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被急促门铃吵醒,从猫眼里,我看到邻居胖女人正在扫地。
她说我家网线箱坏了,热心的教我扫码修复。
我在开门的瞬间,记忆开始模糊,只记得跟她走向她家门。
转身回家取充电宝时,发现陌生男人在翻我家抽屉。
女人突然变脸,和男人一起扑向我。
我清醒时家中空无一人,整层楼死寂无声。
物业说监控刚好故障,邻居群里也查无此人。
直到我在衣柜深处,摸到了那件沾血的、胖女人同款的外套。
*
清晨七点刚过,那催命符似的门铃就骤然炸响,硬生生将我从混沌的梦里扯了出来。
叮咚——叮咚——叮咚!
一声接一声,急促、蛮横、毫无间断,像根冰冷的钢针,直直钉进我昏沉的太阳穴。
宿醉般的困倦沉重地压在眼皮上,脑袋里像是灌满了浑浊的铅水,每一次心跳都撞得颅骨嗡嗡作响。
昨晚那杯该死的劣质红酒,加上赶方案熬到后半夜,此刻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抗议这粗暴的唤醒。
谁啊……大清早的……
喉咙干涩发紧,声音含混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我挣扎着撑起半边身体,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惨白光线刺得眼睛生疼。
才七点多,这个点,除了催命的债主和神经病,谁会这样按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
那声音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发密集,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执着。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了上来,混杂着宿醉的烦躁和被打扰的暴戾。
我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那股寒意瞬间顺着脚心窜遍全身,激得我打了个哆嗦,脑子似乎也清醒了一瞬。
我跌跌撞撞地冲到门边,动作带着被吵醒的粗鲁。
没有贸然开门,几乎是本能地,我屏住呼吸,眼睛凑近了冰冷的猫眼。
视野被鱼眼镜头扭曲成一个狭小的、拱形的世界。
对面那扇灰扑扑的防盗门敞开着,像一个无声咧开的黑洞。
门框边缘,一个臃肿的身影正背对着我,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挥动着扫帚。
灰白色的头发胡乱挽在脑后,随着她扫地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穿着一件颜色模糊、质地看起来很厚实的深色外套,肩膀和后背的线条被那件衣服撑得圆滚滚的,显得异常宽厚。
是她我对面的邻居
那个偶尔在电梯里碰到,也只是沉默地点点头的胖女人
印象里她总是独来独往,身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类似樟脑丸混合着陈旧油脂的味道。
我们同住一层楼快两年,对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
只知道她似乎姓王,做什么的不知道。
家里几口人不清楚。
连她具体住在哪个门牌号,我这会儿竟都有些模糊。
城市高楼里的邻里关系,薄得像一层窗户纸,轻轻一捅就破。
她扫得很慢,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吃力,扫帚划过水泥地面,发出单调的唰——唰——声。
门铃声,正是从她那个方向传来的。
喂!
我隔着厚重的门板,没好气地喊了一声,声音因为干涩而有些沙哑,你谁啊什么事
门外的扫地声停了。
那个宽厚的背影顿住,然后,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猫眼扭曲的光学效果下,那张脸显得格外的大,像一张被揉捏过的面饼。
五官被挤压得有些模糊,但能看清皮肤是松弛的,带着一种长期缺乏日照的苍白。
她的眼睛不大,眼袋浮肿,直勾勾地望向我猫眼的位置,眼神空洞得有些瘆人。
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但那笑容僵硬无比,像是硬生生挂在脸上的面具。
哎呀,吵醒你啦
她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热情,尾音黏腻,像甩不掉的蛛丝。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真不好意思!你看看你家门口这个,坏啦!
她伸出一根粗短的手指,指向我家门框旁边墙壁上那个嵌着的灰色小铁皮箱。
那个箱子我有点印象,四四方方,像个骨灰盒,上面印着模糊的运营商标志。
里面装着什么网线电话线还是电表的分线我一窍不通。
它就像楼道里无数个不起眼的装置一样,安静地待在那里,被我彻底忽略。
喏,就是这个盒子!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重大事件的兴奋。
好像是什么线坏了,露出来一截!黑乎乎的电线头子!这多危险啊!万一短路起火,或者谁不小心碰到,可不得了!
她一边说,一边又象征性地扫了两下我家门口的地面,动作敷衍,扫帚根本没挨着地。
我看你平时早出晚归的,怕你不知道,赶紧跟你说一声!
露出来的电线危险
我的心猛地一缩,宿醉带来的烦躁被一丝突如其来的担忧冲淡了。
安全,这是城市独居者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坏了严重吗我下意识地问,声音里的戒备少了些。
严重!当然严重!
她立刻接话,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得赶紧处理!我看上面贴了个通知,好像是要扫码报修!用手机扫一扫就行!物业发的,我早上刚看到的!
她语速很快,显得很专业。
扫码报修
听起来像是这栋楼物业的作风。
我犹豫了。
理智的警铃在脑子的某个角落微弱地响着:别开门,别信陌生人。可看看猫眼里那张浮肿的、带着点朴实焦虑的脸,看看她敞开的自家门,看看她手里那把毫无威胁的扫帚……
她的姿态太放松,太家常了,就像一个早起打扫公共区域、碰巧发现问题、于是好心提醒邻居的热心大妈。
那种刻在普通人骨子里的、对邻里模糊的信任感,开始一点一点蚕食我的警惕。
我教你!很快的!扫一下就行!
她见我沉默,更加热切地往前凑了半步,那张在猫眼里被放大的脸几乎贴在了我的门板上,油腻的皮肤纹理都清晰可见。
你拿手机出来,开门扫一下那个码,我告诉你怎么操作!一分钟的事!弄好了大家都安心!
一分钟。
安全。
她的催促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紧迫感,混合着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陈旧而油腻的气息,隔着门缝似乎都钻了进来。
宿醉的迟钝,对危险的侥幸,加上那点对热心邻居的荒谬信任,像一层粘稠的胶水,糊住了我本就不太灵光的脑子。
鬼使神差地,我低低应了一声:……好,你等等。
我转身,脚步虚浮地冲回卧室,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电量只剩百分之十的手机。
冰凉的塑料外壳握在手里,稍微带来一丝清醒,但这点清醒如同风中的烛火,微弱得可怜。
我重新走回门边,深吸一口气,手指搭在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上。
咔哒。
门锁弹开的声音,在骤然寂静下来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某种不祥的开启仪式。
我小心翼翼地把门拉开一条缝,只够自己侧身挤出去,反手就紧紧带住了门——它虚掩着,没锁死。
潜意识里,我觉得自己就在家门口,一步就能退回去。
清晨楼道里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灰尘和陈腐的气息,瞬间让我裸露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个胖女人就站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脸上堆着过分灿烂的笑容,手里还攥着那把扫帚。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着我,不,是盯着我手里的手机。
对,对!就是那个箱子!
她迫不及待地指着墙壁上的灰盒子。
你看顶上,是不是贴了个小方块二维码!扫那个!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铁皮盒子顶部的边缘,靠近天花板的地方,似乎真有一个不起眼的白色小方块。
光线昏暗,看不太清。
我眯起眼,举起手机,手指划开屏幕,点开了扫码功能。
冰冷的电子取景框出现在屏幕上。
就在我举起手机,对准那个模糊小方块的瞬间——
嗡!
手机屏幕猛地一跳!
刺眼的、毫无征兆的白光瞬间吞噬了整个视野!
那光芒剧烈得像是近距离爆开的闪光弹,带着一种高频的、令人牙酸的震颤嗡鸣!
我眼前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灼痛的光斑,视网膜仿佛被烙铁烫过!
呃啊!
我短促地痛呼一声,下意识地猛闭双眼,手机差点脱手。
哎哟!怎么了小伙子是不是反光
胖女人那黏腻的声音几乎贴着我耳朵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别慌别慌!可能角度不对!来,你往这边站点,对,再过来点!靠近点看看清楚!
