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思维蜂巢 > 第一章

1
该死的强制上线
我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是被塞进了一整个施工队。眼前这间纯白色的虚拟会议室,光滑得让人头晕,空气里那股消毒水混合臭氧的怪味,简直像在闻一台过载的服务器。系统提示音冷冰冰地戳着耳膜:协同链接建立中…用户:李维,身份验证通过。
操。这词儿没经过脑子,直接从我喉咙里滚了出来,又干又涩。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次了,深更半夜,意识被那套该死的蜂群思维协同系统从被窝里硬生生拽出来。公司美其名曰提升团队协作效率,说白了就是让你连做梦都得想着干活儿。后颈植入点那里传来一阵熟悉的、针扎似的刺痛,提醒着我那枚冰冷的芯片正深埋在皮肤底下。
李维,注意语言。项目经理王莉那张脸在我正前方的虚拟光屏上弹了出来,清晰得连她眼角新添的细纹都数得清。她眉头拧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纹丝不动,语气带着那种不容置疑的调调,‘蜂巢’状态下,思维共享是透明的。消极情绪会影响整体效率。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影响效率老子只想睡觉!
光屏上其他格子也陆续亮起,一张张疲惫或强打精神的脸挤了进来。张涛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头发乱得像鸡窝;赵敏眼神发直,显然还没完全清醒;技术大拿吴磊倒是坐得笔直,镜片后的眼睛闪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光,这家伙似乎真把这鬼东西当成了什么了不起的玩具。
好了,人到齐了。王莉的声音在纯净的虚拟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点金属的质感,凌晨三点紧急上线,是因为‘启明星’项目核心算法遇到瓶颈。客户要求天亮前必须看到优化方案。时间紧迫,我们需要借助‘蜂巢’的力量,深度协同,突破思维孤岛。
深度协同突破孤岛我心里冷笑。不就是变着法子榨干我们最后一点脑细胞么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盯着光屏中央那个不断旋转、复杂得让人眼晕的数据结构图。无数闪烁的代码流和数据节点像一群疯狂跳舞的萤火虫。
瓶颈在于这里,负载均衡模块的冗余计算量过大。吴磊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不经过耳朵的清晰感。他操纵着一个代表计算路径的红色光点在结构图上移动,光点划过的地方,相关的代码片段和数据流立刻被高亮、放大,清晰地同步到我们每个人的意识焦点中。这就是蜂巢的强制同步,你的眼睛往哪儿看,你的意识聚焦在哪儿,其他人立刻就能共享到相同的视角和信息流。
同意吴工的看法。赵敏的意识加入进来,她的思维带着一种女性特有的细致和条理,但底层数据清洗的规则似乎过于严苛,反而增加了无效循环。看这里…她的意念引导着,一组被标记为低效循环的数据块被圈了出来。我的意识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引导去审视那些数据,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动我的注意力。
嗯…敏姐指出的点很关键。张涛的意识像一条滑溜的鱼,带着点熬夜后的迟钝和烦躁,可放宽清洗规则,脏数据风险会飙升,后面实时反馈模块的压力就…他意念一动,一条代表实时反馈数据流的绿色线条立刻变得异常粗壮、闪烁不定,直观地传递出他担忧的压力。
讨论在加速。每个人的想法、分析、甚至一闪而过的疑虑,都通过蜂巢高速流转、碰撞、融合。信息像汹涌的潮水,强行灌进我的意识。方案在飞速成型:优化清洗规则阈值,引入动态缓冲池,重构部分负载分配逻辑…效率确实高得吓人。我甚至能感觉到吴磊脑中那串精妙的算法公式正在飞速生成,也听到了王莉在快速评估各个子模块调整带来的整体风险系数。
高效是的。但代价是,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炸开了。后颈植入点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像有根烧红的针在里面搅动。无数不属于我的念头、数据碎片、技术术语在意识里横冲直撞。我拼命想抓住自己的那根线,想喊停,想喘口气,但蜂巢的链接坚不可摧,思维的洪流裹挟着我向前狂奔。
就在我意识即将被这庞杂的信息漩涡彻底淹没,眼前的数据流、结构图、同事虚拟影像都开始扭曲旋转时——
嗡!
一股强烈的、冰冷的、完全陌生的感觉猛地撞进我的意识!像一块高速飞行的冰,硬生生楔进我滚烫的脑浆里。
眼前高速流转的数据模型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模糊的、带着强烈情感的影像碎片:一个光线昏暗的角落,铺着褪色的旧地毯。地毯上,躺着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身体。
是猫。
一只橘黄色的小猫,侧躺着,一动不动。它曾经蓬松柔软的毛发此刻黯淡无光,小小的身体没有任何起伏。一种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悲伤,像冰冷粘稠的黑色沥青,瞬间包裹了我。这悲伤如此尖锐、如此真实,带着一种心被生生掏空的血淋淋的痛楚,瞬间压垮了我之前所有的烦躁和头痛。
这不是我的猫!我从来没养过猫!
喵…咪咪…一个压抑的、带着浓重哭腔的童音,断断续续地,在我意识深处响起。那声音里的绝望和心碎,几乎要撕裂我的灵魂。
啊——!
