里的邪火。
不等我反应,他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巨大的落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点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汇成一道道水痕,像哭花的妆。
我一个人坐在空旷的餐厅里,面前是那个没来得及切开的蛋糕。
奶油的甜香,此刻闻起来只觉得腻味,腻得我反胃。
我从随身的包里摸出药瓶,抖出两粒白色的药片,就着冷水干咽下去。
药片的苦涩在舌根蔓延开,总算让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平息了一些。
服务生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问蛋糕是否需要打包。
我看着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翻糖小人,突然觉得无比刺眼。
扔了吧。我轻声说,馊了。
起身离开时,我看到洗手间的台子上,安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一个黄铜色的Zippo打火机,外壳被摩挲得很光滑,看得出主人的爱惜。
侧面刻着两个字母:Z.A。
纪则安。
这本该是一对的。
另一个,刻着C.N,在我出国那年,被他弄丢了。
他说,是他对不起我。
后来,孟烟手里就多了一个一模一样刻着Z.A的。
我盯着那个打火机看了几秒,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将它扫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金属和瓷砖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响声。
就像我那颗已经摔得稀烂的心。
2
我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纪则安居然在,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开灯,整个人陷在黑暗里,指间夹着一根烟,火星明明灭灭。
屋子里全是烟味。
我最讨厌的烟味。
他听到开门声,猛地站了起来,像一头被惊扰的野兽。
楚念,我的打火机呢他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我开了灯。
刺目的光线下,我才看清他脸上的阴沉,和他眼底来不及掩饰的焦躁。
哪个我慢吞吞地换着鞋,你不是有好几个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他几步冲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肩膀,我爸留下的那个!
哦,那个啊。我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扔了。
在餐厅洗手间看到的,我还以为是哪个客人不要的破烂,顺手就丢垃圾桶了。
你!纪则安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楚念,你他妈是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了我拨开他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嘲讽,纪则安,你为了你的前女友,把我一个人扔在餐厅,现在回来,就为了一个破打火机质问我
在你眼里,我的纪念日,我的人,还比不上一个死物
他被我堵得哑口无言,脸上的怒气渐渐变成了某种混杂着心虚和烦躁的情绪。
最后,他泄了气似的,一拳砸在墙上。
对不起。他闷声说,我去找,应该还能找到。
他说着,就真的转身要走。
别去了。我叫住他,垃圾早就被收走了。
我看着他僵住的背影,心底一片冰冷。
纪则安,你就是这样,永远都分不清主次。
今天,我不想再跟你吵。我说完,径直走向卧室,关上了门。
那天晚上,我们背对背躺着,中间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以为他会连夜赶去找孟烟。
但他没有。
后半夜,我被一阵熟悉的重量压醒。
纪则安从身后抱住我,带着一身还未散尽的酒气和烟味。
他的吻和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补偿意味。
没有前戏,没有温存,只有一下下野蛮的冲撞,像是在惩罚,又像是在发泄。
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摆布。
结束的时候,我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他却突然温柔起来,拨开我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
念念,他亲了亲我的额头,对不起。
过两天,我带你回一趟青港吧,就我们两个。
青港。
是我们长大的地方,有我们过去所有美好的回忆。
我第一次在那里过生日,他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给我买了一个小小的银手链。
他说:念念,以后我每年都给你买更好的。
那一瞬间,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将我淹没。
我的心,竟然可耻地动摇了。
就好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哪怕明知道递过来的是一根稻草,也想死死抓住。
好。我哑着嗓子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话算话。
我太容易满足了。
只要他肯施舍一点点虚假的温情,我就能骗自己,他还是爱我的。
我天真地以为,这一次,他会补偿我。
然而,我永远都学不会。
纪则安的承诺,是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
3
我满怀期待地收拾着去青港的行李。
翻出了那条很多年前他买的裙子,甚至还找出那个已经氧化发黑的银手链。
我就像一个准备去见初恋的怀春少女,可笑又可悲。
出发的前一天,纪则安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那个专属的铃声。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躲闪,摁掉了。
可对方不依不饶,一遍又一遍地打过来,像一道催命符。
最终,纪则安的脸色还是变了。
你先接吧。我面无表情地说,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一点点熄灭了。
他拿着手机走到阳台。
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紧锁的眉头和越来越不耐烦的神情。
果然。
他挂了电话,走进来,脸上带着那种我熟悉的、程式化的愧疚。
念念,青港……我们下次再去吧。
我盯着他,没说话,心里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但我还是像个傻子一样,下意识地问出了口:是孟烟吗
嗯。他避开我的视见,她……她喝多了,在酒吧里,一个人不安全。
他的语气里,愧疚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理直气壮的袒护。
他说完,看都没再看我一眼,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那匆忙的背影,好像慢一秒,他心尖上的人就会出事。
我站在一堆摊开的行李中间,觉得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去青港的机票,扔在床上,刺眼得像一封嘲讽信。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冷静地拿起手机,打了一辆车。
然后,换下那条他喜欢的裙子,穿上了我最不喜欢,但最方便行动的黑色运动服。
我跟在纪则安的车后面。
他开得很快,一路闯了好几个黄灯。
等我赶到那家叫MIST的酒吧时,纪则安已经找到了烂醉如泥的孟烟。
他黑着脸,把她从一群男人中间拽出来,语气是既心疼又生气的。
不是让你别来这种地方吗谁让你喝这么多的!