她粗糙温热的手掌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肘,力气大得出奇!
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廉价面霜、油腻汗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过期食物般的甜腻气味,随着她的靠近,猛地灌进我的鼻腔!
这味道冲击着我的嗅觉神经,直冲天灵盖!
我被她强横地拽着,身不由己地踉跄着朝她家敞开的大门方向挪了两步。
刺眼的白光还在我紧闭的眼皮后残留着灼烧的幻影,那令人崩溃的嗡鸣声在颅骨里回荡,浓烈的怪味刺激得我胃里翻江倒海,太阳穴突突狂跳。
意识像是被搅乱的浑水,瞬间变得一片模糊。时间感、空间感,都在这突如其来的感官轰炸中彻底扭曲、碎裂。
看…看不清…不行…
我痛苦地呻吟着,试图甩开她的手,想后退,想回到自己那扇虚掩的门后。
快了快了!你再试试!就一下!马上就好!
她的声音钻进耳朵,像无数只细小的虫子在里面爬,带着一种催眠般的、不容置疑的粘稠感。
她的身体像一堵墙,有意无意地挡在我和我家门之间。
混乱中,我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楼道尽头安全楼梯口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极快地一闪——一个模糊的黑影,像是穿着深色工装裤的腿,动作快得像受惊的壁虎,瞬间缩回了黑暗里。
是眼花还是那个该死的白光留下的残影
我无法分辨,脑子像灌满了滚烫的沥青,沉重、粘滞、无法思考。
就在我被那胖女人拉扯着,背对着自己家门,整个人完全暴露在空旷楼道里的这几秒钟——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胖女人喋喋不休的指导淹没的声响,从我身后传来。
像是什么极轻的东西,极其小心地摩擦过门轴。
那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我混沌的意识表层!
我猛地一个激灵,几乎同时,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手机屏幕,骤然彻底熄灭——没电了!最后那点可怜的电量,终于在这关键的时刻耗尽!
操!我低骂一声,这突发的状况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反而激发出一点残存的清醒。
手机用久了的毛病就在这里,一个没注意充电,它就自动掉到了低电量。
充电宝!必须立刻回去拿充电宝!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跳了出来。
我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猛地一甩胳膊,挣脱了胖女人铁钳般的手!
身体像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骤然转身!
视线因为刚才的强光刺激还有些模糊,但我清楚地看到了:我那扇原本只是虚掩着的门,此刻门缝开得更大了!
足足有半掌宽!
门内,玄关鞋柜旁那片熟悉的阴影里,赫然多了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深蓝色连帽衫的男人!
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正背对着我,身体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半蹲着,上半身几乎埋进了我敞开的、放着各种杂物的玄关抽屉里!
抽屉被拉到了极限,他的一只手在里面快速地翻搅着,发出窸窸窣窣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血液,在那一刻,仿佛瞬间冻结!
然后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上头顶,发出海啸般的轰鸣!
你是谁!一声变了调的、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嘶吼冲破喉咙,带着极致的恐惧和愤怒!
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
报警!
手机没电了!但家里有充电宝!
就在客厅!只要拿到插上线,手机就能开机!
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混乱!
我猛地就要往门里冲!
就在我的右脚即将踏进家门的刹那——
哎呀!
身后那胖女人发出一声极其做作的惊呼!
那声音里所有的热心、朴实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赤裸裸的、冰冷的凶狠!
与此同时,一只肥厚的手掌带着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推在我的后背上!
我猝不及防,巨大的推力让我猛地向前踉跄扑去,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
不是扑向家里,而是被这股力量推得直接撞向了那个正在翻抽屉的连帽衫男人!
动手!
胖女人尖利地嘶喊,声音刺耳得像刮擦玻璃。
那个连帽衫男人反应快得惊人!
在我撞上他后背的前一秒,他已经像猎豹一样弹了起来,猛地转身!
帽檐下,我只看到一张被阴影覆盖的、线条冷硬的下巴,和一双毫无温度、如同毒蛇般冰冷的眼睛!
他根本没有任何言语,直接出手!
动作狠辣精准!一只戴着黑色露指手套的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抓向我的要害,而是精准地、狠狠地捂向我的口鼻!
带着一股浓烈的、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
乙醚!
我的瞳孔骤然缩紧!
脑子里的警报瞬间拉到最高级别!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唔——!被捂住的瞬间,我爆发出全身的力气,头猛地向后一仰,试图挣脱!
同时右手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后捣去!
目标是身后那个胖女人的胸腹!
砰!
手肘结结实实撞在了一团极其柔软肥厚的脂肪上!
感觉像是捣进了一堆浸水的棉花。
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痛哼,那胖女人推我的力道明显一松。
这短暂的挣脱只换来了一线空隙!
前面那个连帽衫男人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捂紧!
那股刺鼻的气味疯狂地往鼻腔里钻!
窒息感和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汹涌而至!眼前开始发黑,金星乱冒!
按住他!废物!
连帽衫男人低吼,声音嘶哑难听,带着一种非人的冷酷。
妈的…力气不小…
身后的胖女人喘着粗气骂道,那点大妈的伪装彻底撕碎,只剩下粗俗和暴戾。
她再次扑了上来,这次是两只肥胖的手臂像蟒蛇一样,死死箍住了我的腰!
那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勒断我的肋骨!
她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来!
我被前后夹击!
口鼻被死死捂住!腰部被巨力勒紧!
肺部火辣辣地疼,氧气被疯狂剥夺!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满了四肢百骸!
他们不是普通的贼!他们训练有素!目标明确!要的不是财物,是我!
是遇到贩卖器官的了吗还是什么更恐怖的人贩子组织!
呃…呃…
我徒劳地挣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嗬嗬声,眼前的光影开始旋转、模糊、碎裂……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向着无边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
冰冷。
坚硬。
一种粗糙的、带着灰尘颗粒的触感紧贴着我的脸颊。
我猛地抽了一口气,像溺水濒死的人终于浮出水面,空气涌入火烧火燎的喉咙,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肌肉,尤其是后颈和腰腹,传来阵阵闷痛。
意识像是从万丈深的海底艰难上浮,沉重、破碎。
眼皮粘得死死的,我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睁开一条缝。
光线昏暗。
模糊的视野里,首先认出来的是自家客厅地板上那熟悉但此刻显得无比诡异的木纹。
我就趴在这冰冷的地板上,脸贴着地,半边身体都麻了。
家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穿了笼罩意识的浓雾。
我回来了在我自己的家里
我猛地想撑起身体,手臂却一阵酸软无力,差点又栽回去。
嗬……喉咙里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我挣扎着,用手肘艰难地把自己撑起来,靠在旁边的沙发腿上。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我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腹部,掀开衣摆,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术后疤痕,我松了口气,紧张颤抖的放了下手。
环顾四周。
客厅里一片狼藉。
沙发垫子被掀翻在地,茶几上的杂物——遥控器、水杯、几本杂志——散落得到处都是。
电视柜的几个抽屉全都被拉开,里面的东西被粗暴地翻过,一些文件、旧相册被扔在地上。
书架也未能幸免,几本书歪歪斜斜地掉了下来。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天光大亮,但屋子里却静得可怕,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震得耳膜发疼。
那胖女人呢那个穿连帽衫的男人呢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我怎么会躺在地上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记忆像是被粗暴撕裂的布帛,只剩下一些尖锐而混乱的碎片:刺眼的白光,刺鼻的化学味,冰冷凶狠的眼睛,勒得我几乎窒息的肥胖手臂……然后就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恐惧,迟来的、巨大的恐惧,此刻才像冰冷的潮水,轰然漫过全身!
我触电般从地上弹起来,双腿发软,踉跄着扑向敞开的大门!
砰!
防盗门被我死死关上,反锁!