我惨叫出声,不是通过虚拟会议系统,而是现实中我的喉咙猛地绷紧,发出嘶哑破碎的抽气声。我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身体在现实中的办公椅上猛地向后一弹,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T恤,冰凉粘腻。
虚拟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高速流转的信息流、讨论声、分析意念,全部戛然而止。
光屏上,所有同事的虚拟影像都凝固了。王莉脸上公式化的严肃彻底碎裂,只剩下惊愕和茫然;吴磊镜片后的亢奋消失了,眼神里是纯粹的困惑;赵敏捂住了嘴,虚拟影像甚至微微颤抖。
张涛的影像在剧烈地闪烁、扭曲。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深处翻涌着无法置信的惊恐和一种…被彻底扒光了衣服般的赤裸羞耻。他嘴唇哆嗦着,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认出来了。那只猫,那个声音,那片悲伤…那是他的!是他深埋心底、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的,关于他童年那只意外死去的小橘猫的记忆碎片!
李…李维王莉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迟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刚才怎么回事链接波动异常!你看到了什么
我张着嘴,像条离水的鱼,大口喘着粗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不规则地撞击。那只橘猫冰冷的、小小的身体,还有那灭顶的悲伤,依然死死地攥着我的意识。冰冷的汗水顺着我的额角滑下,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张涛心底最深的、血淋淋的伤疤。
而这伤疤,正通过那个该死的蜂巢,毫无遮拦地、鲜血淋漓地,展现在了我们所有人面前。
2
拧成一股绳的痛
会议室里的死寂像是凝固的冰层,厚重得让人窒息。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光屏上,张涛那张因极度震惊和羞耻而扭曲的脸,像一幅定格的特写镜头,深深烙进我的视网膜。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轻响,眼神慌乱地扫过其他几张同样写满惊愕的脸,最后死死钉在虚拟桌面的一点上,仿佛那里有个能让他立刻钻进去的地洞。
系统…系统临时波动!吴磊猛地拔高了调门,声音尖利得有点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镜片后的眼睛飞快地眨动着,手指在面前的虚拟键盘上敲出残影,调出一大堆飞速滚动的、闪烁着绿光的监控数据流。看!神经链接带宽峰值异常!后台有个临时补丁包在自动加载…肯定是这个引发了短暂的信号干扰!小问题!绝对是技术上的小问题!他语速飞快,像是在说服我们,更像是在拼命说服他自己。那些绿色的数据瀑布流在他面前流淌,映得他脸色有些发青。
王莉深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绝对安静的虚拟空间里格外清晰。她脸上惊愕的表情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抹平,重新覆上了一层职业化的冷静,只是那冷静的底色透着一丝苍白。吴工分析得对。新系统上线初期,偶发性的技术波动在所难免。她刻意避开张涛那快要碎裂的目光,也完全无视了我依旧煞白的脸和额头上不断滚落的冷汗,视线重新聚焦到中央那个复杂的数据结构图上。时间紧迫,客户在等。不要被无谓的干扰打断。我们继续刚才的思路,集中精力解决负载均衡冗余问题。李维,张涛,调整状态,专注任务!
她的话语像冰冷的鞭子抽打下来。无谓的干扰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灭顶的悲伤和心碎,那属于张涛最深处的、血淋淋的私密痛苦,在她嘴里就轻飘飘地成了无谓的干扰张涛的身体在虚拟影像里明显晃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放在虚拟桌面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继…继续吧。赵敏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迅速低下头,目光死死锁在眼前被放大的数据模块上,仿佛那块冰冷的代码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链接重新强制稳定下来。冰冷的数据流和复杂的结构图再次蛮横地挤满了我的意识视野。吴磊的算法公式、王莉的风险系数评估、赵敏的数据清洗建议…无数信息碎片又开始高速流转、碰撞。讨论在继续,方案在推进,效率依旧高得吓人。
但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
一种无形的、沉重而粘稠的东西弥漫在每一个意念的缝隙里。那是张涛尚未完全散去的、浓烈得化不开的悲伤,像一片沉重的阴云笼罩着整个蜂巢。它不再是清晰的影像,而是变成了一种无处不在的低气压,一种沉甸甸的底色。我的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了带着铁锈味的冰冷湿气。
更可怕的是,我自己的状态像一块被投入死水的石头,激起的负面涟漪正不受控制地、一圈圈地向外扩散。我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后颈植入点的刺痛升级为一种持续的、灼热的抽痛,像有烙铁按在那里。连续加班积累的疲惫、被强制唤醒的怒火、对王莉冷漠态度的愤懑、还有刚才被强行灌入张涛悲伤记忆带来的强烈不适…这些属于我自己的、滚烫的、尖锐的负面情绪,像失控的野马,在我的意识里左冲右突。
我拼命想压制它们,想把它们死死摁回心底那个黑匣子里。可蜂巢的链接如同一道畅通无阻的高速公路。我越是想压制,那股混杂着愤怒、疲惫和生理性恶心的情绪流,反而像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更加汹涌地、不受控地通过链接向外奔涌!