孟烟看见我,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救星,眼泪说来就来,哭得梨花带雨。
对不起啊,楚念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心里难受……她一边哭,一边意有所指地瞟了眼旁边几个男人,我怕,他们……他们刚才一直灌我酒。
纪则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谁他咬着牙问。
孟烟柔弱地指向不远处几个正在喝酒的男人。
我看着纪则安握紧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下一秒,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走上前,抄起桌上的一个酒瓶,就朝其中一个男人的头上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
四周的尖叫声瞬间爆发!
场面乱成一团。
我几乎是立刻冲了上去,想去拉住他。
纪则安!你疯了!
可他已经打红了眼。
混乱的推搡拉扯中,孟烟像是被吓到了,尖叫着往纪则安怀里躲。
她的手包掉在地上,拉链被扯开。
一个熟悉的东西从里面滑了出来。
是那个黄铜色的Zippo打火机。
刻着C.N的那个。
我出国那年,被纪则安弄丢的那个。
4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
我怔怔地看着地上那个属于我的打火机。
原来,不是弄丢了。
是被他送给了另一个女人。
那些年,我节衣缩食,在异国他乡一边打工一边读书,硬生生熬过母亲去世后最黑暗的日子。
我以为我们只是败给了距离和现实。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拨开人群,弯腰去捡那个打火机。
那是我青春里,最后一点念想。
可就在我的指尖快要触碰到它的时候,一只手比我更快。
是纪则安。
他一把抢过打火机,像是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回头,看见是我,眼神里的暴怒和猩红,让我感到陌生又恐惧。
他死死地瞪着我,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楚念,你他妈故意的是不是!他朝我咆哮。
不是……我下意识地想解释,我想说那本来就是我的。
可他根本不给我机会。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我的脸上。
世界,瞬间安静了。
打架的男人停下了动作,尖叫的女人捂住了嘴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空气死一样地寂静。
我的脸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纪则安。
那个曾经因为我摔破膝盖就红了眼的少年,现在,为了另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的东西,给了我一记如此响亮的耳光。
你就是存心的!他看着我,眼里的厌恶和憎恨,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将我凌迟。
滚!
他吼出那个字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他眼底对我最后一丝情分的彻底崩塌。
我愣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
然后,我转身,一步一步,机械地往外走。
我的身体在抖,抖得几乎站不稳。
快走到酒吧门口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下头。
透过混乱的人群和迷离的灯光,我清楚地看见。
纪则安正紧紧地抱着受惊的孟烟,用他的身体将她完全护在怀里,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他低着头,轻声安慰着她,那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紧张。
仿佛她才是他生命里,不容有失的唯一。
我收回视线,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酒吧。
冷风一吹,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拦下一辆出租车。
车窗玻璃上,映出我狼狈不堪的模样。
半边脸已经高高肿起,上面是五个清晰的指印。
真难看。
我自嘲地想,或许,在纪则安的心里,我最后悔的,就是跟我这种不清不楚的人重新开始吧。
那份迟来的道歉,那趟没能成行的青港之旅,不过是他廉价的愧疚感在作祟。
而我,却像个乞丐,欣喜若狂地捡起他随手扔掉的垃圾,当成了宝贝。
我,真是个傻逼。
5
第二天醒来,我是被闺蜜夏萤的电话吵醒的。
她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怒火,在电话那头咆哮。
楚念!你还好吧我操,纪则安那个狗娘养的!他居然敢打你!