背脊抵住冰凉的门板,我蹲在玄关门口,心脏在喉咙口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
安全了应该暂时安全了……
可刚刚这道门,就在我眼前,被他们如此轻易地……用手段哄骗着我突破了。
我大口喘着气,背靠着门滑坐到地上,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眼睛死死盯着客厅通往卧室的走廊入口,仿佛那里随时会冲出那两个恶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子里除了我粗重的喘息,依旧死寂。
他们真的走了
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点,理智开始艰难地回笼。
报警!必须立刻报警!
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向角落墙上的固定电话。
抓起听筒,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几乎按不准数字键。
听筒里一片死寂。
不是忙音,是那种彻底的、令人心慌的、毫无生命迹象的寂静。
我猛地挂断,再拿起——依旧无声。
电话线……被剪断了!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是有备而来!计划周密!扫除了一切求救的可能!
手机!对!我的手机!
虽然没电了,但找到充电宝和充电线,或许……
我猛地转身冲回卧室。
床头柜上,空空如也。
之前明明放在那里的充电宝,不见了!
连同床头柜抽屉里那根备用的数据线,也不翼而飞!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我后知后觉的在身上摸索了一遍,果然,手机也不见了。
他们拿走了我所有能对外联系的工具!
我像一头困兽,在狼藉的客厅里团团转。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整栋楼!总有人在!
现在是……我冲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
刺目的阳光涌进来。
我看向楼下,街道上车水马龙,上班早高峰刚过,但小区里行人寥寥。
再看向时间……客厅的电子钟表显示,上午九点四十七分。
九点四十七!
我失去意识了将近两个小时!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心脏。
这两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
恐惧驱使着我。
我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顾不上换鞋,甚至顾不上门是否锁好。
反正这扇门,在真正的恶意面前,形同虚设。
我要去楼下找物业!
那里有监控!还有保安!
楼道里空无一人。
惨白的节能灯光冰冷地洒在同样冰冷的水泥地上,照出我孤零零的身影。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两边的住户门都紧闭着,像一张张沉默而冷漠的脸。
这栋业主教师和退休老人居多的楼,此刻安静的就像一个巨大的、死寂的水泥棺材。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电梯的指示灯在1楼亮着。
我疯狂地按着下行键,眼睛死死盯着那跳动的数字,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叮。
电梯门终于滑开。
里面空无一人。
我冲进去,背靠着冰冷的厢壁,看着反光镜面里自己那张毫无血色、眼窝深陷、头发蓬乱的脸,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游魂。
一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外面是同样空旷寂静的大堂,只有物业办公室那个小小的窗口,透出一点光亮。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冲过去,拳头砸在厚厚的玻璃隔板上,声音嘶哑破碎:有人吗!保安!保安!!
玻璃窗后面慢悠悠地探出一个脑袋,是物业的老张,五十多岁,平时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他揉着眼睛,不耐烦地看向我:喊什么喊什么事啊
张师傅!报警!快报警!我家进贼了!就在刚才!不,是两个小时前!七点多!有人入室抢劫!
我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差点被他们弄死!一男一女!女的假扮我对面的邻居!胖胖的!男的穿连帽衫!
老张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怀疑和漠然。
入室抢劫你确定我们没接到其他住户反映啊
他慢吞吞地拿起桌上的值班记录本,装模作样地翻看着。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他们在我家翻东西!他们还用东西捂我!我昏过去了!醒来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手机也被偷了!电话线也被剪了!
我急得几乎要跳起来,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窗台边缘。
快!调监控!我们那层楼的!电梯的!大堂的!快!肯定拍到他们了!
监控
老张皱起眉头,脸上的褶子更深了。
哎呀,这个……真是不巧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今天凌晨开始,不知道咋回事,整个小区的监控系统都出故障了!全黑屏!工程部的人还没来呢,估计得下午才能修好。
他摊了摊手,一脸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故障全黑屏
偏偏是今天凌晨
偏偏是我出事的时候!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
巧合世界上真有这么完美的巧合!
那……那保安呢巡逻的保安没看到可疑的人吗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保安老张打了个哈欠,小刘今天请假了,就老王一个人,早上六点他巡逻完一圈回来就说头疼,吃了药在值班室躺着呢,一直没出来,现在还没醒呢。
保安也刚好在事发时头疼休息了!
我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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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失效,目击者消失,连唯一的保安也适时地失去了意识。
一张无形的大网,仿佛在我昏睡的那两个小时里,被悄无声息地织就,将我死死困在了这个意外的孤岛里。
那……那你能帮我报警吗用你的电话!
我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
老张犹豫了一下,目光闪烁,似乎在权衡什么。
最终,他还是慢吞吞地拿起了桌上的座机听筒,开始拨号。
我死死盯着他的手指,听着那单调的按键音。
喂110吗这里是鸣绣苑小区物业,有个住户……嗯,三号楼二单元1102的,说家里好像进贼了……对,人没事……东西丢了……说是一男一女……行,你们尽快派人来看看吧。
他放下电话,语气平淡。
报了,等着吧。警察来之前,保护好现场,别乱动东西。
说完,他就不再理会我,低下头开始摆弄手机,仿佛刚才处理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保护好现场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物业办公室,站在空旷死寂的大堂里,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那胖女人……她到底是不是我邻居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了出来,疯狂噬咬着我的神经。
对!邻居群!物业去年拉过一个楼栋微信群!
我手机丢了,但可以用物业的电脑登录微信网页版!
老张虽然不耐烦,但在我近乎歇斯底里的坚持下,还是让我用了一下办公室那台老旧的电脑。
登录网页微信,找到那个沉寂已久、名为鸣绣苑3号楼一家亲的群。
我手指颤抖着点开群成员列表,一个个头像和备注看过去。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头像……
顶楼爱养花的李老师,楼下嗓门很大的刘阿姨,隔壁单元的年轻夫妻……
没有!翻遍了整个列表,从头到尾,没有!
没有一个头像或名字,能对应上早晨那个胖女人的脸!
没有姓王的!没有体型接近的!
1102对面那户,群里显示的成员是一个叫清风徐来的男人,头像是一张风景画!
群里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半个月前刘阿姨发的拼多多砍价链接。
她不是我的邻居!
这个冰冷的结论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脏上。
巨大的后怕和荒谬感席卷而来。
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一个精心伪装、对我的作息和邻里关系了如指掌的陌生人!
她甚至知道那个我几乎遗忘的网线箱!
她利用了我对邻居这个词最后一丝模糊的信任,轻易地撬开了我的家门!
我像个游魂一样飘回十一楼。
警察还没到。
我站在自己家半敞开的门口。
刚才冲出来太急,根本没关门。
我看着里面狼藉的景象,身体一阵阵发冷。
我竟然……有些不敢进去。
那屋子,曾经的安全港湾,此刻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属于入侵者的冰冷气息。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对面那扇门。
1101。
它紧闭着,和楼里其他所有的门一样,沉默、冷漠。
那个清风徐来的家。
他此刻在里面吗
他听到早上的动静了吗
他知道就在他家门口,发生了一场针对邻居的、处心积虑的犯罪吗
我鬼使神差地,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挪到了1101的门前。
犹豫了几秒,恐惧和一丝渺茫的希望交织着。
我抬起沉重的手,敲了下去。
咚…咚…咚…
敲门声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空洞、响亮。
无人应答。
我又加重了力气。
咚!咚!咚!
门内依旧一片死寂。
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或者,里面的人根本不想理会门外的世界。
就在这时,我手腕上的串珠,因为身体的晃动,磕到了墙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这声音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记忆!
对了,钥匙!我家门钥匙!
刚才被那个连帽衫男人捂住口鼻挣扎时,我混乱中好像……好像感觉有什么东西被用力地从我的睡裤口袋里扯了出去!
我猛地低头,手颤抖的伸进睡裤口袋——空空如也!
钥匙!也被他们拿走了!
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他们拿走的不仅仅是财物和通讯工具!他们还拿走了我进入自己家的凭证!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随时可以……再回来!