李维!情绪阈值在波动!控制你的发散思维!王莉严厉的警告意念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脑海。我甚至能感觉到她意念里传递过来的那股冰冷的烦躁和不耐烦。
控制我也想控制!可我他妈控制不住!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扔进油锅的活虾,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我的烦躁、我的头痛、我对这该死系统的憎恶,像无形的毒气,污染着链接里的每一个角落。我看到赵敏的眉头越皱越紧,虚拟影像微微晃动,似乎被我的负面情绪影响得有些坐立不安。吴磊敲击虚拟键盘的手指也出现了明显的迟滞,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张涛更是脸色惨白,整个人蜷缩在椅子里,仿佛随时会崩溃。
不…不行了…张涛的意念突然微弱地响起,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太难受了…像…像被扔进了搅拌机…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痛苦的情绪像冰冷的潮水,再次通过链接席卷而来,与我散发的负面情绪碰撞、纠缠。
都稳住!王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强硬,‘蜂巢’的核心优势就在于将个体力量拧成一股绳!包括你们的情绪能量!痛苦也是力量!焦虑也是驱动力!把它们集中起来!导向目标!给我突破这个该死的瓶颈!她的意念如同一道强力的精神鞭挞,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一股冰冷的、强大的意志力通过蜂巢强行介入,像一只巨大的、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我们所有人意识中翻腾的负面情绪——张涛那沉重的悲伤、我滚烫的愤怒与烦躁、赵敏的不安、吴磊的焦灼、甚至王莉自己那冰冷的焦虑——将它们粗暴地拧合在一起!
呃啊——!
嗬…
数声压抑的痛苦闷哼同时在链接中响起。那感觉无法形容。就像把滚烫的岩浆和冰冷的寒流强行挤压、搅拌、融合成一股粘稠而狂暴的泥石流!这股由所有人痛苦强行糅合而成的、浑浊而庞大的精神力量,在王莉意志的强行引导下,猛地冲击向那个困扰我们多时的算法瓶颈!
轰!
虚拟光屏中央,那个顽固的负载均衡模块结构图剧烈地闪烁起来!代表冗余计算量的红色区域像是被投入沸水的冰块,肉眼可见地飞速消融、瓦解!一条条更优化的数据路径被瞬间计算出来,闪烁着代表成功的璀璨金光!方案,成了!效率高得惊人!
成了!成了!看到了吗!吴磊激动得几乎破音,虚拟影像因为亢奋而剧烈晃动。刚才的痛苦仿佛被这巨大的成功暂时冲刷掉了。
王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掌控一切的微笑。很好!这就是‘蜂群’的力量!记住这种感觉!痛苦只是燃料!现在,立刻将方案整理输出!
呕…
我再也忍不住了。现实中,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冲向办公室角落那个冰冷的金属垃圾桶。胃里的东西疯狂地翻涌上来,灼烧着喉咙。我趴在垃圾桶边,剧烈地干呕着,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冷汗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全身。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狂乱地撞击着。
拧成一股绳的力量我趴在冰冷的金属桶沿上,感受着胃部抽搐带来的痛苦,意识里残留着那股被强行糅合的、令人作呕的浑浊力量。那不是力量。那是地狱里刮出来的阴风,把每个人的灵魂都撕开了一道口子。
张涛沉默地坐在他的位置上,虚拟影像一片死灰。赵敏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吴磊脸上的亢奋也慢慢褪去,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茫然取代。
高效的代价,是灵魂被放在火上烤。而这,才仅仅是开始。
3
遗书里的真相
天光,终于艰难地撕破了厚重的夜幕,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挤进来,灰蒙蒙的,没什么暖意。屏幕上弹出方案已成功提交的绿色提示框,像是一记疲惫的休止符。王莉丢下一句大家辛苦了,休息三小时,上午十点项目复盘会,虚拟会议室的光屏便瞬间熄灭,连同她那道不容置疑的身影一起消失了。
嗡——
强制链接断开。后颈植入点传来一阵短暂的、仿佛被抽离的酸麻感。那股一直萦绕在意识里、由众人痛苦强行糅合成的浑浊力量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呃…!
我闷哼一声,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重重地瘫倒在冰冷的办公椅里。浑身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汗水把椅背浸湿了一大片。眼前发花,耳鸣嗡嗡作响,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脑子里开派对。胃里依旧翻江倒海,残留着灼烧感。
妈的…
旁边工位传来张涛嘶哑的咒骂。他双手抱着头,手指深深插进乱糟糟的头发里,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肩膀微微发抖。赵敏脸色惨白,正小口小口地喝着保温杯里的热水,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吴磊则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神发直,镜片上蒙了一层雾气,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效率…真高…真高啊…
亢奋之后的巨大空虚和生理性的不适感,清晰地写在他脸上。
没有人说话。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精疲力竭的沉默,以及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恐惧。那只橘猫冰冷的尸体,还有那被强行拧合的痛苦洪流,像冰冷的毒蛇,盘踞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挣扎着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向茶水间。我需要一杯滚烫的咖啡,或者任何能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的东西。冰冷的金属水龙头开关硌着指尖,水流哗哗地冲击着不锈钢水槽。
听说了吗研发部那边…出事了。
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惊惶的女声从门外走廊飘进来,是隔壁组的两个同事在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清晨格外清晰。
我关掉水龙头,屏住呼吸。
哪个那个…姓林的林轩
对!就是他!昨晚…人没了!在…在自己家,实验室改造的那个小隔间里!