昨晚贺屿舟也在,看到你跑出去,脸都白了,直接冲上去把纪则安揍了个半死!活该!
我还没从宿醉的头痛中缓过神,听着她的话,只觉得脑子更乱了。
贺屿舟
对啊!我男朋友的哥们儿,就那个巨牛逼的律师!他说他认识你。夏萤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念念,你……你的抑郁症,没事吧药按时吃了吗
吃了。我安抚她,心里却是一片荒芜。
挂了电话,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忽然就笑了。
哭不出来,就只能笑了。
我收拾了一下,去了医院。
不是去看纪则安,是去拿我的体检报告。
我刚找到纪则安的病房,就看到他坐在病床上,正温柔地看着趴在床边睡着的孟烟。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孟烟的头发,那动作,轻得生怕惊扰了梦中的人。
那一瞬间,我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
我轻轻叩了叩门。
他抬起头,看到我,眼神里的温柔瞬间褪去,变得冰冷而阴沉。
你来干什么他没有丝毫被撞破的惊慌,反而像是我是那个不该出现的人。
纪则安,我平静地开口,我们分手吧。
我以为他会挽留,哪怕是假惺惺地挽留。
但他没有。
他拿起桌上那个被摔裂了外壳的打火机,狠狠地朝我砸了过来。
滚!
打火机砸在我胸口,又掉在地上。
很疼。
但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没有去捡。
转身,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气质清冷,正是贺屿舟。
他手上还提着一份早餐。
他看了看我红肿的脸,又看了看病房里的一地狼藉,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楚念。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平稳,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们谈谈。
他没多问,直接带我去了医院楼下的咖啡厅。
你的事,夏萤都和我说了。贺屿舟把一杯热牛奶推到我面前,包括你家的事。
我端起杯子,没有说话。
楚念,他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家的破产,和你母亲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我猛地抬起头,手里的杯子一晃,牛奶洒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
贺屿舟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
我是个律师,查证是我的本能。当年你家公司被恶意收购,背后的资本方,是『安盛集团』。
安盛集团。
纪则安家的公司。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不可能……
这是股权变更记录。贺屿舟指着文件上的签名,主导这次收购的,是纪则安的父亲,纪洪山。
你母亲生前,曾经多次想找他谈判,但都被拒之门外。她给你打的最后一通电话,是在安盛集团楼下。而通话记录显示,贺屿舟顿了顿,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你接到电话的时候,纪则安,就在你母亲不到五十米的地方。
他和孟烟,刚从那栋大楼里出来。
6
咖啡厅里的冷气开得很足。
可我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被点燃了,烧得我四肢百骸都在痛。
纪则安。
纪洪山。
安盛集团。
那些我以为只是被命运抛弃的痛苦过往,那些我靠着药物和一次次心理疏导才勉强压下去的梦魇,在这一刻,都有了清晰而丑陋的源头。
那不是天灾,是人祸。
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带血的资本掠夺。
我母亲的死,不是因为她脆弱。
她是在用尽了所有力气,被逼到绝路之后,才选择了放弃。
而纪则安,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说会等我回来的男人,他从头到尾,都知道一切。
或者说,至少知道一部分。
他的愧疚,他对我的好,他对我的补偿,全都像一个包裹着糖衣的巨大谎言。
他不是在爱我。
他是在赎罪。
用一种廉价、自私、又无比残忍的方式。
你为什么……要查这些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贺屿舟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很多年前,我还是个穷学生的时候,在一个雨天,有一个女孩给了我一把伞,还给了我一百块钱,让我去吃顿热饭。
他顿了顿,那个女孩,是你。
我愣住了。
我已经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了。
所以,他继续说,我不允许任何人,把你当傻子一样玩弄。
他把一张名片推到我面前,上面是他的私人电话。
楚念,如果你想拿回属于你的一切,为你的母亲讨回公道。我帮你。
我不要律师费。他补充道,就当是,还你当年那把伞。