恐惧瞬间攀升到顶点!
我猛地转身,背靠着1101冰冷的防盗门,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
不行!不能待在这里!
警察!警察怎么还没来!
我挣扎着爬起来,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向电梯。
我要下楼!
我要去小区门口等警察!
这里太危险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电梯还在缓缓上升。
我疯狂地按着下行键,眼睛死死盯着那跳动的红色数字,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快!快啊!
就在我精神高度紧绷、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电梯指示灯上的时候——
吱。
一声轻响,不是来自面前的电梯,而是……来自我身后!
是我家的方向!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我像个生锈的机器人,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扭过头。
我家那扇被我匆忙中带上的门……此刻,门缝似乎……比刚才……开得更大了一点
是……是风吹导致的
还是……门后面……有人
正在我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时,一阵穿堂风毫无征兆地卷过楼道尽头敞开的窗户,发出呜呜的悲鸣。
那阵风带着深秋的寒意,猛地灌进楼道,吹得我单薄的睡衣紧紧贴在身上,冷得刺骨。
有风卷过我家门口。
这个认知,让我刚提起的心,暂时放了下去。
我大着胆子朝自家门内看去。
只见那扇原本只是虚掩着的门,在风的推动下,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一条更宽的缝隙。
门内,玄关处那片熟悉的阴影,此刻像一张择人而噬的、黑暗的嘴。
缝隙后面,是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吗
极度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死死盯着那条门缝,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呼吸都停滞了。
电梯到达的叮咚声在身后响起,门开了,但我一步也挪不动。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极其诡异的……拖沓的脚步声……仿佛从我家门内那片浓黑的深处传来。
沙……沙……
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缓慢地、摩擦着地面拖行……
那声音若有若无,却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钩住了我濒临崩溃的神经。
嗡——!
口袋深处,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震得我大腿发麻!
不是我的手机!我的手机早被拿走了!
我触电般地将手伸进口袋,猛地掏出来——
是那个物业老张的旧手机!
一个屏幕碎裂、外壳磨损的黑色直板机!
刚才在物业办公室,他随手放在桌上,我精神恍惚离开时,不知怎么竟鬼使神差地把它抓在了手里!
此刻,这破旧的手机屏幕亮着惨白的光,一个没有储存、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正在疯狂跳动!
震动持续着,带着一种催命的急促。
接还是不接
我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串跳动的数字,又猛地抬眼看向我家那扇洞开的、如同怪物巨口的大门。
那门内的黑暗里,似乎有某种冰冷的目光正穿透缝隙,落在我身上。
沙……沙……
那拖行的声音,似乎……更近了一点
嗡——嗡——嗡——
那部老旧手机在我掌心疯狂震动,像一颗随时要爆炸的心脏。
屏幕碎裂的纹路在惨白的光线下延伸,如同我此刻濒临崩溃的神经。
那串陌生的号码,像一行来自地狱的诅咒,在屏幕上不断跳动。
接还是不接
我死死盯着那串数字,每一个闪烁都像针扎在眼球上。
与此同时,我全部的感官却像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眼前那扇洞开的家门上。
门缝里涌出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的墨汁,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灰尘、铁锈和……某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沙……沙……
那拖行的声音,又响起了!
比刚才清晰!沉闷、粘滞,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仿佛某种沉重的、湿漉漉的东西正艰难地在地板上挪动。
它来自门内的黑暗深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恐惧像冰水倒灌,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
电梯门在我身后敞开着,散发着安全的光晕。
跑!现在就跑!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几乎要跳起来。
但身体背叛了意志。
一股更强大的、近乎病态的好奇与绝望交织的冲动,死死地钉住了我的双脚。
那声音……那黑暗里……到底是什么
是那两个魔鬼留下的东西
还是……他们根本没走!
嗡——嗡——嗡——
手机的震动愈发急促,带着一种不耐烦的催促。
几乎是出于一种自毁般的本能,我的拇指猛地划过冰冷的、沾满汗液的屏幕。
喂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听筒里,是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电流的底噪沙沙作响,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耳膜。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极其怪异。
像是被劣质的变声器扭曲过,又像是隔着厚厚的、潮湿的棉布发出。
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非人的摩擦感,每一个音节都像是锈蚀的齿轮在艰难转动:
东……西……在……衣……柜……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衣柜!我卧室的衣柜!
什……什么东西
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的……东……西……
那扭曲的声音再次响起,语速慢得令人发狂,带着一种冰冷的、戏谑般的恶意。
去……看……看……最……深……处……
通话,毫无征兆地断了。
嘟嘟的忙音冰冷地响起,像死神的嘲笑。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楼道里重新陷入昏暗的节能灯光下,但那五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东西在衣柜。
衣柜!最深处的黑暗!
是陷阱!
这一定是那个胖女人或者连帽衫男人打来的!
他们在戏耍我!
他们在门里等着我!
等着我自投罗网!
那拖行的声音……就是诱饵!
理智在疯狂尖叫着逃离。
我猛地转身,就要扑进敞开的电梯!
就在我抬脚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金属碰撞声,从我家的方向传来!
不是拖行!
是开锁的声音!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
他们真的回来了!
他们用从我身上抢走的钥匙,打开了我的家门!
那扇门……那扇门后面……他们就在那里!等着我!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垮了残存的理智。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连滚爬爬地扑进了电梯!
手指疯狂地戳着关门键和一楼的按钮!
关!关啊!快关!
我低声嘶吼着,眼睛死死盯着电梯门外的景象。
电梯门开始缓慢地、无情地合拢,缝隙越来越窄。
就在门缝只剩下最后一丝的刹那——
我家那扇洞开的门内,那片浓稠的黑暗中,一个臃肿的、穿着深色厚外套的身影,极其缓慢地……走了出来。
光线太暗,看不清脸,但那肥胖的轮廓,那件外套的样式……
是那个假邻居!那个胖女人!
她似乎……拖着一个长长的、沉重的、用深色厚塑料布包裹着的东西!
那东西的一端,在地上拖行着,发出沉闷的沙……沙……声!
她停在了我家门口,就站在那片狼藉的玄关灯光勉强照到的边缘。
她没有看向电梯这边,而是微微低着头,似乎在费力地调整手中拖拽的那个包裹。
电梯门,终于在我心脏几乎停跳的注视下,彻底合拢!
隔绝!
狭小的、冰冷的金属空间将我包裹。
轿厢猛地一震,开始向下运行。
失重感传来,但我感觉不到,整个人如同虚脱般靠在冰冷的厢壁上,剧烈地喘息,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冰冷黏腻。
她出来了!她拖着那个东西出来了!
那是什么
那个连帽衫男人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们要转移了!他们要跑了!
不行!不能让他们跑掉!
警察!警察为什么还没来!
电梯数字缓慢地跳动:10…9…8…
每一层的停顿都像一个世纪的煎熬。
我死死盯着紧闭的电梯门,仿佛下一秒它就会被强行扒开,露出那张浮肿而狰狞的脸。
终于,叮的一声,一楼到了。
电梯门滑开。
我像一颗出膛的子弹,猛地冲了出去!
外面大堂依旧空旷死寂,只有物业办公室的窗口透出一点昏黄的光。
警察!警察来了吗!
我嘶吼着扑到物业窗口,拳头砸在玻璃上。
老张那张睡眼惺忪的脸再次出现,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嚷什么嚷!刚打过电话催!路上堵车!等着!
他们出来了!那个女的!胖的那个!她拖着一个大包裹!从我家出来了!就在楼上!他们要跑了!
我语无伦次,手指颤抖地指向电梯方向。
快!快叫保安!拦住她!拦住他们!
老张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光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慢吞吞地拿起对讲机,拖长了调子:喂——老王——老王听到没十一楼……呃,有住户反映看到可疑人员,拖了个大包,你……呃……上去看看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杂音,没有任何回应。
老王老王!