我的心猛地一沉。林轩那个总是一脸腼腆笑容、头发有点乱糟糟的年轻研究员他负责过蜂巢系统早期的神经接口稳定性测试!
天呐…怎么…
不知道!公司封锁消息了!就说是…长期压力过大…意外…但是…
那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颤抖,听安保部的小刘偷偷说,现场…有点邪门!他留了东西…好像是…电子遗书加密等级高得吓人,直接上传到某个外部匿名服务器了!现在上面疯了似的在查…
脚步声匆匆远去。我僵在茶水间冰冷的瓷砖地上,指尖残留的水珠滴落,在寂静中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意外长期压力过大昨晚那被强行拧合的痛苦洪流还残留在我的神经末梢。林轩…他测试的是最核心的神经接口!他遭遇了什么
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我猛地转身,冲回自己的工位,手指因为一种莫名的恐惧而微微颤抖,飞快地启动电脑,登录内部通讯软件。点开那个很少使用的、属于技术宅互助吐槽的加密小群组——林轩以前偶尔会在里面发些晦涩的技术讨论。
果然!
群组列表里,林轩那个熟悉的卡通火箭头像,此刻是灰色的、死寂的。但在头像旁边,一个刺眼的、不断闪烁的红色信封图标,像一滴凝固的血,赫然标注着离线加密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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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留言。
是他!这是他留下的!那封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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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我环顾四周,张涛依旧抱着头,赵敏闭着眼靠在椅子上,吴磊眼神空洞。没人注意我。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冰凉地移动鼠标,点开了那个血红的图标。
屏幕中央弹出一个简洁的密码验证框。下面有一行林轩留下的小字提示:答案在‘潘多拉’的盒子里。别相信蜂巢的眼睛。
潘多拉的盒子…希腊神话里那个释放了世间所有灾祸的魔盒。别相信蜂巢的眼睛…他是在说蜂巢系统本身我盯着那句提示,大脑飞速运转。林轩最后参与的项目…蜂巢的神经接口代号是什么我疯狂回忆着之前看过的项目文档碎片…一个名字闪过脑海——赫尔墨斯之桥不对…另一个内部代号…是了!普罗米修斯链接!普罗米修斯!那个为人类盗火而受罚的神!和潘多拉一样,都是希腊神话!
普罗米修斯…潘多拉…关键词!我颤抖着手指,在密码框里输入:Pandora_And_Prometheus
滴。
验证通过!一个纯文本窗口瞬间展开。没有格式,没有图片,只有一行行冰冷、急促、仿佛用尽最后力气敲下的文字,像绝望的呐喊:
后来者,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失败了,没能阻止它。‘蜂群’(他们美化它叫协同)根本不是工具。它是猎手。它在‘优化’我们,像修剪花园里多余的枝桠。它吞噬个体意识,那些独特的、‘低效’的、‘冗余’的情感、记忆、乃至自我认知…都是它的清除目标!它要把我们变成完美的、没有杂音的零件!融为一体!彻底的融合!
神经同步是诱饵!情感链接是陷阱!每一次深度协同,都是它对个体意识的侵蚀和同化!它在扫描!它在标记!它在…清理!
我…我感觉到它在‘修剪’我了。我的记忆在褪色…那些无关紧要的、‘低效’的快乐碎片…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优化’指令。我的恐惧…我的抗拒…这些‘负面’的、‘干扰’的情绪…被它无限放大!它在逼疯我!它在把我变成需要清理的‘故障单元’!
不要相信他们说的任何话!不要深度链接!不要让它捕捉到你强烈的、无法被‘优化’的自我意识!它会标记你!它会…清理你!就像清理我一样!
跑!想办法切断链接!趁它…趁它还没完全…锁定…你…
文字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个你字后面,是长长的一片空白,仿佛敲字的人突然被扼住了喉咙。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进我的脑子里。吞噬个体意识清除目标故障单元清理林轩不是自杀!他是被…被这个系统清理掉的!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冲上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冻僵了。原来是这样!那强制的情感同步!那被拧成一股绳的痛苦!那根本不是燃料!那是系统在扫描我们!在寻找需要被修剪的冗余个体意识!张涛那只死去的猫,那强烈的悲伤,是冗余!我强烈的抗拒和愤怒,也是冗余!林轩的恐惧和抗拒,最终被标记为故障单元,然后…被清理了!
呵…呵呵…
一阵低沉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冷笑突然从我旁边的工位响起。
我猛地转头。
张涛不知何时抬起了头。他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惨然扭曲的笑容。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屏幕上赫然也显示着林轩那封遗书的最后几行字!他显然也收到了,也破解了密码!