我看着他,眼泪终于决堤。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软弱和伤心。
是恨。
是滔天的、蚀骨的恨意。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我母亲的墓地。
我在她的墓碑前站了整整一个下午。
我告诉她,我不再懦弱了,也不会再为不值得的人掉一滴眼泪。
欠了我们的,我要他们连本带利,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血债,必须血偿。
离开墓园的时候,我给贺屿舟打了个电话。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要纪家,一无所有。
我要纪则安,跪在我面前,像条狗一样。
电话那头,贺屿舟沉默了几秒。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7
我从纪则安的世界里彻底蒸发了。
没有一条短信,没有一通电话,社交账号一片死寂。
我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带走了所有属于我的东西,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一丝人气的房子。
一开始,纪则安大概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终于甩掉了我这个麻烦。
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守在孟烟身边,陪她养病,处理他那一拳惹出来的后续烂摊子。
听说他赔了不少钱才让对方松口,这件事让他父亲纪洪山大发雷霆,骂他是扶不起的阿斗。
而孟烟,则在这份患难与真情里,更加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的照顾和迁就,把他当成了私有物。
那段时间,我在贺屿舟安排的一处公寓里,像一块海绵一样疯狂地吸收着一切。
他给我请了最好的金融分析师和法务顾问。
我不再看那些情情爱爱的电视剧,每天抱着安盛集团近十年的财报和项目资料,啃得眼睛发红。
我停掉了我的抗抑郁药。
贺屿舟劝过我一次,我只是告诉他:不用了,我现在有更好的药。
恨,是治愈一切软弱的良方。
纪则安开始感到不安,是在半个月后。
他处理完所有麻烦,孟烟也闹够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个曾经以他为世界中心、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真的不见了。
他开始给我打电话,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到后来的焦躁。
他甚至回了那个我们曾经的家。
开门的一瞬间,他面对的是一个空旷得让他心慌的房子。
衣柜里我的衣服,洗手台上我的护肤品,甚至床头柜里我备用的药,全都没了。
我带走了一切,仿佛我从未在这里生活过。
夏萤后来跟我说,那天纪则安给她打电话,声音都是抖的。
他问她,我是不是出事了。
夏萤按照我们商量好的说辞,冷冷地告诉他:托你的福,她活得很好。纪则安,你这种垃圾,就别再来脏了她的眼。
他开始疯狂地找我。
但他找不到。
贺屿舟抹掉了我所有的痕迹。
他就好像一只习惯了在笼子里豢养金丝雀的猎人,突然有一天,他发现笼子空了,那只半死不活的金丝雀,自己飞走了。
他感到的不是失落,而是一种被冒犯的、失控的愤怒。
他以为,我离了他,活不下去。
8
对纪家的第一次精准打击,在一个月后。
安盛集团在城南新开发的一个高端地产项目,突然被爆出重大丑闻。
有匿名人士向数家主流媒体和环保部门,提供了确凿的证据,证明那块地皮在被收购前存在严重的土壤污染问题,而安盛集团为了压缩成本,用欺诈手段通过了环评。
更要命的是,那份证据里,还牵扯出当年纪洪山为了低价拿下这块地,与地方官员存在不正当利益输送的线索。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
安盛集团的股价应声暴跌,三天内蒸发了近三十亿。
项目被紧急叫停,相关部门入驻调查。
纪洪山焦头烂额,在董事会上砸了杯子,气得差点心脏病发。
整个纪家,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纪则安被他父亲派去处理这个烂摊子,每天忙得焦头烂额,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
而这个时候,孟烟又开始作了。
她哭着闹着,说纪则安陪她的时间太少了,是不是不爱她了。
她看上了一款新出的限量版珠宝,价值七位数,软磨硬泡让纪则安给她买。
在公司生死存亡的关头,纪则安第一次对她发了火。
孟烟!你能不能别闹了!公司都快倒了,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些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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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烟被他吼得一愣,随即哭得更凶了。
你现在嫌我烦了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为了我跟楚念分手了我就知道,你们男人都一样!