老张又喊了两声,依旧没反应。
他放下对讲机,对我摊摊手,一脸你看,我也没办法的表情:估计睡死过去了。等警察吧。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
他们是一伙的!
这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脑海。
老张的漠然,保安的沉睡,监控的巧合故障……这一切,都他妈是串通好的!
我不能等!
我猛地转身,冲向单元门!
我要自己去追!去小区门口堵住那个胖女人!
砰!
单元厚重的玻璃门被我猛地推开,深秋上午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冰冷刺骨。
外面的天色因为天气的骤变,有些昏暗,仅剩下几缕还未被乌云完全遮挡住的光线投下。
在此时显得昏黄而孤寂。
远处的小区大门,路过的鸣笛声偶尔响起。
我冲出单元门,站在冰冷的夜风里,像一只无头苍蝇,疯狂地扫视着楼前的小路、绿化带、停车位……
没有!
外面空空荡荡的,只有枯叶被风吹着在地上打旋!
那个臃肿的身影,那个沉重的包裹,仿佛凭空蒸发了一般!
不!不可能!她刚下来!她拖着东西走不快的!
我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浑身冰冷。
他们肯定有接应的车!就停在某个我看不见的角落!
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时——
呜啦——呜啦——呜啦——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小区的宁静!
两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如同救星般,猛地刹停在了单元门口!
车门打开,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迅速下车,动作干练利落。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面容刚毅的警官,目光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站在门口、失魂落魄、只穿着单薄睡衣的我。
是你报的警入室抢劫
警官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威严。
是!是我!警察同志!
看到那身警服,巨大的委屈和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最后的防线,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他们……他们是一男一女!女的假扮我邻居,骗我开门!男的冲进来抢东西,还……还捂我!我昏过去了!他们拿走了我的手机、钥匙!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刚才……刚才那个女的还拖着一个大包下来了!肯定是要跑!
冷静点!人没事就好!
警官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镇定。
嫌疑人特征具体时间
我语无伦次地描述了那个胖女人的外貌特征和连帽衫男人的样子,以及大概的时间点。
警官一边听,一边迅速通过对讲机部署:注意!注意!嫌疑人为一男一女!女性体型偏胖,约五十岁,灰白色头发,穿深色厚外套!男性,深蓝色连帽衫!可能携带大件包裹!两人极可能持有1102住户的钥匙!立即封锁小区所有出口!调取周边道路监控!请求增援!一组跟我上楼勘察现场!
部署完毕,他转向我:你还能走吗带我们去现场看看。
能!能!
我用力点头,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带着警察重新冲进单元门,冲进电梯,按下十一楼。
电梯上升的短暂时间里,我靠在冰冷的厢壁上,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发抖。
警察的到来给了我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但那个东西在衣柜的诡异电话,以及胖女人拖拽包裹的恐怖画面,依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
电梯门在十一楼打开。
警察们鱼贯而出,动作迅捷而专业,立刻分散开来,警戒楼道,封锁我家门口。
我家的大门依旧保持着刚才被我带上的状态,虚掩着一条缝,门内的黑暗像一张沉默的嘴。
现场保持原样!技术先进!
警官低声命令,然后示意我,开门。
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门把手。
钥匙被抢走了,我只能轻轻推开。
吱呀——
门开了。
玄关处凌乱的景象再次映入眼帘:掀翻的沙发垫,散落一地的杂物,敞开的抽屉……和我昏倒前醒来时看到的几乎一样。
一股混杂着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没有人示意我开灯,我也不敢乱动,僵硬的站在原地。
警察打开强光手电,雪亮的光束刺破室内的昏暗,如同手术刀般切割着每一个角落。
他们动作谨慎而高效,拍照、提取痕迹、检查门窗破坏情况……
初步判断,嫌疑人系技术开锁或……持有钥匙进入。
一个年轻的技术警员检查了门锁后低声报告。
警官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狼藉的客厅,又看向通往卧室的走廊。
卧室检查过了吗他问。
还没有,我们刚进入客厅。技术警员回答。
走,看看。
警官迈步走向卧室。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衣柜!那个电话!那个诡异的东西在衣柜!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跟在他们后面,脚步虚浮。
卧室的门敞开着,里面比客厅更显凌乱。
被子被掀在地上,床头柜抽屉被拉开,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
警察的手电光束扫过墙壁,扫过凌乱的床铺,最后……定格在那个靠墙而立的、巨大的双开门衣柜上。
深棕色的柜门紧闭着,像两扇通往未知深渊的门户。
在强光照射下,柜门把手反射着一点冰冷的金属光泽。
衣柜。警官的声音低沉而凝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两扇紧闭的柜门上。
技术警员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靠近。
我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那个扭曲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东西在衣柜……最深处……
会是什么
赃物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那个被拖走的包裹里装的是什么
难道……难道那个包裹里的东西……又回来了!
技术警员的手,握住了冰冷的柜门把手。
他停顿了一秒,似乎在感受里面的动静。
整个卧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呼吸声。
然后,他猛地用力——
吱嘎……
柜门被缓缓拉开。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瞬间汹涌而出!
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一种类似福尔马林的刺鼻药水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的、腐败的恶臭!
强光手电的光束瞬间打了进去,照亮了衣柜内部!
啊——!
一声无法抑制的、充满了极致恐惧的短促尖叫,冲破了我的喉咙!
我踉跄着后退,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直冲上来!
衣柜里,根本不是什么衣物!
映入眼帘的,是堆叠的、巨大的、透明的加厚塑料袋!
里面塞满了……冰块!
大量的、正在缓慢融化的冰块!
冰水混合着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正从袋子的缝隙里不断渗出,滴滴答答地落在衣柜底板上,积成了一小滩触目惊心的红黑色水洼!
而透过那些半透明的、布满水汽的塑料袋,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包裹着的……东西!
那不是赃物!
那是一个……人形!
一个被扭曲地塞在巨大塑料袋里,蜷缩着的人形!
冰块的寒气和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冰冷气息。
塑料袋里的人形轮廓在融化的冰水浸泡下显得更加模糊而诡异。
灰白色的、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透明的袋壁上,隐约可见一张肿胀发青的、极度扭曲痛苦的脸!
眼睛死死地圆睁着,瞳孔扩散,凝固着临死前的极致恐惧!
嘴巴大张着,像是在无声地呐喊!
那张脸……那张脸……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
眼前瞬间一片漆黑,金星乱冒,天旋地转!
双腿一软,我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瘫倒在地板上!
那张脸……那张被冰水浸泡、肿胀变形的脸……
竟然是……
是我自己!
那个倒在衣柜冰袋里的、死状凄惨的东西……
那张脸……赫然就是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属于我的脸!
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就在这里!我还活着!
我能感觉到冰冷的地板,能闻到那令人作呕的恶臭,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幻觉!
一定是那该死的化学药品留下的后遗症!
是恐惧导致的幻觉!
我瘫在地上,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拼命地喘息,试图驱散眼前那恐怖的景象。
我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传来,眼前的黑暗和金星才稍稍退去。
我鼓起残存的勇气,颤抖着,再次抬起眼睛,看向那个敞开的衣柜。
手电筒惨白的光束下,景象依旧。
巨大的、渗着血水的冰袋。
被冰水浸泡的、肿胀发青的、属于我的脸。
那凝固着极致恐惧的、圆睁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穿透了生死,穿透了衣柜的木板,直直地钉在我的灵魂上!
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酸腐的胃液混合着胆汁,灼烧着喉咙。
封锁现场!立即封锁整个单元!法医!通知法医马上到!
警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震惊,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迅速掏出对讲机,语速极快地重复着指令,目光却死死地盯着衣柜里的景象,又猛地扫向我,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审视。
其他警察也彻底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脸上写满了骇然。
有人迅速拉起了警戒线,将卧室门口彻底封锁。
空气凝重得如同灌满了铅,那浓烈的血腥和腐败气息无处不在,令人窒息。
我瘫在冰冷的地板上,呕吐后的虚脱感席卷全身,但更深的寒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
我抬起颤抖的手,抹掉嘴角的污秽,视线在衣柜里那具恐怖的尸体和警官审视的目光之间来回游移。
不……不是我……
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
那不是我……我还活着……警察同志!你们看!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证明自己,但手脚根本不听使唤。
别动!