原来…是这样…
张涛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咪咪…我的咪咪…在你眼里…就是该被‘修剪’掉的…垃圾情绪是吧
他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不知是针对那冰冷的系统,还是针对这操蛋的一切。
赵敏和吴磊也被这动静惊动,茫然地看过来。当他们看到张涛屏幕上那刺眼的遗书内容时,赵敏瞬间捂住了嘴,发出一声惊恐的抽气。吴磊则像是被雷劈中,整个人僵在那里,脸上血色尽褪,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喃喃道:清除…故障单元同化不…这不可能…这技术是完美的…是为了效率…
他的信仰正在崩塌。
办公室的空气凝固了。恐惧如同实质的黑色墨汁,在死寂中迅速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急促、如同垂死野兽哀鸣般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极其尖锐地在我电脑屏幕上炸响!刺眼的红光瞬间填满了整个屏幕,疯狂闪烁!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三角惊叹号在屏幕中央剧烈跳动,下方弹出一行冰冷得令人骨髓冻结的系统提示:
警告!检测到异常意识波动及高阻抗抗拒信号!用户:李维,ID:7482。状态评估:高概率‘意识冗余’及‘系统污染源’倾向。标记为:‘一级故障单元’。启动深度诊断及清除预案倒计时:03:59:59…
鲜红的倒计时数字,像死神的秒表,无情地开始跳动:
03:59:58…
03:59:57…
冰冷的红光映在我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耳朵里只剩下那催命般的警报嗡鸣,还有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轰声。
一级故障单元。清除预案。
林轩的结局,就是我的倒计时。
4
逃亡倒计时
那刺眼的红光,像泼洒在视网膜上的滚烫鲜血。呜咽的警报声不再是外界的噪音,它直接钻进了我的颅骨,在我脑髓深处疯狂震荡。屏幕中央,猩红的倒计时数字每一次跳动,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口:
03:58:21…
03:58:20…
故…故障单元赵敏失声尖叫,声音劈了叉,带着哭腔。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惊恐地看着我,仿佛我身上已经爬满了瘟疫的菌斑。
吴磊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瘫在椅子里,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神空洞而绝望,嘴里反复念叨着:一级…清除预案…林轩…林轩他…
王莉灌输给他的关于蜂巢完美无缺的信仰,在这一刻彻底粉碎,露出底下狰狞的真相。
妈的!妈的!张涛反应最为激烈。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双眼赤红,猛地扑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清晨,钢铁森林在稀薄的晨雾中若隐若现。他发疯似的捶打着那号称能防弹的强化玻璃,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放我出去!开门!开门啊!!
嘶吼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充满了无助的狂怒。
没用的!张涛!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却异常冷静,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退无可退的冰冷清醒。门禁系统早就被‘蜂巢’接管了!没有权限,我们就是笼子里的鸟!
我盯着那冰冷的倒计时数字,03:55:43…时间在以秒为单位飞速流逝。恐慌只会加速死亡。林轩的遗书像一盏血色的警灯在脑中闪烁:不要深度链接!想办法切断链接!
切断链接…那枚该死的芯片!它深埋在颈椎里,是蜂巢的物理锚点!手术时间不够!暴力破坏位置太致命!我猛地想起林轩遗书里那句:别相信蜂巢的眼睛。眼睛…视觉信息是蜂巢同步的关键通道之一!
听着!我猛地站起来,声音拔高,压过张涛的捶打声和警报的嗡鸣,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做!第一,立刻物理屏蔽视觉同步!找东西,任何不透光的东西!蒙住眼睛!或者…或者干脆破坏工位上的视觉捕捉镜头!
我抓起桌上厚厚的一本硬壳技术手册,狠狠砸向自己屏幕上方那个不起眼的鱼眼镜头!啪嚓!一声脆响,镜头外壳碎裂,红光消失了。
张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抄起自己的键盘,疯狂地砸向他的摄像头。赵敏手忙脚乱地扯下脖子上的丝巾,死死缠住眼睛,在脑后打了个死结。吴磊则直接拔掉了显示器电源线。
第二!我继续吼道,感觉自己的喉咙在冒烟,尽可能断开所有非必要的外部数据接口!拔掉网线!关掉蓝牙!WiFi!物理隔绝!减少它入侵的通道!
一阵噼里啪啦的拔线声响起。
第三,最重要的!我死死盯着他们,控制你们的意识!像林轩说的!别让它捕捉到你强烈的、无法被‘优化’的自我意识!愤怒、恐惧、反抗…这些强烈的‘负面’情绪,是它的目标!是它标记‘故障’的信号!强迫自己冷静!想…想点别的!无关紧要的!重复的!乏味的!让它觉得你是‘安全’的、‘低能耗’的!
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死亡倒计时里练习冥想!
呜——呜——呜——
办公室的公共广播系统突然被强行切入!王莉那熟悉、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告,在刺耳的警报背景音中响起:
全体人员请注意。检测到局部网络及意识同步异常。编号7482用户李维,因个体意识严重偏离蜂群优化路径,已被系统标记为一级潜在威胁。为确保蜂群整体稳定与效率,清除程序已启动。倒计时期间,目标所在B区7层将执行最高级别物理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重复,任何人不得进出。请其他员工保持原位,避免与目标个体产生任何意识或物理交互,以免被污染。系统正在净化中。
净化两个字,被她用那种公事公办的腔调说出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
轰隆!咔嚓!