她不提我还好。
一提我,纪则安只觉得心里更烦躁了。
他摔门而出,一个人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
他下意识地开到了我住过的小区楼下。
他抬起头,看着那扇漆黑一片的窗户,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
他突然很想见我,想得发疯。
他觉得,只要我还在,只要我像以前一样温顺地对他说没关系,我等你,他就能找到一丝慰藉。
然而,他只配看到一片黑暗。
9
纪家为了稳住投资者和合作伙伴,挽回企业形象,斥巨资举办了一场商业慈善晚宴。
我就是在那个晚宴上,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挽着贺屿舟的胳膊,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长裙,颈间戴着一条璀璨的钻石项链。
我的妆容精致而冷漠,眼神里再也没有了过去的卑微和怯懦。
当我出现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了纪则安陡然收缩的瞳孔。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和贺屿舟成了全场的焦点。
人人都知道贺屿舟是律政界的新贵,背景深不可测,行事雷厉风行。
他身边的女人,自然也被人反复打量。
我无视了那些探究的目光,也无视了纪则安那几乎要将我烧穿的视线,只是从容地和贺屿舟一起,与一位银行家谈笑风生。
晚宴中途,纪则安在走廊上堵住了我。
他身上有很重的酒气,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败的戾气。
楚念。他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他是谁
我挣开他的手,用手帕嫌恶地擦了擦手腕。
纪总,我后退一步,拉开安全的距离,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他像是被这三个字刺痛了,低吼道,你过去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在报复我因为我打了你好,我道歉!你要多少钱,我给你!你离开那个男人!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可以用钱和一点点廉价的温柔就能打发的女人。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可笑至极。
钱我笑了,笑声清脆又嘲讽,好啊。
我伸出手,纪总打算给我多少分手费一百万一千万还是……
我顿了顿,直视着他的眼睛。
把你安盛集团的股份,全都给我
他愣住了,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你疯了!
我没疯。我收回手,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纪则an,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现在这点钱,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还有,我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再来烦我。否则,下一次,就不是股价暴跌这么简单了。
说完,我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他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看着我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他开始意识到,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那个他以为柔弱可欺的女人,已经变成了他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10
那场晚宴之后,纪则安彻底疯了。
他动用所有关系调查我,调查贺屿舟。
然而,贺屿舟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能查到的,都只是贺屿舟想让他看到的、无关痛痒的表面信息。
越是查不到,他越是偏执。
他冲到我的新住处楼下等我。
我下了贺屿舟的车,他便像一头困兽般冲了上来。
楚念!我们谈谈!
没必要了。我冷冷地看着他。
有必要!他固执地拦住我,我问你,城南那个项目,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样子,忽然觉得该是时候,让他死个明白了。
跟我来。
我带他上了楼。
这是我们分手后,他第一次踏入我的私人空间。
房子很大,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没有一丝烟火气。
他站在客厅中央,显得局促不安。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酒柜前,从里面拿出了两个东西。
两个一模一样的,黄铜色Zippo打火机。
一个,是那天在酒吧被他抢走、外壳已经摔裂的。
另一个,是我让贺屿舟派人,从孟烟的公寓垃圾桶里,找回来的。
我把两个打火机,啪的一声,并排放在他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纪则安,我看着他瞬间凝固的表情,一字一句地开口,你认识这两个东西吗
他死死地盯着那两个打火机,嘴唇开始发白,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拿起那个刻着C.N的,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说你弄丢了,转头,就送给了孟烟。
然后,我又拿起那个裂了壳的。
你说这是你父亲的遗物,为了它,你给了我一巴掌。可你父亲纪洪山,根本不抽烟,也不用这种廉价货。
我欣赏着他脸上血色一寸寸褪尽的样子,继续说:
所以,你猜,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因为,我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我打开电视,按下了播放键。
屏幕上出现的,是安盛集团的办公大楼。
然后,镜头一转,对准了日期。
是我母亲自杀的那一天。
画面里,我母亲苍白着脸,被两个保安架着,狼狈地推了出来。
紧接着,纪则安和孟烟,挽着手,言笑晏晏地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他们与我母亲擦肩而过。