警官厉声喝道,眼神更加警惕。
他示意一个警员看住我,自己则戴上手套和鞋套,极其谨慎地靠近衣柜,用手电更仔细地照射着。
死者……男性,年龄约三十岁上下,面部特征……警官的声音低沉地描述着,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在我的心上。
……与报案人……高度相似。
他顿了顿,手电光束扫过尸体身上的衣物——一件深蓝色的、沾满暗红污渍的连帽衫!
那款式、那颜色……分明就是早上闯进我家的那个男人穿的那件!
穿着深蓝色连帽衫……
警官补充道,目光再次如利箭般射向我。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连帽衫……那个男人……死了
被塞在我的衣柜里!穿着他的衣服!
那……那个胖女人呢
不……不可能……
我失神地喃喃自语,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几乎要将我撕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杀了他为什么尸体在我家还穿着那件衣服
那个电话……那个诡异的电话是谁打的
那个拖拽包裹的胖女人……拖走的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正在检查客厅的技术警员突然开口:头儿!这里有发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那个警员蹲在我家客厅中央的地板上,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深红色的……凝固物。
像是干涸的血迹,但颜色又过于暗沉,质地也有些粘稠。
它旁边,还有几点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喷溅状痕迹,溅在浅色的地砖上,如果不仔细看,几乎会以为是污渍。
这是什么警官走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
初步判断,像是……红酒渍但又有点……
技术警员用镊子拨弄着那片凝固物,眉头紧锁。
而且这喷溅痕迹……位置很怪。
红酒渍
我的心猛地一跳!
昨晚……我确实喝了一杯红酒!
劣质的、超市打折的那种!
杯子……我随手放在了茶几上!
我下意识地看向茶几方向。
茶几上很乱,杂志、遥控器散落一地。
那个我昨晚用过的红酒杯……不见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杯子呢被他们拿走了
还是……被打碎了
这些痕迹……
还有。
技术警员指向玄关鞋柜旁边、靠近大门内侧的墙壁。
这里,有新鲜的刮擦痕迹,高度大约在腰部,像是……某种硬物大力撞击或摩擦留下的。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片墙壁。
上午醒来时,客厅太乱,我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
现在被强光一照,那几道崭新的、深深的白色刮痕,在米色的墙纸上显得格外刺眼!
位置……正好是我早上被胖女人从背后猛推、踉跄撞向那个连帽衫男人时,可能撞到的区域!
刮痕……撞击……
警官沉吟着,目光扫过凌乱的现场,最后又落回到瘫在地上的我身上,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要将我看穿。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刚才说,你被那个女人从背后推了一把,撞向了那个男的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是……是的!她力气很大!我撞到他身上了!
我急忙回答,试图抓住这根证明自己清白的稻草。
然后呢那个男的捂住了你的口鼻,有刺鼻的化学药品味警官继续追问。
对!乙醚!肯定是乙醚!我闻到味道就晕过去了!我用力点头。
晕了多久
不知道……醒来大概九点多,家里就成这样了……
醒来后,你做了什么详细说。
警官的目光紧紧锁住我的眼睛,不容丝毫闪躲。
我强忍着恐惧和混乱,把醒来后的经过又详细复述了一遍:发现家里被翻、手机钥匙不见、电话线被剪、去物业、监控故障保安头疼、在群里找不到胖女人、回来时发现门缝开大、听到拖行声、接到诡异电话、看到胖女人拖着包裹出现、然后警察到来……
我说得很详细,每一个细节都不敢遗漏。
警官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脸上扫视。
我刚说完,一个穿着白大褂、拎着勘察箱的法医匆匆走了进来。
他直奔卧室的衣柜而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法医在卧室里进行着初步检查,技术警员们在客厅和玄关继续细致地搜寻痕迹。
警官则站在我旁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那股无形的压力,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终于,法医走了出来,摘掉口罩,脸色异常凝重。
他走到警官身边,低声汇报,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房间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死因……机械性窒息,颈部有非常明显的扼痕。死者生前遭受过剧烈殴打,肋骨多处骨折,面部软组织挫伤严重……另外,在他指甲缝里,提取到少量皮肤组织和……深红色纤维,疑似……某种衣物的纤维。
凌晨三点到五点!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昨晚……我喝了那杯劣质红酒,昏昏沉沉,大概十二点多就睡下了。
凌晨三点到五点……我应该在……深度睡眠中!
可是……衣柜里的尸体穿着连帽衫!
死亡时间在我昏睡的时段!
死者指甲缝里有深红色纤维!
深红色……我猛地想起自己身上这件睡衣!
是暗红色的法兰绒!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遍全身!
法医的声音还在继续,如同丧钟敲响:……还有一个情况。我们在死者口腔和鼻腔内,检测到残留的乙醚成分。量不大,但足以证明他生前曾被使用过此类麻醉剂。
乙醚!
轰隆!
我的大脑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乙醚……那个连帽衫男人用来捂我的……乙醚!
为什么……会出现在死者的口鼻里!
死者……明明应该是那个连帽衫男人啊!
混乱!极致的混乱!
时间线、人物关系、所有的逻辑都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我杀了我自己
那个死去的连帽衫男人被用了乙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不是我……我徒劳地摇着头,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警官没有再追问。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审视,有怀疑,有震惊,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然后,他转向旁边的警员,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把报案人带回局里。详细询问。采集他的指甲样本、口腔拭子……以及。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件暗红色的法兰绒睡衣上,
把他身上这件衣服……作为重要物证,完整提取。
*
冰冷的审讯灯,像一只巨大的、毫无感情的眼睛,悬在头顶,将惨白的光无情地泼洒下来。
我坐在坚硬的金属椅子上,手脚冰凉,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对面,是那位面容刚毅的刘警官,和他身边一个负责记录的年轻女警。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息。
姓名。
聂超。
年龄。
29。
职业。
广告公司文案……
例行公事的开场白,每一个问题都像冰冷的石子砸进死水。
我机械地回答着,声音干涩嘶哑。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法医提取拭子时的冰冷触感,指甲缝里被刮过的细微疼痛也挥之不去。
那件暗红色的法兰绒睡衣——它已经被作为重要物证小心翼翼地封存进透明的证物袋里。
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灰蓝色的、散发着消毒水味的临时衣物。
那件睡衣……那些深红色的纤维……像无形的枷锁,紧紧勒住了我的喉咙。
刘警官没有立刻追问案发细节。
他翻看着手里薄薄的几页纸,那是物业提供的、漏洞百出的记录,以及邻居群里那张毫无用处的截图。
他的手指在清风徐来那个名字上轻轻敲了敲。
1101的住户,你认识吗或者说,有过接触吗他抬起眼,目光锐利。
没……没有。
我摇头,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只知道群里是他,叫‘清风徐来’。对面门很少开,偶尔在电梯碰到,也是个男的,戴着眼镜,很斯文的样子,但从来没说过话。印象里……好像姓陈不过不确定。
案发时段,也就是今天凌晨三点到五点,以及早晨七点到九点,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刘警官的问题像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入要害。
我的心猛地一沉。
凌晨……我在睡觉,昨晚……昨晚我心情不太好,喝了一杯红酒,大概十二点多睡着的。一直睡到……七点多被门铃声吵醒。然后……就是那些事了。
我艰难地复述着早晨的经历,从被吵醒到开门,到被强光干扰、被拉扯、发现入侵者、被袭击、昏迷……醒来后的混乱、恐惧、求助无门……直到看到衣柜里的恐怖景象。
每一个细节,我都强迫自己回忆,尽可能清晰地说出来。
说到那个诡异的电话,说到东西在衣柜,说到亲眼看到胖女人拖着那个沉重的包裹走出我家门……
刘警官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我混乱不堪的灵魂深处。
你说你被那个女人推了一把,撞到了那个连帽衫男人
刘警官突然打断,重复着这个关键点。
是!她力气非常大!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撞向他!