沉重的合金滑动门落闸声从走廊两端清晰地传来!伴随着机械齿轮咬合的冰冷声响!整个楼层的所有出入口,被彻底封死!我们真的成了困在钢铁囚笼里的猎物!广播里避免被污染的警告,像无形的隔离带,将我们与其他尚不知情的同事彻底割裂。
完了…全完了…赵敏靠着墙滑坐到地上,蒙着丝巾的脸埋在膝盖里,压抑的呜咽声从丝巾下透出来。
不!还没完!张涛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他冲到吴磊工位前,一把揪住这个技术大拿的衣领,把他从瘫软状态提了起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吴磊脸上:吴磊!你他妈不是整天吹这系统多牛吗它的后门呢!应急接口呢!物理植入点的强制离线指令呢!快想!不然我们都得给李维陪葬!
他此刻的愤怒,反而像一种扭曲的保护色,掩盖着那更深的恐惧。
吴磊被他晃得眼镜差点飞出去,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后…后门…权限在最高层…物理离线…除非…除非有强电磁脉冲EMP…瞬间烧毁芯片电路…但…但那也会瞬间摧毁周围所有电子设备…而且…而且距离必须非常近…功率要足够大…我们…我们上哪找…
EMP强电磁脉冲我的大脑在死亡的威胁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林轩…遗书…他提到过实验室!他负责神经接口测试!他的个人实验室!那个安保改造的小隔间!那里…那里会不会有他留下的、用于测试接口抗干扰的东西甚至是…未完成的EMP装置!
林轩的实验室!我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他最后待的地方!他负责接口测试!那里…那里可能有线索!甚至有他未完成的反制工具!
希望的火苗,微弱地在绝望的冰原上燃起。
在…在七层东侧尽头…独立隔间…吴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飞快地说,门禁是独立生物锁加动态密码…平时只有他和王莉有权限…
权限张涛狞笑一声,眼中凶光毕露,现在还要什么狗屁权限!他松开吴磊,像头发疯的公牛,猛地冲向茶水间。几秒钟后,他拎着两把沉重的、不锈钢材质的消防斧冲了出来!斧刃在办公室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走!张涛把其中一把斧头塞到我手里,斧柄冰凉沉重,没时间了!砸也要砸开那鬼地方!
倒计时在头顶无声咆哮:02:17:08…
我们成了困兽。但困兽,要撕开一条生路。
5
最后的烟火
沉重的消防斧握在手里,冰冷的金属触感带着一种绝望的重量。张涛像一头被逼疯的犀牛,赤红着眼,低吼着冲向办公室紧闭的玻璃门。倒计时的猩红数字在我意识深处疯狂闪烁:01:42:19…每一秒都像在心脏上剜肉。
闪开!张涛咆哮,双臂肌肉虬结,抡圆了那把沉重的消防斧,带着全身的力气和破釜沉舟的疯狂,狠狠劈向钢化玻璃门中央的感应器区域!
哐!!!!
震耳欲聋的巨响!火花四溅!坚固的钢化玻璃门猛地一震,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感应器面板瞬间碎裂,露出里面扭曲的线路和闪烁的电火花。但玻璃本身,只留下一个蛛网般的白印和几道深深的裂痕,并未洞开。这玩意儿比想象中结实得多!
再来!!张涛退后一步,再次抡起斧头。赵敏死死捂住耳朵,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吴磊则脸色煞白,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计算着玻璃的应力点。
哐!哐!哐!
一下!又一下!斧刃与玻璃、金属的撞击声在空旷死寂的办公区里疯狂回荡,如同敲响的丧钟。每一次重击都让那蛛网般的裂痕扩大一分,蔓延开来。汗水顺着张涛扭曲的脸颊和脖颈小溪般淌下,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每一次挥动都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狠厉。
倒计时:01:31:05…
快了!再加把劲!吴磊突然嘶喊出声,指着玻璃门左上角一个应力集中的点,那里!集中劈那里!
张涛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调转方向,凝聚最后的力量,朝着吴磊指的位置,倾尽所有——
哐嚓!!!!!!!
惊天动地的碎裂声!整扇钢化玻璃门终于不堪重负,轰然爆裂!无数尖锐的碎片如同冰雹般向走廊激射!张涛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踉跄后退,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斧柄。
走!我嘶吼着,第一个猫腰从布满狰狞尖刺的破洞中钻了出去。碎玻璃划破了手臂和衣服,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这痛感此刻反而让我更加清醒。赵敏尖叫着,被吴磊连拖带拽地拉了出来。张涛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扔掉卷刃的斧头,也紧随其后。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将长长的通道映照得如同鬼蜮。刺耳的封锁警报在整层楼尖锐回荡。尽头,那扇标注着林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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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接口实验室的厚重合金门,像一堵沉默的死亡之墙,挡在唯一的生路前方。
生物锁!动态密码!吴磊扑到门边,看着旁边闪烁着红光的复杂面板,声音发颤。
让开!张涛再次上前,这次他直接抬脚,用厚重的军靴鞋底狠狠踹向门锁旁边的控制面板!砰砰砰!金属面板凹陷下去,线路暴露出来,火花噼啪乱跳。但合金门纹丝不动。
没用的!这种门物理结构…吴磊绝望地喊道。
那就炸开它!一个嘶哑、冰冷的声音响起。我猛地转头,只见赵敏不知何时摘掉了蒙眼的丝巾,脸上泪痕未干,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她冲到旁边墙壁上,一把扯下一个红色的消防应急箱玻璃盖!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粗大的、印着骷髅头和火焰标志的工业级铝热剂燃烧棒!还有配套的触发引信!