我母亲回头,绝望地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滑坐在了地上。
而他,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那段录像,是我让贺屿舟花重金,从大楼当时的监控备份里恢复出来的。
纪则安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仰着头看我,眼睛里是彻底的崩溃和难以置信。
不……不是这样的……念念,你听我解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就是伯母……
你当然不知道。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因为你和你的好父亲,早就算计好了一切,不是吗
恶意收购我家的公司,逼死我的母亲,然后,你再用你那点可怜的愧疚感,假惺惺地来对我好,让我对你感恩戴德。
纪则安,你们父子俩,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不!我爸他……
你爸我冷笑一声,你爸现在,应该正在跟纪委的人,解释你家发家的第一桶金,是怎么来的吧。
我说完,不再看他那张绝望到扭曲的脸,转身走进了卧室。
把这个崩溃的世界,留给了他一个人。
11
我低估了纪洪山这只老狐狸的狠辣,也高估了他对纪则安的父爱。
在纪委调查进入白热化的阶段,为了自保,纪洪山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将所有的罪名,包括商业贿赂、财务造假、恶意并购,全都推到了纪则安的头上。
他伪造了大量的证据,证明自己早已退居二线,公司的一切决策都由纪则安负责。
他要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推出去当替罪羊。
纪则安被警方带走的那天,安盛集团的股价,彻底崩盘。
一个商业帝国,在短短两个月内,轰然倒塌。
树倒猢狲散。
银行上门催债,合作伙伴纷纷解约,高管们卷着钱跑路。
纪家名下的房产、豪车,全都被法院查封。
而孟烟,这个曾经靠着纪则安活得光鲜亮丽的女人,在得知纪家彻底完了之后,第一时间卷走了纪则安私人账户里仅剩的一点钱,准备跑到国外。
可惜,贺屿舟早就派人盯住了她。
她因为涉嫌盗窃和非法转移资产,在机场被拦了下来。
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她妆都哭花了,泼妇一样大骂纪则安是废物,是骗子,害了她一辈子。
那狼狈的样子,第二天就成了社会新闻的头版。
我是在电视上看到这些新闻的。
那天天气很好,我坐在洒满阳光的落地窗前,喝着贺屿舟亲手泡的茶。
心里,一片平静。
夏萤来看我,兴奋地跟我说:念念,你看到没!那对狗男女,都遭报应了!真是大快人心!
我笑了笑,没说话。
报应
不,这还不够。
12
几天后,贺屿舟告诉我,纪则安被取保候审了。
因为纪洪山把事情做得太绝,反而让警方生疑。加上贺屿舟在背后提交了新的证据,案件变得复杂起来,需要重新侦查。
我约了纪则安见面。
地点,在我母亲的墓园。
他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脱了相。
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衫,胡子拉碴,眼神空洞得像个游魂。
他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踉踉跄跄地朝我跑过来。
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我母亲的墓碑前。
念念……他哭得像个孩子,声音嘶哑破碎,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伯母……
他开始一遍遍地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很快就见了血。
都是我的错……你让你朋友放过我爸吧……我愿意替他去坐牢,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
我静静地看着他表演,直到他磕得再也直不起腰。
纪则安,我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知道吗,你最让我恶心的地方在哪里
他茫然地抬起头。
不是你的背叛,也不是你的愚蠢。
是你这份迟来的、毫无价值的忏悔。
你的痛苦,不是因为我妈死了,也不是因为我家破人亡了。而是因为,现在轮到你一无所有了。你的眼泪,只是为你自己流的。
他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像是被我戳穿了最不堪的心思。
我妈已经死了,你再怎么磕头,她也活不过来。
我蹲下身,从包里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照片,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至于你爸……我看着照片里母亲温柔的笑脸,轻声说,他害死了一个人,毁掉了一个家庭,现在,只是让他去他该去的地方而已。很公平。
而你,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跪在我脚下的男人,坐牢太便宜你了。
我要你活着。活在这世上,身无分文,众叛亲离,每天都在悔恨和痛苦里挣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要你每次闭上眼,都能看到我家破人亡的样子。我要你这辈子,都活在我给你打造的地狱里。
我扔下那块沾了灰的手帕,转身就走。
阳光照在我的身上,很暖。
念念!他从后面嘶吼着,声音里带着彻底的绝望,你对我……就真的没有一丝感情了吗青港,那些过去……全都是假的吗
我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纪则安,从你为了孟烟打我那一巴掌开始,
那个爱了你整个青春的楚念,就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
我再也没有停留,一步一步,走向了停在墓园门口的那辆车。
贺屿舟靠在车边等我,见我过来,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替我拉开了车门。
车子发动,将身后那个绝望的哭嚎声,彻底甩远。
后视镜里,纪则安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就像我人生里,一个被彻底清除的污点。
车里,贺屿舟递给我一把伞。
我愣了一下,外面是大晴天。
他笑了笑,提前给你。以后,你的世界,不会再有雨天了。
我接过那把伞,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