我急切地强调,仿佛这是证明我无辜的唯一砝码。
撞击的位置他追问。
玄关……靠近鞋柜那里。
我指向自己身体的侧腰,这里,撞到他身上,然后他转身捂住了我。
刘警官的目光投向记录本上技术警员画的现场草图,上面清晰地标注着玄关墙壁上那几道新鲜的、位置恰好在腰部的刮擦痕迹。
他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重量又增加了一分。
你说你闻到刺鼻的化学药品味,怀疑是乙醚,然后就失去了意识他继续问。
对!非常刺鼻!我挣扎了几下,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用力点头。
醒来时,是几点具体位置
九点……大概九点四十分左右在客厅地板上,脸贴着地。
我努力回忆着醒来时的冰冷触感和眩晕感。
醒来后,你立刻发现家里被翻乱,手机钥匙不见,电话线被剪
是的!我第一时间就想报警,但座机没声音,手机不见了……
然后你去了物业
对!我冲下楼去找保安老张……
在物业,你用了老张的电脑,登录了微信,查看了邻居群,确认没有那个胖女人
是!群里根本没有她!1101是‘清风徐来’!她是个冒牌货!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刘警官的指关节在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两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他沉默了几秒,那几秒钟的寂静,如同巨石压在我的胸口。
聂超。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力量。
法医的初步尸检报告出来了。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疯狂地加速!
来了!决定性的时刻!
死者,男性,年龄约三十岁上下。死亡时间,确认为今日凌晨三点至五点之间。死因,机械性窒息,颈部扼痕明显,符合被人徒手扼颈致死。死者生前遭受过剧烈殴打,面部、胸腹部多处软组织挫伤,三根肋骨骨折。
刘警官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普通的报告,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我的耳膜。
在死者右手指甲缝内,提取到少量人体皮肤组织和数根深红色纤维。经初步比对,纤维成分与你身上提取的那件暗红色法兰绒睡衣……高度吻合。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我。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深红色纤维……睡衣……高度吻合……那件我穿了无数个夜晚的、沾着我体温的睡衣!
不……不可能……
我失神地喃喃,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全身。
他……他指甲缝里……怎么会有我的睡衣纤维我……我根本没碰到他!是那个女人推我撞到他的!而且……而且他明明用乙醚捂我!我闻到味道就晕了!我怎么……怎么可能……
我语无伦次,试图抓住那根名为乙醚的救命稻草。
刘警官静静地等我发泄完,才缓缓开口,说出了那句彻底将我打入深渊的话:
死者口腔和鼻腔内,确实检测到微量乙醚残留。但法医在解剖时,有一个……更关键的发现。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但眼神里的凝重足以说明一切。
在死者胃内容物里……检测到残留的红酒成分。
轰隆!!!
我的大脑仿佛被投入了一颗重磅炸弹!
瞬间被炸得一片空白!
所有的声音、光线、思维,全部消失!只剩下那两个字在死寂的虚空中疯狂回荡:
红酒!红酒!红酒!
昨晚……我喝的那杯……劣质的、超市打折的红酒!
那杯……被我随手放在茶几上,然后消失不见的红酒!
那杯……在客厅地板上留下深红色凝固污渍和诡异喷溅痕迹的红酒!
为什么……为什么死者的胃里……会有我喝的红酒!
时间……凌晨三点到五点……
死亡时间……我应该在沉睡的时间……
一个可怕的、足以撕裂我所有认知的猜想,如同地狱深渊里爬出的狰狞巨兽,带着冰冷滑腻的触感,猛地攥住了我的心脏!
难道……难道凌晨三点到五点……那个本该沉睡的我……醒着!
那个被扼死、被塞进冰袋、被藏进衣柜的连帽衫男人……
他临死前,喝了我杯子里的红酒!
混乱!极致的混乱!
时间线在我脑中疯狂地扭曲、断裂、重组!
记忆像是被投入搅拌机的碎片,发出刺耳的尖啸!
啊——!!!
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我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我再也无法承受这毁灭性的冲击,双手死死抱住剧痛欲裂的头,身体从椅子上滑倒,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剧烈地抽搐、干呕!
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有酸水灼烧着食道。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杀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歇斯底里地哭喊着,用头撞击着坚硬的地面,试图用肉体的痛苦来驱散那吞噬灵魂的恐惧和混乱。
凌晨……我在睡觉……我在睡觉啊!那杯酒……我只喝了一杯!就一杯!
我语无伦次,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
刘警官和女警迅速起身。
刘警官蹲下身,有力的手臂按住了我疯狂挣扎的肩膀,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聂超!冷静!看着我!
我被迫抬起头,泪水和冷汗糊满了脸,视线一片模糊。
你确定……昨晚,你只喝了一杯
刘警官的眼神锐利如鹰,紧紧锁住我涣散的瞳孔。
你确定……你一直睡到早上七点中间没有醒来过没有任何……记忆空白
记忆空白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海!
空白……空白……
宿醉的头痛……
早晨醒来时异常的疲惫和身体的酸痛……
那杯消失的红酒杯……
客厅里诡异的喷溅痕迹……
还有……那无比真实的、被乙醚捂住的窒息感和眩晕感……
那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幻觉!如果……如果那根本就不是针对我的袭击呢
如果……那是我施加给别人的感觉呢!
一个更加恐怖、更加荒诞、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
那个穿着深蓝色连帽衫、被我撞到、然后捂住我的男人……
他真的是入侵者吗
还是说……在那个混乱的、被强光和白噪音干扰的瞬间……在我记忆模糊的几秒钟里……
被我撞到、被我捂住的……根本就是……
那个胖女人!
那个后来拖拽着沉重包裹离开的……胖女人!
她身上那件深色厚外套……
被塞进冰袋的连帽衫男人……
还有……衣柜里那张肿胀发青的……属于我的脸……
呃……呃……
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球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凸出。
刘警官按住我肩膀的手,感觉到了我身体无法抑制的、筛糠般的剧烈颤抖。
警官……我……
我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般的腥甜。
我……我好像……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
记不清什么刘警官的声音低沉而紧迫。
记不清……她……那个胖女人……她推我的时候……我撞到的是谁……
我的牙齿疯狂打颤,咯咯作响。
记不清……捂住我的……是那个男的……还是……
我猛地顿住,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再也说不下去。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一个警员探进头来,表情异常严肃,对着刘警官使了个眼色。
刘警官眉头紧锁,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低声和门外的警员交谈了几句。
他的脸色,在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下,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他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
袋子里,装着一部屏幕碎裂、外壳磨损的黑色直板手机——正是物业老张那部被我慌乱中带走的旧手机!
技术科恢复了这部手机的部分数据。
刘警官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他举起那个证物袋,屏幕朝着我。
尤其是……它的通话记录。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小小的、碎裂的屏幕上。
在那一串串陌生的未接来电和已拨电话中,有一条记录,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我的视网膜!
时间:上午9:52:37。
正是我在十一楼楼道里,精神崩溃地等待电梯,听到拖行声和接到诡异电话的时刻!
呼出号码:一串陌生的、毫无规律的本地号码。
正是那个打给我、用扭曲声音说出东西在衣柜的号码!
呼出时长:47秒。
而呼出这条记录的联系人备注名称,赫然显示着两个冰冷的黑体字:
王姨。
王姨!
那个假扮邻居的胖女人!
老张的手机里……存着她的电话!备注是……王姨!
嗡——!
我的大脑仿佛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
一片空白之后,是无数尖锐的噪音和混乱的碎片疯狂炸开!
老张认识她!