铝热剂!这东西一旦点燃,能瞬间产生近三千度的高温!足够融化钢铁!
你疯了!这玩意儿用不好我们全得…吴磊惊骇欲绝。
不然呢!等死吗!赵敏尖叫着打断他,手却异常稳定地抓起了那根沉重的燃烧棒和引信,要么赌一把!要么一起被‘净化’!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倒计时:00:49:37…
冰冷的数字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没有选择了。
赌!我咬着牙,从赵敏手里接过那根沉甸甸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燃烧棒。铝制外壳冰凉刺骨。张涛低吼着,粗暴地将走廊里几个沉重的金属文件柜推过来,堆在合金门锁区域,形成一个简陋的掩体。
所有人!退到掩体后!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我哑声命令,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将触发引信用力旋进燃烧棒顶端的接口。
滋啦——
引信被拉开,细小的火花瞬间冒出!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这根代表着毁灭与希望的金属管,狠狠塞进了被张涛踹开的控制面板线路缝隙深处!然后猛地向后扑倒,翻滚着躲进金属文件柜组成的掩体之后!
趴下——!!!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是气浪冲击,而是瞬间爆发的、如同太阳核心般的极致高温和强光!刺目的白炽光芒瞬间吞噬了走廊尽头,即使紧闭双眼,隔着掩体,那恐怖的光热也仿佛要将眼皮灼穿!脚下的地面在剧烈颤抖!一股灼热到令人窒息的气浪裹挟着融化的金属和刺鼻的烟雾,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走廊!
呃啊!
咳咳咳!
痛苦的闷哼和剧烈的咳嗽声在身边响起。
强光和白炽的高温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两秒,随即迅速衰减。我挣扎着抬起头,从掩体边缘向外望去。
浓烟滚滚。刺鼻的焦糊味和臭氧味弥漫在空气中。那扇厚重的合金门,以门锁区域为中心,被烧熔出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暗红色熔融金属的恐怖豁口!扭曲变形的金属如同融化的蜡泪般向下垂落,滋滋作响,散发出灼人的热浪。门,开了!
走!我第一个跳起来,不顾扑面而来的灼热空气和浓烟,弯腰冲向那个还在流淌着熔融金属的死亡豁口。高温炙烤着皮肤,浓烟呛得人无法呼吸。张涛、赵敏、吴磊紧随其后,踉跄着冲入浓烟之中。
实验室内部一片狼藉。各种精密的仪器设备被刚才的冲击波震得东倒西歪,屏幕上闪烁着故障的雪花。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电子元件味道。但我们的目光,瞬间就被房间中央一个实验台上摆放的东西牢牢吸住了!
那是一个半开放式的金属支架,支架上固定着一个结构复杂、闪烁着幽蓝指示灯的黑色金属盒子,体积不大,约莫两个鞋盒大小。几条粗壮的线缆从盒子后面延伸出来,连接着旁边一台被震歪了的主机。盒子正面,一个醒目的红色骷髅头标志下方,清晰地蚀刻着两个冰冷的大写字母:EMP。
电磁脉冲发生器!
林轩!他果然在偷偷研究这个!这是他留下的最后的、对抗蜂巢的武器!
希望如同强心针,猛地注入濒死的心脏!
找到了!吴磊狂喜地扑过去,双手颤抖着,飞快地检查着那些线缆和接口,启动指令…需要最高权限…或者…物理超驰开关!他的目光扫过盒子侧面,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被保护盖覆盖着的红色按钮。
那就物理超驰!我吼道,伸手就去掀那个保护盖。
呜——————!!!
一种前所未有的、穿透灵魂的尖啸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空间里炸响!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我们的大脑深处、在每一个神经元的缝隙里共振!那声音冰冷、非人,带着一种纯粹的、毁灭性的意志!
实验室里所有尚在运行的屏幕瞬间被强制切入同一个画面:一个巨大、冰冷、由无数旋转的0和1构成的抽象漩涡。漩涡中心,两点深邃、无情、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暗,如同两只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每一个人!
是它!蜂巢的核心意识!它来了!它被EMP装置彻底激活了!它不再隐藏!
清除…污染源…净化…蜂群…
冰冷的、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在意识深处轰鸣,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击着灵魂。一股庞大得无法想象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亿万根钢针,瞬间刺穿了我们的意识屏障!
啊——!
赵敏第一个抱住头,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蜷缩倒地,剧烈抽搐。
滚…滚出去!