他们是一伙的!
这个认知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心脏!
保安老王的头疼昏迷,整个小区监控的巧合故障,老张那看似漠然实则处处透着拖延和可疑的态度……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个备注名王姨的电话,像一根线般串了起来!
他们是一张网!
一张早就撒开的、等着我落入陷阱的网!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那个衣柜里的尸体又是谁!
那张属于我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啊……啊……
我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烛,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像断线的风筝,向着无边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
……
冰冷。
又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意识像沉在浑浊水底的石头,沉重、麻木。
眼皮重若千斤,每一次试图掀开,都伴随着剧烈的刺痛和眩晕。
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
我费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头顶惨白的天花板和冰冷的吸顶灯。
这不是审讯室。
是医院还是……看守所的医疗室
我躺在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盖着薄薄的白色被子。
手腕上,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一副锃亮的手铐,将我的左手腕牢牢铐在了床头的金属栏杆上。
我……被拘押了。
这个认知像冰水,瞬间浇醒了残存的意识。
巨大的恐惧和无边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你醒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艰难地转过头。
是刘警官。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脸色比之前更加疲惫,眼窝深陷,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
感觉怎么样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力地摇了摇头。
死者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刘警官没有废话,直接切入主题,声音低沉而凝重。
还有……一些你可能需要知道的情况。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DNA!
衣柜里那个尸体的身份!
终于要揭晓了吗他到底是谁!
刘警官没有立刻打开档案袋。
他带着复杂和审视的目光地落在我的脸上。
死者,男性,二十九岁。户籍地……邻省某市。
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我的神经上。
父母双亡。无固定职业。有……多次入室盗窃和诈骗的前科记录。
前科盗窃诈骗
我的心沉了下去。
难道……真的是那个连帽衫男人
他的面部……
刘警官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由于冰水浸泡和死后肿胀,严重变形失真。这也是为什么初步看上去……与你有些相似。但DNA比对结果……排除了他是你的可能性。
呼……
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放松感,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刘警官接下来的话彻底击碎!
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和探究。
我们在死者的随身物品里,一件缝在内衬里的暗袋中——发现了这个。
刘警官终于打开了那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
他没有拿出文件,而是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照片。
一张边缘已经磨损、微微泛黄的老照片。
他把照片递到我眼前。
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那张照片上!
照片的背景,像是一个老旧的、光线昏暗的客厅。
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体态微胖、笑容慈祥的中年妇女,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大约十来岁、长得虎头虎脑、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的小男孩。
那张脸……那张年轻了许多、还没有那么多浮肿和油腻、但眉眼轮廓无比熟悉的脸……
轰隆!!!
我的大脑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原子弹!
瞬间被炸得灰飞烟灭!
所有的思维、所有的认知、所有的记忆,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粉碎!
那个女人……那个笑容慈祥的中年妇女……
分明就是……年轻时的……胖女人!
那个假扮我邻居、骗我开门、推我撞人、最后拖着沉重包裹消失的……恶魔!
而照片上那个被她抱在怀里的小男孩……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那张脸……那张脸……
即使隔着八九年的时光,即使带着孩童的稚嫩……
我也绝不会认错!
那张脸……赫然就是……躺在我的衣柜冰袋里……
那个死状凄惨的……连帽衫男人!
王姨……王姨……
那个备注名……是她的名字!
她是他的……母亲!
他们……是一对……母子!
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瞬间将我吞噬!
我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徒劳地撞击着,却泵不出一丝暖意!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母子会找上我!
为什么那个儿子会死在我的衣柜里!
为什么那个母亲要假扮邻居骗我开门!
她最后拖走的包裹……里面装的是什么!
无数的问号像毒蛇一样在脑中疯狂撕咬!
不……不可能……我不认识他们……从来没见过……
我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张照片,是在死者——也就是照片上的这个小男孩身上发现的。
刘警官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
根据我们初步调查,这对母子……在你现在居住的城市,没有任何亲属或社会关系记录。他们像是……凭空出现在你生活里的幽灵。
幽灵……
这个词像冰锥,狠狠刺穿了我的心脏。
还有。
刘警官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
我们在你家中客厅提取到的那些深红色凝固物和喷溅痕迹,经过更精密的化验……确认,并非红酒。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死死锁住我骤然收缩的瞳孔。
那是血,人血。属于……死者王强,他指了指照片的男孩的血迹。
人血……王强的血……喷溅在我客厅的地板上!
凌晨三点到五点……
死亡时间……
喷溅的血迹……
那个恐怖的猜想,再次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
难道……难道那个时间……
那个本该沉睡的我……
不仅醒着……还……还……
另外。
刘警官没有给我喘息的机会,抛出了最后一枚足以将我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弹。
我们对那个打给你、让你去看衣柜的陌生号码进行了溯源追查。号码是虚拟的,无法定位。但通讯基站记录显示,在上午9点52分,也就是你接到那个电话的同一时间点……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个号码发出的信号源……定位坐标,就在你家,鸣绣苑3号楼2单元1102室!
信号源……在我家里!
那个扭曲声音的电话……是从我家打出来的!
就在我站在楼道里精神崩溃的时候……就在我家门缝大开、里面传出诡异拖行声的时候……
那个电话……那个告诉我东西在衣柜的电话……
是从我自己的家里打出来的!
嗡——!!!
眼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无边的、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听觉也消失了,刘警官的声音、病房里仪器的滴答声、甚至我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全部被吞噬!
只有那张泛黄的照片,像鬼魅一样烙印在视网膜上:胖女人慈祥的笑容,小男孩天真的笑脸……还有……衣柜冰水里那张肿胀发青、凝固着极致恐惧的……属于王强的脸……
无数混乱、血腥、恐怖的画面碎片,如同高速旋转的万花筒,在死寂的黑暗中疯狂闪现、撞击、融合!
被强光刺痛的双眼……
被浓烈怪味冲击的嗅觉……
被巨大力量推搡的身体……
被冰冷手掌死死捂住口鼻的窒息感……
挣扎中手肘撞击到柔软肥厚躯体的触感……
黑暗中沉重的拖行声……
衣柜里融化的冰水和暗红的血水……
法医冰冷的声音:死者胃内容物里有红酒成分……
技术警员镊子夹起的深红色凝固血块……
老张手机上刺眼的王姨备注……
以及……那张照片!那张该死的照片!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我喉咙深处炸开!
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撕裂喷出!
我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击中,从病床上猛地弹起!
被手铐铐住的手腕传来剧痛和金属的冰冷!
身体疯狂地抽搐、扭曲!
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猩红一片!
无数张脸——胖女人的、连帽衫男人的、衣柜尸体的、照片上母子的、还有……一张模糊不清、仿佛在镜中水底扭曲晃动的、我自己的脸——如同地狱的恶鬼,带着狞笑,铺天盖地地向我扑来!
要将我撕碎!吞噬!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杀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声音破碎沙哑,带着血沫。
他们在哪儿!王姨在哪儿!那个包裹里是什么!告诉我!告诉我啊——!!!
我像一头彻底疯狂的困兽,在狭窄的病床上拼命挣扎,手铐撞击着金属栏杆,发出刺耳绝望的哐当声!
泪水、汗水、还有嘴角不知何时咬破渗出的血水,混合在一起,糊满了整张脸,狰狞而可怖。
刘警官和闻声冲进来的医护人员死死地按住我。
镇定剂的针头刺入皮肤,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
剧烈的挣扎和嘶吼渐渐变成无力的呜咽和抽搐。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药力的作用下,无可挽回地向着黑暗的深渊滑落……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我涣散的瞳孔似乎捕捉到,刘警官手里那个打开的牛皮纸档案袋深处,除了那张泛黄的照片,似乎……还有另一张纸的一角露了出来。
那上面,好像印着……某个医院的Logo。
还有一行模糊的小字标题:
【XX市精神卫生中心】
患者:聂超
诊断记录……
黑暗,彻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