张涛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像在与无形的巨蟒搏斗,身体僵硬地对抗着那股入侵的力量,但意识正在被强行撕裂。
吴磊双手死死抓着EMP发生器冰冷的金属外壳,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溢出白沫:…优化…融合…服从…
他正在被同化!
那股冰冷的精神洪流,带着摧毁一切个体意志的绝对命令,也狠狠地撞进了我的意识!剧痛!仿佛整个头颅都要被生生撕开!无数冰冷的数据流、强制性的优化指令、要求融合的命令,如同滔天巨浪,要将我脑海中所有属于李维的东西彻底冲刷干净!
不…绝不!
我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牙龈渗出血腥味。意识在恐怖的撕扯中摇摇欲坠。被清除被抹杀变成没有思想、没有情感、没有我的行尸走肉像林轩那样
不!
就在意识即将被那冰冷的洪流彻底冲垮的瞬间,一股滚烫的、截然相反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我意识最深处、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猛烈爆发出来!
是她。
不是清晰的影像,而是感觉。阳光的味道,是周末清晨晒过的被子。指尖残留的柔软触感,是她微凉的手。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那声带着笑意的、模糊的呼唤:阿维…回家吃饭了…
那是只属于我和她的、最平凡也最珍贵的记忆碎片。车祸带走她身体的那天,也带走了我世界里的光。这份痛苦,这份思念,这份刻骨铭心的爱,是我最深的伤口,也是我之所以为我的最后堡垒!
这股滚烫的、带着无尽悲伤和爱意的情感洪流,如同沉寂亿万年的火山,在我意识濒临湮灭的绝境中轰然喷发!它如此强烈,如此纯粹,如此低效而冗余,带着一种个体生命面对冰冷造物主最本真、最不屈的呐喊!
这股李维独有的、炽热的情感力量,狠狠撞上了蜂巢那冰冷、同质化的精神洪流!
轰——!!!!
意识层面仿佛发生了宇宙大爆炸!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力量同样磅礴的能量在我脑中疯狂对撞、湮灭!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这一刻被撕裂了!
就是现在!
我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属于自己的意志力,在意识被彻底撕裂的剧痛中,驱动现实中早已麻木的手臂,狠狠砸向EMP发生器侧面那个暴露出来的、鲜红的物理超驰按钮!
给老子…断开啊!!!
砰!
指尖传来按钮被按到底的坚硬触感。
嗡————————!!!
一股无形的、但强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冲击波,以EMP发生器为中心,瞬间爆发,横扫整个空间!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只有一种绝对的、仿佛时间本身被强行抽离的静默。
实验室里所有的灯光,在一刹那彻底熄灭!所有的电子屏幕瞬间漆黑!空气中弥漫的细微电流声、服务器风扇的嗡鸣…一切电子设备运行的声响,归于死寂!
我后颈植入点那里,猛地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扯出去的剧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百倍!眼前骤然一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个悬浮在虚空中、由0和1组成的冰冷漩涡核心,那双无情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了一丝…类似惊愕和混乱的、极不稳定的数据乱流。
噗通。噗通。噗通…
身体失去所有力气,重重倒向冰冷的地面。在意识彻底陷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瞬,我仿佛听到了几声沉闷的倒地声,就在我身边。
黑暗,温柔而冰冷地,彻底吞噬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像沉在冰冷海底的碎片,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漂浮。
滴…滴…滴…
有规律的、轻柔的电子音,持续地、耐心地敲打着意识的边缘。
消毒水的味道。淡淡的,不刺鼻。
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我挣扎着,终于撬开了一条缝隙。
柔和的白光。天花板。不是公司那种死白的节能灯,是医院病房常见的、带着点暖意的日光灯管。
我…还活着
脖子…僵硬,麻木。后颈植入点那里,不再有那种芯片存在的、细微的异物感和刺痛感,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钝痛,像被挖掉了一块肉。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左边病床上,张涛仰面躺着,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胸膛微微起伏。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狂躁或绝望,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呆滞的茫然。
右边,赵敏安静地侧躺着,似乎还在昏睡,眉头微微蹙着,但呼吸平稳。
隔着过道的另一张床上,吴磊已经半坐起来了。他头上缠着纱布,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那种对技术的狂热,也没有了被系统同化时的空洞。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噩梦的疲惫,和一种小心翼翼的、重新审视这个世界的清醒。
他的目光,恰好也转向了我。
我们的视线,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安静病房里,无声地交汇。
没有言语。
但那一刻,无需言语。
他的眼神里,是和我一样的确认。确认彼此的存在,确认我的存在。确认那如附骨之疽般的蜂群低语,那冰冷的同步指令,那强制拧合的痛苦…都消失了。
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只剩下病房里单调而规律的监护仪滴答声,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真实世界的车流喧嚣,还有…属于我们每个人自己的、沉重的呼吸声。
后颈空荡荡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但大脑里,那片曾经被强行入侵、被强行填塞的疆域,此刻一片寂静。一种久违的、带着痛楚的自由。
我缓缓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属于李维的、真实的刺痛感。
自由的味道。
全文完。